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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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末年,天下大乱,张堪在故乡宛城闲居之时,突然听说了刘秀在河北即位的消息。张堪想去河北,却因道路不通,无法成行。建武三年夏,来歙投奔刘秀,被任命为中郎将,立即向刘秀推荐张堪。刘秀这才想起这位“老校友”,于是将他召到洛阳任命为郎中。此后,张堪被任命为谒者出使各地,专职负责传达诏命。
岑彭入川以后,张堪主要负责保障大军后勤给养。岑彭死后,刘秀拨给张堪七千骑兵,来往于洛阳、成都之间,入川助战兼行运输给养粮草之事。眼看就要拿下成都了,张堪被刘秀提前任命为蜀郡太守,就等着城破之后去上任。
当张堪听说汉军准备撤退的消息,连忙赶来劝谏。张堪对吴汉道:“吴公!公孙述已经日暮途穷,必败无疑!我军虽遇小挫,粮食虽然暂缺吃,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打下成都,那里要什么有什么!”张堪又道:“大军每集结一次,要消耗多少民力?后方的物资供给已经到达极限,实在是供不起了!如果这么来回折腾,何时才能四海混一呢?” 张堪道:“我军精锐尚存,完全可以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吴汉听了,沉默良久,最终同意了这个建议。
面对士气正旺的成家军,吴汉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使出了“示弱诱敌”之计,准备通过野战奇袭,一举消灭成家军主力,争取在七天之内拿下成都!
十一月十八日,吴汉令辅威将军、期思侯臧宫率部屯于成都城咸阳门以外,以为诱敌之兵。自己亲率主力为预备队,准备与公孙述在城下展开决战!
再说公孙述。他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尾巴却又翘了起来。这一回,轮到他“轻敌”了。对于臧宫的老弱残兵,公孙述根本没放在眼里:吴汉的主力都被朕打残了,臧宫算什么东西!他先令延岑率领主力攻击臧宫所部。公孙述在护卫的簇拥下,立马于城门口观战。
此刻,臧宫以老弱残兵出战,与延岑在咸阳门外展开了混战。这一仗,从清晨一直厮杀到正午,双方难解难分。延岑见状,尽遣精锐上阵,将汉军的连续三次冲锋打了下去。此刻,恰好到了午饭时间,延岑军虽然得胜,兵锋已疲,急需休息。由于成家军的预备队已经用光,准备不足,战场上出现了一个难得的突破良机。
吴汉见时机已到,他挥舞令旗,果断下令:“高午、唐邯,给我上!”霎时,护军高午、唐邯率领着汉军预备队从阵中杀出,向延岑发动了猛攻。延岑此刻已经疲惫不堪,哪里是这股生力军的对手?高午、唐邯二人拍马挺枪,锐不可当,一路杀入成家军阵中,所向披靡。成家军顿时阵形大乱,不可收拾。高午尤其剽悍,所到之处,无人敢拦。高午老远就看见一大群护卫打着白伞,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不用问,这肯定是公孙述!他一心要立奇功,带着一队突骑拍马直扑过来!
公孙述见状,知道高午的目标是自己。由于没有经验,他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就连成家军的弓弩手们都看呆了,竟然忘记了放箭!等到高午冲过来之时,公孙述才慌了,连忙喝令:“放箭!放箭!快!”此刻,已经晚了!说时吃,那时快。高午带着汉军突骑数十名,已经风驰电掣一般杀到了公孙述面前!
霎时间,高午已经到了近前,催马挺枪直刺。公孙述慌乱之间,躲避不及,“扑”的一声,被高午一枪刺中胸部。高午刺杀的力道十足,长枪洞穿了公孙述的铠甲,穿胸而过。公孙述大叫一声,胸插长枪从马上堕下。血流如注,人事不省。高午的长枪脱手,拔出腰刀准备斩杀其首级。公孙述的亲信护卫这才明白过味来,一拥而上,拼死拦住高午。最终,侍卫们将公孙述救起,将其护送回城,闭门不出。这一仗,公孙述的最后主力全部被汉军彻底消灭。成家朝廷,终于要寿终正寝了。
公孙述虽然身受重伤,但他回到城中时还活着。弥留之间,他急忙把延岑叫来,吃力地断断续续嘱托:“延…岑…将…军!朕就…要…去…了。公孙氏…满门,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全靠…将军了。万万…不…不可投…降,切…记!”当天夜里,伴随着无尽的哭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天,是建武十二年十七日。这天傍晚,太阳落下与以往一样,悄然落山。夜里,黑暗笼罩着的成都城,正在等待着它明天的命运。
公孙述死了,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对于成都城中的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他们的阳寿也只有三天了……
(三十四)血洗成都
建武十二年(西元三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清晨,延岑带着成家军残部在成都城头树起白幡,大开城门向汉军投降。
候任蜀郡太守张堪率先统军入城据守。他一一清点了城内库存物资,将金银财宝集中到一处,贴上封条予以封存,并详细登记在案。他本人对城中财物,一无所取,秋毫无私。同时,他又发布告慰抚官吏军民,百姓愉悦。议论纷纷:这下好了,终于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三天之后,风云突变。十一月二十一日,大司马吴汉、武威将军刘尚、辅威将军臧宫率领汉军主力数万人开进了成都城。
吴汉甫一入城,立即召问张堪:“延岑何在?公孙述的满门老小何在?” 张堪道:“皆已看管起来,请大司马定夺!”吴汉厉声道:“将延岑等一干人等押来来见!快!”须臾之间,延岑本人以及他与公孙述满门老小,全部被押解到吴汉面前。
吴汉面色冷峻,喝问跪在地上的延岑:“公孙述何在?”延岑颤抖着回答:“启禀大司马!公孙述已于三日前身死。他临死前,将他的满门老小托付给小人,他们现在都在此,请大司马发落!”吴汉哈哈大笑:“延岑!你与本将打了几年了?”延岑思索了一下,奏道:“回禀大司马,小人不知天命,斗胆与大司马交手,现在算来已经十年有余了。”吴汉冷笑着问道:“延岑,这十多年来,你杀了我多少弟兄?你自己说说,你该死吗?”延岑心中一寒,赶紧哀求:“小人罪该万死,还望看在小人主动出降份上,饶了小人一命!”吴汉咆哮起来,声音振彻大堂:“你怎么不跑了?你跑啊?告诉你延岑,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逮住你!将你碎尸万段!” 延岑大惊,连连叩头如捣蒜:“大司马开恩!饶命啊!”吴汉毫不理睬,森然下令:“公孙述、延岑,本将要灭了尔等的三族!老子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来中郎、岑大将军的在天之灵!给老子杀!”
随着吴汉的一声令下,延岑被推出斩首,公孙述尸体上的首级也被砍下!公孙述、延岑二人满门老小数百口,全部被屠杀殆尽,无论老幼,一个不留!吴汉又下令:“将逆贼公孙述宫室全部焚毁,本将要犁廷扫穴!各个贼臣,全部抄家!”
此令一下,犹如打开了潘朵拉魔盒,放出了魔鬼。一旦杀戒大开,局势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汉军将士们自入川以来,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终于来到了成都这个花花世界。这里富丽堂皇,美女如云,他们简直看傻了。听得主将一声令下,怎肯放过发财、享福的机会?
顷刻之间,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成都城中,陡然掀起万丈狂澜。浓烟滚滚,狼藉遍地,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士兵们开始只是抄成家朝廷官员的家,肆意凌辱他们的家属。慢慢地,他们的刀收不住了,开始把刀锋指向了手无寸铁的成都平民。被杀的无辜平民,数以万计。成都城,这座昔日的锦绣繁华之地,顿时成了尸骸遍地、断壁残垣的人间地狱!
这场无法无天的行动究竟持续了多久,史书记载不祥。反正,经过这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蜀郡太守张堪可安之民,已经没有多少了。为了撇清责任,他不敢怠慢,将这场骇人听闻事件的详情写成奏章,火速向洛阳的刘秀报告。数日之后,刘秀得到了奏报,终于得知了“成都惨案”的大致情况。刘秀气的拍案大骂:“吴汉、刘尚,真是混帐透顶!”
他怒不可遏,当即下诏严辞痛斥吴汉。他还觉得不解气,又专门下诏申饬汉军副将、武威将军刘尚:“成都城已经投降三天了,官吏军民无不顺从地归附本朝。城市之中,仅仅是年幼的孩子、花甲的老人就有几万口!你们回答朕!为什么要纵兵放火烧杀?这事听了让人鼻子都发酸,实在令人痛心!刘尚!你也是宗室子弟,也做过地方官,你怎么能够忍心做这种事?!你抬头看看朗朗青天,低头再看看茫茫大地!你不觉得愧对天下么?过去,秦国人西巴心怀慈爱,亲手将受伤的小鹿释放回林。晋国人乐羊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却大嚼用自己儿子肉做的肉羹!你们说,这两个人,究竟谁更仁义?你们这样做,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吗?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然而,奇怪的是,事后刘秀对吴汉、刘尚却没有给予任何处罚。只是诏令吴汉、刘尚将公孙述的人头传送洛阳,昭示天下。
建武十三年(西元三十七年)正月,吴汉率领南征大军从水路浮江而下,班师回朝。大军抵达宛城―――吴汉的故乡之后,刘秀下诏赐谷二万斛,以答其灭蜀之功。刘秀还特别交代,令吴汉荣归故里祭祖、省亲,不比急于返回京师复命。刘秀之所以令吴汉暂缓回京,是因为他正在考虑一件非常重要的问题:如何安置功臣?他正在思考当中,还没有考虑成熟。
在“成都大屠杀”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中,吴汉屠杀无辜平民,野蛮掠夺民众财富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是极其严重的罪行。拿现在的话来说,吴汉、刘尚、臧宫等人,犯有“反人类罪”、“战争罪”。
那么,刘秀为什么不处置吴汉?为什么反倒给他奖赏?有人甚至说,布置这场屠杀的真正幕后真凶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刘秀本人!他们还认为,吴汉屠成都,完全是一场“双簧”表演。他们认为:“若说这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刘秀表面扮白脸,事先早就安排吴汉顶黑脸,实际上部署贯彻长官命令,否则吴汉公然违背上意,等于挑战汉光武帝指挥权。皇帝千里遥控指挥手下,然后手下展开益州大屠杀,皇帝没对手下处罚或降官,反而赏赐,这代表什么?”
对于这种看法,笔者不敢苟同。理由如下:
第一,除了吴汉屠成都之外,冯异定关中,耿弇克临淄,来歙平天水,刘秀本人破赤眉,何时组织过如此针对平民、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他一直以“仁义”二字为本,当年邓禹、冯异奉命西征之时,刘秀百般叮嘱,要他们施仁爱民,不得滥杀无辜。在即将统一之时,他有什么理由搞这么一场毫无必要的大屠杀?这样做,除了给洛阳朝廷以及刘秀本人脸上抹黑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刘秀不仅从未有过“犯罪前科”,也毫无“作案动机”。因此,刘秀本人指使之说不能成立。
第二,对于汉军将领在外的行动,刘秀一直没有绝对的控制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在刘秀手下的将领身上得到了最典型的印证!汉军诸将,抗旨违令的事情层出不穷,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远点说,邓禹在关中,多次抗命,导致数十万西征军全军覆没!近一点说,臧宫居然明目张胆地扣押刘秀拨给岑彭的军用物资!吴汉更是骄横跋扈,多次抗旨,无论是在南阳、陇右,还是巴蜀,都是自行其是。他目无王法、肆意胡为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两人表演“双簧”,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第三,刘秀就是想搞“双簧”,实际上也来不及。他远在三、四千里之外的洛阳,他怎么知道吴汉何时进攻成都?要知道,吴汉在锦江惨败之后,原本是要撤退到江州去的!刘秀又不是神仙,他怎么能事先知道吴汉会立即攻打成都?从时间上判断,这场大屠杀绝无可能是刘秀在吴汉攻城之前布置的。
那么,会不会是刘秀在吴汉出征之前的布置?显然也不是。因为岑彭入川以来,厚恩抚慰川人,收效极佳,各地纷纷传檄而定。刘秀这样级别的大战略家,怎么可能让吴汉屠城呢?
第四,刘秀之所以不处置吴汉,还对其“赐谷二万斛”,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个一二三四的话,只能说是刘秀是从全局考虑,迫不得已而采取的一种抚慰策略。“成都大屠杀”事件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也只能是严厉斥责一顿了事。如果真的按照汉朝法律追究起来,吴汉岂止是平蜀功劳一笔勾销的问题,就连他的脑袋和身家性命能够保全都是未知数。如果杀了吴汉,刘秀就要背杀一个“滥杀功臣”的罪名。还有,如果吴汉有罪,刘尚、臧宫等人能逃脱干系吗?如果将这些人全部处死,恐怕要“兴大狱”,被牵连进去的人不止一个两个。杀戒一开,功臣们会死多少?对于一向注重声誉的刘秀来说,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的。
再者,北边的卢芳残余势力与匈奴勾结,还在北边的雁门、云中、五原一带猖獗活动。此刻,岑彭、冯异、景丹、祭遵、来歙已死,如果杀了吴汉,伤了剩余功臣之心,将来一旦有变,用谁打仗?功是功,过是过,刘秀对吴汉“赐谷二万斛”,完全是对其平蜀战功的肯定,而不是对其屠杀的褒扬!
由此四条来看,“成都大屠杀”完全是吴汉的个人行为,与刘秀本人毫无关系。当然,吴汉无法无天的行为,也在刘秀心中敲响了警钟!对这些功勋赫赫却又是一身毛病的老臣们,如何对待他们?如果日后避免类似严重犯法事件的发生呢?此刻,刘秀有的是成例可寻。很简单,效法高祖皇帝,就像当年高祖收拾韩信、彭越等人一样,把吴汉他们都收拾了,岂不简单?对于心狠手辣的刘邦来说,宰了韩信、彭越等人,他连眼都不眨。
但是,对于心地仁厚的刘秀来说,这却是一个大难题。对这些与自己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老臣们,如何下得了手?于心何忍!坐在洛阳南宫之中的他,陷入了深思之中……
(三十五)巴云蜀雾
以成都、江州为核心的益州十郡,虽然号称“天府之国”,却也是个神秘古怪的地方。它有自己的文明,自成体系,与中原隔绝数千年。从三星堆的青铜文化留下的千古之谜,一直到金沙遗址中祭祀台的壮阔凄美,无不强烈地展示出益州本地文化的特立独行与光辉灿烂。这里的一切,也犹如雾气弥漫的巴山烟雾一般,云蒸霞蔚,令人在神往之余,也是感到扑朔迷离。
益州十郡,外有巴山秦岭阻隔,在物产丰饶的腹地,当地人独立地发展,一直与中原不通声息。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感叹道:“蚕从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没人知道“蚕从”与“鱼凫”是谁,没人知道益州土人从哪里来,最终又去了哪里。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自秦国名将司马错灭古蜀国以来,这里就与中原结成一体。虽然经过战果末至西汉中原王朝对益州的二百余年的治理,这里依然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益州地区地灵人杰,物产丰饶,由于交通闭塞,积累的财富不易输出。相对封闭的环境,令其在太平盛世之时,能够积累巨额财富,丝毫不亚于中原。明末人欧阳直公在《蜀警录》中说过这样一句发人深省的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中原王朝崩溃之后,益州军阀们往往仗恃着巴山秦岭天险,割据自立,公孙述、刘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