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5-0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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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璟是个风度、文采、修养都很出众的谦谦君子,然而,作为皇帝,他留下的全是失败和无奈的记录。谦谦君子当皇帝是很难称职的。首先,他就缺乏“敬业精神”——好几次“撂挑子”要让位给弟弟,只是因为他们几兄弟都不热中于争权,而大臣们也反对,才勉为其难地干下去。李璟爱好文学,才情在二三流诗人之间,自视却很高,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纠集一些略有才气而极无廉耻的文人,在他们的吹捧声中陶醉。中国的知识分子习惯于被驾驭和被驱使,主上不能临之以威,不把他当奴才,他就要“翘尾巴”。李璟做太子时,身边那些文学侍从长期跟着他赋诗饮酒,随便惯了,等他登了大位,这伙人恃宠争权,目无君上,败坏朝政,肆无忌惮。其中颇有文名的冯延巳、冯延鲁、查文徽等五人被人称为“五鬼”。鬼者,鬼蜮心肠、鬼蜮伎俩之谓也,文人无行而好干政则必为鬼蜮。李璟在宰相宋齐丘及“五鬼”等奸佞包围下,内政外交一团糟。首先是与后周长达四年的战争中,丢掉了淮南六个州的领土,边境线后移到长江,使首都金陵直接暴露于敌前。因为面对北方强敌,无力西顾,又失去了趁马氏兄弟内乱搞到手的楚国的地盘(相当湖南全境)。几年下来他父亲辛苦开拓的疆土丢失了近百分之四十。赵匡胤即位不久,领兵平叛到了扬州,顺便对南唐发出了战争威胁,扬州与金陵隔江遥对,可谓近在咫尺,叫李璟如何不怕!他决定迁都往洪州(今南昌)。一到南昌,他就觉得宫室狭小,园林简陋,很不适应,每天凭栏遥望金陵,闷闷不乐,很快就一病不起,从迁都到死去,一共才三个月。
继位的李煜和死去的父亲是同一个类型的人,只是把父亲的特点更极端化而已:作为诗人,他比父亲更出色;作为皇帝,他比父亲更糟糕。因为追求享乐,他很快把都城迁回金陵,并且高标准地修建和装饰自己的宫室,豪华的程度超乎常人的想象。比如所有的墙面都用销金红罗遮蔽,固定这些红罗的是白金钉加玳瑁牙。春天,梁栋、窗壁、柱拱、阶砌,都用竹木扎成一个外罩,上面排列小孔,孔内插满鲜花。每年七夕,要用百余匹红白绫罗,把宫殿装饰成月宫天河的景致,内殿中的陈设更是镶金嵌玉,璀璨夺目。李煜在这个富丽奢华的环境里伴着他心爱的女人们享受了十来年“神仙岁月”。
南唐小朝廷能在李煜治下苟安十多年,主要的原因是这段时间,赵匡胤正在致力于对北汉和南汉的战争,无暇他顾,另一方面,李煜一贯的卑躬折节以小事大的外交路线也推迟了他覆亡的命运。971年,南汉亡于赵宋,李煜的“好日子”到头了。973年,赵匡胤下诏邀他去汴京参加祭祀典礼。他心想打是打不赢的,俯首听命或许能保全身家,无奈朝内光政院(即枢密院)正、副二使一致反对,一番有关利害的陈说又令他头脑发热起来,他拒绝奉诏北上。赵匡胤早就做好了战争准备,只等李煜表态,好师出有名。先头部队从蕲阳过江,然后顺流而下,直取池州、铜陵,不几日便克了芜湖、当涂,到达采石矶下。采石矶前,南唐守军全军覆灭。溧水的抵抗比较顽强,都统李雄和他的七个儿子全部战死。接着,宋军的前敌指挥部便移到了秦淮河畔,因为从江面进攻难度较大,秦淮河一线成了攻防双方的重点。但秦淮区区一衣带水,如何挡得住乘胜攻击的宋军?将士们从河上徒渡,万头攒动,南唐士兵不敢接战,先自逃入城中。孤城一座的金陵居然也困守了十个月。城中的李煜既不敢战,又不敢降,心中毫无成算;城外的宋军统帅曹彬,因为出师前赵匡胤有不可伤害百姓的告诫,总想以逼降、劝降的手段达到目的,故迟迟未发起总攻。这一来可苦坏了南京城中的百姓,储粮殆尽,斗米万钱,樵采断绝,每天有数以百计的人在饥寒中死去。为了避免惨象进一步发展,曹彬下达了攻击令,城防一触即溃,当李煜刚刚续完一阕新词,曹彬已经到了宫门,传谕要他出中庭“肉袒(光膀子)迎拜”,南唐国祚就此终结。
当南京和“亡国之都”或者“金粉秦淮”之类词汇联系在一起时,人们首先想起的必是陈叔宝和李煜这两朝“后主”。在追求物质享乐、带动社会的奢靡之风方面,这两人确实有许多共同之处,但就个体来作比较,他们的差别却很大。陈叔宝虽然也喜欢写点五言古诗,弄点曲谱,但并未入流,资质在中人以下,有时甚至很粗俗,特别在处理国事上,骄横、残暴、昏聩,隋文帝杨坚对他有六个字的点评:“叔宝全无心肝!”李煜则不然,于文学、艺术方面独具才气,不仅能作曲,填词更是一流的大手笔。政事虽非其所长,但他却也为此花过不少心思,比如委曲求全的外交路线之类。赵匡胤曾赞叹他“好一个翰林学士”。因为“全无心肝”,陈叔宝得到杨坚的宽大,赐三品待遇让他又苟活了二十年;李煜却终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在诗词里怀旧遣痛,复辟野心昭然若揭。赵匡胤可能不跟他计较,继位的赵光义终于用毒药要了他的命。
五
南京再次成为国都是四百年后的事了。朱元璋从出生到称帝,基本上没有离开过淮西这片土地,成就他事业的老班底也几乎都是老乡。1364年他自立为吴王,就近以金陵为都城。1368年称帝后不久,他曾亲自到开封巡视,准备在那里建都,但当时开封条件实在太差,于是下诏,以应天府(金陵)为南京,以大梁(开封)为北京,春秋巡狩。第二年,他再下诏令,以临濠(他的故乡凤阳)为中都,并按照京师的标准,营造城郭宫殿。为建都问题,他召集老臣们开了个讨论会。会上,意见不一,“或言关中险固;或言洛阳天下之中,汴梁为宋旧京;或又言北平故元宫室,就之可省民力……”朱元璋作总结说:“所言皆善,惟时有不同耳。长安、洛阳、汴京,实周、秦、汉、魏、唐、宋故都。但平定之初,民未苏息,朕若建都于彼,供给力役悉资江南,重劳其民。若就北平,宫室亦不无更作。建业,长江天堑,龙盘虎踞,足以建都。临濠,前江后淮,有险可恃,有水可漕,朕欲建为中都,何如?”——看起来好像征求意见,实际上已经毋庸再议了。起自草莽的人很看重根据地的作用,总把它视为自己的后路。
1366年(元至正26年),朱元璋开始对南京城池宫室的重新规划建设。从城墙的长度推算市区的面积,大约在六十平方公里左右,没有达到梁武帝时的规模,但梁朝的建康城内,包括四个相互独立的小城区,而明朝的应天府则是一个完整的城市,虽然也并非全是街衢和民舍。而城墙的规格和气势更是前无古人,平均高度二十米,顶宽七米,至今有遗迹可为资证。朱元璋此时仍在贯彻“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战略路线(“缓称王”一条作了调整,两年前为了扩大影响、争取群众,自立为吴王)。形势发展很快,不到两年,他已经控制了大半个中国,于是,“群臣劝进,表三上,乃许”——也学着别人忸怩作态一番之后,就了帝位。
在中国历史上,像朱元璋一样绝对出自底层的皇帝很少,连刘邦也比他略微“高贵”(当过亭长)。出身低贱的人,性格中难免有自卑而多疑的一面,坐了江山以后,因为当年一起打拼的兄弟,彼此知根知底,眼下虽位殊君臣,潜意识里还是对已有的地位和权力缺乏自信,而有的昔日弟兄也确实心怀叵测,自觉或者被逼策划起取而代之的阴谋,于是,“可共患难而不可共富贵”,君臣反目,必欲去之而后快——这就是滥杀功臣一类悲剧现象的心理渊源和发展逻辑。朱元璋正是这样一个典型人物。他曾对臣下标榜自己“不嗜杀人,布信义,行节俭,与卿等同心共济”。有一次,他把宋濂灌醉了,以致不能成步,按说这是君前失仪,可是他却很高兴,命侍臣齐唱《醉学士歌》,还说要“使后世知吾君臣同乐如此也”。可没过几年,宋濂的孙子被卷进了胡惟庸的“谋逆大案”,朱元璋竟要将他一并处死,马皇后念及宋濂教授太子和诸王的功劳出来讲人情,才改成流放,让老头死在了路上。这说明,有时候他也想做仁君,也向往君臣同乐、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可是转眼之间,他又感到有必要大肆杀人,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大规模的杀戮臣下是从胡惟庸案开始的。胡惟庸一案杀了三万人,其中绝大多数无疑都是冤死。胡原来是个小县令而已,投奔朱元璋较晚,但很受赏识,建国后当了右丞相,是李善长的副手,李善长因病退休,他接了左丞相的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渐渐忘乎所以。他和朱元璋矛盾的公开化起源于一桩小事:“惟庸子驰马于市,坠死车下,惟庸杀挽车者,帝怒,惟庸请以金帛给其家,不许,惟庸惧,乃……谋起事。”胡惟庸的行为当然是枉法,但既贵为丞相,只能算小事一桩,朱元璋如此执著地扮演爱民形象,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之后,朱元璋对臣下的疑忌心理越来越重。为了消除一切可能的隐患,他将负责禁卫事务的仪鸾司改组为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拥有至高无上执法权。虽然因为残酷的刑讯造成的影响太坏,此后搞过两次限制锦衣卫权力的动作,但随着李善长案、蓝玉案几起杀人过万的大案的审理,南京官场告密成风,南京城内特务横行,以致后来形成贯穿有明一代的恐怖政治的传统。
朱元璋曾对他持不同政见的太子朱标说:杀这些人是为了替你廓清道路。可是儿子不领情,反说:“我宁愿做不成皇帝,也不愿后世被人唾骂!”朱元璋火了,动手要揍他。朱标是个在儒学熏陶下成长的文弱君子,身体本来就不好,生活在父亲暴虐性格的阴影下,早早去世了,儿子朱允炆成了皇位继承人。朱允炆从他祖父廓清道路的政策里受益了吗?正相反,受害了——富于战争经验的老臣宿将几经杀伐凋零殆尽,当他的叔叔朱棣要夺他的宝座时,朝廷里已经找不出堪受干城重寄的帅才,净剩些器宇狭小徒托空言的文人谋士,所以最终难挽败局。
朱棣的性格很像他父亲,残忍则更胜一筹。他在南京登基以后,屠杀异己分子,动辄诛九族、灭满门,主犯一般都是用磔刑(活生生分裂肢体示众),再加上大量自杀者,南京当时真成了一所人间地狱。朱棣对南京没有感情,想回北京老巢去,但出于维护稳定的需要,他一时不能北撤,此外,他决定先在北京修造最恢弘壮丽的都城。八年之后,一切基本就绪,朱棣迁回北京。他把此后二百年间演出了无数荒诞、凶残、卑劣闹剧的中心舞台带走了,对于沉寂下来的南京,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1644年,顺治在北京登基,马士英等一伙奸佞拥立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称帝,南京作为南明的政治中心,又热闹了年把时间。朱由崧和他老子朱常洵(被李自成处死的那位)一样地浑蛋,马士英和助手阮大铖是十足的坏蛋,而反对马、阮一伙的复社分子则是只会捣蛋,这些“蛋”把个南京搞得乌烟瘴气。扬州史可法兵败以后,南京很快沦陷,福王逃到芜湖被擒(第二年在北京处死)。朝野两派同时作鸟兽散,后来除了被杀的以外,多数降清当了汉奸,真可谓殊途而同归。
六
三百年后(严格地说是二百六十七年后),南京再一次面对历史的大机遇,辛亥革命的成功使它成为全球瞩目的中心。但是,从海外归来就任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还未来得及行使职权,就被袁世凯连骗带逼把位子夺走了,首都迁到北京。当时国民党大老中赞成以北京为都的也不少,特别是一些北方人,如张继、丁惟汾等最为积极,宋教仁等南方领袖人物,也以为只要召开国会,实行责任内阁制,政权肯定还会掌握在本党手中。谁知宪政云云离中国还很远,“护国”、“护法”,弄来弄去,毫无成效,只好另辟蹊径,“以俄为师”,组建党军,稍有眉目已经是十六年以后的事了。1927年3月23日,程潜的第六军占领南京,4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及中央政治会议正式宣告成立,1928年,“二次北伐”结束,北洋政府解散,东北易帜,国家基本统一,南京正式成为首都。
国民党主政南京的时间,总共约十四年:抗战前十年,抗战后四年。十四年里,国家几乎没有消停过一天,南京的基本建设自然也无从说起。惟一的大型工程只有一座中山陵,其他诸如国民政府、军委会及各院、部的办公场所,大都是旧衙门因陋就简改建的。中原大战后,北方转趋安定,而“一·二八”凇沪战起,南京接近前线,于是有迁都洛阳之议,部分机关搬到洛阳办公。但洛阳条件太差,加之日本人稍有收敛,迁都之议暂息。1937年“八·一三”战事失利后,日本军队来势凶猛,虽然也作了“首都保卫战”的部署,但主动请缨的唐生智率十多万军队,与敌周旋不过三天便全军溃败。唐生智趁夜色乘船逃到对岸,站在浦口码头上,“神色庄重”地向书记官口授记录:“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午夜,国都失守。”此时,对岸枪声、呼号声清晰可闻——南京大屠杀正在拉开序幕。
1940年,在日本人卵翼下的汪精卫成立了南京伪政权,形成了两个国民党、两个国民政府并存的局面。开始,南京的青天白日旗对角上添一黄色方块,以示区别,后来取消了,大概汪精卫意识到,自己一向以孙中山正宗嫡系自居,另立标识等于放弃这一身份,自认异端,岂不是授人以柄?汪氏1944年病死于东京,他在南京的四年里,尽管实现了自己当“一把手”的夙愿,但精神上并不快乐,基本上还是他一生生存状况的合理延续,就如他在自己的一本书名里所概括的——《在夹缝中的奋斗》。
光复后的南京作为“四强”之一的首都,在极短时期内曾享受前所未有的荣耀,但自内战一起,荣耀的光环很快消失。不过三年,数百万“国军”土崩瓦解,国民党政府南迁广州然后又远走台湾。其实,如果根据《双十协定》国共双方组成了联合政府,南京本来有希望成为真正的国都,享光荣于永久。当时共产党人是做了这个准备的,他们已经在淮安购买房屋作为未来中央机关办公的场所。然而国民党里以陈诚为代表的一些人,眼光短浅且为乐观所蔽,什么“三个月、六个月之内一锅煮”之类高调,唱得蒋介石昏了头。蒋一生最大的毛病之一就是迷信武力,战争这一着昏招把他彻底推向了败亡之路,几次大战役之后,老本几乎赔光。1949年1月,眼看大势已去,蒋介石第三次宣布下野,把南京这个烂摊子留给了副总统李宗仁。而李宗仁当时实际上只剩下两种选择:一是投降,一是逃跑。他当然还幻想过什么“划江而治”之类美事,所以做出极真诚的和谈姿态,可是又不能接受对方开出的条件,怎么办?只有跑!先到广州,然后索性远渡重洋去了美国。
确实,在南京建过都的政权,总是以投降和逃跑为结局的居多。但无论降了的还是跑了的,大体上不失温饱甚至富贵,而无辜的百姓呢,只能默默地承受历史。很难统计南京历史上遭遇过多少次屠城(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