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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外有天--一代棋圣吴清源自传-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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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的信徒经过简单审讯后,翌日便准予释放;玺光尊和胜木等人也在二、三天后获释。唯独双叶山立即被押送到和仓温泉,从此一去不返。算起来,双叶山在金泽与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十五天,几年后,双叶山侠心怀;比有一次在各地巡回表演的途中,还特意来到金泽,去前多先生家拜访了一次。

再说我们这些人像过去一样又要重蹈覆辙,再次迁徙。当然,玺光尊自有另一套见解,即玺宇的皇居因俗徒闹入而被玷污,必须立即迁宫。

我们又开始寻找新居。不久,遇到一位几天前曾在玺宇露过面的男于。他说,〃将我的家作为玺宇馆怎么样?〃 但他并非白白地捐献住宅,除了提出要与前多先生的住宅交换之外,还要求再给他三十万日元。

我们立即去他家查访,走到松枝叮的邻街长叮那里,果然有一座漂亮的西洋楼映入眼帘。大家都很满意,觉得这座房子作为我们的〃皇宫〃太合适不过了。后来,前多先生想方设法筹措了三十万日元,将自己的家搬迁一空,我们一行也随着移居到了长叮。

谁知好景不长,我们在新居欢喜了没多久,便发现那个冒充信徒、在玺光尊面前献殷勤的男子原来是个大骗子。原来那座房子早已走为占领军征用的建筑,骗子隐瞒了真相,设圈套卖给了我们,不过,最令人感动的是前多先生,房产与巨款统统被人骗取殆尽,他仍然丝毫不痛心,只当作是对自己的一次磨练。他逆来顺受,毫无怨言。

这样一来,我们在金泽寻找安身之处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五个月后,只得忍气吞声地被赶出长叮再次忍受流浪命运的摆布。

被人将住宅骗取后的前多先生多亏还剩下一个纺织工厂,于是迁居到厂里。我们也从长叮被逐,无家可归,只得辗转飘泊地回东京。

昭和二十二年七月上旬,我们一行冒着酷暑,挤进满员的列车,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东京。谁知东京也无立足之地,只得暂且决定去投奔磺滨某农民信徒的家。就这样,我拖着累垮了的身体,与众人马不停蹄地又赶到那个信徒的家。谁知还没等我喘口气,玺光尊义发号施令,催我火速去找住房,并限我〃一周之内务必寻到新居!〃

我左思右想,觉得黄野先生是个心肠软、好商量的人,于是,决定到镰仓腰越那里向他求助。等我赶到那里,早已是满天星斗,尽管离睡觉得时间还早,但黄野先生的家已灯灭人静,漆黑一片。无论我怎样敲门,无人出来迎客。无奈,我只好踩着门边消防用水池的边沿,见院内松枝搭在墙头上,便纵身一跃,紧紧抓注松枝顺势翻墙跳进院子。转到房舍,见一扇小窗虚掩,露着一丝缝隙,我便将窗打开,侧身钻了进去,摸黑跳下,落在屋里的席子上。摸索着找到开关,迅速打开电灯。接着,〃对不起,有人吗?〃我再次高喊了一声。这样,睡在侧室的黄野夫人好不容易才被我唤了出来。

这种模仿小偷、夜入民宅的事,在我的一生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遭。听黄野夫人后来讲,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她独自一人守家,所以早早便熄灯躺下了。听到有人敲门,唯恐轻易开问会遇上歹徒。因此打算不动声色地看看动静再说。后来听声响发现有人越墙钻进家中,吓得她更加紧张,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地提防着。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后,〃不是小偷,像是吴先生〃,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出来见客。
我当即向夫人苦苦哀求,望她为我们玺宇一行安排个注处。夫人脸上一时显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然而,我那副处境窘迫的样子又使她实在不忍拒绝。于是,夫人大发慈悲,答复说:〃现在山中湖的别墅空着,你们可以在那里暂住一时〃这样,我终于求得夫人的慷慨救助。

我辛苦奔波的结果使玺光尊一行总算找到了栖身之处。然而,还未等我喘过气来,又不得不继续与桥本宇太郎进行擂争十盘棋第六局的比赛,这第六局与第五局间隔十个月,对局场选在神户六甲山中的〃播半〃旅庄。由于长时间来在玺光尊眼里我的对局无论输赢都已毫无意义,比赛 的事她早已不闻不同了。那时正值战败后不久,黑市买卖十分猖撅,小商小贩纷纷出动,电车里从来都拥挤不堪。为了奔赴对局场,我必须冒着酷暑在满员的电车里忍受一大的折磨才能捱到神户。

一想起这回该轮到为自己的事情而奔走,在离开黄野先生家之前,不得不搜肠刮肚地盘算,明天怎样才能准时赶到神户。

正当我大伤脑筋之时,读卖新闻社的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还在黄野先生家中的消息,立即派人前来迎接我,并为我买好了去神户的二等车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由于已经无暇返回玺光尊那里,我便告辞了黄野先生的家,与读卖新闻社的人一起乘上列车,急速奔向神户。

翻开过去的报纸,可以读到读卖新闻社当时情景的报导:〃虽然早就决定继续进行擂争十盘棋的对局,然而吴氏的住所游移不定、浪迹难寻,与他及时联络绝非易事。就在我们通知家住关西的桥本氏、与他商谈对局日期之际,吴氏住所就几经变更。先是从千叶县的某叮迁到北陆的金泽,又从金泽转到横滨;谁知横滨也只是蜻蜓点水式地落了下脚,旋即又移走他乡;后来派去寻他的人从片獭寄来书信,说在那里终于寻到了他,并与他商量了有关对局事宜。总之,棋盘小神通广,落子总无常… 吴氏的行踪宛如他那独特的棋风,扑朔迷离,难以揣度。他真是能如期赴约吗?我们十分担心。那天,等到了约定的时刻,在神户车站拥挤的人群之中,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立领制服、胸前佩带青天白日徽章的人走了出来。吴清源来啦!吴氏终于神情端庄地出现在眼前。〃

这篇报导中提到的青天白日徽章,确实是当年玺宇的徽章。总之,读卖新闻社也被狂傲的玺光尊耍弄了很久,因此我与桥本宇太郎的对局日程才总也定不下来。对此,读卖新闻社曾经大伤脑筋。

昭和二十二年(1947)七月,长隔十个月之久的十盘棋第六局和第七局终于决定在神户六甲山中的甲阳园〃播半〃旅庄继续举行。

第六局我执白棋。我与棋坛生活阔别了十个月之久、而今又将粒粒文蛤握在手中,不禁深有感触。当我于盘前落座后, 一想起我是从那千辛万苦的岁月中熬出来的,顿时心情格外沉稳,这一点就连我也自感奇妙!凭着这种心境我不急不躁,更无任何不安,一头扎进胜负之下的旋涡里,毫不旁骛。桥本字太郎也是气力充沛、剑拔髦张,全力展开了一场恶战。由于我的白棋对黑棋略有捕杀不净之处,最后,黑棋二目胜。这样,桥本八段将〃仅剩的一城〃死死扼守往,总形势为我四胜二负。

第七局依然原地不动地对局。虽然这次桥本的白棋在中央筑起了厚势,但黑棋还是设法踏破了中腹。结果我执黑中盘胜。

第七局一结束,我毫不停歇地回到当时位于山中湖的玺宇馆,重新经历玺光尊手下的清苦生活。

第八局,继第七局后两个月在小石川的〃红叶〃旅馆进行。此局找执白,弈至中盘始终陷于苦战。最后,施放胜负手,以〃输棋者无牵挂〃的姿态,扶起几粒奄奄一息的白子,来了个胡冲滥打,没想到黑棋应着有误,结果被我逆转乾坤获中盘胜,这样一来,我终于在净胜局上超过桥本宇太郎四局,以六胜二败领先。

交手棋份改为〃先相先〃(三局中两局执黑)后继续对局,第九局平分秋色、握手言和。

第十局于昭和二十三年(1948)一月,在小田原著名的庭院〃古稀庵〃内举行,那是一座按传统格调建造的书院式庭院。我们在宽大的室内铺地草席上摆下棋盘,弈完了最后一同。其实,在对局前夕,为了玺宇的宣传,刚刚过了元旦我就长途跋涉去了一趟北海道。在日高山脉的附近,有个纯朴的乡村小镇叫原贺,我妻子的祖母就曾住在那里。

记得从北海道回东京的途中,为了转车在苫古牧车站月台上等歇时,我突然遇到了藤泽库之助(朋齐)七段。原来,藤泽七段奉命为日本棋院新馆筹建募集捐款,也刚刚从北海道返回,准备转道去王子造纸厂。见到我后,他热情地邀我同去。我见下一一趟列车的时间尚早,便欣然答应。来到王子造纸厂后,由于盛情难却,举办了围棋教习。告辞时还收到一些谢礼。

正当我钱囊告罄之时,这些意外收入真是帮了大忙。

五年之后,我与藤泽(库)七段在擂争十盘棋的舞台上狭路相逢,不得不再决雌雄。尽管双方都将棋士生命用来押赌,于盘上无情地仇杀,但一提起苦古牧车站的邂逅,作为我们深有缘分的往日之交,迄今仍然是难以忘怀的美好话题。

我对桥本(宇)八段的十盘棋第十局桥本执黑中盘胜。到此为止擂争宣告结束。总之,到第八局时我多胜一筹。十局总的成绩为六胜三败一平。 

 
八户事件
 

    我对桥本宇大郎八段的擂争十盘棋结束后,接着,与当时崭露头角的棋坛新锐坂田荣男七段进行三盘棋的对局计划又被纳入日程。坂田七段从那时起就享有〃剃头刀坂田〃和〃能攻善守的坂田〃等别称,凭着他那算棋如神的敏锐棋风,以攻守兼备、智勇双全而名震棋坛。

    那时,看到重建日本棋院之事毫无满意的进展,难以畅快弈棋而牢骚满腹的前田、坂田、山部、尾原等实力高强的年轻棋士们,终于被迫退出日本棋院,结成了〃围棋新社〃。在那次三盘棋的搏斗时,坂田七段恰巧跻身于围棋新社。可惜我当时消息闭塞,就连围棋新社的存在都不知道。这也怪读卖新闻社什么都不向我透露,害得我孤陋寡闻,事过很久才了解到有这么一段历史。
    总之,当时交手棋份定为坂田七段以〃先相先〃对局,然而最终我还是获得了三连胜。不过,第一局和第三局我执白棋,两局都是历尽艰辛才多出一目。这使我切身地体会到:年轻棋士们正在紧紧地追赶着我,他们成长迅速,咄咄逼人!

    从昭和二十二年的夏天开始,玺光尊便将位于山中湖的萱野先生的别墅占据为巢。后来,房东萱野先生主动提出:〃给八万元就可将那座别墅出让与你们!〃我们立即劝说玺光尊将其买下。然而玺光尊见房东既无意作她的信徒,也不肯将别墅主动捐献,于是整日耿耿于怀,不愿善罢甘休,不用说,她毫无买房之意。

    这个时期的玺光尊只顾一味地追求〃高贵〃,竟然妄称自己是〃世界的天皇〃。

    到了年底,我们又不得不告辞山中湖而远走他乡,决定去八户投靠宫重先生。心地善良的宫重先生慷慨解囊,在他家附近买下五座房子,献给了玺光尊。

    从昭和二十三年一月起,我们一行在八户开始了新的生活。

    准知没过多久,我又一次遭到玺光尊的驱逐,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惹恼了她,迫使 我离开了八户。

    被逐之后,我先到金泽的前多先生家打扰数日,待身体恢复了一些,然后直奔东京,主要在几位玺宇信徒的家里辗转盘桓,充当食客。

    一天,我在东京某信徒家借宿时,忽然有人来报:〃八户的玺宇馆出了大事!〃我顿时惊恐万状,立即风雪兼程地赶回八户。当我焦急地听完事件的大概经过,得知妻子安然无恙时,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暗暗抚胸庆幸。

    〃八户事件〃大致经过是这样:玺光尊在八户暂得安稳后,对捐献往房的宫重先生又得寸进尺地要求他弃商信教、随众信徒一一起接受信仰生活的煎熬。宫重先生迫于玺光尊的淫威,一时左有为难,一筹莫展。他只得向玺光尊苦苦哀求道:〃只要你发发慈悲让我继续经商,赚了钱,无论多少都可捐献给玺宇。若是现在就让我那造酒的买卖停止,那么全家就会彻底破产的呀!万事都可依您,唯独经商的事情请您千万要高抬贵手。〃谁知毫无侧隐之心的的玺光尊只知声色惧厉地教训人说:〃即便你 经商赢利、进献钱财,却难得神佛之保佑。欲成佛,必弃商,甘当神之奴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宫重光生的哀求对玺光尊来说只不过是耳旁风而已。

    那阵子,宫重先生作为信徒,每日往来玺宇馆参拜。后来,恐遭斥责,越来越觉着连回家都有些不便了,于是只得常常在玺宇馆宿而不归。

    这样一来,困守家中的亲属及佣人门乱成了一团,几次派人去交涉,要求送还店主,但玺光尊都毫不理睬。店里的伙计们出于无奈,终于下决心采取了最后的手段以武力要人!

    八户是个以渔民为主的镇子,社会风气本来就很粗野。

    那里的人遇到纠纷时,很少考虑依赖警察来解决。就这样,他们雇用了当地几名粗壮的亡命徒,狂喊着要夺回宫重先生,猝不及防地袭击了玺宇馆。

    玺宇馆里通往二搂的楼梯口有一个盖板,玺光尊与几个亲随一起将宫重先生团团围往,死死顶住盖板,据守在楼上顽抗。

    当时我妻子也在楼上守护玺光尊,只听见楼下的人狂摔暴砸,大打出手,不时地传来刺耳的惨叫声。不消说,那时的情景如同一场武打战。混乱之中,楼上的人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敢动一动。当时我妻子既年轻又颇有侠义之心,实在按捺不住胸中怒火,非要独自一人下楼去援助。然而,被众人制止往而无法动弹。据妻子后来回顾,她于楼上被困,明知楼下是一片惨状但束手无策,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一般。

    事件发生后,宫重先生被送回店里。可是这个惨痛的事件在他的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嗣后,造酒的买卖又日趋衰落,他也早已无心经营了。不到凡年的工夫,破产的厄运终于降临。

    只有那时妻子才对我的被逐感到高兴。她说,假如事件发生时我俩尚在一起,那么,肯定不会让我到楼上去的,所以瘦弱的我肯定会被殴打成重伤的。实际上,守在楼下的人们全被打伤,无一幸免。

    当地的报纸曾对此事件大肆报导,闹得满城风雨。玺光尊一行再也不能久住八户,无奈只好重返东京。

    事件之后,玺光尊对当时守在楼下、自卫时受了重伤的干部清水先生和长崎先生起了疑心,〃上次事件肯定是你等背地里通风报信引起的!〃她扬言要彻底追查,并宣布设立〃御白洲〃,对二人进行审判。

    所谓〃御白洲〃,在江户时代是公卿权贵们审理判决各种犯人的法庭名称,不消说,在以日本复古精神为教义宗旨的玺宇里,也常常设立〃御白洲〃,审判可疑的信徒。当时在玺宇馆设立〃御白洲〃的厅堂里,銮光尊端坐正中,周围排列着一大群信徒,受审者于众人面前战战兢兢地坐下。然后,审判开始。首先是众人一起合掌祈祷,将受审者的灵魂〃引〃出来,若是被引出来的〃灵〃缠往了准,谁就可摇身一变,代替受审本人而将〃真相〃和盘托出。其中,也有受审者被自己的〃灵〃缠住后〃如实〃招供出来的情景。不过,尽管说出来的话被认为是〃真相〃,但内容大多是按照玺光尊的意志而编造出来的。

    〃御白洲〃审判的结果,〃暴露〃了清水、长崎二人背叛信仰的〃事实〃。,一位充当〃显灵替身〃的信徒还当众〃宣判〃:〃此灵必须'断其人形'并将其深深打入亿万年不变的地狱里去,直到此灵彻底悔悟才可重获新生〃。这个〃判决〃对信徒到那时为止的信仰生活,是一个全面的否定,等于在精神上宣判了死刑一样。对信徒来讲这是最最严重的惩罚。

    就这样,清水、长崎二人经〃御白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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