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意识流大师的梦魇-乔伊斯与尤利西斯-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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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电话联系在一起,通过脐带制成的特殊电话,可以使现代人与住在
伊甸园中的人类先祖亚当、夏娃相通,伊甸园的电话号码是AAOOI。
《尤利西斯》中的斯蒂芬博览群书,才思敏捷,年轻气盛,具有诗
人气质并富有想象力,所以他联想的跨度极大,有跳跃性。他能在所见
所闻的事物的意义中获得新的意义,甚至能赋予它们一种哲理,使这些
新意义与外在世界建立一种关系。他的自由联想的模式为暗喻式联想,
意念与意念之间的关系是置换性的,空间性的类比关系,其联想的随意
性及大跨度的跳跃性使联想的结果往往与当时激发联想的事物相距甚
远,有时变得面目全非。上一个例子联想的基本模式:包→死婴→脐带
→僧侣→电话。
与斯蒂芬暗喻式的自由联想相比,布鲁姆在第四章中的一段意识流
显然表现出不同的特色。在这里,布鲁姆起床后外出买猪腰子,看见邻
居家帮厨的佣工也在柜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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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子在柳叶纹盘子里冒出一滴滴血来——最后一个。他在邻家
那个姑娘身边,靠着柜台。(A)她也要买吗,看着手里的纸条念着
要买的东西。 (B)都裂开了——洗东西的碱。(C)一磅半丹尼腊
肠。(D)他的眼光停留在她丰满有力的臀部上。(E)他名叫伍兹。
不知他是干什么的。 (F)妻子有些老气了。(G)新的血。(H)不
许有人追随。 (I)
在这段文字里,开头两字是作者的叙述文字,“邻居家的那个姑娘”
引起布鲁姆的注意。第(B)句,他由这个邻女佣联想到她要买的东西,
并把眼光注意到她手里的购物单。第 (C)句起势突兀,布鲁姆的目光由
姑娘的手中的购物单移到她的手中,看到这位姑娘的手皲裂了,这又使
他联想到洗东西的碱,碱的作用使她的手变成这种样子。第 (D)句,布
鲁姆所到姑娘在报货时要买的东西,他听到对方不是买猪腰子,松了一
口气。第(E)句,他悠闲地注视着姑娘,眼光落到她丰满的臀部。第(F)
句,布鲁姆由这位女佣联想到她主人的名字,以及自己心中的疑问。第
(G)句,又联想到她主人的妻子。第(H)句,布鲁姆由佣女主人伍兹
的妻子,想到伍兹嫌妻子过于老气,需要新的血气方刚的女子,因此,
雇了这位“新血”似的姑娘,与上文“丰满有力的臀部”相呼应。第(I)
句是乔伊斯时期英语中的一句流行语,指女佣不得有男友。从这种联想
模式看出布鲁姆的联想方式与斯蒂芬有明显的不同,他所联想到的意念
与现实生活中的事物有着连续性、时间性的、邻近的和街接的关系。这
种联想的最终意念与开头引起联想的感观印象之间相距很近,因此被人
们称为换喻式联想。上例的联想模式如图。
男主人
女主人 丰满的臀部←——姑娘——→皲裂的手
——→碱
意识流小说中自由联想的巧妙利用扩大了作品的表现范围,使作家
在较狭小的客观时空范围内接纳了较多的主观经历,增加了作品的容
量。同时,自由联想把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巧妙地结合在一起,通过人
物、时间、情节的交融、排列、组合,形成一种反传统的时空错乱序列
颠倒的结构。自由联想的方法还使发生在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事情并
列在一起,起到对比作用,就会加强作品所要达到的效果。
三、时序倒置。
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哲学认为一般的时间序列无法表达人的内心
体验,因为人的意识活动不是接通常的时序进行的。过去、现在、将来
这三者之间是互相并列、渗透、倒置的。弗洛伊德把柏格森的这一理论
称作“心理时间”。所谓的“心理时间”,就是人的内心深处,各个时
期不受时间序列的限制,一瞬间可以回忆逝去了的漫长岁月,也可以憧
憬遥远的将来。现在与过去、未来互为一体,同时在人的头脑中闪过。
这种例子在 《尤利西斯》的意识流比比皆是,不作具体分析。
此外,乔伊斯在运用意识流时还有许多独到之处,充分显示出自己
的特色。在《尤利西斯》中人物的意识流看上去好象来无影、去无踪,
经常飘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上去,使读者很准确地理解其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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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仔细观察起来,这些复杂的运动之中依然存在着规律性,人的意
识活动和潜意识活动无论多么复杂凌乱,他的思想总是有一个或隐或
现、有形无形的中心。这种意识流在复杂运动中表现出经验和意识的规
律性,在它貌似混乱的流动中存在着作者苦心孤诣的安排,这正是乔伊
斯的成功之处和重要特点之一。
在有名的长达四十余页的最后一章中,作者摒弃了标点符号等一系
列传统手法,采用了“内心独白”这一意识流形式,来表现女主人公莫
莉的内心世界:
一刻钟以后在这个早得很的时刻中国人该起身梳他们的发辫
了,很快修女们又该打起早祷的钟声来了,她们倒不会有人打扰她
们的睡眼,除了一二个晚间还做祷告的古怪牧师以外隔壁那个闹钟
鸡一叫就会大闹起来试试看我还睡不睡得着,一二三四五他们创造
出来的象星星一样的花朵象花龙巴街上的糊墙纸要好看得多,他给
我的裙子也是那个样儿的……
透过这一段粘合在一起地、前拉后扯地延伸开来的文字,我们可以
想见女主人公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浮想联翩、不受拘束的神态。她的
思绪有两次下意识的跳跃:一次围绕着时钟,一次围绕着花朵。每一次
较大的跳跃中,又有十分灵敏的小跳跃:一会儿由时光尚早,联想到爱
起早的中国人,心儿飞到遥远的东方;一会儿又近在咫尺,估计修女们
该打早祷钟了。这种变化看上去很凌乱,但仔细品味,还是可以找到一
些潜在的联系的:由修女打钟,想到她们的清冷生活无人打扰,而自己
的睡眼却常常被深夜回家的丈夫所惊扰,可见安眠之不易得;由难以熟
睡又想到隔壁的闹钟鸡,那东西实在令人心烦,由心烦而自艾自叹,数
起了“一、二、三、四、五”,催自己重新入眠。数着数着,潜意识中
忽然迸发出有关花朵的联想。因为机械的数数,使她觉得糊墙纸上的花
朵多得象数不清的星星了,简直是处处皆见,不但龙巴街旧居的糊墙纸
上有,而且丈夫给她买的一条裙子上也有……。这种表面上看似混乱的
梦呓,实际上有它内在的逻辑关系。在这种内在的逻辑关系上,作者把
混乱的意识组合成有秩序的结构。
下面是《尤利西斯》第二章中斯蒂芬给一个迟钝的孩子辅导课程的
情节。他同时又想到了母亲和自己的童年:
“冰球!”
他们哄然散开,侧身穿过凳子,跳过去。很快走光了。杂物房
那边传来冰球棍的声音,冰鞋和人的嘈杂声。
单独留在那里的萨金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打开来的
抄写本。纠结成团的头发和瘦削的脖子说明他的拖踏。视力很弱的
眼睛透过雾濛濛的眼镜恳求地向上看着。面容愚纯,没有血色,一
滴墨水渍,枣椰子的形状,刚刚弄上的,像蜗牛的痕迹一样潮湿。
他伸出了抄写本,“计算”这个字写在第一行,下面是倾斜的
数字,底下是一个弯曲曲的签名,乱画的圆曲线,一滴墨污。西瑞
尔·萨金:他的名字和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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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赛先生叫我重抄一遍,”他说,“还要请你看,先生。”
斯蒂芬碰着了本子的边。徒然无益。
“你现在明白怎么做了吗?”他问道。
“十一到十五,”萨金回答说。“迪赛先生要我照黑板抄,先
生。”
“你现在会做了吗?”斯蒂芬问道。
“不会,先生。”
丑陋和徒然无益:细瘦的脖子,乱成一团的头发,一点墨水渍,
蜗牛走的路。然而曾经有人爱过他,抱在怀里,搂在心口。要不是
她,世人早已把他踩碎在脚下,被压烂的没有骨头的蜗牛。她曾经
爱过他那像水一样淡薄的血液,来自她自己的血。那是真的吗?生
活中唯一真实的东西吗?他母亲那虚弱的身体,凶狠的柯伦巴纳斯
在神圣的热情中骑在上面。她不存在了:枝条做成的骷髅,颤抖着
在火中焚毁,花梨木的味道,发湿的灰烬。她救了他,没有让别人
的脚把他踩碎,又走了,几乎没有存在过。一个可怜的灵魂到天上
去了:荒野上,在眨眼睛的星星下面,一只狐狸,皮毛里面是食肉
兽的恶臭,带着毫无慈悲的发亮的眼睛在土中刨挖,听着,刨挖泥
土,听说,刨挖,还是刨挖。
站在他旁边,斯蒡芬把问题解决了。他用代数证明,莎士比亚
的鬼魂是哈姆雷特的祖父。萨金透过歪斜的眼镜疑问地注视着他。
冰球棍在杂物房内一片响声:击球的空洞,球场在呼喊。
……
“你现在懂了吗?你自己会做第二题了吗?”
“是的,先生。”
萨金用长而摇晃的笔划抄下了习题。总是等着一字之助,他的
手忠实地移动着那些不稳定的符号,一层淡淡的羞耻颜色在他那阴
暗的皮肤下闪动。母爱:主格和宾格的所有格。用她那淡薄的血液
和酸马奶,她曾经喂养了他,把他的襁褓藏过他人的眼睛。
我像他,这付塌肩膀,毫无体面的样子。我的童年在我面前弯
曲着。离我那样远,不能作一次按手礼的祝福,哪怕是轻轻地。我
的童年是遥远的,他的秘密也很遥远,如同我们的眼睛那样远。秘
密,是静默的,像石头一样坐在我们心头黑色的宫殿之中:秘密厌
倦了他们的暴虐,暴君宁愿被推翻。
题目算完了。
“这很简单,”斯蒂芬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
“是的,先生,谢谢”。萨金回答说。
这段文字描写了斯蒂芬在现实和幻想两个世界中来回游荡,思绪纷
繁芜杂。但是联系上下文,读者就不能看出其中的逻辑联系。斯蒂芬酷
爱文艺,期望通过文艺为自己的民族找到一个尚未创造出来的良心。但
在现实中,他很难实现自己的愿望,他只能以教书糊口,在学校中与学
生厮混,心里充满了挫折感,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益,这与
文中两次出现的“徒然无益”相对应。同时又和迟钝的萨金形成鲜明的
对比,斯蒂芬的“徒劳无益”是一个智慧者的失望,而对萨金的:“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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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无益”是一种过于愚钝而无法教化的自费功夫,斯蒂芬通过在追求上
的“徒劳无益”和在教笨学生上的“徒劳无益”的比较中,感叹自己的
才智遭到荒废。斯蒂芬在幼年时期早已觉察自己对母亲的依恋有情欲成
分,对父亲有负罪感。为了对负罪感作出偿还,在母亲弥留之际,他拒
绝顺从她的宗教要求,使母亲伤心地去世,尔后自己更加感觉到难以弥
补的内疚。这时他从萨金所得到母爱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一个可怜的
灵魂到天上去了”,母亲的灵魂紧紧缠绕着他,使他不能自拔。才智的
荒废、良心的责备和痛苦,渴望有一个真正的父亲,所有的这些构成了
斯蒂芬精神世界的全部,而他的意识流活动也是以此为基础展开的。因
而读者在学这一基本心理后,就不难理解那繁芜的句子。
在这段文字中,斯蒂芬生活在双重环境中,他的肉体和精神发生明
显的分离,虽然他的肉体还在教室中,但是他的精神却在另一个世界中
进行积极的探讨。周围窒息的环境使斯蒂芬感到冷漠无情,他竭力地想
在精神寻找安慰,可是现实环境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他,使他从身
边的一切勾起痛苦的回忆,陷入烦恼的心境之中。在斯蒂芬 (包括作者
本人)看来,外部的世界仅仅是表面的东西,是无益和徒劳的,具有无
意义和无价值的特征;内心世界是真实的,但又不能在生活实际得到实
现。这种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严重脱节,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内心的
矛盾和心烦意乱与外部生活的腻烦相互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复杂的生
活画面。在《尤利西斯》中,作者把这个复杂的生活画面放在一次普通
的讲课表现出来,还把它限定在一个短暂的时刻。这样一来必然导致过
多的内容与过少的载体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的表现形式就是混乱。但
这种混乱正表明作家对生活理解的复杂化。在作者看来,生活中具体的
某一时刻内发生的事情多种多样,千变万化,并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只
有简单的几件事,因此要表现一个瞬时内的事情不能只采用某种单一的
形式,反之要采用各种复杂变化的形式才能准确地把握生活。而且人的
丰富思想不仅是在一个事件高潮中体现出来,还更加经常地存在于平淡
无奇的日常生活中。在以上两大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作家应该选择多种
表现手法,所以文章虽然显得混乱、庞杂,但它的背后隐藏着高一层的
真实,更具有普遍性和真实感。
“丑陋……曾经有人爱过他……她不存在了。”由萨金的丑陋联想
到他受到过母亲的爱护,再由此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引发出斯蒂芬内心
中的内疚感,揭示他痛苦的感情世界。
“问题解决了。他用代数证明,莎土比亚的鬼魂是哈姆雷特的祖
父。……冰球棍在杂物房内一片响声……”这个自由联想的跨度很大,
斯蒂芬从眼前的代数题目,一下子跳到有关莎士比亚的文学问题,仿佛
是白日做梦,混乱至极。其实,这段文字为第九章中斯蒂芬讨论的问题
相挂勾的。在斯蒂芬看来,文学作品都带有很大的自传性成分,他猜想
《哈姆要特》中的一些情节和人物一定与莎士比亚的现实生活相关,并
想象莎士比亚究竟是哈姆雷特还是他父亲。但这只不过是一种猜想,还
没有得到历史现实的证明,因此斯蒂芬在教萨金用代数证明解决数学题
时,自然而然联想到如何证明自己的猜想这一问题,就在文中突兀产生
这一个句子。接着写斯蒂芬听到孩子们打冰球的声音,又从幻想世界中
跳回到现实生活中。
… 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