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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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秦昭王于是免去孟尝君的相职,改用赵人派来的重臣。但又怕孟尝君满脑子带着政府机密回到齐家,对秦人不利。于是把孟尝君软禁在家,准备割掉脑袋,脑袋以外其它部分可以回国。
孟尝君害怕了,派人向秦昭王的幸姬献上两对玉壁,请她帮忙说好话放人。“幸姬”就是受宠幸的姬妾的意思,在古代“幸”差不多就是love的意思。秦昭王的幸姬答应帮忙,但是条件是给她一件狐白裘。
“可惜我只有一件狐白裘,而且刚来的时候已经送给秦王了,怎么办啊。”孟尝君问自己的门客。
门客里边有一个叫狗剩的,举手说:“主君,我有办法,我会学狗叫,把狐白裘偷出来不就得了。”当晚,咸阳城顶的月亮,一片惨白。狗剩化装成狗,四条腿爬着,从狗洞钻进国家仓库,一路学着狗叫,窃走了秦昭王的狐白裘。
秦昭王的幸姬得了狐白裘,大喜,打扮好了向秦昭王放电——仿佛若轻云之蔽月,飘飘若流风之回雪。秦昭王晕菜了,上去就要求欢(就是幸的意思)。幸姬说:“不嘛~~,人家要你先答应一件事嘛。”
“什么事啊,我答应!答应!快点啊!”
“孟尝君这样的贤人,要是被您诛杀了,天下贤士岂不寒心,就都裹足不来啦。秦国落后挨打,我们的幸福生活不就屈指可数啦?”
秦昭王觉得,如果孟尝君的脑袋可以换来君王的一宵浪漫,那就随他去吧。于是,第二天孟尝君接到秦昭王发自床上的一道指令:“孟尝君一行可以离秦,发给封传。”封传就是一块刻有旅行者合法旅行身份的行驶证,盖着大章,类似现在去深圳的边防证。孟尝君立刻起程(生怕秦王变卦),带领门客跑了一天一夜,伴着星星来到东方两百公里处的函谷关。出了关就是中原啦。
四野一片空漠,天上繁星闪烁,几辆马车在星光下止住。夜风冷冷,回望咸阳,只乘下一片昏暗的影子。这个时候正是半夜3点到5点,人们最怕老虎出来,所以叫寅时。寅是虎。再耽搁下去,秦昭王变卦,追来怎么办?但是眼前关门深锁,关城巍然屹立,有如铜墙铁壁。
按照秦国“关法”规定,天亮鸡叫,才准开关放人。孟尝君披着军大衣,跺着脚,焦急万分。旁边一个门客名叫鸡婆,举手道:“主君,我有办法,我会学鸡叫,我一叫,他就得开关。”
然后这个门客就捏着脖子,咯咯答咯咯答地叫开了。旁边狗剩劈地给他一巴掌:“你这是母鸡!”“噢对!咯咯喔——咯咯喔——咯咯喔——喽!”
不光鸡婆叫,函谷关内外兵营里的公鸡全部鬼使神差地跟着打起鸣来,好些山上的野鸡也跑过来跟着起哄。顿时函谷关下鸡声沸腾。秦兵守关者,嘟囔着嘴,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起来抱起门拴开关。查验了孟尝君的封传,放这一行人出去。
不久,秦昭王反悔了,派出追兵气喘吁吁地一路追来,大喊:“门军,门军,孟尝君来了吗?拦住了吗?”
孟尝君早已出关多时,朝着东方的阳光,绝尘而去。
当孟尝君一路跑到河北,在赵国邯郸休憩。赵武灵王不在,赵武灵王的一个儿子“平原君”赵胜(赵惠文王的弟弟),也是个食客豢养专业户,也号称是战国四君子之一。赵胜门下食客三千,可以与孟尝君的门客数量相比美,准确的说,相比丑,因为这些门客也是良莠不齐,素质很差。其中赵胜的一个门客望见孟尝君坐在堂上,发现孟尝君其实个子矮小,于是掩口囫囵而笑:“我以为孟尝君魁然丈夫也,天下想慕,今天一看,渺小丈夫也,袖珍丈夫也,哈哈哈哈!”
孟尝君的门客大怒,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打主人,我们这些狗能答应吗?于是撸起了袖子,攘臂而下,跟平原君的门客在堂上大打起来了,揪头发扣眼睛,当场打死好几百口子。孟尝君也被气得不行,大怒而去。
从这件事上,确实可以看出孟尝君的门客,素质确实很差,跟黑社会差不多(当然,对方平原君的门客,也好不到哪去)。这帮人,多是列国通缉的亡命之徒,孟尝君收养他们,跟水浒的柴大官人差不多。
后来,宋朝的拗相公“王安石”曾讥笑孟尝君,说孟尝君手下门客虽然号称数千,实际素质真差,都是吃白饭的,徒有数量,没有质量,本事也就是打群架。王安石说,当初孟尝君入秦,旦有一个聪明睿智点儿的门客能劝阻他,别去秦国,何必最后如丧家之犬一样辱身于函谷关下呢。这些门人都是酒囊饭袋,只能鸡鸣狗盗于事后,帮着孟尝君逃脱回国而已。
这是王安石把问题理解得太简单了。孟尝君的门客没本事,也许是事实,但不能从“阻止孟尝君入秦”上来判定。其实,孟尝君入秦为相,不一定是坏事。某国人而去别国作相国,是先秦时代的特殊现象。这种行为,是两国家结好的表现,对派出国和被派出国往往有大利。比如从前安秦国派张仪去魏国为相三年,促使魏人与秦结好,为秦国的改革创造好的外部环境,为魏国的安定也带来好处。两国双赢。基本上来讲,这种互派重臣行为,就是列国之间谁与谁好、谁与谁坏的关系晴雨表,比如秦与齐结好,就请齐国重臣孟尝君来秦国作相国;秦改与赵结好了,就请赵国楼缓为相国。
由于这些被派出的重臣在派出国很有地位和面子,被派到B国为相。他可以替原国向B国许诺什么,然后回头影响原国,让原国兑现他给B的这个许诺。反之亦然,他还可以向原国承诺B国将帮原国作什么,并以相国身份,促使B国兑现对原国的承诺。通过他们的工作,达成两国互利,实现真正邦交结好。这就好比现代美国与伊拉克结好(假定如此),美国国内就会重用“亲伊拉克”的派别人士,同理,伊拉克也要重用“亲美派”的人士。这种例子在战国时代有很多,但是在王安石看来不能理解,他觉得孟尝君入秦,所以非要他的门客阻止他,没能阻止,就认定门客们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没本事。
其实,这些门客还是有本事的,只是他们只能在孟尝君家里办事、以供驱使,没有机会列身庙堂,倘有机会,焉知不能立功如蔺相如者。孟尝君家族能专齐国之政,就是这帮人劳动成果的证明。至少,他们是善于打群架的,譬如在赵国的这场群殴。
近交远攻四
孟尝君一路从秦国鸡鸣狗盗逃跑回来,很狼狈,齐瑉王“不自得”,意思是很惭愧,惭愧自己做了亏心事(硬把他撵去秦国)。作为补偿,齐瑉王又让孟尝君作相国,虽然心里老大厌恶他。这里,齐泯王犯了心软的错误,齐泯王明明不满于孟尝君,但还是出于心软让孟尝君去当相国(因为孟尝君被他派去秦国,结果受了委屈回来,补偿他,继续当相国)。结果孟相国大人立刻去打秦国,以报私仇,破坏了齐泯王和秦的正确战略。齐泯王的心软,断送了这两个国家的未来。说齐泯王心软不是我强加的,当时人就这么评论他的,这一点他随他爸齐宣王。心软的、行仁政的人,不落好啊。为什么呢?当时一个叫“成驩”的人说:“大王您太仁了,太忍人了(忍人就是心软)。”
齐泯王说:“这是好事啊,是善人啊。”
“人臣当善人好,人主却不能当善人。您对孟尝君太仁,于是其它大臣都没有说话机会了,由着老孟专权乱搞。同时您心太软,您的父兄哥们,王族封君,就违法作乱,齐国兵弱于外(被孟尝君消耗兵力于外,所以叫兵弱),政乱于内(孟尝君专权势大),此亡国之本啊”
成驩讲的真精彩啊。惜乎秉性难移,齐泯王改不掉这个毛病。孟尝君再次担任齐国的相国后,而是为了抒发遭秦人扣押的私愤,他动用齐国资源,大举伐秦,这和上次伐楚犯了异曲同工的错误。都是跃过中原远征,所攻占的地盘,尺寸之地也得不到——因为它们远离齐国本土,无法由齐人接管,而全赠送韩魏友军,典型了近交远攻。
孟尝君生怕自己当活雷锋没有受益对象,就特意叫上中原的魏、韩两国(作为扶贫对象),三国大兵一起合纵,向东攻击函谷关要塞。
三军军队在齐国宿将匡章的带领下,驻扎在函谷关外,封死了秦人的出口,一直围打了整整两年,付出极大物资和人员代价。终于,齐将匡章在公元前296年伴着新世纪哀愁的曙光,冲破了函谷关,直接威胁咸阳,迫使秦昭王承认失败,割去三座城池讲和。
秦人算是暂时认输了。将军扬笑军吏贺,函谷关下凯歌传。大雁胜利的叫声,从新世纪(公元前三世纪)的头顶飞过,带走了季节,带走了荣耀,带走了战场上的亡灵和风情万种的岁月。
但是,我们不得不继续批评:孟尝君表面虽然战胜,但齐人没有获得任何实际好处。他巴巴地穿过中原老远地去攻秦国,所战胜取得的土地,由于距离齐国本土遥远而都无法接受,大大消耗齐国国力而一无所得。秦人割的三座城池,都就近给了韩魏。孟尝君假公济私地瞎打一通,只是便宜了韩魏两国,跟上次打老楚一样不讨好。更糟糕的是,趁着齐军与秦军掐架,北方的赵武灵王大喜,赶紧再次出兵,一举灭了中山国(齐国的小弟)。赵国的强大,就是齐国的削弱。齐国徒然丢了中山这个油瓶。还有糟糕的是,趁齐人于秦人三年疲于战斗之机,它的邻居宋康王也积极出去抓油瓶,吞灭了齐国附近的滕国以及齐国以南的淮北土地(这本也是齐国的爪下之物,如果齐国采取远交近攻之术,轻易可以占有的)。
对比齐、秦、楚的地理位置,齐国具有一个明显的不利因素,就是作战的回旋余地较小。这三个国家的领土都内向中原,秦、楚两国外临周边地区,由于战国夷狄势力的衰弱,它们所受的威胁并不大;在对中原用兵受阻或时机不够成熟的情况下,还可以转而向外扩张,增强自己的国力。例如:公元前316年,秦国君臣经过争论,决定暂不进攻韩国,南下灭亡了有“天府”之称的巴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楚怀王虽然数次兵败于秦,但是对江南越人的作战连连获胜,开疆拓土;因此在秦陷鄢郢后,能够迁都于陈、寿春,继续组织抵抗。齐国背靠渤海,被称为“负海之国”,身后是大海,不仅无法在这个方向捞取领土(当时大约还不知道可以去打日本),一旦齐国处于防御时,身后还无路可退,所以必须尽量采取攻势,以免陷入绝境。如《商君书·兵守篇》所言:“负海之国贵攻战”。于是齐国选择必攻不守,打宋国的主意。
但是,必攻不守也要讲策略的,一味地像孟尝君那样远征,大大消耗国力、兵士疲敝,是后患无穷的,好比从前地吴王夫差,就是输在率战率胜上,最后被人家乘其疲惫而并吞。齐国的必攻不守,一定是要建立在对被攻占区的有效占领下才有意义,从被占领区获得粮草物资和兵源,用以补充进攻的损耗。这就要求齐人的进攻一定是由近及远。孟尝君的错误就在于攻而无得,投资没有回报。
孟尝君这个看似勇武实则愚蠢的家伙,兴兵伐秦、攻楚两次重大军事行动,结果却是虚弱了齐国、捐助了韩魏、帮助了赵人、肥大了宋国、自残了同盟楚国,还丢了俩油瓶——中山和滕国,真是一战而七不讨好,被后人视为“远攻近交”的典型失败反面案例。如果齐泯王能坚持自己远交近攻的正确初衷,不走孟尝君的错误战争路线图,而是结好远方秦国,秦齐各自在邻近地区兼并,两家不断扩张,东西平分中国,最后两家碰在一起,争个高下,齐人仍有机会。如果觉得这个办法比较消极,那么,齐人、秦人在各自地区扩张的时候,齐人还应该支持秦的周边邻国,抵制秦的扩张,遏制秦的兼并壮大,比如说齐人可以暗中支持楚国,帮助楚国斗秦,限制秦国的扩张速度,那就更便于自我扩张,提高了胜算。可惜的是齐人没有帮老楚,反倒是孟尝君五年攻楚,把楚打趴下去了。
有人说,孟尝君合纵三国去打秦国,这是削弱秦国的积极自救啊,难道不应该合攻秦国吗。其实,孟尝君打击了秦人有生力量却不能占据其领土,对秦人的削弱并不大,甚至秦人以守,他以远攻,他的代价和损耗更大。俗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打击敌人有生力量,是伤其十指;攻占敌人土地才是断其一指。当孟尝君合纵三国攻秦,秦人认输求和,孟尝君也就罢休了,没有进占土地。大约他也不希望秦人让出很多土地,使得韩魏获得壮大。他只希望报掉私仇,所以,打击秦人有生力量以后,他就撤了,而有生力量是很容易用小米从新喂养出来的,用不了多久,秦人就缓过劲来了。所以,孟尝君合纵攻秦,与其说削弱了秦国,不如讲自我消耗。
但是,齐国从齐桓公以来,延续着前人的老路,最高理想仍是做传统的霸主。齐国虽然也吞并小国不遗余力,但对于韩、魏、燕、赵等国,一旦这些国家表示服从、跟随,也就不再坚持对其用兵略地;甚至把共同掠夺来的大部分城邑赏给它们,以资鼓励,显示出霸主的泱泱风范。它仍承认七雄中其它六国的独立地位,维持列强割据的基本政治局面,仅仅满足于充当诸侯联盟的领袖,没有完成统一大业的雄心和气魄。只是相当与诸侯共存但是地位略高的所谓霸主,自然就有了孟尝君“远攻近交”吃力不讨好的错误战争路线了。向齐桓公那样,结好中原,卵翼佑护中原,挟中原而伐四夷,走“近交远攻”的作战方向,结果白白消耗了自己,资助了韩魏。
孟尝君“远攻近交”结好韩魏,固不足取。齐泯王不同意孟尝君的作法,却也没有瞄准韩魏。他虎视眈眈,把扩张的主要目标放在阻力较弱的齐国以东南的宋国和淮北地区,。尽管在这一地区拓地千里,收获很大,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这一局部成功对于争霸天下的整个计划来说,并不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天下的枢纽,战略地位最重要的,还是中原韩魏地区,但我们已经说了,齐国作泱泱霸主的遗传性,使得他对韩魏不是蚕食攻消(像秦国那样),而是卵翼之。齐国没有竭尽全力攻占中原韩、魏或赵的战略要地,这显然也有着“知难而退”的因素,这里确实也不好打。
秦国选择的扩张方向不同,他们对中原韩魏地区的殊死搏争,攻占韩魏领土贪得无厌,这与它们各自的政治目的不同也有密切关系。秦国顺应了中国社会发展需要统一的历史趋势,以兼并海内为己任。从前,张仪为了维护秦人改革的和平外部环境,对韩魏主要以连横结好为主,但我们很快就要在下一节看到,秦人掀起了攻击韩魏大举行动了。
齐国从齐威王时代的霸气,经过齐宣王、齐瑉王而走向衰落,根本转折点就是田婴、孟尝君这爷俩的前后专权。孟尝君虽然享誉为“战国四君子”之一,但这是受他恩惠的门人的喝采,是帮他吆喝的,为之邀誉以蒙蔽齐王,从而夺得齐王的信任与齐国的专政大权的。对于国家他是罪人。惜乎司马迁不查,而为之树传扬名。
近交远攻五
孟尝君的门客多了,难免鱼龙混杂,孟尝君根据他们的能耐和对自己的价值,分之为分成三等:头等门客吃鱼吃肉,出门有车马,住高级间;二等门客吃的也是鱼肉,但出门没车马,住标准间;三等门客吃粗茶淡饭,只管吃饱,住宿舍。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