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观论集卷-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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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有特殊功率的,它可以轻易地便引起一连串的联想来。这里要提一下,视觉与知性相联,听觉与理性相联,像我上边所说的,嗅觉则与记忆相联,而触觉与味觉是肉体的接触,所以与肉体相联。这些感官只和上述所说的发生关系而与其他任何事物无关。
人们都指望着用醉酒来增强记忆力,这是记忆的属性之一,当然,微微的醉酒是可以增强对过去时间与事物的追忆力的,而且增强的程度之大,致使一切与过去相关的情况,回忆起来却要比清醒时明晰得多,只是对于醉酒当时的一切举止言谈的记忆却只能是支离破碎的。甚至在醉得不省人事时,则一切都无从记起了。所以我们可以这样来说,醉酒是增强了对故事的记忆,而对当时的事却记忆甚少。
由于内部过于懒散,所以就需要某种外部的活动。反之,如果内心十分活跃,就不愿意走出自己的壁垒,因为它会破坏并妨碍自己的思想,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会毁掉他的一生。
有人孤独时会烦燥不安,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当人在独处时不会笑,而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又似乎是可笑的。
难道我们笑是为了让人家看的吗?——难道笑像一个单词样纯粹是一种符号吗?孤独的人之所以不能露出笑脸来,说起来就是缺乏想象力,思想索然无味。低级动物从来不笑,不管它处于何种状态:独处还是结群。厌世主义者梅森曾使一个索居的人十分惊讶,然而他自己却笑了起来:〃你为什么发笑?〃那人问,〃并没有人和你在一起啊!〃〃这就是我笑的原因。〃梅森答道。
自然的手势,比如像伴随着生动的谈话而做的手势,是一种独特的诺言,它广泛传播,甚至远远超过形诸文字的语言——到这儿为止,我所指的,是一种与文字无关而在所有民族中都相似的语言。确实是这样,每一个民族所用手势的程度是由其生动活泼的程度决定的,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像意大利人之间,说话的同时加入一些只有在本地区才有价值的传统的手势。
手势在世界范围内的运用,与逻辑学和语法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因为手势只是一种形式,并不是言语的交谈,但另一方面,由于手势和心理活动相关且与智力无关,所以说,手势反映了意志的活动,它又与逻辑和数学不尽相同。作为言语交谈的辅助,手势就像是一首优美旋律中的低音部,在整个演奏过程中,要是始终与高音部配合一致,就能大大增强演奏的效果。
在谈话中,手势取决于传达话题的方式。我们有趣地发现,无论是什么的话题,只要传达方式重复出现,所用的手势也会重复一遍。因此,当我偶然看到——通过窗户——有两个人在进行谈话,我不用去听一个字,我就能够将谈话的一般性质了解得清清楚楚,我所指的,只是他们谈话内容的表达形式,绝无半点差错。说话者一会儿据理力争,一会儿陈述理由,又提出论据以说服对方,最后归纳、定论;或者讲话者正在陈述他的经历并力求使人相信,他曾遭受了多么深重的伤害,同时还提出了一些明晰而又确凿的证据,以此说明其对手是多么蠢,多么顽固,竟不肯认输;或者讲话者正在大谈他的宏伟计划,谈他如何将其付之实施并取得了成功或是因命运不济而遭惨败;或者讲话者正在说他面临一棘手之事而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下手,也许他已迅速觉察到给他设下的陷阱,也许他利用权威或稍带武力而成功地挫败并惩罚了敌人,等等,不一而足。
确切地说,不管我是以心理的还是以理智的观点来进行判断,只凭手势,我就能得到谈话要领的抽象概念。这概念就是精华所在,就是谈话的真正主题。所以,不管会引起怎样的话题,也不管谈话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手势总是同样的,手势与谈话内容的关系,就是一般概念或类似概念与它所包含的个体间的关系。
上面说过,最令人感兴趣的是,不管使用手势的人的气质是如何的不同,在表示同一种情形时却具有完整的统一性和稳固性。因此,手势正如所有语言中的文字,只能根据不同的口音和教育作一些细微的改动。当然,不用怀疑的是,这些人人皆有的固定手势并不是事先商定的或是约好了的结果。它们是自然而然的——真正的自然语言,我想,可能是由于模仿和习俗的影响才使之固定下来的。
大家都知道,悉心研究手势是演员的本分,而演说家就不会像演员那样专业,但也相差无几。从事这种职业,就必须观察别人并模仿他们的动作,因为这种绝没有抽象的教条可循。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某种非常普遍但很重要的原则——举个例子说——决不许先开口后做手势,而是在开口前就先做出手势,这样就加强了语言的效果,从而吸引听众的注意力。
英国人看不上手势,把它当作是粗俗甚至轻佻的东西,依我看,这好像是他们愚昧的偏见在起作用,也是他们惯常装模作样的结果。我们每个人都有大自然赐于的大家都能明白的语言能力,如果就只是它与人们竭力吹捧的绅士情感相抵触,因而就摒弃它、禁止它,是否太令人费解呢?
论教育
据说,人类的聪明才智之特征,表现在从具体的观察中能抽象出一般概念来,那么就时间而言,一般概念出现在观察之后。如果确实如此,对一个完全靠自学——既无老师又无书籍——的人来说,可以清楚地表明他的每一种具体观察属于何种一般概念,而该一般概念指的又是哪种具体观察。他十分了解自己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因此,他能正确的处理他所接触的一切事物。仅这点,也许可以称它为自然的教育方法。
反之,人为的教育方法指的是听别人讲、学别人的东西、读别人的书。所以,在你还没有广泛的认识世界本身之前,在你自己观察世界之前,在你的头脑里就已经充塞了有关世界的一切概念。人们会告诉你,形成这一般概念的具体观察是在后来的经验过程中出现的。到那时,你却会错误地运用你的一般概念,去判断人和物,并错误地认识和对待这些人和物。所以我们说,这种教育把人的思想引入了歧途。
上述这点说明,在我们年轻的时候,为什么经过长时间的学习、阅读,却总还是半天真无知,半带着对事物的错误概念开始认识世界,致使我们的行为时而精神紧张,时而又偏激自信。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的头脑里充满着一般概念,而我们自己又总想着去运用它,却又不易正确无误地运用。这也是直接违背大脑自然发展的结果,亦即主张先有一般概念,后有具体观察的结果,这还不是本末倒置。教师不去发展儿童的分辨能力、教他们独立判断和思考问题,只是一味地给他们灌输别人的现成思想。错误地运用一般概念而引起的错误的人生观,须通过长期自身的体验才可能加以纠正,但也很少能全部纠正过来的。这就是为什么富有生活常识的学者廖廖无几而目不识丁者却精通世道、处世随和的道理所在。
所有教育的目的就是获取有关世界的知识。正如我们所说,应特别注意获取知识的正确启蒙方式,这样才会有认识世界的正确开端。我所说的大意是,对于事物的具体观察先于对事物的一般概念,进而便是狭隘的局部概念总要先于广泛的概念。所以,整个教育制度应遵循概念本身形成过程中所必须采取的步骤。如果逾越或省掉了其中的某一步骤,那么这种教育制度肯定就是不完善的,所得到的概念也将是错误的,最后的结果必将是得到曲解世界的观点,这是个体本身所特有的,而且几乎人人都具有,虽然有的只局限于某段时间,但大多数却终生都有。一个人要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他就会看到,只有到了完全成熟的年龄——有时也根本没有料到成熟的年龄即已来到——才能对生活中的众多现象有正确的理解力和清晰的概念,尽管这些现象并不是很复杂、很难理解。但是在这以前,就是这些现象才是他对世界认识中模糊不清的地方,也是早期教育中所被忽视的某种特殊的课程,且不管这种教育是属于什么类型:是人为的教育方法、传统的教育方法还是建立在个人经验基础上的顺其自然的教育方法。
有鉴于此,教育便意味着试图寻找严谨的自然求知的途径。只有如此,教育才能遵循着这条途径有条不紊地实施;儿童才能逐步认识世界而不出现错误观点,因为一旦形成了错误观点就很难纠正了。要是真采用了这个计划,我们就得小心防止儿童在还没有对文字的词义和用法有一清晰的理解力时,就滥用它们。否则,它会带来一个致命的后果,即仅满足于使用文字而不去理解事物,换句话说就是只铭记短语句式,以产生急功近利的效力。通常,这种趋势在儿童时代就有了,它会一直延续到成年时期而致使许多学者只学会了夸夸其谈。
我们必须致力于使具体观察先于一般概念而不是相反,但是,常令人叹息的是,事实却并不如此,这就像婴儿以双脚先出母体、诗行韵律先行。普通的方法是,当儿童还很少对世界作具体观察前,就先在他们的脑海中印下概念和观点,严格说来,这就是偏见。因此,儿童之后就是通过这些现成概念的媒介去认识世界并积累经验,并不是从他自己的生活经验中形成自己的观点,事实确应如此。
当一个人以自己的眼光看待世界时,就能观察到许多事物及事物的多方面。当然这种短而快的学习方法,在程度上远不如那种对万事都运用抽象概念和作一草率归纳的方法。要长期修正自身经验中的先入之见,甚至终及一生,因为当他发现事物的某方面与他已形成的一般概念间产生矛盾时,他必会否定事物的某一方面所提供的论据,认为是局部的是偏见,甚至还会对整个事物都视而不见,根本否认上面所说的矛盾,使他的先入之见不受任何伤害。所以会有许多人终生都背着谬见之包袱:怪诞的思想、梦幻以及偏执,所有这些其结果是,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思想而无法更改。实际上,他并没有试图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中,从自己看待世界的方法中自觉形成个人的基本思想,就在于他现成的一般概念是来自于别人,所以才使得他,也使得不少人如此浅薄、孤陋寡闻。
但是相反,我们应该确实遵循自然规律来教育儿童。让儿童头脑中建立概念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自己去观察,或最少应该用同样的方法去进行检验,这样才能使儿童有自己的思想,即使形成的不多,但也是有根据的,是正确的。通过这样,儿童就学会用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标准来衡量事物,它可以避免众多奇怪思想和偏执,也不用在今后的人生课堂上再去消除它。用这样的方法,可以使孩子们的思想始终能习惯于明确的观点,获得全面的知识,就会运用个人的判断力对事物进行没有偏见的判断。
一般说,在孩子们认识生活的本来面目之前,不管他们是注意生活的哪一方面,也不应该先从模仿中形成自己关于人生的概念。我们不能只把书本,且仅仅是书本塞到孩子们的手里,应该让他们逐步地去认识事物——人类生活的真实情况。我们首先应该让他们对世界具有一个清楚且客观的认识,教育他们直接从实际生活中获取概念,再让这种概念去吻合实际生活——但绝不是从其他方面获取概念,比如说是书本、寓言或他人的言谈话语——然后再把这些现成的概念应用到实际生活中去,因为后者只说明在他们的头脑里充斥了错误的概念,导致他们错误地观察事物,直至徒劳地曲解世界的适合自己的观点,最终步入歧途,表现在各方面:无论是刚刚构成自己的生活理论还是忙于生活中的实际事务。早年在头脑里撒下的谬误的种子,日后就会结出偏见的果实,这种错误的观点残害人身的程度之大令人发指,他们要在今后的人生大课堂内,以主要精力去铲除这种种偏见。按第欧根尼的看法,铲除偏见,就是对安提亚尼提出的什么是最有用的知识这个问题的回答,我们也可以理解他所指的是什么。
不能让不满15岁的孩子去学习那些很可能在他们心灵中留下严重错误概念的科目,比如像哲学、宗教或其他需要有开阔见解的知识体系。因为早年所得到的错误概念是很难铲除的,而且在所有的智能中,判断力是最后才成熟的。孩子可以先学习不易产生谬误的科目,像数学;也可以学习那些即使会产生错误,但无大碍的科目,如语言、自然科学、历史等。而且,一般说我们在生命的每一阶段里所学的知识体系,应该与那个阶段中的智力相平衡,即可以完全理解。童年时期和青年时期,应把主要时间放在资料的积累上,获取关于个别和具体事物的专门知识上。要在这个时期就大量形成各种观点未免太早了,应该让他们到将来再作最终的辨别。不应在青年时期就使用判断力,这时没有成熟的经验,判断力不可能发挥出作用,要顺其自然不能勉强;还有,不要在使用判断力前就先灌输偏见,因为偏见会使判断力永远发挥不出作用。
另外,青年时期应充分使用记忆力,因为这个时候的记忆力是最旺盛也是最牢固的。当然,在选择应记忆的事时,也应格外小心,要有远见,因为青年时代学到的东西永生难忘。我们要精心耕作记忆的沃土,让它能尽多地结出丰硕的果实。想想看,当你在12岁前认识的人是那样深深植根于你的记忆里,在那些岁月中给你留下的印象又是如此深刻,你对别人的教诲与告诫的回忆竟如此清楚,那么,把那个时期里头脑的灵敏性和牢固性作为教育的基础,似乎是很自然的事。只要严格遵循这种方法,系统地调节反映到头脑里的印象就有可能成功。
人的青春很短,所以记忆也囿于狭小的范围内,个体的记忆更如此。既然事实是这样,所以特别重要的就是要记忆任何体系中的精华和实质,无须顾及其他非重要点。但哪些是精华和实质呢,取决于各个学科的权威人士,他们应在深思熟虑后作出抉择,这种抉择必须是坚定的、成熟的,并通过筛选的方式进行。首选的是,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应该和必须通晓的知识,其次是从事具体工作或职业所必备的知识。前者应按百科全书的方法分类,划分为循序渐进的学程使之适应于一个在自己所处环境中,应该具有的一般文化水平。初始阶段,这种知识应限制在初级教育必要条件的课程中,以后再逐步扩大上升到所有哲学思想的分支中所涉及的科目;后者则留给那些真正精通各分类学科的人去判别。这样一来,整个知识体系就为智力教育提供了细微的规章,不过,每10年就应当更新这种规章。按照这样的安排,就能使青年时期的记忆力得到最最充分的利用,并为判断力在今后发挥作用提供极有利的材料。
当人的全部抽象概念和他自我感觉的事物间完全取得一致时,人的知识才可以说是成熟的,即谓他达到了一个个体所能达到的完美的境地。也就是说,他的每一种抽象概念,直接或间接地建立在了观察的基础之上,只有它才赋予概念以真正的价值;还说明他能够把他的每一种观察归纳到它应隶属的抽象观念中。成熟是经验的结果,且需要时间。通过自己的观察所获得的知识,与通过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