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变态心理学研究-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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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如一身”,“是故仁不仁之辨,于其通与塞;……通者,如电线四达,无远弗届,异域如一身也。”熊十力阐发说:“古之遗诫曰:麻木不仁。麻木者,由于无智,不能于一身以外,体察同类之疾苦也。体察本是智,而足以引发情,令其生动。”《*篇》第37页。他是将智和仁统一起来看的。
从心理学观点看,同情心或推己及人全靠想象,借助想象同情地再现别人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别人的感情状态。所以“经验之狭隘者,智力及想象之不活泼者,其同情之范围亦隘。由历史之所示,则知同情始于小范围,而渐扩于大范围者也。各小范围(家族、国家等)皆与大范围相关系,其终遂及于一切之生物及自然之全体。”王国维译:《心理学概论》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213页。雪莱早就说过:“要做一个至善的人,必须有深刻而周密的想象力,他必须设身于旁人和众人的地位上,必须把同胞的苦乐当做自己的苦乐,想象是实现道德上的善的伟大工具。”《为诗辩护》。想象是使感情升华的伟大力量。想象激发人情,这是人类重大的自我发现。
七、潜意识中的理性 7“创作总根于爱”(1)
最好的艺术作品总是那些宏扬人性美和人情美的作品。艺术家最能够爱人,最富有同情心。他们总是以爱的眼光去看,去听,去感受体验,去抒写。许多作家都这样表白过:
鲁迅说:“创作总根于爱。”
闻一多说:“诗人的主要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
巴金说他的写作是出于爱:“爱祖国、爱人民、爱真理、爱正义。”《回忆与探索》第284—285页。他一再披肝沥胆地表示:“我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不愿空着双手离开人世。我要写,我绝不停止我的笔,让它点燃火狠狠地烧我自己,到了我烧成灰烬的时候,我的爱、我的恨也不会在人间消失。”同①第293页。“我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地燃烧;我脑子里不停地响着一个声音:‘写吧,快写吧!’我觉得满身波涛般奔腾的感情等待着倾吐”,“我的火是烧不尽的,我的感情是倾吐不完的,我的爱是永不消失的。”同②第299页。
傅雷也反复强调艺术家要“永远有一颗慈悲的心”,做“有一颗慈悲心的强者”,指出“真理和艺术需要高度的原则性和永不妥协的良心”,“处处要把科学的客观精神和大慈大悲的同情心结合起来”。“艺术家最需要的,除了理智以外,还有一个‘爱’字!所谓赤子之心,不但指纯洁无邪,指清新,而且还指爱!法文里有句话叫做‘伟大的心’,意思就是‘爱’。这‘伟大的心’几个字真有意义。而且这个爱决不是庸俗的,婆婆妈妈的感情,而是热烈的、真诚的、洁白的、高尚的、如火如荼的、忘我的爱。”《傅雷家书》1982年版第93、120、187、225页。
福克纳告诫作家说:“占据他的创作室的只应是心灵深处的亘古至今的真情实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少了这些永恒的真情实感,任何故事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但他认为最重要的还是爱。如果“没有怜悯和同情”,他描写的就“不是人的灵魂而是人的内分泌”。《福克纳评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54—255页。
邓肯说:“艺术家是会爱人的人,只有他才能对美形成纯粹的意象,当心灵得以审视不朽的美的时候,爱就是心灵的意象。”《邓肯自传》第6页。她认为爱是美的源泉,是创造的源泉。
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波兰作家爱里曹·奥兹斯柯(ElizaOrzesko)在一篇短篇小说里揭示出人生的一个秘密,非常耐人寻味。
小说写了一个出身微贱的人,三十年来一直追求一个坚定的目标,终于跻到一个很高的地位,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他却慢慢感到不满足,好像有什么东西使他感到痛苦;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找过医生,到过矿泉和疗养院,但一切都归无效。像他这样经过种种奋斗,使自己从一个卑微的人变成有地位、有名誉、又有金钱的人,对于人生依然很不满意,这真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揭开这个谜的,是一封从故乡小村子里寄来的信。信是他姐姐写的,信里告诉他一些家乡故居的琐事,从这上面勾起他的回忆。她向他提到儿童时代的一切,父亲怎样和佃户们滔滔不绝地谈话,树林深处那个猎人小屋附近怎样使小伙伴们迷路,在散步时怎样倾听那树林中的窸窣声,晚间怎样在三株荫蔽甚广的老野梣树下吃蜂蜜面包,以及窗外园子里老是发散着香气的草药,母亲用药物医治面容惨白的瘦孩子……这一切,她在信里问他道:“你记得吗?”这询问使他陷入沉思,额上起着皱纹,显得更加衰老了。几分钟后,还没把信读完,他便坐下来写道:“一切我都早已忘记了,可是现在我都记起来了。不过男人实在是很奇怪的生物,他决不会了解自己的。而我现在却好像能够了解自己了。当我力图上进的时候,我总是想着;想着这个——但当我达到了目的之后——啊,这真是一个残酷的戏弄,——我们这种生活!你身受千辛万苦,像一个疯人似的奔驰,但当你获得了你所希求的东西之后,你才知道手中所拿到的,只是一个——乌有……一切都消逝了,只剩下了空虚。……我已经有二十年不说家乡话了,我的父母的语言。这几年,我对那种话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了……你真是比我快乐啊!你有许多东西:司塔克和乔尔嘉(她的孩子)……许多愉快的信息,抚爱,你自己的亲人,你爱的花草,你的野梣树、白墙、榛子、树林,你的农妇和她们的儿女……请你代我致敬那些树林、野梣树、我的木马和老何鲁薄娃(乳母)的坟墓吧!……一二年后,我将摆脱这里的一切,干脆回到你和我们自己家人身边去。”
七、潜意识中的理性 7“创作总根于爱”(2)
原来他虽有了地位、名誉和金钱,这些世俗的荣利,而仍然感到悒郁不安,感到人生的痛苦,乃是缺少一种最大最重要的享受——爱的享受。爱是无所不包的博大,是心灵的圣剂。一经离开自己的家乡和故居,离开自己的亲属,纵使获得世俗的荣利,人生依旧不能满足。和其曾经享受过的爱相比较,世俗的荣利实在微不足道。故乡和亲属,是自己所爱的,并且是以爱来哺养过自己的,一旦在自己的灵魂里复活,便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了。人生的丰富和意味,便在这里。
生命不能离开爱,有如花木不能离开泥土。凡是引人向善、向美,把人性引往高尚处的力量,便是爱的力量。对故乡的眷恋,对乡亲的怀念,再扩展至对全人类的悲悯,其动力全是爱。追求世俗的荣利是泯灭人性的。“你记得吗?”这呼唤乃是一种使人回复善良人性的呼唤。此段参考王西彦:《书和生活》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第314—316页。
艺术家的爱特别表现在对人的痛苦和不幸的同情中。艺术家是敏感的,最容易与人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痛痒相关、感同身受,他的忧人之忧,急人之急,视别人的苦难即自己的苦难,见人戴上锁链犹如自己也戴上镣铐。卢梭曾指出这一点:“爱我们的同类,与其说是由于我们感到了他们的快乐,不如说是由于我们感到了他们的痛苦;因为在痛苦中,我们才能更好地看出我们天性的一致。”《爱弥儿》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上册第303页。鲁迅也说,“博大的诗人”感得“全人间世,而同时又领会天国之极乐和地狱之大苦恼的精神相通”。《诗歌之敌》。这就是他后来说的“一身就是大众的一体”及“心事浩茫连广宇”的意思,他自己是有深切体验的:“好像全世界的苦恼,萃于一身,在替大众受罪似的。”《二心集·序言》。这种同情不仅包括身体,也包括精神道德领域。以精神道德而论,他们能体察人的一切罪愆,感受无辜人们身上潜在的罪恶。罗曼·罗兰甚至说:“我对待我所爱的人,就同我熟识的某些妇女对待她们自己那样。她们不希望别人爱她们非天性所固有的东西,或者仅仅爱她们漂亮,而闭眼不看她们的缺点。她们希望别人也爱她们的缺点甚至毛病,因为这是她们天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正是这样爱她们的,甚至连她们身上我所仇恨的东西也一起爱。”《三人书简·罗曼·罗兰致高尔基》。无疑,这是一种更为深刻的爱。
在艺术家中,对爱讲得最彻底的是泰戈尔。他主张“对于一切生物都应得有无限的爱。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应当扩充没有界限的爱。行住坐卧都须想着要行这宇宙善意。爱就是完全的意识。……爱本是包围我们一切事物之究极意义。爱不仅是感情,并且又是真理”。《塔果尔及其森林哲学》商务印书馆1922年版第189页。我们据此可以结论说,在艺术领域,生命科学的基本内容就是把个人的爱和关怀之心推广到他本身以外去,生命本质科学是爱的科学。一个人内心里充满了对整体的爱,充满了对别人的爱和关怀之情,就会获得充实的生命。所以爱是在献出自己中求得自己,爱将收受和抛弃自由和束缚两事合而为一。
根据以上所说,我们可以看到,潜意识是符合理性的,说潜意识无理性是有违事实的,因而也是违背理性的。即使依照习惯的说法也应该看到情是第一性的,理是第二性的。是情感在前,理性在后,从历史上、逻辑上说都是如此。
费尔巴哈说:“只有爱,只有赞赏,只有崇拜,一句话,只有激情,才能使个体变成类,比如我们为一个人的美丽和可爱激动的时候便会喊道:这就是美,就是爱,就是慈善。”《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48页。他所说的类便是概念或理性认识,而概念或理性认识是从激情中得到的。必须承认是情感决定理性,是潜意识决定意识,是变态决定常态。换个说法是下层决定上层,是低级决定高级。宇宙间的任何事物都是像费尔巴哈所说的那样:“较高的要以较低的为前提,较低的并不以较高的为前提,理由很简单,因为它必须要有件东西在它底下,才能站得更高。一件东西越是高高在上,所假定的东西也就越多,正因为如此,最高的东西并不是最初的东西,而是最晚、最后、依赖性最大、需要最多、最复杂的东西,正如在地球的形成史中,最重、最重要的石头并不是那些最早的岩石——板岩和花岗岩,而是那些最晚、最近的产物——玄武岩和密致的火山岩。一件东西有了没有任何前提的光荣,则它也就有什么都不是的光荣。”《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第447—448页。据此可知,理性源于感情,理性离开了情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那就不成其为理性了。冯德说感情是知识的先锋,“一种新奇的思想之达于意识,最初是以感情的方式出之。”《思想的方法》商务印书馆旧版第59页。
理虽来自情,并被情所决定,但我们并不否认理对情也有反作用,也能制约和引导情,正如大脑皮层对皮下中枢有制约作用一样,但从根本上说,理还是决定于情的。
七、潜意识中的理性 8 人类行为的根源是情
这样,我们就应该承认,人类的一切行为的根源是情感而非思辨的理性,思辨不能导致行动,情感才是行动的力量。瑞恰慈对此曾作过明确的分析:“人在有了自觉与反省之后,便以为他的情感,他的态度,与他的行为都发源于他的知识。他以为他最好是尽力地在这方面安排自己,以知识为基础而把情感、态度和行为建置在上面。以实际而论,他是从不会这样组织自己的,……不过他总相信他是按照这种计划构成了自己,并且竭力想在这些路线上有进一步的建造。他搜求知识,以为知识会直接引人走入一个正确的生活方面,以为他若知道世界是像什么东西,这种知识本身就会指示他对于世界怎样感觉,指示他采用什么态度,并且抱着什么目标生活下去。他常常叫他在这种搜求中所发现的东西是知识,他不知道这种知识很难是纯粹的,他不知道他的情感、态度和行为已被他的生理和社会的需要所左右了,并且这些东西本身大半就是他自己以为应当知道的一切东西的本原。”《科学与诗》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48页。
爱因斯坦也这样认为:“我们的有意识的行动都是来自我们的愿望和我们的恐惧。直觉告诉我们,对于别人和对于高等动物也都是如此。我们都力图避开痛苦和死亡,而寻求安乐。我们的行动都受冲动所支配,而这些冲动加以有机的组合,使得我们的行动通常总是适合于保存我们自己和保存我们的种族。欲望、喜爱、痛苦,恐惧等这些内在力量,支配着各个人的自我保存的本能。同时,作为社会的人,在同别人的关系中,我们被同情、骄傲、仇恨、追求权力、怜悯等等这样的感情所激动。所有这些不容易用文字描述的原始冲动,都是人类行动的原动力。如果这些强有力的原始力量不再在我们内心扰动,那么所有这些行动就会停止下来。”
对于理性的作用,爱因斯坦是这样看的:“思想是人的组织因素,它贯穿在作为起因的原始本能和作为结果而产生的行动这二者之间。这样,为原始本能服务的想象和理智就进入我们的生活之中。但是它们的参与,使得我们的行动不只是为我们本能的直接要求服务。通过它们,原始本能也就同那些离得更远的目的联系起来。本能把思想带进行动中来,思想又激起居间的行动,这些行动为同样与最后目的有关的感情所鼓励。”《爱因斯坦文集》第三卷第154—155页。
詹姆士论述说,我们必须承认人生为合理主义(Rationali*)所能解释的那部分是比较肤浅的。虽然,“这个部分是具有威望的部分,因为它会饶舌,它能挑你举出证据,并摆弄逻辑,用言语把你勉强屈服。可是,假如你不能言的直觉反对它的结论,它仍是不能够说服你,或使你皈依。假如你有一丝丝的直觉,直觉是由你本性中比合理主义所占据的那个饶舌的阶层更深些的阶层而来。你的潜意识的生活,你的冲动,你的信心,你的需要,……已经准备好了前提,现在你的意识觉到结论的力量;并且你内心有个东西绝对知道那个结论一定比任何反对它的,摆弄逻辑的合理主义的饶舌(无论多么巧妙)更真实。”“事实是,在形而上学和宗教的范围内,只在我们说不出的对于实在之感已经倾向于这一个结论之时,说得出的理由才会使我们崇信。……我们用言语说出的哲学只是将它翻成炫耀的公式罢了。这个不推理的,直接的担保,是我们的深刻部分;推理的辩证只是表面的展览。本能领导,智力只是跟随,假如一个人……觉得有个有实力的上帝存在,那么,你的批评的辩证,无论如何高明,要想改变他的信心,也是枉然。”《宗教经验之种种》商务印书馆1947年版上册第75—76页。
他们的分析和论述是中肯的、切实的、合乎理性的。他们都一致肯定情欲的力量,或非理性的力量是最深刻、最顽强的力量,是人类行为的最强大、最持久的内驱力。承认这个事实,丝毫无损于人类的尊严,而只能提高人类的尊严。
奥·科尔纽在《*恩格斯传》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