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过分美丽 未再-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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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唱。我们这些人,暗地里都拿腔作调当自己是艺术家,没机会没出路,就会郁闷。她当初去北京是要考央戏和北影,考了三年都没上,还把爹妈的钱都花光了,心里压力太大了。大约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犯病。”
“难道一直没有医治?”
“她太要强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有病。那时候我的片约还算多,忙的时候没空照顾她。她跟我赌气,自己报名参加了歌唱比赛,没有想到唱出名堂了。后来我提分手,她同意了。她刚出名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但为了彼此宣传的需要,还继续挂着情侣的名头。她根本不想去治病,她说她得的不是神经病,不要看精神科。在歌迷面前时常傲慢或歇斯底里,都是病症的发作。”
“我以为她一直很坚强。”莫向晚黯然说道。
罗风也黯然:“我也以为她是坚强的,直到我和她的照片被曝光,她自杀。我想她是真的有这个念头,但是大家都当她是假的,你们公司为她花了些心思,机缘巧合,她的事业逐渐有起色了。我以为她会好起来。”
莫向晚问他:“但她在你婚礼的时候去看你了。”
罗风说道:“她来跟我借钱的。”
“什么?”莫向晚吃了一惊。林湘的薪酬并不菲薄,还能为父母买房,从没有听过她有任何经济困难。
“她吸冰有一段时间了,瘾越来越大。也许这可以让她忘记她的病。我想你知道的,她从来不沾那种三产。她要强,一直想要用自己的实力打拼,谁来找她她都不愿意。她常常自责,因为压力大养成这个恶习。她戒过毒,戒不掉。她为了给自己爹妈长脸,在老家买房买车,把这几年的一些老本全部花光。毒瘾上来的时候,她没钱去买冰。那天她打电话向我借钱,我没答应,我没想到她会真的跑过来。她说我不给她痛快,她也不给我痛快。婚礼现场她到底没有给我不痛快,后来我想算了,我拿了钱再找她,她已经回去了。”
莫向晚已跌坐在椅子上,不能言语。
罗风还在说:“她要是乖一点,他妈的肯去看个大夫,自己积极一点,何苦到这个地步?我不知道她最后会绝望到选这条路,竟然去找到氰酸钾。警察来问我,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警察说这种东西一般化工厂,化工学院里才会制。她竟然费了这么多心思搞来这个东西给自己一个了断。如果当年我不撺掇她去考艺术院校,她安安分分找一个公司待着,就不会这样了。”
罗风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懊悔,也在忏悔:“她给她父母买的房子,就剩这个尾款没付了。她说她爹妈当了一辈子农民,家徒四壁,还被城里的亲戚看不起,全家就靠她来翻身,还有一个弟弟明年要上大学,她要买房买车存够弟弟的大学学费争口气。她吸冰以后,还坚持寄钱给她父母,后来钱不够了,她自己到处想办法弄。我听别的朋友说,她还因此去澳门赌博。”
莫向晚握着那张支票,难过得要发抖。
这一张支票,上面签注的是万金,也重如万金,是一个偶尔失足的女儿对父母最后的心意。
罗风说:“有的人,就是走不出去。这也是一个围城,有的人想进来,有的人想出去,有的人进来以后出不去。”
罗风走了以后,好一阵平静,又接连来了一些明星吊唁,都是三四线的小角儿。戏终会散场,外头记者也作了鸟兽散。此间的凄风一卷,纸屑无数,便如一场闹剧即将收场。
莫向晚把支票拿到林湘父母面前,告诉他们是罗风给的。
她苍老的父母,攥紧支票就要撕毁,但迟迟无法下手。
这么多的无奈,他们迫于现状,不能够下手。莫向晚讲:“回头我去办理好手续,打进你们的银行卡里。”
他们无语凝噎。
莫向晚站起身,看着灵堂上林湘的遗像,她默默祷祝。
林湘也有一双美目,艳光四射,仿佛在说:“要干干净净地走。”
莫向晚在心中对她讲:“幸好你的爱那一个人,为你尽到责任。湘湘,请你安息。”
在收拾好灵堂,由林湘父母亲自将林湘推入火化池,一缕青烟,人生即灭。
莫向晚有无尽的疲倦,她同史晶邹南等人陆续退场,远远地望见对面马路上,林湘的粉丝们安静地站着,将一排花束排在人行道上,写着永恒纪念的话。
一直以来,莫向晚不太会因圈内诸事落泪,或许是看惯鞍前马后的风景。入行这么些年,她能够了解诸事之后的不单纯。
但有些东西是单纯的,比如眼前的这些粉丝。
他们不了解他们爱着的这个人真实脾性真实背景,仅凭认为提供给他们的些许资料,择取自己想要接受的部分,然后全心全意去待这个偶像。
他们所祭奠的,或许是心中那一个梦。梦碎了,才是最惨淡的。
莫向晚拿出纸巾,擦了一擦眼角的泪。
身边的邹南,猛然身子一顿。莫向晚感觉到了,问:“怎么了?”
邹南不说话,只朝一个方向看。
拐角的地方有一个人,对着办过林湘葬礼的礼堂方向行注目礼。
那人立得牢,亦神伤,藏在拐角处,没有能掩饰好。
莫向晚这一看,直看到疑窦丛生。
邹南就要低头快步走,被她拉住了。她问邹南:“为什么管弦会这个时候过来?”
第 77 章
邹南整个人抖颤了一下,莫向晚的发问是乘她不备的。这一位上司,端着明白冷眼看着,什么都看在眼内。
她记得当初由她做培训的时候,她还带着少女的玩性,在上班时间玩连连看,手边还放着零食。
莫向晚就是看在眼内,总是不响,到了临末做见习总结时候,她同她讲:“一天八个钟头要时时刻刻专注工作,或许是严苛了,我的要求很简单,今日事今日毕,计划与总结一样不可少。我会根据你的工作日志安排你的工作内容,保证你的效率和工作量前提下,劳逸结合要适当。”
她听了,惭愧点头。此后再不敢在上班时间过分娱乐,偶尔有了空闲,稍稍轻松几分钟,莫向晚也从不会说她。
但她就是怕她突然正经严肃问她问题,带着并不轻松的表情。她的心里压力骤升。
莫向晚说:“我们找一间咖啡馆聊一聊。”
邹南迟疑,尴尬,害怕,但在莫向晚逼视之下,终于顺从。
莫向晚招了出租车,回到市区,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中心,找了一间星巴克入座。
这里人来人往陌生的面孔和气氛,悠扬的背景音乐,她还给邹南点了一杯巧克力星冰乐和黑森林蛋糕,希望她放松心情。
情势渐缓,邹南用小银勺一勺一勺挖着泥一样的蛋糕,银勺上沾了黑泥,她用力擦,擦不掉。她欲语还休。
莫向晚给自己买了一杯拿铁,捧在手里温暖了一会儿冰凉的手指。
她在等邹南开口。
莫向晚喝了一口拿铁,身体也暖了一点,她不想等了,问邹南:“湘湘走了,我知道你很难过。邹南,你还年轻,许多压力承担不了,看到你这样,我很难过。你已经跟了我两年了,期间跟着湘湘跟了六个月。”
邹南将银勺咬在口中,决然地抽了出来,泪扑簌簌流了出来。
她说:“老大,我没有想到湘湘会这样。真的,我没有想到。”
莫向晚温柔地看着她,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期待她将一些话讲出来。
邹南把银勺放下来,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头,垂下头。这样一个认罪的姿态。
她说:“这个圈子,太复杂了,我没有想过一环套一环,会把人逼到这样。”
这是莫向晚知道的,理解的,甚至也是洞悉的。
邹南不熟练,说着这样话,口气都在颤抖。
“湘湘有抑郁症,我跟着她的时候就有了。她认为自己很出色,比比赛的很多选手都要长得漂亮,唱的也好。但是罗风在她刚红的时候就提出分手,理由是她给的压力太大了,她希望罗风能够拿到刘烨这样的成绩。但她又看不惯溜须拍马,看到罗风为了上一部戏,追着导演后面要角色。她跟我说,她最看不得男人摧眉折腰事权贵。可是分手以后,她又不甘心,天天打电话纠缠罗风,让罗风避她不及。”
莫向晚无声叹气,完全能够想象这样一个矛盾的林湘。不甘又自傲。她比表面清高的叶歆更加清高。
她说:“她之前的自杀,不完全是为了罗风?”
邹南点点头:“她觉得没有面子,她觉得按照罗风和她的关系,应该对媒体说一些能够帮她的话,但是罗风完全站在自己女朋友的立场说话了。这之前,这之前——”邹南擦了擦眼泪,声音微颤,面色煞白,她终于说道,“老大,你知道林湘最早的时候拒绝过一个有身份的人。”
莫向晚跟着面色惨淡,她忽然能想到其中关节,问:“当初你是林湘的助理,她怎么认识的那种人?”
邹南擦干眼泪,放低了声音:“老大,做我们这行的小菜鸟,每个月只有这一点薪水。有人过来放话,只要能把明星约出去吃饭喝茶,就会有额外外快。你也知道的。”
莫向晚的确知道,有这么些小企宣拉线扒外快,赚得盆满钵满。她清者自清,亦远着这样的交易,一概排除,两耳不闻,自当不晓得这样的勾当早就蔓延到自家跟前。
她的自责和悔恨,让她心中微微绞痛。
原本以为自己不麻木有原则,原来早已麻木,忽视原则。
她厉声问邹南:“是谁给你线的?”
邹南不敢说,又要哭,但是唇微微掀动。一下天旋地转,莫向晚抓着桌沿,让自己不至于难过到要往后跌去。她稳住自己,才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定下心神。
邹南微不可闻地说道:“老大,她不会来找你,因为她知道你不会同意。那时候我想,只是小事情,别的人都在做,我就做了。”说完又哭,把鼻头哭红。
“但是湘湘不肯,她当面给了那个老板难堪,那个人很生气,说了一些狠话吧!湘湘是个急脾气,要挣面子,就把罗风端出来说。但是,她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就出那个事情,罗风根本没有帮她说话。那个人没有说什么,但是湘湘就是觉得很没有面子。
“她那个时候的自杀,我猜不是假的。她本来就有抑郁,一受刺激会胡思乱想,越想越偏。她本来人就偏激,出道以后红的太快,觉得自己样样都好,开始也是被粉丝捧着,别人就应该来找自己,谁的面子都不卖,连Judy都被她几次气的跳脚。后来她不太红了,又想不通,整天神神叨叨。那是因为她不肯看医生,脾气一发作,合作方和粉丝都受不了。她总不肯承认这点,这个圈子里,谁都是自扫门前雪,谁会多管别人的事情?她这个状态久了,也没有人发觉不对劲。”
莫向晚问她:“你知道她吸毒吗?”
邹南稍许顿一顿,终是颓丧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她吸毒的?”
“她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吸了多久,她说她总是觉得自己在走独木桥,家里靠她的薪水过日子,她爸妈自从她能赚钱开始就不肯再下地劳动了,她弟弟还要靠她念大学。她说她弟弟很厉害,年年都考学校第一名,不管怎么样要把弟弟供出来的。但是她一演出就会觉得力不从心,返胃酸,难受,有次跟着北京一帮人去泡吧,她试了试这个东西,觉得很有疗效,总比看医生好。”
莫向晚又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经凉了,苦涩涩。
总有人愿意饮鸩止渴,贪图一时快慰,而拒绝苦口良药。她不知道苦在舌尖,还是心头。窗外渡过一群白鸽,自由翱翔,莫向晚怔怔看一会,同邹南又是短时间相对沉默。然后,她再问邹南:“她的事业有了起色,为什么不去戒掉?”
邹南说:“老大,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句话,没有错。栽倒以后爬起来的困难让有的人宁愿在泥地里面打滚。因为太了解,莫向晚由此黯然而神伤。
“她因为工作更多了,怕自己精神不好,瘾就越大。Judy为了这个事情骂过她很多次,但是她就是不听。后来她爸妈写信、打电话还亲自上门找她问她要钱买房子车子,说亲戚们笑话她在现在总是在电视里露脸,但是家里还是平瓦房。她一赌气就在他们那个家乡的省会城市买了最好的商品房,连装修带买了车,把她这两年攒的积蓄全部用光了。
“她问我借钱,也问Judy和管姐借过。我没有多少钱可以借给她,管姐,管姐让我问一下湘湘的意思,之前她拒绝的那个人,投资了一部电视剧,可以请她去演女一号,给她好的片酬。她本来不愿意,后来看在有钱拿,但是还是放海口说那么就让罗风来演男二号,追不到她的那种角色。那个人真的办到了,她——稀里糊涂就——”
邹南说不下去,又流了眼泪,哽咽着再说:“后来她说到这个事情就哭,那个人做了很多让她很绝望的事情,还——真的拍了那种照片,说不能输给罗风这个演戏的。湘湘说,她什么都完了。自己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是自己作践自己。那个人本来跟她说好,要用五百万买她五年。管姐说,每年我可以拿五万块提成,可是我当时就说不要,我不敢要。我不知道怎么就从吃饭喝茶变成了这种事情,这是湘湘的卖肉钱啊!”
莫向晚的鼻头微酸起来,她问:“湘湘最后还是不愿意做,也不愿意再吸毒了,就干脆了断了?”
邹南“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引得别人都看他们这里。但莫向晚并没有给予她安慰,她用餐巾纸印去自己的泪,扭头看向窗外。
那一群白鸽已不知去向,地面上的喧嚷,传不到天际。一望无际的蓝天,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么安静地俯瞰众生。
众生有多少欲哭无泪的故事?混迹红尘,盈亏自负,并与道德激战,时时冲击。有的人无法承担选择的结果,也无法改变,良心为自己而内疚。
莫向晚一下一下擦干为林湘落下的泪,对邹南说:“快点吃完点心吧!明天还要上班。”
第 78 章
莫向晚同邹南一起走到地铁站,这一路有一丝一线扯出来的迷惘,她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想通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通。
有点头重脚轻,还有难受,难受到极点无法呼吸。
在地铁站,两个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就此分手。邹南还留着哭泣之后的红眼睛红鼻头,让她看了还是怜惜。
她才多大?二十岁入的这一行,迄今不过二十三岁,是可以搞正路子的年纪。她看到她的伤心,十分不忍。
邹南乖乖向她道别,她拍拍她的肩膀,要她路上当心。
此后的路还得各顾各走。
这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整个候车廊拥挤得如沙滞之河,好容易来一场列车,人人争先恐后,唯恐慢半拍就此落后。
莫向晚本还本能担心邹南,扭头望一望对面站头的邹南,她已经淹没在人群之中,她是看不到她更顾不了她了。
她不过片刻的念想,已经被身后人群推入列车,车门一闭,换一个世界。但里头依旧四处是压迫,人人都狰狞,各有各的苦衷,拼命挤压,力求一个相对宽舒的空间。
莫向晚被推来搡去,终于伸手格开压迫她的人。
她想,林湘为何不肯伸一伸手,护一下自己?如果连自顾都不暇,如何照顾好他人?
莫向晚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张彬手底下管档案的人事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