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狼-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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箩桔子,一袋新米,一篮子豆腐干菜蔬,不一定很贵重,但都是一点向佛心意。
八斤今天也提一篮桔子,红灿灿地摆在竹篮里,配几朵碧绿小桔叶,红果绿叶,惹人喜爱。八斤跨进庵门,他向来熟悉的,台阶刚好两百零八个,庵门口挂着对联,上联是:“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下联是:“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横批四字:“佛法无边”。
第三部分:鬼魅聊斋白云庵记事·受戒(2)
正殿前面有蜡烛插台,上面滴满了沉油,边上是烧纸香炉,矮墙,歪脖子树,下面就是桔园,站在庵上看下去风景很美,八斤做深呼吸,正好中午时分,庵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八斤把竹篮放在八仙桌上,踅回厨房去找小尼姑理缘。
静一师太此时不在,她最小的徒弟理缘在厨房里。理缘是静一两年前收的小徒弟,比八斤小一岁,头皮剃得青光光,脸蛋红扑扑,粉嫩,穿一领白色小褂,脚上一双黑色布鞋,黑白相间,好齐整的一小尼。
“理缘小师父,我妈妈给你们带了桔子吃。”八斤看到理缘蹲在地上,拿了把柴刀笃笃地剁草药,草药被剁得飞得远远的,有一粒暴到八斤身上,他不由“哎哟”叫了一声痛。
“死人呐,也不知躲避一下!”理缘嘴里说着话,手上没闲着,眼神水水地瞟了八斤一眼。
“在剁草药啊,我来帮帮你。”八斤也蹲下来,四处去捡草药。
“不要你捡,呆会我用扫帚扫一下就行了,你坐着喝杯凉茶吧。”理缘看八斤勤快,不由微笑了,唇红齿白,眼睛亮亮的。
“那我帮你做什么呢?看你满头汗,我替你打扇吧。” 八斤愣了一愣。
八斤撩起衣服,哗哗地替理缘打扇。
“能有多少风呢?”理缘眼皮没抬,有节奏地砍着草药,那是煎茶喝的,去火,常有香客来讨,需求量很大。
“好歹我的一片心意啊。”八斤笑道,“听说你师兄理安去做美容给静一师太罚了?”
“你消息挺灵的啊!”理缘看了他一眼,使劲忍着笑,娓娓道来。
“她去做面部光子嫩肤术,结果给师父抓到了。当时还有记者来采访呢,问师父,如果佛门弟子去美容中心做美容,受不受佛门戒律的约束?结果师父回答,佛也讲妆颜,要注意仪态仪表,何况理安满脸的水泡。做美容修饰一下仪表,应该不受佛家戒律的约束。记者又问师父,那这美容费用谁买单呢?师父说,当然由我出了,理安是白云庵的人嘛,后来据说美容院还给理安打了八折优惠呢!”
八斤听了哈哈大笑:“听说她回来后就被师父罚抄经书了?”
“是啊,师父说她私自下山,不经批准妄动身体发肤,所以该罚。”
八斤瞄了理缘一眼,说,“有一句话,不知我当问不当问。”
“准没好话,别问了!”理缘脸色微红,别过脸,有点恼怒的样子。
“你还不知我要问什么,怎么平白生气了呢?”八斤笑道。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问的准没好话。”理缘站起身,拿起一把扫帚,使劲地扫剁得满地的草药,“还说帮我捡呢,也没见动一下。你就会磨嘴皮子!”
理缘端着箩筐出去了,八斤追出去大喊了一声。
“我来是问你什么时候受戒啊!”
理缘直直地站住了,白袍下柔弱的腰肢颤了颤,她回过头。拿起一把草药甩在八斤头上。
“我下个月初一就受戒了,你到时来不来啊?”
八斤抖着衣领里的草药末,一边跺着脚。痒死了!
“你说我来不来呢?你希望我来吗?”八斤着急了。
理缘没理他,径直回庵房去了。她在房里焚着一炉印度檀香,袅袅上升的香味飘到八斤鼻子里,八斤狠狠地打了几个山响的喷嚏。
“不叫我进去坐坐啊?”八斤对着庵房嘀咕。
八斤回到正殿,此时庵里来了几个烧香拜佛的香客,求签拜佛,一时忙了起来,柜台里卖香烛银笸是理缘的大师兄理明,她忙碌地给香客收钱找钱,大嗓门喊理缘。
“理缘,你过来帮我收钱。”
理缘脸色平静地走到柜台里,眼圈有点红,仿佛不认得八斤,埋头给香客们张罗。八斤在一边呆立着,俄尔想起他妈妈交待的使命,便过去跪在佛前,拿着签筒,不由地又回头望一眼——理缘,她依旧蛾眉淡定,再没瞧八斤一眼。
八斤闭眼,祈福一下吧,心里却浮上理缘的影子,她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晃了半天签筒,竹签散了一地。重来吧,八斤又握着签筒“哗拉哗拉”地摇。终于摇出来一根签了。八斤颤巍巍拿在手上,是枝上上签,解签的尼姑给八斤一张黄表纸,叫他拿回家看。
八斤迈出庵门,歪脖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门口点着香客们插的红烛,烟雾缭绕的。八斤眼睛被烟熏了一下,用手去揉,一揉眼泪水刷刷地下来。怕人看到以为他哭呢,便一路飞奔下山,他妈妈还夸他来回速度快。看解的签也好,心里更高兴了。
看八斤眼睛红,他妈妈小心地打探八斤,被八斤挡了回去。
他内心的烦恼又岂是别人可懂——下月初一,理缘受戒的日子。
受戒是僧尼们最重要的日子,头上烧烫十二个、九个、六个、三个香疤,烫得越多,表示发心越诚;出于戒师们的硬性规定,那跟发心者本人的愿心无关。
理缘会不会疼,一定会疼的,烧红的香按到头皮上,不疼死才怪。她又是那么柔弱的一小姑娘。八斤恨不得自己替她受戒,初一那天,八斤早饭吃过碗一扔,飞奔到山上。
今天的白云庵气象庄严,山下有资历的老香客们坐在一边观看,静一身后是她的几个徒弟,理清,理安带着众尼,齐念佛号。
理缘披着袈裟,跪在静一面前。她头皮很快会被烧上几个圆圆的戒疤。她会一生都对着古佛青灯,慢慢老去。
八斤很想大喊一声,叫理缘不要受戒,尼姑们念的佛号梵唱大悲咒一声比一声响,重得要把他的耳膜震破。
烧戒疤,又称燃顶。受戒时在头顶上燃上九个或十二个香疤,因为是在受戒时燃的,故称戒疤,是汉僧尼受戒的一种标记,八斤怎么可能违背。八斤看不到理缘的表情,耳边只得一片梵唱。
她裹在黄色袈裟里,默然下跪。燃着的香,在她的头顶辗转按住,理缘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念念忽生疑,观世音净圣。具一切功德,慈眼视从生,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
八斤走到庵外,抹一抹脸,全是泪水。
白云山下,红灿灿的桔子,结了一树。过会给庵里再挑一箩筐去,八斤想,理缘最喜欢吃桔子了。
她受戒了,也还是喜欢吃桔子的吧。八斤高兴起来,大步往山下跑着。
风呼呼地吹着,八斤好像要飘起来。八斤用手作喇叭,对着山大声喊。
受——戒——喽!
完稿于二○○三年八月十九日
第三部分:鬼魅聊斋铸剑
一
眉间尺,你十六岁了。拿起青剑,去找杀你父的仇人。
复仇本质,最高的快感。
那只老鼠。杀了它。它是你内心的犹豫,是你心灵的琐屑,是阻挡前进步伐的泥石流。
可它,只是一只小耗子。
你当它是耗子,它就是耗子;你当它是仇敌,它便是敌人。
眉间尺,生死瞬息可变,一念之差,你便会万劫不复。
手起剑落。
耗子的头颅:血是红的。肮脏的一小滩,凝固在眉间尺眉心。
二
王是我。我是王。
我娘说。
优柔寡断办不好事情。
我以头颅换心灵宁静。
黑衣人。
是我复仇的桥。
除了我的头,我还能给你什么。
黑衣人,从此你是我,我是你手上拎的,一柄青剑。
我的头与我的剑,谁更锋利;谁与争雄。
我的生命仿佛才开始。从我只剩一只无所畏惧的头颅开始。
放弃原来是得到;复仇是更深的爱恋。
王,你在等我!你体内凝聚了我父的血。我不得不找你,我因你而生!
三
对于一个刚出生便被命运安排了的人来说,生命的痛苦在于无法圆通。
娘。
我是我娘的一柄剑。我在我娘怀里十六年,我父的死成就了我娘的生,我娘的死成就了我的生。我们的痛苦代代相传,寂寞的轮回。
我娘是我父的一柄剑;生之剑没有血的淬炼注定是一堆废铁;
我是我娘手里的剑;黑衣人,你是我的剑鞘。
眉间尺,你。
注定出鞘。
四
王之残暴成就了一个英雄故事。
最高的快乐是与王合二为一:最高的快乐是合三为一;
来吧,王!沸腾的油锅是生命狂欢的舞步。
来吧,黑衣人!血腥的复仇是赤裸的交合。
来吧,我父的亡魂!这才是千百年来对生命的最高膜拜!
我以我头咬你头。我利箭般的洞穿你。
你的头便是我的头。我利箭般的越旋越深,越旋越深的爱着越无力拔除,无力解脱。
你咬噬我,以你最刻骨的仇恨和爱恋,疼痛早已在沸油中化为最高快乐,我喜欢这样包容的极致快乐。
自由意志从反抗命运开始,我的反抗以交合为终极目标,愿我们生生世世地纠缠在一起,怀着三生三世的复仇快感。
咬我的头颅!狠狠地。让我们的墓葬,像巨大的火轮滚过天际,滚过残缺的历史,让所谓残缺的复仇故事,解开水草般再生的生命谜底。
五
眉间尺,你十六岁了。快考试了,不要再玩游戏了。不要再上网了。
娘。
你弄坏了我的鼠标。
第四部分:妖兽之瞳九月十三的病毒
一
相濡以沫听说过吗?据说鱼最有资格说这句话。
婚姻有时是一尾淡水鱼遇上了深海的鱼,长相守成了透过玻璃缸的幻影。
吻痕如刀,爱人的唇与语言都似薄刃。有无比坚韧的身体与神经吗?
接受我们自己划下柔情而鲜血淋漓的道道伤口。
并且欢欣感觉这样痛楚的过程。
以为这就是爱情。
不同品牌的爱情,实质却是一种——
毫无规则的运转,兴奋的盘旋。
“都是荷尔蒙惹的祸。”
二
“除了指纹,并没有伤痕啊。”
仔细打量,并且带着满脸的狐疑。据说三年的真爱过后,感觉如同左手握着右手。
手上的茧代表什么?西西弗斯的劳作。普罗米修斯的肚肠——老鹰叼走了,它还会生长。
我们点燃了炽热的火炬,又亲自吹灭了它。
留下的或许是一堆灰烬。甚至看不到它在冒烟。
冷漠是对爱的刑罚。无法缝合的肌肤——谁具备再生的功能?
再生只存在于阴冷的地下,除却蚯蚓。除却死灵魂。
埋葬了枯骨,欲念却一代又一代地相传。
来来回回的痛苦就这么来的。
三
你还感动吗?为了我小小的不可理喻的侵袭。
五角大楼轰塌。都市的拐角飞奔着一只流浪的野猫。
无法等同的生命定义。
“我在流浪的时候更懂得自由的可贵”。
“尽管我被人踢了无数脚。”
野猫舔了舔焦黄的胡须。撕扯着垃圾箱里最后一块鱼的骨骼。
野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化过妆的脸才是真面目。没有比我更了解这个城的了。”
它慵懒的眼望着霓虹灯,打了个腥臭的饱嗝。
还剩一点点卑微的欲望,交给了白天见到的另一只野猫。
四
那是你的胎记吗?异乡的胎记。追溯爱情才想起遗忘在村外的小溪里了。
失落了我胸膛的胎记。我身心失衡,我头昏脑胀,我惴惴不安。
如同宝玉失去了通灵玉。
却浑身涂满了符号、象征、暗示、密码,这些与抒情无关的与十四行诗无关的密码。
我是一串号码,我是你手里花名册的第几个号码?我们是一连串下坠的号码,不必焦虑的号码。
自出生到死亡,出生是771224,死亡是20231214。
工作是940601,吃饭是115,理发排在5,乘车在20,你是5201314我是2413344……
灯光下木然的脸孔望着,假面与数值堆砌的城堡,生命有时多么无依。
人是都市流动的蜗牛。
号码是我流动的纹身——“我是一串充满哀伤的号码”。
五
冷气机杀不死厄尔尼诺,黑加白为细菌开路,凝重的空气,黑暗的暧昧。
我是一个精虫,杀死了许许多多的同胞,我强壮,我迅捷,我快乐,我情不自禁。
我以小尾巴的尖锐勾引了你,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拥抱你。
我爱你!
在母亲温柔弹性的子宫,在黑暗的爱情河流。
我爱你!
爱情与生命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杀戮的。
即使我是那只小小的精虫。
即使我是另一个细菌,我蚕食你。
我割裂你,我喧嚣着以迅猛不可挡的速度爱着你。
我独立我团结我不问出身不问地位不管人品道德。
我是你的整体你的一分为二你的白昼你的黑夜你的天残地缺时塑造的精灵。
不要嘲笑我的丑陋我的可笑。
只有我才能这样无忌地吞噬你。
因为这机器所筑的城这钢筋水泥的天堂才是我们爱的终极。
六
不要给我名字与符号
我厌倦如是的反复与累赘,经年累月的反复,神经质的喃喃自语。
我期待下一轮回的流转与清洗,期待干净利索的侵袭。
我们缠绕吧我们吸吮人工搅拌的爱液吧,我们去做想做的一切,我们是夜之魔之鬼之神。
我不是男人我是女人我是女儿我不是父亲我是母亲我是幽灵我是病毒。
我是九月十三的病毒。
“你叫我蓝色代码?”
“我喜欢”,优雅地扭动着躯体说,静静地看着你在我身下颤抖。
“这是我唯一喜欢的称谓。”
我以蓝色泡沫蓝色旋涡冲击。
我的蔚蓝海岸——在我的美丽无邪爱情的九月十三。
第四部分:妖兽之瞳你说你太俗
一
你说:你要什么样的风格。
很另类。我说。
你笑。告诉我,你要昏倒了。
当然没有实质性的拥抱,我们是在聊天室。
嗯嗯,你发出一阵小白兔吃草的声音,它总是在吃草,小口小口地,一点也不怕羞。
它不爱吃大棵的,总是要我把草切好,绞成小段,然后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一个人小口地咬噬。
二
你不是一只小白兔。你说你太俗。
然后你用力吻我,开始咬我。像一只小白兔开始吃它的青草。
我不会像青草一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