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的秘密樱桃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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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企图诱使一只大蟑螂爬上冰棒的棍子,以便用放大镜观察它,但这只蟑螂似乎很害怕“医师”,打死出不肯爬上来。
“气温一上升到摄氏三十度,蟑螂就会倾巢而出。”爸爸告诉我。
“它们一看见冰棒棍,就会落荒而逃。”我说。
回到车—亡前,爸爸特地去买扑克牌,就像一般人常买杂志。爸爸对打牌并不特别感兴趣;他也不像我那样喜欢一个人玩牌。那他为什么常买纸牌呢?我得解释一下。
爸爸在艾伦达尔镇一家大修车厂当机械工。除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外,他把时间都花在探索永生的问题。他房里的书架,摆满各种哲学书籍。但他也有个相当普通的嗜好——究竟有多普通,当然得瞧你从哪一个角度来看。
很多人喜欢搜集东西,石头啦,钱币啦,邮票啦,蝴蝶标本啦。
爸爸也有搜集东西的嗜好。他搜集的是扑克牌中的“丑角牌”
(joker,译注:亦称飞牌,可当任何点数使用,上面通常印着一个弄臣或小丑的图样)。我出世前,他就已经养成这个嗜奸,那时他还在海上谋生活。他收藏着一整抽屉各式各样的丑角牌。
爸爸搜集丑角牌的主要方式,是直接向正在玩扑克牌的人讨取这张牌。每回看见咖啡馆或码头上有人玩牌时,他就会走上前,对他们说,他生平最大的嗜好是搜集丑角牌,如果他们在牌戏中不需要用到这张牌,能不能送给他做个纪念。通常,玩牌的人会马上抽出丑角牌递给他,但也有一些人仿佛骤然撞见一个疯子似的,只管呆呆望着他。有些人拒绝得很婉转;有的则很不客气。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向人讨丑角牌,我常觉得自己像个吉普赛小孩,被父母强行拉上街头去行乞。
当然,我也感到好奇,爸爸这种独特的嗜好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在一副扑克牌中,他只搜集一张牌。由此看来,他这个嗜好似乎跟搜集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如出一辙。但我们也别忘记,丑角牌是整副扑克牌中惟一能搜集的。他总不能冒冒失失,闯进一个正在热烈进行中的牌局,向玩牌灼人讨取“黑桃9”或“梅花K”吧。
最重要的是,一副扑克牌中往往有两张丑角牌。我们曾见过附有三张或四张丑角牌的一副扑克牌,但一般都是两张。而且,普遍的牌戏都不会用到丑角牌,即使偶尔用到,一张也就足够了。爸爸对丑角牌特别感兴趣,还有一个更深的理由。
事实上,爸爸自认为是一个丑角。他当然不会公开这么说啦,但这些年来我冷眼旁观,发现他确实把自己看成一副扑克牌中的丑角牌。
丑角牌跟其他牌完全不同。它既不是梅花、方块、红心或黑桃,也不是8或9,国王或侍从。他是局外人。它跟其他牌——块被摆在一副扑克牌中,但它毫无归属感。因此,它随时可以被抽掉。没有人会怀念它。
我猜,爸爸以德国兵私生子的身分在艾伦达尔镇长大时,就已经感到自己像一张丑角牌。但是,爸爸自视为丑角牌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他喜欢谈论人生哲理,就像以前宫廷中的那些小丑或弄臣。他常觉得,他总是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人生奇异现象。
所以,爸爸在卢加诺购买一副扑克牌时.并不是想拥有整副牌。在某种原因驱使下,他急着想知道这副牌中的丑角长成什么样子。从店家手中接过这副牌后,他立刻拆开来,抽出其中一张丑角牌来看。
“正如我预料的,”爸爸说。“这张牌我以前从没见过。”
他把丑角牌塞进衬衫口袋。现在该轮到我了。
“这副牌给我好吗?”我问道。
爸爸把其他的牌—·股脑儿递到我手里。我们父子之间有个不成文的协议:每次爸爸购买扑克脾,他都只保留丑角牌——永远不超过一张——其他的都由我接受。除非我不要,他才会另作处理。
这些年来,我总共搜集了将近一百副扑克牌。我是独生子,而母亲又已经离家出走,因此我喜欢玩单人扑克牌游戏,但我不太热中收藏东西。这一百副扑克牌,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有时爸爸买来一副牌后,立刻抽出那张丑角牌,随手就把其他牌全都扔掉,感觉上就像丢掉香蕉皮一样。
“废物!”有时爸爸从一堆“坏牌”中抽中一张“好牌”后,就会咒骂一声,把其他牌丢进垃圾箱里。
不过,他通常会用比较慈悲的方式处理这个“废物”。如果我不想要这副牌,他就会在街上随便找个小孩,一言不发,把整副牌塞到他手里。这些年来,他从玩牌的人手中讨取了太多丑角牌,把整副牌送给陌生的小孩,也算是一种回报吧。事实上,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我们上路后,爸爸忽然说这一带的风景实在太美丽,他想兜个圈子看看沿途的风光。他原本打算走高速公路,从卢加诺直奔科摩(o),但现在改变了主意,转而沿着卢加诺湖滨慢慢行驶。绕过半个卢加诺湖之后,我们驱车穿越边界,进入意大利。
我很快就明白爸爸为什么选择这条路线。离开卢加诺湖之后,我们来到一个更大的湖——科摩湖。湖上船舶往来不绝,交通十分繁忙。从这儿往南行驶,我们穿过一个名叫孟纳吉奥(Menaggio)的小镇,我把这个名字的字母倒过来念,管这个小镇叫欧伊格尼姆(Oigganem)。我们在科摩湖畔行驶了好几里,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科摩。
爸爸一面开车,一面指着路旁的树木,告诉我它们的名字:“石松、柏树、橄榄树、无花果树……”
我不晓得爸爸怎会知道这些树木的名字。其中两三种树我听说过,至于其他树木的名字,很可能是爸爸编造出来哄我的。
观赏沿途风景的当儿,我也尽量找机会阅读小圆面包书。我急着想知道,面包师傅汉斯究竟是在哪里取得甜美的彩虹汽水,而那些金鱼又是打哪儿来的。
打开那本书之前,我先把牌发好,假装在玩单人纸牌游戏,免得爸爸起疑,然后才偷偷阅读起来。我答应过杜尔夫村那个和蔼可亲的老面包师,决不把小圆面包书的秘密告诉第三者。
黑桃10 。。。。。。—座座遥远的岛屿 我这艘小帆船永远到达不了……
“那天晚上,我离开汉斯的小木屋后,彩虹汽水的滋味还一直停留在我身体里头。我的耳朵会突然感受到樱桃的滋味,而薄荷的芬芳会骤然掠过我的手肘,然后,一股辛辣的大黄根味道会钻进我的膝盖。
“月亮虽然已经沉落了,但山上的天空却四处闪烁着明亮的星星,乍看之下,有如一个巨大的盐罐子被打翻了似的。
“我以前觉得自己是地球上一个渺小的人,而如今透过我的整个躯体——彩虹汽水仍在我体内——我却深切地感受到地球是我的家园。
“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汉斯说彩虹汽水是危险的饮料。它会在人们心中激起一股永远无法满足的渴望。这会儿,喝了彩虹汽水后,我已经开始有更多的欲求。
“回到华德马街时,我遇见父亲。他正摇摇晃晃地从华德马酒馆走出来。我走到他身边告诉他,我刚去探访面包店师傅汉斯。他一听登时大发雷霆,结结实实赏了我一记耳光。
“我原本心情很好,没想到莫名其妙挨了一记耳光,一时感到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父亲看见我哭,也跟着流下泪来。他请求我原谅,但我没回答他,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走回家去。
“那天晚上睡觉前,父亲对我说,我妈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女人,就像天使一样,糟就糟在他抗拒不了魔鬼的诱惑,染上了酒瘾,不能自拔。这是父亲生前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不久之后,他就被酒精毒死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面包店去看望汉斯。我们都刻意不谈彩虹汽水的事。它不属于山下的村庄——它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心里头我和汉斯都知道,从今以后,我们两人得共同守护一个深深的秘密。
“如果汉斯问我能不能守住这个秘密,我想我心里会很不高兴,因为那表示他不信任我。幸而这个老面包师了解我,觉得毋需多此一问。
“汉斯走进铺子后面的烤房,用油和面做一些点心,而我则坐在一张板凳上,呆呆望着玻璃缸中的金鱼。它那身五彩斑斓的颜色,从来不会让我看腻。瞧它在水中游来游去、窜上窜下的活泼劲儿,仿佛心中有一股奇妙的欲望在不断地驱动它。它身上覆盖着灵.活的小鳞片。它那双眼睛如同两个漆黑的小圆点,一天到晚都睁开着,从不闭合起来。只有那张小嘴巴不停地开着,合着。
“我心里想,每一只小动物都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在玻璃缸中游来游去的这条金鱼,只有这一生可以活;当生命走到尽头时,它就从此不再回到世间来。
’“我正要站起身来走出铺子,到街上去逛逛——通常早—上探访过汉斯后,我都会到街上溜达——汉斯突然转过身子对我说:‘艾伯特,今天晚上你会到我家来吗?’“我默默点了个头。
“‘我还没把小岛的事情告诉你呢!’他说。‘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我转过身来,伸出两只胳臂搂住他的脖子。
“‘你不能死!’我忍不住哭起来。‘你千万千万不能死啊!’“‘人老了都会死的,’汉斯紧紧揽住我的肩膀。‘最重要的是,老一辈的人走后,年轻一代的人能够继承他们的事业。’“那天晚上我依约走上山去。汉斯站在屋外的抽水机旁迎接我。
“‘我把它收藏起来了。’他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彩虹汽水。
“‘哦,我可不可以再喝一口呢?’我忍不住问道。
“汉斯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头:‘绝不可以。’“他板起脸孔,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明白,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尝这种玄秘的饮料了。
“‘这瓶汽水会一直收藏在阁楼里,’汉斯告诉我。‘半个世纪以后才能再拿下来。那时,会有一个年轻人来敲你的门,而你就得让他尝一尝这瓶甘露。就这样,瓶子里自东西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然后,到了那么一天,这一股非比寻常的水流就会流向明日的国度,注入希望的海洋。孩子,你明白吗?你会不会嫌我太唠叨?’“我告诉汉斯,我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我们一块走进那间摆满世界各地奇珍异宝的小木屋。就像昨晚那样,我们在火炉旁坐下来。桌上放着两个杯子。汉斯拿起一个老旧的玻璃壶,把里头装着的越橘汁倒进杯里,然后开始讲故事——1811年1月,隆冬的夜晚,我出生在德国北部的城市卢比克(Lubeck)。那时,拿破仑战争正如火如茶地进行着。我父亲是个面包师,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但我从小就决定当水手。事实上,我也不得不到海上谋生活。我们家里有八个孩子。父亲那间小面包店,实在喂不饱八张嗷嗷待哺的嘴巴。1827年,我刚满十六岁,就到汉堡投效一家船公司,到一艘大帆船上当起水手来。那是一艘在挪威城镇艾伦达尔注册的远洋船舶,名字叫做玛莉亚。
在往后的十五年中,玛莉亚是我的家,也是我的生命。1842年秋天,这艘船载着货物从荷兰的鹿特丹出发,准备驶往纽约。船上的水手经验都很丰富,但这回却不知怎么搞的,指南针和八分仪都出了毛病,以致于我们离开英吉利海峡后,航线过于偏向南方。我们一路朝向墨西哥湾航行。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对我来说,至今这仍是个谜。
在公海上航行了七八个星期后,照理说我们应该已经抵达港口,但眼前却不见陆地的踪影。这时,我们的位置可能是在百慕达南方某处。一天早晨,风暴来临了。那一整天风势持续加强,最后演变成一场威力十足的飓风。
海难发生的经过,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晓得在飓风的横扫下,船笋个翻覆在海中。事情发生得太快,如今我只有零碎而模糊的记忆。我记得整艘船翻转过来,浸泡在水中;我也记得有一个船员被讽浪卷到海里,消失不见。我只记得这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艘救生艇上。海又回复了平静。
到现在我还不确定,当时我究竟昏迷了多久。可能只是几·卜钟头,也可能是好几天。在救生艇上苏醒过来后,我的时间意识;十逐渐恢复。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那艘船整个的沉没在海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是惟一的生还者。
救生艇有一枝小桅杆。我在船头甲板下找到一块老旧的帆布,于是将它升起来,试图依靠太阳和月亮的方向行驶。我判断,此时;我的位置应该是在美国东海岸某处,所以我就一直朝西航行。
我在海上漂流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除了饼干和水,我没吃过任何东西。茫茫大海中,我连一幅船帆也没看到。
我永远记得在海上的最后一个夜晚。在我头顶上,满天星光闪烁,但那些星星却像遥远的岛屿,是我这艘小帆船永远到达不了的。我忽然想到,此刻的我和远在德国卢比克市的双亲,同处在一个天空下,仰望相同的星星,但彼此却又相距那么遥远。艾伯特,你知道吗?星星永远都不吭声的。它们根本不在乎地球上的人怎样过日子。
很快的,父母亲就会接到噩耗:我已随着“玛莉亚”号沉没在大海里。
第二天清晨,天气十分晴朗,朝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突然,我看到远处出现一个黑点。最初我以为那只是我眼中的一粒沙尘,但我使劲揉揉眼睛,那个小黑点依旧存在一动不动。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一座小岛。
我设法将船导引向那座小岛,但却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海流从岛那边涌过来,阻止我的船向它靠近。我卸下船帆,找来两枝坚实的木桨,背向小岛坐着,把桨安放在船舷的桨架上。
我使尽力气,不停地划啊,划啊,但船却一动也不动。如果我不能抵达小岛,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水就会成为我的葬身之地。船上储备的淡水已经消耗完;我已经一整天没喝过水了。我一口气划了好几个钟头,手掌都被桨磨破,流出血来。这座小岛是我惟一的生路。
我又拼命划了几个钟头,然后回头望去,发现小岛已经变得大些,轮廓清清楚楚显露了出来。我看到一个周遭长着棕榈树的礁湖。但我还没有抵达目的地;眼前还有一段艰辛的路程。
终于,我的辛劳有了报偿。晌午时分,我把船划进了礁湖,感觉到船首轻轻碰触到岸边。
我爬下船来,将船推到沙滩上。在海上漂流了那么多天,我的脚终于踩到陆地。一时间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我吃掉最后一份干粮,然后才将船推到棕榈丛中。我急着想知道岛上究竟有没有水。
虽然我终于来到一座热带岛屿,保住自己这条命,但前景却不十分乐观。这座岛看起来小得可怜,周遭看不到一点人烟。从我现在站的地方眺望,整座岛几乎一览无遗。
岛上树木不多。突然,我听到一株棕榈树上响起鸟儿的歌声。
这个时候听到鸟/L的呜叫,觉得格外悦耳,因为这表示岛上有生命存在。我当了那么多年水手当然知道这只唱歌的鸟儿并不是一只海鸟。
我把船留在岸边,然后沿着一条小径走到鸟儿唱歌的棕榈树下。愈往里头走,就愈觉得这座岛屿其实并不小。一路上,我看到愈来愈多的树木,也听到愈来念、多的鸟儿唱歌。我也发现,这儿生长的花卉和灌木,跟我以往所见过的大不相同。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