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东方大地的永恒之声-泰戈尔及其创作-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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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幅都有一首短诗,一首二行或四行诗作相应的评论。这些诗押孟加拉文的韵。这些以诗歌为形式所作的评论表明,尽管泰戈尔拒绝承认,他却已经指出了他的画蕴含着的意义。也就是说,他指出了那种只能通过微妙的暗示来传达的内在意味,而且这些画确实意味深长。
当泰戈尔的绘画作品首次在欧洲展出时,许多评论家不禁联想到了史前艺术。不久,他的作品就给贴上了“原始主义”的标签。泰戈尔的绘画从什么意义上可以看作是原始的?这个问题在阿南达·库马拉斯瓦米的一段话中,得到了解答,这段评论说: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举办的一个画展,破天荒地将现代原始主义艺术的真正楷模摆在了我们的面前,人们或许会亟于知道艺术家、评论家们作何反应,他们长期以来就追求并称道源于欧洲的、更适当的原始主义、拟古主义以及仿原始流派;他们会赞赏这种道地的东西吗?这是一种真正原始的、真正朴实的表达方式;青春常在的惊人例证驻留在一位年高德劭的长者身上……。
库马拉斯瓦米的这一观点,即原始艺术与古代和中世纪传统社会的艺术基本上是相似的,可以很好地帮助我们理解泰戈尔绘画及其估价。库马拉斯瓦米反对诸如现代抽象同原始艺术的拘谨僵化有关,或者说前者从原始艺术中受到启发等观点。从库马拉斯瓦米对原始艺术家的评论来看,泰戈尔不是一位室内装饰画家,而是过分精细的人;他从整体上观察生活;他的抽象主义不是个人惯用的一种艺术手法。
泰戈尔的画表明:他是开创现代印度艺术新纪元的先驱,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形式主义”,而是由于他的世界主义,因为他摆脱了传统的束缚。“艺术不是一座豪华的墓穴,静止不动地呆守着以往的一具孤零零的僵尸。”他在《艺术与传统》中的一篇论文中写道,“艺术属于不断更新的生活,它出人意料地接连演变,在朝圣的路上,探访现实中未知的一座座殿堂,走向一个同过去有着天渊之别的未来。”常规体例,如果只是机械地为人们所接受,就会变得象“一些表情呆板的面具”,无法对人生这一出不断变化的戏剧作出反应。这一精神尤其适于艺术观念。
泰戈尔说过,“当谈到印度艺术的时候,我们指的是立足于印度传统与气质的某种真实性。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明确,人类文化中是没有绝对的种姓限制这类东西的。印度的传统与气质具有结合并产生新的不同变种的能力,这种结合已持续了很长时间。”一位杰出的现代艺术家兼评论家指出,姑且不论泰戈尔的非正统手法,“单从某种不引注目但却明白无误的风格来看,他的画无疑是印度人的”。尽管我们无法将古代或中世纪印度绘画的直接源流阐述得十分精确。泰戈尔强调,古代印度艺术家是善于接受新的影响的。“我们的艺术家不厌其烦地提醒自己是印度人这一明明白白的事实。因而,虽说他们尽情地欣赏一切借鉴,他们却毫不掩饰自己是天生的印度人。”这段话表明了作者对印度艺术的传统与现代性的态度。
说泰戈尔在绘画中表现出了他性格的一部分,即渴求在其他创作领域中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这没有什么道理。他的画与诗歌或者音乐并非割裂开的。另一方面,绘画以其新的强调方式来丰富了他创作上的表达方式。泰戈尔本人的评论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将自己的画称为“我用线条作的诗”。他在另一篇文章中说,“我的清晨充满了歌声,让日暮时分充满色彩吧。”这表明,泰戈尔本人将绘画看作自我表现的一种新的渠道,与别的渠道不同,但并不对立。半个世纪以前,他就请求自己的生命的神力赋予他各个方面的表达方式。生命的神力多次不期而然地答应了他的请求,现今已通过他的绘画表现出来。泰戈尔在一封书简中谈到自己的绘画:“当我的生活书卷的不同章节全都临近结束的时候,我生活中的主宰之神乐于将这个前所未有的良机赐予我,使我有了写出它的尾声的功力。”
横跨东西方的诗圣
——文学风格和世界影响
文学风格
在泰戈尔身上,印度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奇异而自然地和谐交融。他反对宗教偏见、种姓制度和腐朽的社会风俗,主张科学进步,主张向西方学习,但是他不盲目崇拜西方文明,十分珍视民族文学的优秀传统。泰戈尔和他的作品,是整个时代及东西方文化交流、融合的产物。在思想上,他将印度哲学与西方哲学结合起来,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东方式的现代思想;在形式上,他将西方各种文学体裁加以引进,与本民族传统写作技巧相结合。他毕生追求协调东西方文明。他潜心研究东方和西方文化,十余次远渡重洋周游列国,与罗曼·罗兰、爱因斯坦等一大批世界知名人物交往,在印度举办比较文学讲座等等,都是他交融和协调东西方文明的具体努力。
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很难同作家的世界观和政治态度截然分开。泰戈尔的思想和世界观的来源比较复杂。印度的传统哲学思想和西方的哲学思想,都对他产生了影响,其中以印度的传统思想为主。这种思想中的复杂性充分表现在他的作品中。所谓印度的传统哲学思想是指梵我一体的思想,这种思想在泰戈尔的许多诗歌中都有所表露。他的诗歌中还有不少神秘主义的东西。
泰戈尔不相信宗教,不管是印度的还是欧洲的。他曾明确声明,他不能给自己制造一个上帝,然后再顶礼膜拜。天堂和人间比起来,他的重点是在人间;神仙和凡人比起来,他的重点是在凡人身上。黛维夫人说:“他对人们的天性怀着无限的信心,他是极端乐观的,他有时候相信不配他相信的人。”她又说:“(他)能够克服理智的、教育的、甚至经济的障碍,去接近人们赤裸裸的心,把人当做人看待,这样的道德品质是无法估计的。”因此,他很容易接受人道主义的思想。这种思想构成他的大量作品的一种基调。
泰戈尔的创作生涯有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都是同他的生活密不可分的。第一阶段从童年时期一直到1910年左右。在这期间,他积极参加反英的政治活动,情绪昂扬,精力充沛。作品主要歌颂民族英雄,宣扬爱国主义,提倡印度民族大团结,揭露英国殖民统治的罪恶。第二阶段包括泰戈尔同一些民族解放运动的领袖分手,退出运动,过着半退隐的生活时起直到 1919年再次积极参加运动,共十年左右。这期间,他的爱国主义的激情有所消退。他的诗歌创作也相应有了些改变,变得消减政治内容,淡化政治激情,好象是已经脱离了现实世界,处在一片风光明媚只有爱和儿童的仙境之中。象《吉檀迦利》、 《新月集》、《飞鸟集》等作品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第三阶段从1919年阿姆利则惨案开始。英帝国主义的残酷的暴行刺激了诗人的爱国心和自尊心。他又开始关心政治,积极投入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在这期间,他的诗歌从内容到形式都又有了改变。词句明朗了,内容充满了政治激情。他痛斥殖民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斥责帝国主义分赃的慕尼黑会议,他严厉谴责日本军国主义法西斯分子。他对世界上一切侵略的丑类无不口诛笔伐,表现了诗人的正义感。从作品的思想内容来看,泰戈尔无愧于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这个称号。
关于泰戈尔作品的艺术特色,在诗歌方面,印度古典文学和孟加拉民间诗人的抒情歌曲,对他都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但事实上,根据《家庭中的泰戈尔》的记述,泰戈尔对古典梵文文学,除了两大史诗和《沙恭达罗》以外,评价并不高。他认为梵文文学过分矫揉造作。他说:“我觉得,迦梨陀娑对喜马拉雅山的描绘不好,太雕琢了。我奇怪,这个伟大诗人怎么能写出那样的东西,而文学爱好者为什么那样欣赏。整个梵文文学是矫揉造作的、夹缠拖累的、苦心雕琢的诗篇——《沙恭达罗》除外,在梵文文学中找点真正好东西,很难”。泰戈尔赞成不押韵、不雕琢的所谓自由诗。黛维夫人说:“孟加拉文的诗歌虽然早已从陈腐的韵律中解放了出来,解放者就是诗人自己,当代的自由诗现在正摆脱押韵的办法,也摆脱特殊的诗歌语言,多半是用纯洁的散文写成的,这种解放了的孟加拉文诗正确的译名是 ‘散文诗’。”泰戈尔认为“标出诗的格律没有用处——为了领会一首诗之美用不着从学究那里去学习什么。有一件事情我注意到了,不懂世故的心灵能抓住诗歌的可爱之处,那些分析诗歌的人们决不会办得到的。他们已经失掉了心灵这种本质,或者从来就没有过。问题是,诗歌必须以同情与感觉才能接近。”诗人又对黛维夫人说:“你看,我仍然忙这首诗,一首散文诗往往就象这样——因为它没有固定的模子,人们必须改了又改,必须考虑为什么,哪一个字合适或不合适。如果这是一首有韵的诗的话,难道我还能在上面花上三天时间吗?”无韵诗比有韵诗难写。诗人精心构造了这种无韵散文诗。
泰戈尔创作了这样两类散文诗;英文散文诗和孟加拉文散文诗。在他的英文散文诗中,万物化为一体的“泛神论”思想,是各国研究者特别重视的问题。泰戈尔答道:“神学家可以追随学者,认为我写的一切都是泛神论。但是我不会崇拜这个术语,不会为保护它而抛弃活生生的真理。”从这几部散文诗集来看,诗人并不信奉“泛神论”,而是信奉一种生命的哲学。他自成体系的生命观,既不同柏格森的生命观,也不同于歌德、济慈和柯尔律治的生命观。他充分利用了现代科学的成就和印度古代哲学的精华,形成了自己的新的生命哲学。在他的这种哲学里,无限在有限中并通过有限来表现自己。他还认为,生命来自物质,生命的真实存在于赖以表现自己的“韵律”之中,“一个原素和另一个原素最本质的区别正是韵律区别。”至于韵律,“就是运动,就是和谐与限制所造成的和所制约的运动。”“善与恶、哀与乐、生与死等一切现象都在抛起和掉落,不断变换着,创造着宇宙音乐的韵律。”这就是说,生命的运动是互为制约的运动,又是对立物的转化和发展的运动。他又认为在生命的进化过程中,区分出了人和动物的不同物质。人是具有“人格”的,人的“人格”是“无限人格”的外在体现。人要追求与“无限人格”的统一,最后才能达到和谐完满。而把这一切统一起来的,则是“爱”。他说:“把一切都交给爱吧!”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泰戈尔的生命哲学,既说明了生命的物质存在,也说明了生命的运动和生命的转化。这种观点充满着朴素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光辉;但在说明生命的本质和最终的统一、和谐上,就难以自圆其说,只好把“泛神”和“泛爱论”都融合到他的“生命哲学”中去了。综合地看,泰戈尔的英文散文诗主要不是承接于印度传统,而是受到西方的影响较多。
泰戈尔的孟加拉文散文诗,更具有民族特色和个人的独特风格。他的这类散文诗,是突破格律诗格律创作发展而成的。他认为散文诗仅仅打破传统的格律诗“严格的格律,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把诗的语言和表现手法的那方华丽而羞涩的面纱揭去,在散文的自由天地里,行文才得以自然。我相信,借助无羁的散文风格,可以大大扩展诗的权限。”他所说的羞涩的面纱,就是指传统格律诗“波雅尔”等诗体,它们的艺术特点表现为一是文言体;二是韵脚;三是传统的专门用语。
诗人的孟加拉文散文诗,是非常自然的创作。它从“诗的语言和表现手法”上揭去了“那方华丽而羞涩的面纱”,“没有韵脚,但有诗的旋律;摒弃了诗的特殊语言方式”。但这些散文诗有的仍保留分行,主要是为了阅读的方便。诗人对传统的格律诗作了三方面的突破,显示他的散文诗的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即口语化,这使泰戈尔的散文诗既不同于传统的格律诗,也区别于一般的自由体诗。
在散文诗上,他抛弃了格律,却又具有内在的韵律和明显的节奏感,作品的艺术魅力并未受到损害。诗人曾在《散文诗与自由体诗》一文中说女舞蹈家穿着令人目眩的衣服翩翩起舞时,我们知道,她的每一个舞姿都是教就的。从另一方面说娇媚是差不多所有女性的本性。她们的动作有着自己的神韵。这个韵律不是教就的而是固有的。散文诗中的韵律也是如此:“它不是没有条理的,杂乱无章的,而是有节奏的。”他又在《我庭园里的鲜花》一诗中,把韵律比喻为“瀑布飞泻”,“时而粗犷,时而纤细,时而从崖顶落入深谷,时而躲在幽深的溶洞。峭岩陡壁在她的路上野蛮地阻拦,错结的树根像乞丐伸着嶙峋的手,想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抓住什么。”
这种内在的韵律,清楚地贯穿在诗人的 《再次集》等几部散文诗集中。诗中的激情,如同飞泻着的瀑布,使人感受到一种自然的“情韵”。同时由于他在散文诗中大量运用复合辅音,形成了明显的节奏。
显然,诗人的孟加拉文散文诗,比英文散文诗更富有“简朴的、日常的生活气息”。在诗中,有小职员的离愁,也有旅人的叹息;有撑着破伞的穷教师,也有蒙着面纱的怨女;有春天的竹笛,也有罗望子树的花香;有倔强的女孩,也有幽默的轿夫;有恒河的水声,也有哈奥拉车站的喧嚣,有城市狭窄的小巷,也有农村广漠的黄昏……诗人所表现的都是平凡的景象和普通的男女,但富有生活的情趣,给人以美的享受。诗人的高超,还在于通过日常的生活,揭示生活的真理,启人心智。在《一瞬目光》中,写情人告别时那女孩投来的“一瞬目光”,这本是日常生活中常有情景,而诗人抓住这“一瞬目光”,尽情地发挥了丰富的想象,揭示出一个生活的真理:“国王的权柄,有钱人的财富,在人世间都是属于死亡人的”,然而那爱的目光,却是“万世长存”的,泰戈尔以小见大,把平凡的“一瞬目光”,提到哲学的高度,激发人们对殖民主义权势者的蔑视。
散文诗这块文学园地有着艺术创造的无限可能性,它拥有广泛的读者。散文诗艺术的风格是丰富多样的。法国帕特兰的散文诗是华丽的,俄国屠格涅夫的散文诗精致而绚丽,英国兰德的散文诗简洁、明了,而泰戈尔的散文诗则清新、质朴。他强调散文诗应与传统诗不同,应“揭去华丽而羞涩的面纱”,他认为他的散文诗“可能没有富丽堂皇的外表,但它并非因此而不美。我想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散文应列于真正的诗作之中。”
泰戈尔散文诗风格的质朴性,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其作品的现实性。
《再次集》中的《短笛》,《最后的星期集》中的《旧屋》,前者描写了一个月薪只有二十五卢比的小职员的贫困和离愁;后者描写了街道上一批所谓“现代派”的无聊生活。作者毫无渲染,只是自然的描绘,给读者一种生活的真实感。不过,诗人风格的质朴性还在于作品中感情的真切性。无论表露诗人的心迹,还是表现人物的心理,都是率真的,如《黑牛集》中的《天各一方》,《最后的星期集》中的《致彼拉特纳德·乔德里的信》,前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