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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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的问题是,如今中兴开国已接近二十年了,太子刘彊、东海王刘阳二人之中,选哪个为太子才能贯彻自己的思路,才能对国家长治久安更有利呢?对他们的长短优劣,刘秀都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培养和观察,也进行了综合的分析和比较。
刘彊、刘阳各有千秋,旗鼓相当。他们都有明显的长处,也有一些明显的不足。
如果用前代的皇帝来比拟,太子刘彊的性格有些像汉文帝刘恒,他温文尔雅,做事循规蹈矩,注重礼仪,文质彬彬。如果立他为太子,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又一个汉文帝。不过,他看上去有些瘦弱,身体又不大好。刘秀担心,他的性格虽然宽厚,却有些过于文弱。如果弄不好,可能会成为一个汉惠帝!
而东海王刘阳则不然,他性格直爽,甚至偏于急躁,有些像汉景帝刘启。最令吃惊的是,他天分极高,聪明干练。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深通世间的人情世故,懂得人心的善良与奸诈。他喜好法律,万事务求明察,为人精明细密,看待问题深刻,喜欢刨根问底。遇到难题,他总是善于思考,不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在这一点上,甚至连刘秀都不如他!如果他将来登基,干的好的话,会成为汉景帝刘启那样的明察深刻的君主。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弄不好的话,也可能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成为晚年汉武帝、汉哀帝那样肆意大杀臣子的暴君!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各地豪强势力日益强大,纵横不法。国家战乱多年后,尚未恢复元气。如果不打击豪强,扶助百姓,则有可能再次爆发大规模的流民暴动,国家需要一个手段刚强的铁腕之君来控制平衡。另外,国家各项法律制度还不完善,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熟谙刑法的皇帝来对其完善。
很显然,如果选择了文弱的刘彊做继任之君,依照他的能力,将来则很可能无法控制局面。而精明干练的刘阳,恰好具备解决这些棘手问题的能力。刘阳与生俱来的刚强个性,正好适合当时的形势需要!
特别应该值得指出的是,刘彊由于深受儒家经典熏陶,的治国思路与刘秀略有分歧。对内抚民,他主张宽仁,不赞成用法深刻。对匈奴等外族的骚扰侵袭,他主张进剿打击,大有效法武帝拓边之意。对此,刘秀都是很不赞成的。而刘阳则专心抚民内政,多次在刘秀面前谈论依法治国之道,主张对内休养生息,对各路奸猾要以法严控,减少以强凌弱之事发生,避免社会矛盾激化。对外则要不图边功,以中原的道德礼仪、文明富庶去感化、怀柔。这些观点,深合刘秀之意,让他颇感欣慰。
两相比较,刘秀还是觉得刘阳更合适:选择刘阳为继承人更为适当,对国家的前途更为有利。通过“汝南度田案”一事,刘秀在内心之中就看好他。再加上原武平叛事件后,刘秀甚至有这样的感觉:刘阳这孩子,也许将来能够青出于蓝!至此,悬疑数年之久的太子问题终于水落石出:刘阳!
刘秀历来做事持重,思虑缜密。他深知,换太子的 “技术难度”很大,程序复杂,“操作”起来很不容易。从现实来看,虽然刘阳屡屡“出彩”,但刘彊坐在太子宝座上已经足足十七年了。更何况,他高才儒雅,深受朝野推崇。想要轻易动他,谈何容易?
朝臣众支持刘彊的人也不少,太子太傅张湛就是其中的代表。张湛字子孝,右扶风平陵人。此人阅历甚深,经历了成、哀、平、王莽、刘秀五朝,为官接近五十年!他也是当世大儒,为人矜持,注重礼法。行动有矩,为人端正,被人称之为“三辅仪表”。人们都说他为人奸诈虚伪,善于伪装,他答道:“我就是奸诈,却又如何?人们都装着作恶,我却装着行善,有何不可?” 张湛是老资格官僚,在西汉、王莽时,他先后做过都尉、太守。建武初年,张湛先后做过左冯翊都尉、光禄勋。建武七年,取代名儒王丹做了太子太傅。
在刘秀眼里,张湛很“难缠”,是个“刺头”。有一次,刘秀上朝时显得很疲倦,与大臣们交谈之时,有些心不在焉。时任光禄勋的张湛马上指出:“陛下有‘失仪’之过。长此以往,如何表率天下?”刘秀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尴尬不已。张湛的教训没完没了,又喋喋不休地唠叨了一大堆,刘秀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从此,刘秀见了张湛就有些“怕”。每次一见他,担心张湛再纠缠琐事,总是半开玩笑地“封嘴”:“骑白马的儒生,你又来给朕提意见了!”对此,张湛依旧我行我素,照提不误,弄得刘秀见了他就想躲。对于郭皇后的被废,刘秀是突然颁诏。张湛劝阻不及,心中极为恼怒,从此便称病不再上朝。很显然,这是在给刘秀脸色看!
上次“废皇后”属于内廷事务,刘秀可以“乾纲独断”。而易储则是国家大事,如果不下三公以朝野廷议,怎么能行?如果刘秀亲自出面提出,张湛等人要是发难,怎么办?要是他们指责:“此前的无由废后,现在又要易储,凭什么?就凭《公羊传》中的一句“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就将一个没有任何“过失”的太子废黜,合适么?难道陛下就不怕招致千秋非议么?”
按照眼前这个架势,刘秀心中也没有把握。张湛这类儒生出身的朝臣,一向以圣人嫡传门徒自诩,而且是软硬不吃:只要他们认准的事情,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眼睛也不眨一下!刘秀最担心的是,如果弄不好,他会被扣上一个“废长立幼,变乱礼法”帽子。若把事闹大了,最终可能非但换不了太子,还会把他搞得灰头土脸的。一旦搞到那种地步,刘秀只有强行通过这一条路可走了。对于极度珍惜名誉的他来说,这种情状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但是,此时如何操作呢?
正因心无把握,顾虑重重,刘秀一直没有轻举妄动,易储之事情就被搁置了近两年。刘秀一直迟迟没有动手,他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最好是太子主动提出辞职,这样才好办!
这年闰四月二十五日,刘秀下诏将养父刘良之子赵公刘栩,刘縯之二子齐公刘章、鲁公刘兴全部晋封为王。很显然,这是他有意抛出的一个风向测试“气球”,他是在向群臣暗示着什么,想看看朝中群臣的反应。汝南名士、参封尉郅惲当时奉诏侍讲殿中,作为太子的《韩诗》老师。郅惲见此情景,知道刘秀心意已定,乘着给刘彊上课的机会,对他劝谏:“太子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昔高宗明君,吉甫贤臣,及有纤介,放逐孝子。《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宜因左右及诸皇子引愆退身,奉养母氏,以明圣教,不背所生。”刘彊听了,立即上书辞职。刘秀大悦,“顺水推舟”地批准了。
六月二十六日,刘秀正式颁诏:“依《春秋》大义,立后嗣当以身份高贵为准。东海王刘阳是阴皇后之子,身份尊贵,当居太子之位。皇太子刘彊,坚持谦让辞位,自愿退居藩国。朕念父子之情以及千秋大义,故而遵从其愿。今改封刘彊为东海王;立刘阳为皇太子,改名刘庄。”张湛闻诏,心中更为气愤。从此自称:“老臣年迈,病势沉重,乞请陛下许臣归宅养疾。”从此,他闭门谢客,从此不再上朝。刘秀知道他有情绪,派人赏赐安抚,许诺:“张卿若来,司徒之位虚位以待!”张湛回复使者:“请告诉陛下!老夫病得快要死了,不能再做官!”对这个倔强的苍髯老翁,刘秀无奈,只好下令将张少傅免职,让他回家去养老。从此,阴丽华之子东海王刘阳一跃而正式成为太子,未来的天子,就是他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阴丽华的娘家作为外戚之至贵,当然要依法封赏。刘秀诏命阴丽华的两个兄长阴识、阴兴分任代理执金吾、卫尉,共同辅导太子。阴识天性忠厚,在朝中直言正谏,居家闲话则从不谈及国事。刘秀敬重他,常常指着他告诫皇亲贵戚,树以为楷模。
阴兴也是一个深明大义、公忠体国的人。他礼贤下士,乐于助人。阴家每日宾客盈门,人来人往,但他结交的都是名流君子,绝无江湖豪客、市井子弟。阴兴与同郡人张宗、上谷人鲜于裒素来不睦,但却知二人都是国家干才,多次在刘秀面前称道二人的长处,并向推荐他们出来做官。而他的多年至交好友张汜、杜禽,阴兴认为他们华而不实,都只在经济上帮助他们,始终不替他们求官。时间长了,世人皆称赞其对国家之忠诚。
七八年来,刘秀身体一直不好,眩晕病时常发作。有时病得很严重。有一次,他病得很厉害,孤独地躺在云台广室养病。他自感即将不起,诏命阴兴兼任侍中,向他托付身后之事。阴兴流泪答应:“陛下安心调养!若有不讳,小臣愿效犬马之力,竭力辅佐太子!”
不久,刘秀奇迹般地康复了。他又召见阴兴,问道:“吴汉病重,朕有意令汝为大司马,可否?”阴兴流泪叩头,坚辞不受:“小臣非敢惜身,实为担心此举有损陛下圣德。小臣无德无才,岂敢充任此位!” 阴兴语出至诚,宫中左右侍从都深为感动。刘秀听了,只好感慨地收回了成命。
相对而言,在两汉四百余年,阴丽华的阴氏家族是表现最好的外戚之家。他们不贪恋权力,也不奢侈,违法乱纪的人也很少。阴氏兄弟的谨慎自守,给阴氏家族带来了良好的社会声誉。他们的表现,也给刘秀脸上增添了不少光彩。
为了帮太子增进学问,刘秀四下寻访名流学者做他的老师。大司徒戴涉奏道:“沛国人桓荣,现年六十余,精通《欧阳尚书》,现已被征兆到司徒府上,可委为太子之师。”刘秀自己就是学《尚书》“专业”的,闻言大喜。他立即命人召其前来,打算令其做太子的老师。
拜师的当天,刘秀为了试试这位桓大师的真才实学,下令在太学主持学术辩论会,并且由他亲自支持!在会上,他召集了数十名博士讦难桓大师,对他的观点提出质疑。桓荣不慌不忙,一一从容作答,独冠群儒。刘秀见其学问精深,风度卓绝,深为感佩,心中大悦,对其厚加赏赐,颁诏任命桓荣为议郎,命他给刘庄专职教授《欧阳尚书》。随后,刘秀兴致勃发,又命儒生们击磬,齐声歌唱儒家雅歌。这场特殊的为子拜师仪式,历时整整一天才结束。
此后,刘秀还觉得意犹未尽,又闻汝南人钟兴精通《严氏春秋》,颁诏加封其为关内侯,也让其为刘庄的《春秋》之师,又令刘庄与诸宗室子弟一同参加学习。钟兴坚决辞让:“小臣无功,不能受封!”刘秀道:“钟卿何必过谦!朕令你教太子、诸亲读书,岂非大功?”钟兴慨然道:“臣之才学有限,不配为太子之师。臣从师于少府丁恭,他的才学渊博,才足为太子之师。请陛下收回成命!”刘秀无奈,只好改封丁恭为关内侯,令其教育诸皇子读书。
解决了这几个大难题,刘秀终于放下心了。此后,他一边治国,一边辅导教育太子读书。慢慢地,国家逐渐从战争的创痍中慢慢地走出,各地生活逐渐走上了正规,老百姓也过上了太平日子。
进入暮年的刘秀,依旧勤政不倦。在此后剩余的十余年的时间里,建武盛世依旧在继续,依旧在不断创造着应有的辉煌。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虽然他依旧壮心不已,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最终剩下的,只有那一片灿烂的晚霞……
七、烈士暮年
(一)君臣之谊
晚年的刘秀,虽然健康欠佳,但只要感觉稍好,他就要上朝办公。每日他总是早早地起床,赶到大殿上去主持朝会,亲自与大臣们一起讨论国事,一直要商议到午后才散会。由于公务繁忙,中午来不及回宫,刘秀就叫人把饭送到大殿上,君臣们一起就地用餐,与诸臣一边吃一遍继续商议。
刘秀早年读书求学时间不长,深以未能完成学业为撼。有时谈完了公事,略有一点闲暇时间,他总是主动出题,与公卿大臣们在一起就儒家经典的疑义展开探讨,共同研究学问。君臣们讨论至忘情时,总会误了晚饭,刘秀只好下令宫中再次传膳,边吃边谈。
他们甚至为了某一个问题总是发生激烈辩论,争的面红耳赤。回到宫中,刘秀还是苦思凝想,只要一想到新的见解,马上就会把相关大臣召入内宫继续辩论。他们一起研究学习,每每谈论到深夜倦极力才罢。
对此,皇太子刘庄很担心。他见父皇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每天辛劳治国已经够他受的了,晚上又是如此勤学不倦,忧心忡忡。他找机会委婉地劝谏:“陛下有大禹、商汤之明,却无黄帝、老子涵养本性之福,儿臣深以为忧!儿臣恳请陛下自惜龙体颐养精神,悠游岁月,必然自得宁静!”刘秀听了,坦然道:“太子毋忧,此事朕自乐之!不为疲也!”
刘秀是个相当恋旧的人。对于早年的恩人,他始终铭记在心,知恩图报。当年,刘秀因私贩粮食犯了法,被关在新野县大牢里,多亏了老朋友樊晔给他送了一笥烧饼,才没饿死。他定都洛阳后,立即任命樊晔为侍御史。此后,又特晋升其为河东都尉,并引至南宫的云台召见,当众赏赐珍馐美食,御用马车、衣服。刘秀戏问:“樊仲华!你靠着一笥烧饼就当上了都尉,感觉如何?还划算吧?”二人相视大笑。
对于早年的老同学严光,刘秀也很想念。当时,严光乃隐姓埋名,避至他乡。为了找到严光,他下令各地绘形貌寻访。齐地官府奏称:“有一男子,披着羊裘在泽中垂钓。”刘秀疑是严光,即遣使备车去见,果然就是严子陵。对刘秀的礼聘,严光开始不肯入朝。经三聘才至洛阳。当时的大司徒侯霸也是严光的老友,也遣使前来问候。严光连懒得执笔,口授使者回信:“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刘秀闻讯亲至馆驿探望,严光却闭目坚卧不起。刘秀拍拍他的肚皮,笑问:“咄咄子陵!为何不肯相助?”严光熟视无睹,沉默良久才睁眼答道:“人各有志,奈何逼迫甚急?”刘秀叹息,默默上车而去。此后,刘秀又请他入宫论道谈旧,还一起同榻而寝。据说,严光睡梦中将腿压在刘秀的小腹上。次日,太史官进宫急奏:“昨夜客星犯御座甚急!”刘秀大笑:“太史毋忧,这是我与故人子陵共卧耳!”刘秀知其才,还想借其高名引领天下名士入朝,打算任命其为谏议大夫。严光死活不肯答应,坚持要归隐富春山(今浙江桐庐)耕读垂钓。建武十七年,刘秀再次亲写书信特征。刘秀亲自手写书信:“古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朕何敢臣子陵哉。惟此鸿业若涉春冰,辟之疮痏须杖而行。若绮里不少高皇,奈何子陵少朕也。箕山颍水之风,非朕所敢望!”但是,严光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山,此事最终只好作罢。
对老友尚且如此,对早年生活过的舂陵、南顿等地,他更是恋恋不忘。定都洛阳后,只要一有机会,刘秀就要回老家章陵(舂陵)看看,在老屋中坐坐,与乡亲们闲谈。在清风明月之下,回忆那儿时的时光,还有那过去的峥嵘岁月,去寻访昔日的足迹。
建武十九年九月二十一日,刘秀借往南阳祭祖之机,驱车来到汝南郡南顿县,到了父亲刘钦当年办公时的衙门里住下。刘秀小时候,曾跟随父亲在这里住过几年,对这里也有感情。在这里,他大摆酒宴,款待当地的父老乡亲,厚加赏赐当地的官吏军民。刘秀为了感谢当年南顿民众对他的养育之恩,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