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自然主义大师-左拉述评-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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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拉在小说中也描写了工人的运动的蛀虫。无政府主义者苏瓦林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他本是俄国贵族公子哥儿，因密谋刺杀沙皇败露流亡法国，在蒙苏煤矿上当一名机器工人。他信奉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主张，想要毁灭一切，让人类社会倒退到原始社会，他对罢工工人不同情，带着一种冷漠的破坏欲毁坏了井下的防水设备，造成了许多矿工的惨死。改良主义者拉赛纳是另一个这类典型。他是一个老挖煤工人，几年前由于一次罢工被解雇，小说开始时他在矿井对面开了一个小酒店，因为能说会道成了一些矿工的领袖人物。他不赞成对资方进行激烈的斗争，反对矿工加入国际工人协会，而主张劳资调和共处，实行分工合作，让工人成为煤矿这一个家庭的一员。左拉通过这两个人物，反映了19世纪下半期工人运动的复杂情况。
在这部小说中，左拉显示了他的思想达到的一个新的高度。他真实地描写了工人们的团结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工人们平时在矿主的挑动下彼此为了一个好些的矿坑，一个掌子面相互争执着，但一到罢工发动起来，却显示出高度的团结一致，男人们不再进酒店，妇女们也不再争吵；在遭到灾难的时候，互相救护，为了同伴的生命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左拉以一个社会科学研究者的客观和精确对工人运动的起因即经济问题进行了描写和追根溯源。他认识并指出了引起罢工的降低工资是由于经济危机引起，危机使得大企业大工厂倒闭，减少了煤炭需要量，而危机和由危机引起的罢工不但影响了工人的生活，也打击了中小资本家。让·巴尔矿井的所有者德诺兰因危机的影响破产了，他所有的矿井只好出让给蒙苏的煤矿公司，资本的集中，反映了垄断的趋势。他第一次从始至终地用小说反映了一次罢工的始末，并对工人的斗争赋予了高度的理解，对社会主义理论作了赞许的反映，对“国际”作了充分的肯定。在左拉看来，罢工完全具有正义的性质，罢工的失败带有悲剧的色彩，它就像是一次尝试，预示着革命高潮的必然到来。
当然，《萌芽》也存在着不足之处，左拉虽然肯定了罢工的正义性，却无法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指出它获得胜利的道路，而寄希望于将来的法律和合法的工会建立；他描写在“国际”领导下的罢工仍然带有极大的盲目性与破坏性，就不很符合历史真实。艾蒂安这个形象也具有相当空想的成份。有些描写，如矿主格雷戈瓦对罢工失败后马赫家的施舍，公司经理的侄子工程师内格尔把艾蒂安从坑道中救出后两人喜极而拥抱痛哭等等，可以说只反映左拉不切实际地调和阶级矛盾的愿望和思想局限。作者从遗传角度把艾蒂安和老马赫祖孙都写成有嗜杀欲的人，又反映了另一个思想极端，另外，“国际”的工人运动活动家那种漂亮讲究的派头，以及艾蒂安当上工人领袖后心里的虚荣的描写，也显示了左拉对工人运动缺乏深入的了解。无论我们对小说还能指出那些不足，但有一点是必须充分肯定的，那就是左拉第一次将近代产业工人的斗争全面引入了小说题材，并用磅礴的气势将这一题材写得生动感人，其功绩是非常伟大的。
《土地》——农民写照
《土地》是左拉家族系列小说中的第15部作品。这是一部描写农民的小说。在左拉之前，法国文学中最重要的反映农村和农民的小说，要数巴尔扎克的《村教士》和《农民》，在这两部小说中，法国农民的愚昧无知，目光短浅开始得到了较为真实的表现，较浪漫主义小说中那种理想化牧歌化的不真实的农民和农村生活的描写大大前进了一步。左拉继承了巴尔扎克的优良传统，他给自己在《土地》中的任务，规定为真实地反映农民的生活、风俗，他们的激情和痛苦，还要探索在社会主义革命中可能担任的角色。
小说的主人公路易·福昂祖祖辈辈都是农奴，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和积攒，到法国大革命时期，他家拥有了一片面积为21阿尔庞的土地，福昂老爹强烈地热爱他的土地，在那土地上耕作到老，他开始干不动了，于是他把土地分给3个儿女。虽然分配财产完全按照法律程序进行，而且规定给他分摊养老金，但从他把土地分给儿女们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注定要完蛋了。首先是他那个无赖长子雅森德把自己名下分得的那一份土地一块块地典当出去换酒喝，不仅不向父亲交纳年金，反而用种种卑劣手段榨取父亲手里的那几个钱；接着小儿子毕多就以哥哥不交年金为由，也不再尽自己的义务。福昂老爹不得已只好搬到女儿凡妮和女婿代洛姆家与他们共住，不久，又因为受不了女儿女婿的刻薄，搬去与长子同住。在长子家，他几次被长子和孙女莱查盗窃，他发现他的私房钱存折和有价证券正被贪婪地注视着，因而连他的性命也处于危险之中。
于是他怀着恐惧投奔小儿子毕多，毕多夫妇先是冷酷地剥夺了他的全部积蓄，继而他又被无情地虐待折磨，被赶出家门，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在荒原上流浪。福昂老爹的侄女法兰丝瓦斯的悲惨命运加深了福昂老爹的苦难。法兰丝瓦斯又是福昂老爹次子毕多的小姨子，毕多与其姐莉慈结婚后，一直想通过占有法兰丝瓦斯达到永久占有她那份产业的目的，而法兰丝瓦斯则坚决抗拒，从而在毕多家不断引发争吵和打斗。
法兰丝瓦斯后来与外乡来的长工约翰相爱，分走自己名下的土地和财产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不久，她怀孕了，就快有自己的孩子了。毕多夫妇这时却盼着法兰丝瓦斯和她的小继承人都死掉，好赶走外乡人约翰，霸占她的那一份产业。终于有一天乘法兰丝瓦斯在田间干活时，毕多夫妇合力强奸了法兰丝瓦斯，在搏斗中，法兰丝瓦斯又被其姐摔到大镰刀上致死，这时她腹中还有那个即将出生的婴儿。这悲惨的一幕被福昂老爹看到了，于是毕多夫妇又把福昂老爹闷死灭口，最后当他还有一口气时就纵火把他烧死灭迹。小说结尾，毕多夫妇逍遥法外，而约翰却被迫离开这片乡土去从军。
对于第二帝国时期的农民，马克思有一段精辟的论述，他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一文中指出：“波拿巴代表一个确定的阶级，而且是代表法国社会一个人数最多的阶级，即小农……波拿巴王朝代表的不是革命的农民，而是保守的农民；不是力求摆脱由小块土地所决定的社会生存条件的农民，而是想巩固这些条件和这种小块土地的农民；不是力求联合城市并以自己的力量去推翻旧制度的农村居民，而是愚蠢地拘守这个缺席并期待帝国的幽灵来拯救他们和他们的小块土地、并赐给他们以特权地位的农村居民。” 《土地》中着重描写的，正是这样一些作为反动的波拿巴第二帝国基础的农民，左拉对他们有着相当正确的认识，称他们为“放到田野上的真正的狼群”。
福昂老爹是最典型的普通农民的形象，他勤劳节俭、性格淳朴善良，在家里专横独断，对别人小气悭吝。他的最突出的性格特点，是对土地极端的热爱。他一生都在土地上辛勤地耕种，又以极度的节俭挤出钱来增加土地。他老了，把土地分给子女们，是因为不愿意看着土地因他无力耕种好而受委屈。与福昂相似的另一个人物是他的姐姐玛丽亚娜，她把这一种对于土地和财产的占有欲推到了近乎冷酷的地步。她也拥有财产和土地，而对于土地，她所有的是一种永不放弃的占有欲，她极力反对福昂把土地分给子女们，她知道失去了土地就会失去一切，她预言福昂分掉土地就必然会遭到厄运，因此，她对于她自己的土地，就尽其所能地牢牢抓在手中。这一点表现在对待她的两个孤独的外孙上，就成为完全没有人性的悭吝，她唯一的女儿死后留下帕美尔和希拉利昂姐弟一对子女，他们孤苦伶丁，希拉利昂是个白痴，全部生活负担全靠帕美尔一个人在乡里打工卖力过活，而作为外祖母的玛丽亚娜看着他们过着极其悲惨的生活却从来不给予哪怕最微薄的一点点施舍。她的性格的最突出的特点是刻薄的悭吝。她的这种对于自己财产的悭吝转到对他人就变为一种妒嫉，她插手法兰丝瓦斯和约翰的婚姻并不是想要成全他人的好事，她出于不愿意看到毕多积聚更多财富的目的，促成了这一桩婚姻。
她的富足舒适的晚年与福昂悲惨的下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如果说福昂老爹对于土地的崇拜和玛丽亚娜的刻薄悭吝中还只是多少有一些狼性的话，那么说毕多这个人物完全是一条没有人性的狼是不为过份的。他把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对于土地和财产的迷恋发展到了极致，这一占有的欲望也极其膨胀，对父亲把土地分成三份非常不满，一心想要独占全部。他的婚姻也是出于利益关系，虽然他与莉慈早有私情并怀有孩子，但他却并不认真想要娶她，只是在知道她所继承的土地财产时，才决定结婚。他对于小姨子法兰丝瓦斯处心积虑地勾引，最强烈的动机还是她名下的那一份财产。他痛苦地看到法兰丝瓦斯与约翰结婚，是因为失去了她的那一份他已经看作是自己拥有的财产和土地。他用尽手段剥夺父亲最后的一点积蓄，显示了冷酷的性格。他为了达到占有的目的，什么手段都敢用，乱伦、杀父，反映了对于财富的贪婪是怎样使一个人变成罪犯和禽兽，最突出最集中地反映了封建农民的落后性。
儿媳莉慈原来和她的妹妹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相亲相爱。但莉慈与毕多结婚后发现丈夫对她的妹妹法兰丝瓦斯有不良用心后，一种妇女本能的妒嫉使她开始敌视妹妹，而法兰丝瓦斯则本能地被毕多吸引而与姐姐作对。法兰斯瓦斯对于自己财产的占有欲使姐妹的亲情完全瓦解，他坚持拥有对自己那一份财产的权利，并结婚后从莉慈的眼皮下生生地分去了一份财产，使莉慈对她的憎恨达到顶点。最后，左拉非常令人意外而又合乎性格逻辑地描写法兰丝瓦斯临死时的表现，她明知自己是被姐姐害死的，但是她却顽固地坚持家族的财产所有权，不仅没有揭发毕多和莉慈的罪恶，反而不把财产留给外姓的丈夫约翰，坚持让财产留在杀死她的姐姐和姐夫手中。莉慈姐妹俩的形像，具有特殊的典型意义。
福昂老爹的长子雅森德，是一个农民二流子的形象。他参加过1848年的革命，后来又参加殖民军在非洲打过仗，这些经历使他身上留下了兵痞的印记。他对土地的感情淡漠，对耕种土地也没有激情，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把自己的那份土地很快换酒喝得精光，但他的心肠并不恶毒阴险。
福昂的女婿代洛美，是一个能干的农民的形象。他勤俭、自私，对土地贪得无厌。他精于耕作和经营，也善于安排生活。他的一切都从自己利益出发，用各种手段去获得利益。他和他的妻子对待福昂老爹既刻薄又冷酷，但是与毕多想比，他采用的手段却不显得过于凶残。
除了以上这些形像外，左拉还描写了靠开妓院发财后乡居过着富裕生活的查理夫妇，游手好闲的杂货店老板和酒店老板，和成天庸庸碌碌的乡村神父高达。这一系列灰色的农村居民的形像，构成了整个第二帝国反动的基石的解剖图，他们那保守的、粗野的、顽固的特性，支持了第二帝国的反动政权。为了更充分地揭示农民的保守性，左拉在小说中还特意安排了胡德根这样一个农业资本家的形像。他开办的农场实行资本主义的管理方式，对雇工们实行工资制管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改革农业技术的热情，他的农场具有落后的小土地耕作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具有资本主义机械化大生产的种种特征，但是，这个具有先进技术的农场在包斯这个地方却被包围在大片的原始小生产农民的海洋中，胡德根农场里的先进机械和技术不被农民所看重，反而被讥笑为魔鬼的发明。
工人出身的约翰，为小说带来一丝光亮的色彩、他勤劳、正直、善良，对土地带有一种审美式的挚爱。他希望在这片美丽的原野上扎下根来，但他并不愿意卷进争斗中去，但最后他成了一个失败者，只好离开了这片土地。另一个匆匆过客是左拉观念的传播者，他是从巴黎郊区来的工人“大炮”乐鲁阿，他曾参加社会党的集会，现在又从一个村庄流浪到另一个村庄，宣传他的思想，那就是采取高度社会化的大农业，消灭小农生产方式，实行土地国有化。这些左拉从当时法国社会主义运动领导人盖德那儿学到的理论，就是左拉对法国农村开出的药方。
《土地》所展示的法国农村生活景象引起了震动，小说被指责为丑恶的作品，贬低了人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小说的严肃性和真实性就逐渐被人们所认识，小说所揭示的令人震惊的冷酷现实也被人们所承认。人们通过这部小说认识到法国农村问题的严重，也认识到第二帝国所维护的农村经济结构的反动本质，以及政府所描绘的人间乐园的乡村的真实面貌。
当然，《土地》也存在着一些较明显的缺陷，例如对于社会主义宣传者“大炮”乐鲁阿的描写就有严重的概念化倾向，把他描写成一个沿途靠偷窃和强迫施舍过活的流氓，又严重地损伤了这个形象的光辉。小说中约翰也带有理想化的色彩，对于一些下流场面、对话和情欲的描写过于露骨。这些自然主义的特征还表现在对于暴力和犯罪的描写上，使小说的艺术性受到影响。
从 《贪欲的角逐》到《金钱》——资产阶级
《贪欲的角逐》是左拉家族系列小说中的第二部。在这部小说里，左拉第一次描写了资产阶级冒险家萨加尔。萨加尔原名阿里斯第德·鲁贡。他一直到波拿巴雾月政变前都还是一个共和派分子，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在拿破仑第三次发动政变后的第二天来到巴黎。他穿着外省人的大鞋子在巴黎的马路上走着，口袋里空空的，却充满了发财的疯狂野心，一心要弄他个百万财产，征服整个巴黎。他找到他的哥哥，后来当了大臣的俄翟诺·鲁贡，他的兄长这时投奔了波拿巴，权势正如日中天。他的史长任命他当路政副专员，他还有些看不上这职位，哥哥不高兴了，说：“你呀，你们这种人，箱子还没有装满，就死命的要往外倒……至少你也得弯弯腰去捡钱吧。”阿里斯第德听从了，为了不致妨碍他那当高官的兄长，自己放心大胆地去投机，他改名换姓，自称萨加尔。
在兄长的庇护下，萨加尔升官了，在官场中混得熟了，摸清了市政府的奥妙。恰好他这时死了老婆，他于是娶了富有的姑娘。女方赔嫁十万法郎，其中有一部分房地产正好处在巴黎市政建设计划范围中，这只有萨加尔知道，他不久就可以脱手把这些产业卖给当局，从而使他的财产增加四倍。为了达到目的，他用各种无耻的手段把他的房客赶走，又伪造了许多人名来顶替他们，以冒领强制迁移的赔款。他依靠路政专员的地位设法备下案卷，大捞了一笔，一下子成了暴发户。他又把金钱投入到房地产投机中去，使这些金钱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他盖起了豪华的公馆，在公馆中过着奢侈得惊人的生活。但是运气陡转，投机失败，他一下子垮下来，破了产。他逼着他的老婆把最后一块地产拿出来，搞到了三百万法郎，这只勉强救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