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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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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一路过于劳累,征尘未洗,刘秀感到异常疲倦。当他听说隗嚣的使者到了之后,马上命人召见。于是,马援跟着侍者入宫觐见。在南宫门口,马援等了一大会,中黄门才将其引入内殿。
  马援走进内宫深处,一路上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日常事务的宦官以外,他甚至连一个带着刀枪的侍卫都没看见。走了不远,就要接近宣德殿了。进了南侧堂下的廊屋,马援看见一个身材不高、须发浓密的儒生坐在榻上读书。此人大约三十余岁,头上只戴了一个帻(帻,音zé,头巾)巾。只见中黄门躬身施礼,低声奏道:“陛下,天水信使马援觐见。”马援这才明白:这人就是刘秀!他连忙跪下叩头:“小臣马援,叩见陛下!”
  刘秀看到马援来,坐着挥手示意:“马卿,快快平身!一路劳顿,辛苦了吧!来人,赐座!”看到马援拘谨不安的坐下,刘秀缓缓地说:“马卿!朕也听说了,前几日你去过成都,可有此事?”马援心头吃了一惊:“如此绝密的行动,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顿时,他心头泛起一阵寒意:此人真是太厉害了!
  正在忐忑不安之际,只见刘秀微笑着,温和地半开玩笑说:“马卿!你遨游于二帝之间,今日朕如此打扮召见你,真是失礼了!”马援心中大动,赶紧弃座,重新跪下叩头辞谢,他慨然道:“而今之世,非但是君选择臣,臣也在择君啊!小臣与公孙述是同县人,从小就是好朋友。前几日,臣到成都去,公孙述在陛阶之上列戟陈兵之后才允许小臣进去!小臣今日远道而来,陛下身边竟无一个侍卫,难倒就不担心小臣是奸人行刺吗?”
  刘秀微微一乐:“马文渊何出此言!马卿之名,谁人不晓?岂是做如此勾当之徒?”马援听了,低头不语。刘秀见状,哈哈大笑:“朕看马卿不是刺客,而是一说客耳!”马援跪在地上,抬头慨然道:“而今天下大乱,黎民倒悬,如处汤火之中。称尊立号之辈,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弘大度,犹如高祖皇帝重生!若非今日之见,小臣安能知道,这个世间究竟有无真龙!”刘秀大笑,亲自将他扶起:“马卿过誉了!朕如何当得此言!快快请起!”
  这次会面,给马援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这种美好的印象,直到二十多年之后他临终之前,仍然是念念不忘。“云从龙,风从虎”,马援觉得:作为一名臣子,要是能够为这样的一位圣哲之君效力,就是粉身碎骨,也值了!
  在洛阳呆的十几天里,刘秀几乎每天都召见马援,有时甚至一天之内召见几次。马援见圣上如此平易近人,全无架子,顿时放开了。他打开了话匣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不觉当中,他竟然忘记了隗嚣的嘱托,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统统说了。
  数十日之后,马援这才想起:是启程离开的时候了。他辞别了刘秀,踏上了返回天水之路。一路之上,马援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没有说一句话。他默默无语,一直在沉思。到了平襄,他即刻入府拜见隗嚣。
  隗嚣见马援回来,连忙安排侍者摆宴,又留马援夜宿府中,秉烛夜话。夜里,隗嚣与马援同宿一室。隗嚣问:“马将军!此次你到洛阳都有那些见闻,快说说!”
  马援沉吟了一下,平静地说:“前日下官到朝廷,十几日内,圣上接见了数十次之多,几乎平均每日一次!甚至一日数次!”隗嚣很惊讶:“啊!他都找你说了些什么?”马援道:“圣上曾令下官夜宿宫中,与他秉烛夜谈,一日今日与大人此时之景!有时,还是彻夜长谈,从晚间一直谈到次日黎明。”隗嚣惊问:“怎么这么久?难道都是关于陇西之事么?”马援道:“圣上与下官所言,都是关于安定天下之要务。圣上与下官所言,不拘于陇西之地,各处军国要务,均有涉猎。” 隗嚣听了,默默无言。沉吟良久,他才发问:“依将军之见,当今皇上之才如何?”马援看了看隗嚣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说道:“依下官来看,圣上之聪明勇略,当今无人可敌!其为人开诚布公,无所隐瞒。胸襟豁达,器宇恢弘,很像大汉开国之主高祖皇帝!然而,圣上博学多才,精通经学。无论是朝廷政事,还是文学辩论,前代之君,无人可及!”隗嚣听了,脸色大变,追问道:“照马将军看,他与高皇帝相比,究竟谁高谁下?”
  此刻,马援已经注意到隗嚣神色不对,赶紧答道:“依照下官来看,圣上不如高祖。高祖对于朝廷万事,无可无不可,无论怎么处置都行啊!而当今圣上事必亲躬,投手举足,都是按章行事。而且,他还不喜欢喝酒!”
  听了马援的回答,隗嚣很是不悦:“马援!照你这么说,高祖皇帝反倒不如他了?!不爱喝酒,哪里是什么缺点呢?!”
  隗嚣虽然满腹狐疑,但是他一向对马援倚为心腹,对他是绝对信任的。他一听刘秀如此厉害,就凭自己这两把刷子,哪里是他的对手?至此,隗嚣决定:绝不可与刘秀作对!为了表示自己对洛阳的忠心,隗嚣又决定让自己的长子隗恂到洛阳当差,实际上是去做人质。为了确保安全,他又决定派马援担任护送任务。
  马援自从觐见过刘秀之后,深深为其英雄气度所折服,暗自有心归顺。因此,他借护送隗恂入质之机,巧妙地将全部家眷、宾客都带到了洛阳。隗嚣竟然对此浑然不觉,没有起任何疑心。
  马援在洛阳,一直借口照顾隗恂,迟迟不肯回去复命。他在这里一连呆了几个月,渴望得到刘秀的任用。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刘秀却始终无用他之意。
  如马援之才,可谓是千年难遇。刘秀为何不现在就起用他呢?这是因为刘秀觉得,现在用马援,还不是时候。根据经验以及直觉判断:解决陇西问题,迟早要用军事手段解决!如果现在重用马援,隗嚣一定会起疑心。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现在不用马援,就是为了给将来留下“杀手锏”!
  马援见刘秀对自己的态度逐渐冷淡下来,他也有些灰心。但是,要是返回陇西的话,也觉得有些颜面无光。加上在洛阳无所事事,带来的随从、宾客又太多,在洛阳实在是无法养活。因此,他上书刘秀:“如今长安三辅刚刚克定,那里地广人稀,土地却又肥沃,请准许小臣带人去长安城之南的上林苑中屯田。”刘秀准奏。于是,马援带着一家老小以及随从,来到上林苑屯田定居。上林苑距离康曲很近,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马援都是非常熟悉。事隔多年之后,他又再次来到这里,却并不是重操旧业,再做牲口贩子,而是成了一名“特殊”的农夫。
  (六)纵横捭阖
  建武四年(西元二十八年)冬,隗嚣决意依附刘秀,并派长子隗恂去做人质。从表面上看,他已经对刘秀完全臣服,实际上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臣事刘秀、拥戴洛阳,完全是一种策略,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隗嚣这样做,实在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自从更始元年(地皇四年,西元二十三年)春起兵以来,隗嚣已经奋斗了整整六年了。除了在长安呆了接近一年多以外,他控制陇西、天水诸郡已经四年多了。在这六年当中,隗嚣的记忆中留下了很多深刻的教训。他虽然胸怀大志,剽悍勇猛,性格上却有些刚愎自用,也有些优柔寡断。第一次,他是为刚愎自用付出了代价,导致丢掉了一大半地盘。第二次,则是由于顾虑太多,乃至失去了一举夺取关中,与刘秀一决雌雄的良机!
  本来,隗嚣在两位叔父隗崔、隗义以及军师方望的鼎力协助之下,凉州十二郡的陇西、天水、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包括张掖、居延、三水等三属国都尉属地在内,全部都成了隗氏家族的势力范围。
  但是,由于隗嚣不是起义的发起人,而是被隗崔、隗义推上前台的。对此,他一直心存疑虑,担心自己成为傀儡。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二月,他不听军师方望苦苦劝谏,硬是要带着隗崔、隗义到刘玄的长安朝廷去做官。
  一进长安,他顿时发现,自己已然成了刘玄的“笼中鸟”。做官封侯、光耀门庭的迷梦,被冰冷的现实击的粉碎。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向刘玄主动告密,靠着叔父隗崔、隗义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总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此后,他又深陷更始朝廷内斗的泥潭,搞得焦头烂额,几乎丧命。七月,他靠着两个铁杆部下―――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的拼死保护,侥幸逃出乘乱长安。等他辗转逃回天水郡,凉州形势却与此前大不相同。
  从人脉上看,由于隗嚣出卖两位叔父,为当地人所非议,威名大损。从局势的走向看,由于他走了一年多,各地的局势逐渐恶化,逐渐变得无法控制了。到了这年十月,河西五郡就出了问题。窦融在河西五郡的自立,瓜分掉了凉州硕大的一块地盘,使得隗嚣的势力范围大幅度缩水,只剩下陇西、天水、武都、金城、安定五郡。窦融的兴起,使得隗嚣如芒刺背,无法安心,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心病”。
  这年八月,窦融被刘玄任命为张掖属国都尉,举族来到首府觻得(觻音lù,今甘肃省张掖市西北)上任。窦融的到来,使得凉州的局势为之一变。窦氏在河西人脉极深,交际甚广。他与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厍(音shè)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等人相善,结成死党,彼此声援,以求自保。
  十月中,长安城破,刘玄被杀的消息传来,窦融就找与梁统等五人商议:“如今天下大乱,四海无主。河西孤悬于羌胡之中,假如我们不能戮力同心,则不能自保城池。古语说:‘秤砣虽小,却可压千金!’我等应推举一人为大将军,共同保全五郡,以观时变。诸位以为如何?” 梁统等人点头称是,计议遂定。然而,到底谁来做大将军呢?窦融与梁统、厍钧、史苞、竺曾、辛肜等六人相互谦让,一时无法决定。梁统等人最后说,窦氏世代都在河西做官,为当地人所敬重,理应为首领。于是,梁统等四人拥戴窦融为“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由于现任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是更始朝廷任命的外来官,在本地没有私党势力,当然是不能再继续做太守了。窦融就以“河西五郡大将军”名义分别写书信给二人,劝其引退。马期、任仲也很知趣,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就解下印绶离去。于是,窦融任命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厍钧为金城太守。
  消息传来,令隗嚣忧心忡忡。更令他日夜不安的是,形势还在继续恶化:北边的安定郡,草头王卢芳在匈奴的支持之下蓬勃兴起,而且大举南侵;南边的公孙述,也占据了汉中郡南部,对自己虎视眈眈;东边的樊崇赤眉军,更是拥兵百万,势力如日中天。最让隗嚣头疼的还不止这些。在西边,除了窦融以外,羌人势力也膨胀起来,也对隗嚣造成了很大威胁。凉州本是汉、羌杂居地区,境内的羌族诸部,主要居住在金城、陇西、武都三郡。自从王莽末年入塞定居以来,不断蚕食汉地。在十多年里,金城郡下属各县多为诸羌所控制。这些“茹毛饮血”的部落,异常剽悍善战。隗嚣曾多次派兵进剿,却始终无法彻底讨平。无奈之下,隗嚣只好对诸羌进行抚慰政策,用重金贿之,将其编入自己的麾下。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些人,隗嚣还得时刻提防,不敢稍有大意。
  由此看来,与在中原奋斗的刘秀一样,坐地陇西的隗嚣也是四面受敌。为了摆脱困境,他必须好好想办法。对于西边心腹大患―――那只“老狐狸”窦融,隗嚣必须找出对策,狠狠治一治他!
  当时,对于当时愈演愈烈的关中混乱局势,隗嚣、窦融、公孙述等诸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都想趁乱分一杯羹。令隗嚣没有料到的是,在关中激战的群雄,竟然纷纷打起了他的主意!在发生于十二月的“栒邑之变”中,汉军叛将冯愔设计割据栒邑之后,率军西进,竟然势如破竹,一路挺进七、八百里,杀进了安定郡,直抵高平城下!隗嚣大惊,急忙遣军迎战。在隗嚣主力的攻击之下,陇西军大破冯愔于城下,并且缴获了他的全部辎重。冯愔只好狼狈东逃,返回栒邑。隗嚣此举,完全是出于自卫,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对刘秀示好之举。
  到了建武二年(西元二十六年)春,西征军主将、大司徒邓禹持节承制,任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军事”。对于这一任命,隗嚣犹豫了: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邓禹开出的这个价码确实不低,很是诱人。如果接受了,自己则可以名正言顺地对窦融发号施令。此举的弊端是,从此等于承认了洛阳朝廷的合法性,将来一旦有了东进的机会,就不好发兵了。
  对于窦融,一直心存怨恨。为了出一口恶气,他逡巡再三,最终还是接受了邓禹的任命。
  隗嚣虽然自己受了刘秀的封官,却坚决不准窦融与洛阳之间有往来。为了打压窦融,隗嚣以自己的名义,派人强行授予窦融、梁统等人将军印绶,要求其听从指挥。窦融虽然有点势力,但是他也不敢贸然得罪隗嚣。他只能乖乖地顺从隗嚣,接受了这位强邻的任命。
  到了九月,樊崇率领数十万赤眉军上了陇东高原,进入安定、北地一带抢掠。隗嚣岂是好惹的,立即派大将军杨广率领陇西骑兵对其迎头痛击。这一仗,陇西军大破赤眉,将其完全驱逐出境,赤眉军被迫东归。
  此刻,隗嚣迎来了他一生之中最好的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假如他此刻置诸路于不顾,亲率陇西铁骑,全力紧追赤眉、长驱东进的话,则可一举扫平群雄,将关中收入囊中,转而挥师东出,即可与群雄争夺天下!然而,隗嚣却没有倾尽全力追赶,任凭其逃去。战机稍纵即逝,隗嚣错过了困居一隅、兵临中原的绝佳机会!五个月之后的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闰正月,随着刘秀在宜阳全歼樊崇主力二十余万,中原大局已定。隗嚣再想翻盘,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到了建武五年(西元二十九年)春,中原群雄几乎皆灭,剩下的几个诸如张步、苏建、董宪、李宪等人,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进行着苦苦的无谓挣扎而已。
  在这种条件之下,隗嚣想取天下,真是难于上青天!但是,他虽知登基无望,却也决不甘心束手就擒,决不愿意让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陇西、天水落入刘秀的荷包。他的心意已定:就是死,也要守住天水,决不允许任何人指染!与刘秀一样,隗嚣的性格异常倔强,百折不挠。一旦战略制定了,他就会顽强地不惜一切代价地坚持下去。
  公平地说,隗嚣也是一代英豪,在他主政陇西期间,天水、陇西诸郡被他治理治理的井井有条,黎民安乐,值得称道。从这点来说,隗嚣是值得称道的。然而,他与刘秀相比,还是有差距的。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隗嚣不是汉室子孙,而刘秀却是刘氏皇族后裔。由于隗嚣是以尊崇汉室,在陇西建立汉朝高庙而起家的,假如与刘秀这个正宗的汉室皇帝对抗,岂不是自掴其面?岂不是自己找自己的麻烦?在人心思汉的大局之下,隗嚣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姓刘?为什么自己不是宗室子弟?但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对于隗嚣来说,只能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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