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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当代2007.6-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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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倚着酒柜,眯缝起眼睛,哼起一首意味幽深的西西里民歌来:
  你怀抱鲜花
  光着臂膀
  去向何方?
  夜色苍茫
  何以遮挡
  淫雨一片冰凉……


  12

  尽管已有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但乍一发现赫尔曼出现在眼前时,皮亚尼还是感到了深深的讶异。尤其是,赫尔曼没和他通个气就直接赶来驰州,而且居然先和宋文国会谈了一下午后,才到皮亚尼办公室来见他。此前还对他怀有期望的皮亚尼,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显然,是宋文国先给他去了电话。
  隔夜,皮亚尼也想给赫尔曼去电话的,但一是觉得时间晚了些,二是他感到许多事电话里说不清,打算把公司的一些紧急事务处理一下再去一次上海。没想到一向精于腾挪闪躲的宋文国,这回的动作如此麻利,而赫尔曼的反应又是如此雷厉风行。乍一见面时,他那过分的亲昵热乎劲,也让皮亚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亲爱的皮亚尼老兄,你好像瘦了呢!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休息哪?赫尔曼紧紧揽住皮亚尼,肥厚的大手在他肩上拍得啪啪生疼。皮亚尼不得不赶紧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将他按在自己的座椅上:喝点什么?
  不不,什么都不需要,今天我已经灌了太多咖啡了。皮亚尼这才注意到赫尔曼一脸的疲态,目光更加闪烁不定,并且又嘶啦嘶啦地抹了好一阵脸,才竭力斟酌着词语,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我来的时候因为匆忙……
  皮亚尼不耐烦了:总裁先生,过程不必细说了,我完全可以想象。快告诉我你们会谈的结果吧。老实说,我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值得我们喝上一杯的东西。
  我倒真想喝点够劲的……可是,你说什么?结果,没什么结果呀?
  没什么结果你跑来干什么?
  皮亚尼老兄,我们必须顾全大局呀!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耐心和必要的协调、妥协,乃至从权力的角度谋求某种我们急需的支持,就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了,而这首先需要耐心,需要足够的时间。何况,今天的会谈也可以说是有些建设性的东西的……至少,那个宋还是表现出了一些诚意,他的困境也确实有某种可以理解之处。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强调了对继续经营和发展驰德公司的信心。同时,也同意立即和我们就如何克服驰德面临的困境进行深入积极的对话,以期找到双方满意的对策……
  哼哼,皮亚尼不屑地打断了赫尔曼的话,具体的呢?比如,是继续停工、裁员,还是尽快还款,恢复生产等等,他有什么具体可信的说法没有?
  这个……正是我们下一步需要耐心对话的。但是,宋总既然承诺了……
  他的承诺在我眼里早已一文不值!我也完全失去了继续与之进行毫无实质意义的扯皮的耐心。
  我理解,我完全理解。赫尔曼的“滚轮”又迅疾地在皮亚尼脸上辗了几个来回,所以,我才故意作出某种妥协……同意他们的要求……我打算由我的商务助理克莱尔来与之谈判……
  皮亚尼倏地一颤,一步蹿到赫尔曼跟前,嗓音有些颤抖地问:你的意思是……我被解雇了?
  应该说……赫尔曼回避着皮亚尼的目光,使劲将皮亚尼重新按在椅子上,你知道我是非常需要你的,你可以留在总部任职……
  谢谢你的好心。皮亚尼又跳起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对我来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把爱玛孤零零地扔在家里也实在太久了……不过,我倒很想知道宋要撤换我的具体理由是什么?
  这个……无非是些根本站不住脚的胡言乱语。诸如管理不善、目无上级、慷国有资产之慨笼络人心,还有什么唆使工人闹事之类,我压根儿不相信这些,完全是出于顾全大局的考虑,才委曲求全……
  大局?哼哼,那就让我衷心祝愿你的大局最终得以顾全吧!
  说着,皮亚尼噼里啪啦地拉开办公桌的大小抽屉,哗啦哗啦地往桌上扔东西。
  赫尔曼大惊失色:你这是干什么?
  给克莱尔腾地方。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13

  半个月后,皮亚尼回到故乡巴勒莫。
  不久,正是春光最为烂漫的时节,皮亚尼携太太重返中国。北京、上海、南京、桂林……个把月里,其足迹遍布半个中国,就是没有到过他曾经生活、奋争了一年多的“故土”驰州。在上海时,他也没有到过PC公司,甚至没有给赫尔曼去过一次电话。
  就是他去电话,赫尔曼也无暇顾及他。此前驰兴集团允诺的清偿占款、恢复生产等迟迟没有兑现。赫尔曼与新任驰德公司总经理克莱尔就此与驰兴高层谈判、交涉了三个多月,最终无果。
  赫尔曼引咎辞职,不久也离开了中国。
  接替他担任中国区总裁的是PC集团副总裁沃尔弗。他到中国两个月后,正式从香港聘请了3名律师,向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了诉状。
  差不多与此同时,宋文国被调任驰州市国有资产管委会主任。
  目前,案件正在审理中。


  责任编辑 徐子茼





  不想分手  修 白


  修白:南京文联签约作家。累计发表小说、诗歌、散文、评论60多万字。曾获中国人口文化奖、金陵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


  一

  南京的夏天热,是那种湿热,像油腻腻的热抹布,贴在你身上,把你裹着,走到哪里都甩不掉。而不像北京,有一丝丝风,就带走了。所以,我的夏天是不分白天黑夜都要待在有空调的电脑边上的。一来可以凉快,二来可以在网上跟女人QQ。
  不少网友知道我的年龄只有26岁的时候,就不愿意再搭理我了。我知道,女人是不喜欢这个年龄的男人的,这个年龄的男人没有权,更谈不上钱,钱这个东西对于女人来说是衡量一个男人成功与否的重要砝码。明白这一点后,我就调整了自己的年龄和身分。我最近在网上登记的年龄是38岁,职业是旅游专家。没想到这么一改,我在网上就交了桃花运。那些新认识的女人纷纷过来和我聊天,聊得差不多,就视频。有个女人叫忧伤玫瑰,视频后,对我的相貌还是比较满意的,觉得我长相年轻,不像一个38岁的成功男人那样发福。她约我见面,地点定在火车站。新修的南京站很大,我对那里不是很熟悉,去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一个男人去和陌生女人约会,充满了不确定性,有的时候是一场艳遇,有的时候就是一场陷阱。
  可是,她的模样对我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她长得有点像我的师妹小雪。小雪是个好姑娘,可惜她给清华的一个小子捷足先登了。他是她的老乡,中学同学,都是北京人,我还有什么竞争力呢?况且小雪这个看似温顺的女生,骨子里还是有点拗的。她的眼里只有她的男朋友,她死心塌地要嫁给他。在她眼里,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不存在,只有她男朋友才是男人。
  一天下午,我在南大前面的广州路上瞎逛,刚好遇到小雪,我们不约而同地走进了先锋书店。才上二楼,她的手机响了,是她男朋友打来的。她男朋友知道她和我在先锋书店,就要求她立即回宿舍,八分钟后他打电话到她宿舍。可怜的小雪来不及和我打个招呼,掉头就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广州路上的先锋书店离研究生宿舍楼有段距离,况且她们女生住在六楼,看着小雪慌张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和妒忌。我没有翅膀,我要有翅膀,她那么可怜,我还是会借给她的。一个女人对男人痴情到这种地步,我们这些历史系的男生只有把眼睛捋到别处。
  我决定和忧伤玫瑰见面,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刚好吃过晚饭,就省了我一顿饭钱;天也不是很黑,好让我看清她的模样和年龄。在现实中,她到底有几分像小雪,更重要的是定在这个时间,要是情况不对,我好随机应变。就像上次,我去火车站接一个网友,视频还不错的一个女孩。到了出站口,她刚走到我面前,一股人腥味扑面而来,吓得我往后蹭蹭蹭,连退三步,掉头就跑。
  要是女人的身体还没有走近,就散发出这样浓烈的人腥味,一定是个有病的女人,至少她是不干净的。我喜欢干净的女人,甚至是干净得有点轻微古怪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身上总会散发出草茉莉的幽香,一缕一缕,似有似无的香味儿,叫人难以捉摸,青幽幽的,像是半夜草坪上的雾霭,柔得人心都要化了。小雪就是这样的女孩。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难道是忧伤玫瑰已经到了吗?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竟然是小雪的。
  小雪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的,而且是在天黑以后。我按了一下手机的接听键,我说:“小雪,你在哪里?”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破口大哭了,哭声像收拢了很久的水闸,突然间打开,奔腾咆哮,再也收不拢。小雪从来没有在学校哭过,我被她的哭声搞懵了,这不是小雪的样子,她一向是个内敛又懂事的女孩,能做的事情都尽量自己去做,从不轻易麻烦别人,特别是男同学。可是现在,她的哭声,就像天塌下来一样。
  我急忙对她说:“别哭别哭,你在哪里?”小雪重重地抽泣了一下,止住了哭声说:“我在玄武湖公园里。”我的头就炸开了,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天这么晚了,还下着雨,她一个人在公园里,哭得像个散了架的泥人,一定是被人欺负了。是哪个混蛋把她伤成这样,我握紧了拳头,我他*的要把那家伙揍扁。
  我家住在鼓楼北隧道口的付厚岗小区,这里离玄武湖公园很近。我到阳台上拿了一把伞就往外跑,跑到路口时,小雪的身影就像一道月白的光从黑暗中闪出来。她穿了一身乳白色的淑女套裙,看到我的时候,摇摇摆摆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羊,穿过黑暗中的雨雾,穿过大学四年的同学时间,朝我跑过来。
  我伸出长长的右手臂,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我早就想能像她的男朋友一样,把手臂揽在她的肩上走路。在校园里,在黑暗中,特别是在雨夜里,我和她两个人打一把伞,那是多么浪漫的幸福时光。我在大学期间没有及时表白我对她的感情。即使我表白了也没有用,她的心里早就装满了她现在的男朋友。她对他的感情就像一只忘记关水龙头的水桶,流得满地都是水,没有一个男生不知道。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表白,她不把我当成流氓,至少也不是个好东西。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做流氓和坏东西,不如老老实实做个普通同学,做普通同学兴许还有机会,做流氓就一辈子也别想了。
  现在,上苍把她送到我面前,我是既兴奋又为她担心。皇天有眼,不负苦心人。我伸出右手,揽住她肩头的那一刻,她就放声大哭起来。我看她的脸,脸上是哭得变形的一团面糊,低头看她的腿和胳膊,一只也不少,裙子是干净的,没有泥巴和血迹,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马路对面有一个人走过来,我不想小雪失控的样子被人注意,我说:“小雪,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呀,谁欺负你了?你快说,我去揍他。”小雪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哭,她绝望的哭声就像一座马上要坍塌的桥梁。雨下大了,我撑开雨伞,水就从伞面上倾泻下来,一个闪电之后,紧接着炸雷就在头顶惊响。惊雷中,我听见小雪爆破的声音从喉管喷出:“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
  我一听这话,所有的担心都云消雾散,一股发自心底的高兴,就像一个成功的小贼,看着失主朝我呼救。这一刻,我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幸灾乐祸了。她和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结束了,她哭着走在我的身边,我按捺住心头的窃喜,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与其说是拍打不如说是抚摸)。我说:“不哭,不哭,乖……”心里却想,哭吧,哭吧,把你所有的伤心全哭出来,此时,此刻,在雨中,我多么愿意,她是我臂弯里哭泣的小羊。快到我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走的时候太急,钥匙被我反锁在房间里了。
  我给我姐打电话,让她快点给我把钥匙送过来。我姐来开门的时候,小雪不哭了,她大概是哭累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身上穿的很有质感的衣裙在雨夜中就像小羊的绒毛,她的一双眼睛就像小羊的双角,犀利地竖在遮雨篷下面。她站在我身边,安静得就像一只在睡梦中突然被惊醒的小羊。


  二

  我领小雪去洗手间洗手,她的手臂上有伤痕,渗出的血混着泥灰。我带她去医院包扎,她在路上哭,当着医生的面也哭,像个哭傻的孩子。女医生轻手轻脚地在她的伤口上清创,涂药水,她就不停地诉说,诉说男朋友对她的霸道。她总是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想不通,为什么男朋友要对她动粗,为什么男朋友要把她推下汽车,在大庭广众的眼皮子底下,叫她丢尽了脸。她的手臂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眼泪鼻涕在脸上像暴雨下个不停。我掏出纸巾,轻轻地试去她脸上的泪水,除了伤心,她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忧伤玫瑰的电话来了,她说:“你怎么这么不守信用,我在火车站已经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怎么还不来?你总是不接我的电话,你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我反问她,我他妈干什么要她管,我最讨厌的女人就是跟她还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她就打算控制你了。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简直就是把枷锁往自己的头上套。我什么也不说,“啪”的一下把手机关了。
  小雪的父母是南大毕业的,深圳热的时候双双从北京去了深圳发展。小雪十八岁那年考上南大历史系,从那时起,我们就成了同班同学。后来,我考取了本系张宪文教授的研究生,小雪英语差几分落榜第二年才考到张教授的门下。我们算是不折不扣的师兄妹。小雪是个干净又安静的女孩,家境较好,男同学都很喜欢她。虽然知道她有男朋友,而且还和我们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大家对她还是有想法的。她一天不结婚,我们就一天不会死心。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小雪哭得浑身发抖,她不断地重复男朋友推她的动作,把我推来搡去,力气大得要死。人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把这种伤害反复重演,才能平复。
  回到家的时候,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小雪在对面说:“我今晚没有地方去了,宿舍去不了,同学们看见我这样子,越解释越说不清,我怎么办啊?”我说:“今晚你就住在我这里,我到我姐家去睡。”说完,我给我姐打了电话,叫她不要把门锁死,我下半夜要去睡觉。
  小雪有了落脚的地方,心里踏实多了,她问我:“我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哭,慢慢说来。”
  小雪边哭边说:“我前几天在宿舍赶论文。梅雨天,空气湿热得厉害,计算机老坏,我又发烧,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哭诉。他说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真难受,我来南京帮你修电脑算了,然后和你一起回深圳。他从北京到南大以后,我让他住男生宿舍,他不肯和男生住一起,就找了学校的招待所住下来。可是,他修电脑时却把我快写好的论文全弄丢了。我急了,就抱怨他,本来论文写好就可以双双回家的,现在又要重写,又要耽误几天,我很生气。他就拉我出去散心,我们就去了玄武湖公园,我没有心思逛公园,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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