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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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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酒吧王母从此荒淫无度,贪财爱色,拼命接受秦国的贿赂,并且跟李牧结下了梁子。当秦国人提出杀李牧的要求时,他就让儿子赵王迁把李牧杀了。
  后来,赵国亡国以后,赵大夫们怨恨这位酒吧王母,就一起鼓噪,杀了酒吧王母,灭了王母的全家。但是赵王迁没有死,他被秦人流放到陕西以南的汉中,每天像李煜一样思念故乡,作山水之讴(“一江春水向东流”之类的),闻者无不流涕。
  柏杨先生曾经翻译《资治通鉴》,虽然多数肤浅无足可观,但唯有一句妙语,他说:“赵王迁,这位败家的昏君,真可谓是婊子养的。”
  关于李牧的死法,还有其它一些版本,其中“韩仓”版的如下:
  赵王迁宠信一个很八卦的人,叫做韩仓。韩仓用谗言诬陷李牧,并且得到赵王迁诛杀李牧的“圣旨”。然后他跑到朝廷的传达室宣布“李牧,你知罪吗?有一次你战胜回朝,大王赐酒招待。你向大王敬酒的时候手里却握着一把匕首!”
  李牧一下子懵了:“我冤枉啊!我右胳膊有病伸不直,身子虽然高大,胳膊着实却短。跪坐的时候胳膊够不着地面,唯恐应对大王显得不够恭敬。所以让工人做了一块木头接在手上。如果大王不信,可以让他来看。哪里是匕首啊?!”于是伸出袖子中的木手。
  “你不用解释了。大王已经以‘持匕首罪’论定你死,不赦。”
  李牧心中的万丈豪情,一下子全漏在了沙里,他拔出宝剑,遥望着朝堂上的圣君拜了两拜,刚要自裁,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作人臣的不能在宫中自杀。”(大约是怕君王看了不忍,或者打扫起来麻烦吧)
  于是李牧疾趋而出,出了宫门,右手举起宝剑准备自刎。但是他胳膊短啊,右胳膊弯曲着,仍然够不着脖子(唉,李牧长得很像袋鼠啊),便把宝剑的尖衔在口里,对着柱子猛冲上去,噗哧一生自刺而死。忠臣的鲜血,染红了这个国家的柱石。 
破韩灭赵 五 
  从我居住的北京城南,经常可以看见开往南向的破破烂烂的长途客车,后玻璃上高写着“北京——濮阳”、“北京——郑州”。这些开往中原的大客车,总是在不由自主地把我带向历史地深处。 
  公元前233年,李牧“肥下大战”的当年,亦即赵国灭亡前的第五年,有一个当时的高级人物——韩国王族的公子,坐着古代马车,从中原的新郑到秦国的咸阳去。当时的高级人物,活的其实也挺累的。比如他们的腰带上除了有好几组玉佩,还悬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玩意儿:宝剑啊,钱包啊,镜子、香囊、弓、印章、火石、古代打火机啊(燧石),还有毛巾(丝的,当时还没有棉花)——越是有身份的人越不嫌麻烦。虽然会妨害走路,却正能表现贵族阶级不事生产,优闲儒雅的形式。韩非子的腰带上,这类东西就不少。他四十出头年纪,衣光鲜亮,神采飞扬。 
  不过韩非子这次的使命却并不轻松,细想起来让人有一种撒手人寰的冲动:韩国处于中原西部,离秦国最近,经过秦昭王等人的前后侵削,地盘日渐缩小,现在只有十几个城,全境不过一个郡大,三面被秦人包围,感觉死期已至。死神沿着楼梯,沉重的脚步盘旋而上,就要扣打韩国的大门。韩王安本能地想逃跑,但是已经没门儿了,秦国国内灭韩呼声很高,秦军即将出动,于是他派韩非子作说客,到秦国游说。 
  四郊多垒,士大夫耻之,韩非子早就有报国之志,可惜说话有点结巴,性格又“孤愤”,诸种原因吧,一直不得韩国领导人的任用。如今韩王安派他入秦,韩非子大有临难受命之慷慨。他不愧为一大文笔家,他到了咸阳,给秦王政献上书信。信中希望秦国继续保留韩国的附庸地位,不要灭韩。韩非子援譬设喻,因势利导,写得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看得秦王政如醉如痴。如果不是李斯驳斥,差点就给韩非混过去了。 
  韩非子是这样写的:“韩国近三十年来,一直充当秦国的小弟,出门就当雨伞,入门就当枕席。秦国出动锐师攻打诸侯,韩国就随着发兵赞助。韩国悬怨于天下,战果却全归于强秦。今日臣窃闻贵国有灭韩之议,万万不可啊。”为了说明存韩的意义,韩非必须为秦国树立起赵国这个敌人,于是他接着写道,“赵国目前聚集士卒,联络诸侯(指的是李牧初胜以来,赵人仍然感觉力孤,所以到处结好诸侯,特别是拉拢齐国),有合纵西向之意。大王宽释赵国这个敌对恶份子,却殴打韩国这个小弟自家人,窃为大王不取也。” 
  接下来,韩非子进行恐吓:“而且大王攻韩,未必一年能下,诸侯——特别是齐国看见秦军顿挫,势必信心倍增,也就敢于接受赵国的拉拢,帮助赵国与您为敌了。赵国本来与秦国力量敌衡(相当的意思),又有齐国鼎助,两个万乘之国并在一起,加上韩国又已经被迫与您为敌,魏国更必然应之,如此则天下与秦争强之势成矣,则大王兼并天下的日程表,只得一再延期啦。 
  “以贱臣的愚计,不如您团结韩国、魏国、楚国,以伐赵国,即便齐赵合作,也不足为患了。愿陛下谨慎从事,一个决策做错了,而造成自己的被动,一次兴兵打错了,而使诸侯有图秦之心,危险而殆哉啊!” 
  韩非子的利害陈述,如果在若干年前还行得通,但是如今列国局势已经强烈的一边倒,韩国再想以“齐赵威胁论”来挟持秦国,迫使秦团结韩国,从而再让韩国苟延残喘几年,已经不那么有说服力了。但是秦王政一直是韩非子的追星族(老秦一辈子可能就服过韩非这一个人),对韩非子的大作爱不释手,颇有中大奖与韩非欧洲五日游死而不恨的梦想,今日亲得韩非的墨宝,还是激动不已,很想给韩非面子。 
  于是李斯赶紧上书劝阻。李斯是韩非的同学,两人一起在荀子老师的门下镀金,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俩人互相借过一块橡皮,李斯自以为不如韩非。但是,李斯的上书更具说服力。 
  李斯说:“韩国不是我们的狗屁小弟,而是我们的腹心之病。平时它还好,但如果遇上雨天潮湿,韩国就会让我们闹肚子。韩国目前不敢让我们闹肚子,是因为外边尚未下雨。但以目前形式来看,齐国确实很有可能与赵国媾和(李牧初胜以来,赵人拼命拉拢齐人,秦人也速至齐破坏齐赵关系)——虽然我们派出特使‘荆苏’前往齐国离间齐赵关系,但是未必成功。韩国并不是服从秦国,它只是服从强国。如果齐赵相合,那么韩国必然投奔齐赵。如此,齐赵就是下雨,韩国就是肚子疼。他们互相合作,我们秦人就又复见函谷关危机了。” 
  李斯试图创造“韩国不可信用”论,说韩国维强是从。当今齐赵与秦国悬衡对峙,韩国这个不可信用的家伙一定会附从齐赵而成为秦国的危险。所以妥当之计,不如先灭韩以绝后患。李斯这种先从弱国动手,逐渐剪除强国的羽翼,然后再图谋强国的战争路线,被中外历史证明,是对的。 
  而韩非试图证明秦国必须团结韩魏,才能抵对齐赵阵营,首先这有点危言耸听,不甚符合当时历史大势,进而李斯又论述说韩国不可信用,未必肯忠于秦国。 
  两种观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到底秦王政该相信谁呢?李斯不遗余力地又攻击了韩非子上书的动机:“韩非表面上都是些淫词,仿佛处处为秦国着想,其实都是护着韩国。他来咸阳的目的就是存韩,所以他嚷嚷秦韩团结,共同对赵齐,这其实是为了他回去邀功的。一旦秦韩团结,这团结又是他韩非促成了,韩非势必在秦韩两国之间成为重臣,谋得他在韩国的政治地位。所以韩非淫词靡辩,饰非诈谋,其实是想盗您的心,图他的私利来的!” 
  李斯这些话,不免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秦王政毕竟被两人说得搞迷糊了。灭韩吧,担心激起齐赵联盟反秦,不灭韩吧,担心韩国一边倒向齐赵,给自己增加一个恶邻。李斯看见秦王政举棋不定,就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暂不灭韩,但由我李斯出使韩国,把韩国总统给诳来秦国,以其为人质,确保韩国不敢一边倒向齐赵,威胁秦人。 
  秦王政觉得还是李斯最能体谅朕意,于是暂时放弃灭韩打算,派李斯入韩。从一定意义上讲,这个结果还是加强了秦韩合作,秦国毕竟放弃了灭韩计划,韩非子出使咸阳的目的,基本达到了。韩国暂时没有亡国之忧了。韩非子一生能办成这样一件大事,死亦不丑啦。 
  只可惜,韩非子为韩国所拖延争取的时间也不过就两三年而已,韩国在公元前230年(赵国被灭掉的前两年),还是被秦国灭掉了——当赵国已经自身难保,齐赵联盟最终又没有建立起来,韩国自然也就失去了倚仗,秦国敢于毫不犹豫地灭它了。韩非子文辞游说再有力量,也必须建立在前方赳赳武夫冲决险阻、破城杀伤的形势基础上的。 
  关于韩国是怎么被灭掉的。这个很容易。李斯入韩以后,似乎并没有实现他所吹牛的诓骗韩王安入秦为“肉票”的大话。但是李斯、姚贾、尉缭这些秦王政重用的文臣,一再鼓吹和平演变。就是派出大批间谍前往六国活动,用黄金收买六国豪臣,离间六国君臣关系,煽动臣下造反,或者陷害忠臣良将(如李牧案)。对于那些不肯就范的臣子,就用利剑刺之,完全陷六国官僚体系于瘫痪。秦王政在武功方面并不如从前的秦昭王显赫,但是“和平演变”是秦王政的特色亮点。 
  “和平演变”政策在韩国也获得巨大成功,韩国南部重镇南阳的长官Mr。腾被策反,宣布投降秦国,并且率领伪军一路打先锋,北上攻取新郑,虏韩王安,韩国遂告灭亡,时间是公元前230年,赵国灭亡前两年。 
  韩国前相国张平的儿子张良,率领家童三百人,流落江湖,散尽家财,招募和训练恐怖份子,时刻准备刺杀秦王政,为韩国报仇,这是后话不提。 
  潇水曰:韩非子最终没有看见祖国破亡的那一天。他和李斯发生大辩论之后,李斯觉得韩非的政治立场顽固,不利于秦国也不利于自己,于是他和另一位“和平演变”专家姚贾(后者因为四处离间诸侯君臣而被韩非子所不耻,而且历史上曾经偷过老乡鸡蛋,被韩非子当着秦王政叱骂,于是结下梁子)合作,一起要求秦王政处死韩非。他们说:“韩非子最终还是替韩国设计考虑,不为秦所用(这是实话)。如今韩非子在秦国的时日已久,如果把他遣送回去,又会泄露秦国的政治、军事策略与计划机密,患害我们的扩张大业。不如把他处死算了。” 
  秦王政以为然,就把自己的偶像关起来了。李斯怕秦王政反悔,就先让韩非仰药自杀。韩非大骂:“李斯,你这个差生!你要,要害。。。。害害害。。。矮矮。。。死我啊!(他一激动就结巴)” 
  李斯不准韩非写信上诉,终于迫其自杀。 
  一代文豪,大思想家韩非,就这样追逐茫茫的流水去了。秦王政思前想后,觉得不该杀韩偶像,于是派人赦免韩非,但是已经仰药“自杀”了。秦王政嗟讶良久。 
  韩非子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思想主宰了有秦一代,是秦始皇的冥冥之师,而且对整个未来两千年社会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韩非子一言而为天下法,亦不朽也。 
b。终结战争之六国必一
六国毕一 一 
  韩赵两国天塌地坼,相继灭亡的时候,有一个大侠正叼着牙签,在燕国下都(易县)的古代洗裕中心里享乐。旁边伺候他的有两个美女,他所泡的是古代桑拿。这个人名字叫周润发。对不起,叫荆珂!美女是燕太子丹送给他的。这样描述荆珂是否会有争议,先不论了。泡完澡,荆珂振动长衣,又打上周润发的那种发蜡,坐上私人马车——也是太子丹送给他的,带着美女,高昂离去,一路唱着燕歌。这是一个古代非常奢侈阔气的大侠。 
  荆珂大侠生于卫国。卫国定都濮阳。濮阳可谓是人杰地灵之处,商鞅、吴起、吕不韦都是这儿的人,还有接受了三陪女的性按摩而不见效果,“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先生(前一时间被凭为“中国古代十大杰出青年”)。 
  荆珂在我们的遥想中,属于“冷酷硬汉”型的大侠:脸上带有刚毅的线条,幽寒深邃的眼眸里发出淡淡忧伤,特有的高傲冷漠与阳刚气质美结合起来,加上冷酷的外表,难以亲近的倨傲气势,最令时代青年尖叫。荆珂体貌雄伟并不奇怪,因为他祖先是齐国人。齐国历来多“勇”士,比如孟贲、乌获、齐人三杰,以及武松李逵什么的,都是钢铁硬汉。齐国人单打独斗武功都很强,工技击,但是整体作战不行。 
  荆珂跑到燕国来以后,很能找到共同语言,因为燕国人也善打架。燕赵多慷慨悲歌的猛士,比如后来的张飞,倘若举战国时的例子,则比如“秦舞阳”。秦舞阳也是燕人,这人十三岁就能杀人,是古代的马家爵。长得环眼蒜鼻,性勇猛,多力善刀剑,与人罕言语。他大约有一次跟人打牌,别人说他出老千,秦舞阳就急了,一锤把人锤死了,首脑迸裂。从此人们不敢忤视(拿顶撞的眼神看他)。这个古代的马加爵——秦舞阳,属于迷离邪气 
  型的。 
  燕国为什么多猛人,这跟它的土质有关系; 风气是系于水土的。我的老家河北这块地方——燕赵大地,它的土壤都是从隔壁山西黄土高原上冲积下来的,属于次生黄土,没有经典黄土的那种“自行肥效”功能,所以土贫——古人管它叫做“土薄”。土薄山寒,导致农业不够雄厚;人们也就躁动。于是这里的人们性情卞急,轻生矜死,好气任侠,终于慷慨悲歌,以豪放激烈闻名于诸侯。具体表现为脾气大、讲义气、不要命。“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就是燕国人义结效死的写照。刘关张结义,就在这里,也毫不奇怪。连这里的文章也带江湖悲烈之气:“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多么寒峻激扬啊,这是曹植的句子,突出燕赵之人重视友情、仗剑江湖的豪迈。据说司马迁文章疏荡,大有奇气,也是跟燕赵间豪俊交游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荆珂来到燕国以后,终于找到了感觉,他喜欢跟燕国豪迈的人来往,比如农贸市场里边杀狗的——呵呵。狗在当时跟猪的待遇一样,喜欢被烹了吃,“燃”这个字,就是在煮狗呢。荆珂还喜欢喝酒,他在农贸市场里和杀狗的一起,围着狗肉锅痛饮,旁边还有善于击筑的高渐离大兄。高渐离一边喝酒一边击筑,荆珂和着节拍而歌。当喝到痛醉淋漓时候,就继之以大哭,哭起来旁若无人。农贸市场里的人都说:“这真是一帮精神病!” 
  荆珂的特立独行催人回想起我们在大学里当文学青年时候的样子,我们也在清华大草坪上痛饮,然后我们中间的“高渐离”也抱着吉他疾弹高唱,然后也乐也哭。路过这里上自习的人说:“这帮人精神不正常!” 
  其实荆珂也属于文学青年,他喜欢看书,史书上说他“深沉好书”——在农贸市场哭完了还要再看书,真是有病啊。但不知道他是否也写诗。总之他的性情非常迷杂不好理解,而且不稳定,有间发性神经不正常的嫌疑。关于这一点,后边也有例证。 
  事实上,荆珂在农贸市场里的豪侠之风可能是硬作出来的,就跟我们在大草坪上哭唱都带有造作成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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