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_旧五代史-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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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祐十四年二月,帝闻刘鄩复收残兵保守黎阳,遂率师以攻之,不克而还。是月甲午,新州将卢文进杀节度使李存矩,叛入契丹,遂引契丹之众寇新州。存矩,帝之诸弟也,治民失政,御下无恩,故及于祸。帝以契丹主安巴坚与武皇屡盟于云中,既又约为兄弟,急难相救,至是容纳叛将,违盟犯塞,乃驰书以让之。契丹攻新州甚急,刺史安金全弃城而遁,契丹以文进部将刘殷为刺史。帝命周德威率兵三万攻之,营于城东。俄而文进引契丹大至,德威拔营而归,因为契丹追蹑,师徒多丧。契丹乘胜寇幽州。是时言契丹者,或云五十万,或云百万,渔阳以北,山谷之间,氈车毳幕,羊马弥漫。卢文进招诱幽州亡命之人,教契丹为攻城之具,飞梯、冲车之类,毕陈于城下。凿地道,起土山,四面攻城,半月之间,机变百端,城中随机以应之,仅得保全,军民困弊,上下恐惧。德威间道驰使以闻,帝忧形于色,召诸将会议。时李存审请急救燕、蓟,且曰:「我若犹豫,未行,但恐城中生事!」李嗣源曰:「愿假臣突骑五千,以破契丹。」阎宝曰:「但当搜选锐兵,控制山险,强弓劲弩,设伏待之。」帝曰:「吾有三将,无复忧矣!」
夏四月,命李嗣源率师赴援,次于涞水;又遣阎宝率师夜过祁沟,俘擒而还。周德威遣人告李嗣源曰:「契丹三十万,马牛不知其数,近日所食羊马过半,安巴坚责让卢文进,深悔其来。契丹胜兵散布射猎,安巴坚帐前不满万人,宜夜出奇兵,掩其不备。」嗣源具以事闻。《辽史·太祖纪》:四月,围幽州,不克。六月乙巳,望城中有气如烟火状,上曰:「未可攻也。」以大暑霖潦,班师,留卢国用守之。是契丹主已于六月退师矣。
秋七月辛未,帝遣李存审领军与嗣源会于易州,步骑凡七万。于是三将同谋,衔枚束甲,寻涧谷而行,直抵幽州。八月甲午,自易州北循山而行,李嗣源率三千骑为前锋。庚子,循大房岭而东,距幽州六十里。契丹万骑遽至,存审、嗣源极力以拒之,契丹大败,委弃毳幕、氈庐、弓矢、羊马不可胜纪,进军追讨,俘斩万计。辛丑,大军入幽州,德威见诸将,握手流涕。翼日,献捷于鄴。九月,班师,帝授存审检校太傅,嗣源检校太保,阎宝加同平章事。
十月,帝自魏州还晋阳。十一月,复至魏州。十二月,帝观兵于河上。时梁人据杨刘城,列栅相望,帝率军履河冰而渡,尽平诸栅,进攻杨刘城。城中守兵三千人,帝率骑军环城驰射,又令步兵持斧斩其鹿角,负葭苇以堙堑;帝自负一围而进,诸军鼓噪而登,遂拔其垒,获守将安彦之。是夕,帝宿杨刘。
天祐十五年春正月,帝军徇地至郓、濮。时梁主在洛,将修郊礼,闻杨刘失守,狼狈而还。二月,梁将谢彦章帅众数万来迫杨刘,筑垒以自固,又决河水,弥漫数里,以限帝军。六月壬戌,帝自魏州复至杨刘。甲子,率诸军涉水而进,梁人临水拒战,帝军小却。俄而鼓噪复进,梁军渐退,因乘势而击之。交斗于中流,梁军大败,杀伤甚众,河水如绛,谢彦章仅得免去。是月,淮南杨溥遣使来会兵,将致讨于梁也。
秋八月辛丑朔,大阅于魏郊,河东、魏博、幽、沧、镇定、邢洺、麟、胜、云、朔十镇之师,及奚、契丹、室韦、吐浑之众十余万,部阵严肃,旌甲照曜,师旅之盛,近代为最。己酉,梁兗州节度使张万进遣使归款。帝自魏州率师次于杨刘,略地至郓、濮而还;遂营于麻家渡,诸阵列营十数。梁将贺瑰、谢彦章以军屯濮州行台村,结垒相持百余日。帝尝以数百骑摩垒求战,谢彦章率精兵五千伏于堤下,帝以十余骑登堤,伏兵发,围帝十数重。俄而帝之骑军继至,攻于围外,帝于围中跃马奋击,决围而出。李存审兵至,梁军方退。是时,帝锐于接战,每驰骑出营,存审必扣马进谏,帝伺存审有间,即策马而出,顾左右曰:「老子妨吾戏耳!」至是几危,方以存审之言为忠也。
十二月庚子朔,帝进军,距梁军栅十里而止。时梁将贺瑰杀骑将谢彦章于军,帝闻之曰:「贼帅自相鱼肉,安得不亡。」戊午,下令军中老幼,令归魏州,悉兵以趣汴。庚申,大军毁营而进。辛酉,次于濮,梁军舍营踵于后。癸亥,次胡柳坡。迟明,梁军亦至,帝率亲军出视,诸军从之。梁军已成阵,横亘数十里,帝亦以横阵抗之。时帝与李存审总河东、魏博之众居其中,周德威以幽、蓟之师当其西,镇、定之师当其东。梁将贺瑰、王彦章全军接战,帝以银枪军突入梁军阵中,斩击十余里,贺瑰、王彦章单骑走濮阳。帝军辎重在阵西,望见梁军旗帜,皆惊走,因自相蹈籍,不能禁止。帝一军先败,周德威战殁。是时,陂中有土山,梁军数万先据之,帝帅中军至山下。梁军严整不动,旗帜甚盛。帝呼诸军曰:「今日之战,得山者胜。贼已据山,吾与尔等各驰一骑以夺之!」帝率军先登,银枪步兵继进,遂夺其山。梁军纷纭而下,复于土山西结阵数里。时日已晡矣,或曰:「诸军未齐,不如还营,诘朝可图再战。」阎宝曰:「深入贼境,逢其大敌,期于尽锐,以决雌雄。况贼帅奔亡,众心方恐,今乘高击下,势如破竹矣!」银枪都将王建及被甲横槊进曰:「贼将先已奔亡,王之骑军一无所损,贼众晡晚,大半思归,击之必破。王但登山纵观,责臣以破贼之效。」于是李嗣昭领骑军自土山北以逼梁军,王建及呼土众曰:「今日所失辎重,并在山下。」乃大呼以奋击,诸军继之,梁军大败。时元城令吴琼、贵乡令胡装各部役徒万人,于山下曳柴扬尘,鼓噪助其势。梁军不之测,自相腾籍,允甲山积。甲子,命行战场,收获铠仗不知其数。时帝之军士有先入大梁问其次舍者,梁人大恐,驱市人以守。其残众奔归汴者不满千人,帝军遂拔濮阳。
旧五代史卷二十九
庄宗纪三
天祐十六年春正月,李存审城德胜,夹河为栅。帝还魏州,命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权知幽州军府事。三月,帝兼领幽州,遣近臣李绍宏提举府事。
夏四月,梁将贺瑰围德胜南城,百道攻击,复以艨艟扼断津渡。帝驰而往,阵于北岸。南城守将氏延赏告急,且言矢石将尽。帝以重贿召募能破贼舰者,于是献技者数十,或言能吐火焚舟,或言能禁咒兵刃,悉命试之,无验。帝忧形于色,亲从都将王建及进曰:「臣请效命。」乃以巨索连舟十艘,选效节勇士三百人,持斧被铠,鼓枻而进,至中流。梁楼船三层,蒙以牛革,悬板为楯。建及率持斧者入艨艟间,斩其竹笮,破其悬楯;又于上流取甕数百,用竹笮维之,积薪于上,灌以脂膏,火发亘空;又以巨舰载甲士,令乘烟鼓噪。梁之楼船断绁而下,沈溺者殆半。军既得渡,梁军乃退。命骑军追袭至濮阳,俘斩千计。贺瑰由此饮气遘疾而卒。
秋七月,帝归晋阳。八月,梁将王瓚帅众数万自黎阳渡河,营于杨村,造舟为梁,以通津路。冬十月,帝自晋阳至魏州,发徒数万以广德胜北城,自是,日与梁军接战。
十二月戊戌,帝军于河南,夜伏步兵于潘张村梁军寨下,以骑军掠其饷运,擒其斥候。梁王瓚结阵以待,帝军以铁骑突之,诸军继进,梁军大奔,赴水死者甚众,瓚走保北城。
天祐十七年春,幽州民于田中得金印,文曰:「关中龟印」,李绍宏献于行台。
秋七月,梁将刘鄩、尹皓寇同州。先是,河中节度使硃友谦取同州,以其子令德主留务,请梁主降节。梁主怒,不与,遂请旄节于帝。梁主乃遣刘鄩与华州节度使尹皓帅兵围同州,友谦来告难,帝遣蕃汉总管李存审、昭义节度使李嗣昭、代州刺史王建及率师赴援。
九月,师至河中,朝至夕济,梁人不意王师之至,望之大骇。明日约战,与硃友谦谋,迟明,进军距梁垒;梁人悉众以出,蒲人在南,王师在北。骑军既接,蒲人小却,李嗣昭以轻骑抗之,梁军奔溃,追斩二千余级。是夜,刘鄩收余众保营,自是闭壁不出。数日,鄩遂宵遁。王师追及于渭河,所弃兵仗辎重不可胜计,刘鄩、尹皓单骑获免。未几,鄩忧恚发病而卒。王师略地至奉先,嗣昭因谒唐帝诸陵而还。
天祐十八年春正月,魏州开元寺僧传真获传国宝,献于行台。验其文,即「受命于天,子孙宝之」八字也,群僚称贺。传真师于广明中,遇京师丧乱得之,秘藏已四十年矣。篆文古体,人不之识,至是献之。时淮南杨溥、四川王衍皆遣使致书,劝帝嗣唐帝位,帝不从。
二月,代州刺史王建及卒。是月,镇州大将张文礼杀其帅王镕。时帝方与诸将宴,酒酣乐作,闻镕遇杀,遽投觯而泣曰:「赵王与吾把臂同盟,分如金石,何负于人,覆宗绝祀,冤哉!」先是,滹沱暴涨,漂关城之半,溺死者千计。是岁,天西北有赤昆如血,占者言赵分之灾,至是果验。时张文礼遣使请旄节于帝,帝曰:「文礼之罪,期于无赦,敢邀予旄节!」左右曰:「方今事繁,不欲与人生事。」帝不得已而从之,乃承制授文礼镇州兵马留后。
三月,河中节度使硃友谦、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沧州节度使李存审、定州节度使王处直、邢州节度使李嗣源、成德军兵马留后张文礼、遥领天平军节度使阎宝、大同军节度使李存璋、新州节度使王郁、振武节度使李存进、同州节度使硃令德,各遣使劝进,请帝绍唐帝位,帝报书不允。自是,诸镇凡三上章劝进,各献货币数十万,以助即位之费,帝左右亦劝帝早副人望,帝捴挹久之。《九国志·赵季良传》:季良尝萝手扶御座,自谓辅佐之象,由是颇述天时人事以讽,庄宗深纳其言。秋七月,河东节度副使卢汝弼卒。
八月庚申,令天平节度使阎宝、成德兵马留后符习率兵讨张文礼于镇州。初,王镕令偏将符习以本部兵从帝屯于德胜。文礼既行弑逆,忌镕故将,多被诛戮,因遣使闻于帝,欲以他兵代习归镇,习等惧,请留。帝令传旨于习及别将赵仁贞、乌震等,明正文礼弑逆之罪,且言:「尔等荷戟从征,盖君父之故,衔冤报恩,谁人无心。吾当给尔资粮,助尔兵甲,尔试思之!」于是习等率诸将三十余人,恸哭于牙门,请讨文礼。帝因授习成德军兵马留后,以部下镇、冀兵致讨于文礼;又遣阎宝以助之,以史建瑭为前锋。甲子,攻赵州,刺史王铤送符印以迎,阎宝遂引军至镇州城下,营于西北隅。是月,张文礼病疽而卒,其子处瑾代掌军事。九月,前锋将史建瑭与镇人战于城下,为流矢所中而卒。
冬十月己未,梁将戴思远攻德胜北城,帝命李嗣源设伏于戚城,令骑军挑战。梁军大至,帝御中军以御之。时李从珂伪为梁帜,奔入梁垒,斧其眺楼,持级而还。梁军愈恐,步兵渐至,李嗣源以铁骑三千乘之,梁军大败,俘斩二万计。辛酉,阎宝上言,定州节度使王处直为其子都幽于别室,都自称留后。《欧阳史》:王处直叛附于契丹,其子都幽处直以来附。
十一月,帝至镇州城下,张处瑾遣弟处琪、幕客齐俭等候帝乞降,言犹不逊,帝命囚之。时王师筑土山以攻其垒,城中亦起土山以拒之,旬日之间,机巧百变。张处瑾令韩正时以千骑夜突围,将入定州与王处直议事,为我游军追击,破之;余众保衡唐,贼将彭赟斩正时以降。
十二月辛未,王郁诱契丹安巴坚寇幽州,《契丹国志》:王处直在定州,以镇、定为脣齿,恐镇亡而定孤,乃潜使人语其子王郁,使赂契丹,令犯塞以救镇州之围。王郁说太祖曰:「镇州美女如云,金帛似山,天皇速往,则皆为己物也;不然,则为晋王所有矣。」太祖以为然,率众而南。遂引军涿州,陷之。又寇定州,王都遣使告急,帝自镇州率五千骑赴之。
天祐十九年春正月甲午,帝至新城,契丹前锋三千骑至新乐。是时,梁将戴思远乘虚以寇魏州,军至魏店,李嗣源自领兵驰入魏州。梁人知其有备,乃西渡洹水,陷成安而去。时契丹渡沙河,而诸将相顾失色;又闻梁人内侵,鄴城危急,皆请旋师,唯帝谓不可,乃率亲骑至新城。契丹万余骑,遽见帝军,惶骇而退。帝分军为二广,追蹑数十里,获安巴坚之子。时沙河冰薄,桥梁隘狭,敌争践而过,陷溺者甚众。安巴坚方在定州,闻前军败,退保望都。帝至定州,王都迎谒。是夜,宿于开元寺。翼日,引军至望都,契丹逆战。帝身先士伍,驰击数四,敌退而结阵,帝之徒兵亦阵于水次。李嗣昭跃马奋击,敌众大溃,俘斩数千,追击至易州,获氈裘、毳幕、羊马不可胜纪。时岁且北至,大雪平地五尺,敌乏刍粮,人马毙踣道路,累累不绝,帝乘胜追袭至幽州。《契丹国志》:晋王趋望都,为契丹所围,力战,出入数四,不解。李嗣昭引三百骑横击之,晋王始得出,因纵兵奋击,太祖兵败,遂北至易州。会大雪弥旬,平地数尺,人马死者相属,太祖乃归。是月,梁将戴思远寇德胜北城,筑垒穿堑,地道云梯,昼夜攻击;李存审极力拒守,城中危急。帝自幽州闻之,倍道兼行以赴,梁人闻帝至,烧营而遁。
三月丙午,王师败于镇州城下,阎宝退保赵州。时镇州累月受围,城中艰食,王师筑垒环之;又决滹沱水以绝城中出路。是日,城中军出,攻其长围,皆奋力死战,王师不能拒,引师而退。镇人坏其营垒,取其刍粮者累日。帝闻失律,即以昭义节度使李嗣昭为北面招讨使,进攻镇州。夏四月,嗣昭为流矢所中,卒于师。己卯,天平节度使阎宝卒。以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是月,大同军节度使李存璋卒。
五月乙酉,李存进围镇州,营于东渡。八月,梁将段凝陷卫州,刺史李存儒被擒。存儒,本俳优也,帝以其有膂力,故用为卫州刺史。既而诛敛无度,人皆怨之,故为梁人所袭。《九国志·赵季良传》:庄宗入鄴,时兵革屡兴,属邑租赋逋久。一日,庄宗召季良切责之,季良对曰:「殿下何时平河南?」庄宗正色曰:「尔掌舆赋而稽缓,安问我胜负乎!」季良曰:「殿下方谋攻守,复务急征,一旦众心有变,恐河南非殿下所有。」庄宗敛容前席曰:「微君之言,几失吾大计!」梁将戴思远又陷共城、新乡等邑。自是,澶渊之西,相州之南,皆为梁人所据。
九月戊寅朔,张处球悉城中兵奄至东垣渡,急攻我之垒门。时骑军已临贼城,不觉其出,李存进惶骇,引十余人斗于桥上,贼退,我之骑军前后夹击之,贼众大败,步兵数千,殆无还者。是役也,李存进战殁于师,以蕃汉马步总管李存审为北面招讨使,以攻镇州。丙午夜,赵将李再丰之子冲投缒以接王师,诸军登城,迟明毕入,镇州平。获处球、处瑾、处琪并其母,及同恶高濛李翥、齐俭等,皆折足送行台,镇人请醢而食之;发张文礼尸,磔于市。帝以符习为镇州节度使,乌震为赵州刺史,赵仁贞为深州刺史,李再丰为冀州刺史。镇人请帝兼领本镇,从之,乃以符习遥领天平军节度使。
十一月,河东监军张承业卒。
十二月,以魏州观察判官张宪权知镇州军州事。
同光元年春正月丙子,五台山僧献铜鼎三,言于山中石崖间得之。二月,新州团练使李嗣肱卒。是时,以诸籓镇相继上笺劝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