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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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工作。这个地方的负责人,富兰克·艾尔文(Frank Ervin)是一个非常富有创造性、
非常出色的人。他雇用了一群聪明的年轻人来编程,给他们以充分的自由。所以,正儿
八经的人白天来这儿干些极其枯燥无味的编程,我们却习惯于下午四、五点钟才来这儿,
一直呆到凌晨三、四点钟。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尽情地在计算机上玩耍。”
确实,就朗顿而言,编程是最有趣的游戏。编程并不是他刻意的职业选择。两年前
他被一所大学退学后,作为对越战的有良心的反战者,来到麻省综合医院履行替代性服
务义务,但不久就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艾尔文的小组。事实上,除了在中学暑期班上学到
的那点知识之外,他的编程技术几乎完全是自学的。但他一开始搅到计算机里面去,就
陶醉其中,直到履行完义务还逗留在麻省综合医院。
“计算机编程太棒了,”他说。“我本质上是个机械师,喜欢建造东西,喜欢看到
这些东西能够真正发挥作用。”对PDP-9型计算机上的硬件结构,他说:“你必须环环
相扣地掌握硬件的运作机制。编程序时必须将计算机硬件的实际性能考虑在内。比如说,
‘将这个特殊名称存入存储器内,然后再将其取回’,这是一个逻辑指令,但同时也是
非常机械化的。”
与此同时他也很喜欢他所深入其中的这种稀奇古怪的抽象游戏。在这方面,一个很
好的例子就是他接手的第一个项目,让实验心理学家能在PDP-9型计算机上运行程序。
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在老式、速度缓慢之极的PDO-SS型机上记录数据,已经到了忍无可
忍的地步了。但问题是,他们已经在PDO-SS型机上开发了各种具有特殊功能的软件,
这些软件无法在PDP-9型机上运行,而他们又不想为换计算机而重新编写程序。所以朗
顿的任务是编写一个能够让旧有软件以为仍然在老型机上运行的程序。也就是说,他得
在PDP-9型机内部编写一个虚拟的PDP-SS型机的程序。
朗顿说:“我并没有正式修过计算机理论课程;因此我第一次对虚拟计算机的概念
的了解完全出于本能,是通过创建一个虚拟计算机环境才学到的。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
个概念。将一台真正的计算机的运作规律抽象为一个程序这一点意味着,这个程序已经
抓住了这台计算机的所有重要特点,你可以将其硬件抛置一边了。”
他说,不管怎么说,在那个待殊的夜晚,我正在修改编码错误,因为明知这一阵子
他无法在机器上运行任何东西,所以他就从计算机的大阴极射线管前面的盒子里抽出其
中的一卷纸磁带,把它插入磁带阅读器,开始在计算机上运行“生命游戏”。
这是他最喜欢的计算机游戏之一。朗顿说:“我们从比尔·高士泊(Bill Gosper)
小组那儿弄到了这个软件程序,他们在麻省理工学院玩‘生命游戏’。我们也在玩这个
游戏。”这个游戏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这个前些年由英国数学家约翰·康卫(John
Conway)开发的程序不是真的可以让你玩的游戏。它更像是一个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演化
的缩微宇宙。开始时,计算机屏幕上只出现这个宇宙的一个影像:一个平面坐标方格上
布满了“活着的”黑方块和“死了的”白方块,最初的图案可以任你摆布。但一旦你开
始运作这个游戏后,这些方块就会根据很少几条简单规则活过来或死过去。每一代的每
一个方块首先要环顾其四周的近邻,如果近邻中早就有太多活着的方块了,则这个方块
的下一代就会因为数额过剩而死去。如果其近邻中存活者过少,则这个方块就会因为孤
独而死去。但如果其近邻中存有两个或三个“活着的”方块,比例恰到好处,则这个方
块的下一代就能存活下去。也就是说,要么是这下一代已经活着,能够继续存活下去,
如果不是这样,就会产生新的一代。
就这么简单。这些规则只是一种漫画式的生物学。然而“生命游戏”的奇妙之处在
于,当你把这些简单的规则变成一个计算机程序之后,就好像真的能够让计算机屏幕活
起来。与当今你所能看到的计算机屏幕相比,这个游戏的动作相当缓慢、迟钝,就好像
是让录像机用慢动作重播一遍似的。但如果你用心观察,就可以看到计算机屏幕沸腾着
各种活动,就像是在一台显微镜下观察一滴池塘水里的微生物。开始时你可以随意设置
一些活着的方块,可以观察到它们如何很快自组织成各种连贯一致的结构。其中有的结
构翻滚不已,有的结构的振荡有如野兽呼吸。你还会发现“滑翔机”,即一小簇以常速
滑过屏幕的活细胞。你还会看到稳定地发射出新的滑翔机的“滑翔机枪”,以及在那里
气闲心定地吞食滑翔机的其他结构。如果你走运的话,甚至还可能看到《爱丽丝梦游仙
境》里的那种“切夏猫”,它缓慢地销声匿迹,只留下微笑和足痕。每重玩一次,出现
在屏幕上的图案都会有所不同,没有人能够穷尽其可能性。朗顿说:“我看到的第一个
图案是大而稳定的宝石型的结构。但当你从外部加入一个滑翔机,就会打乱这个完美无
缺的晶体美。其结构就会慢慢消亡至无影无踪,就好像滑翔机是一种外来的传染病。这
就好像是安德洛墨达的世系一样。”
所以那天晚上,计算机在出声地运转,计算机屏幕上活跃着各种小图案,而朗顿在
修改编码错误。“有一次我抬头扫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的生命游戏正在弯弯曲曲地逝
去。然后我重又扫了一眼我正在修改的计算机编码。这时我颈后的汗毛倒竖了起来。我
感到还有其他人在这个房间里。”
朗顿回头环顾,以为他的一个同事正偷偷站在他身后。这是一间拥挤不堪的屋子,
放有PDP-9型机的巨大的蓝色机柜、立着许多放置各种电子设备的架子,还堆放着一台
老式脑电图记录机和示波管。有一些箱子挤在角落里,电线和管子长长地拖曳满地,还
有许多从未使用过的东西。这是真正的计算机迷们的天堂。但并没有人站在他背后,没
有人藏在那里,他完全是一个人呆在这里。
朗顿回过头来看计算机屏幕。“我意识到,一定是‘生命游戏’在捣鬼。计算机屏
幕上的某些东西是活生生的。我无法表达我在那一刻的感觉,我区分不出什么是硬件,
什么是过程。我从某种深层次上认识到,在计算机上发生的一切和在我肉体上发生的一
切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区别。计算机屏幕上所显示的确实是这两件事的同一种过程。”
“我记得我那天深夜向窗外望去,计算机仍然在出声地运转着。那是一个清朗的寒
夜,星星在天上闪烁,可以凭窗看到剑桥查里斯河对岸的科学博物馆和周围疾驰而过的
汽车。我思索着活动的型式,以及其中所发生的一切。城市就卧在那里,它是有生命的,
好像和‘生命游戏’是同一回事。当然它要复杂得多,但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脑的自我集合
朗顿说,二十年之后回顾起来,感到正是那个夜晚的顿悟改变了他的生活。但那时
却只是某种介于直觉之上的感觉。“这种事就是灵感瞬间降临,然后就逝去了。有如一
阵飓风,或席卷而来的浪潮,改变了大地的面貌,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个夜晚
留在我头脑里的印象其实已经淡出了,但却建立了我对某些事的特殊感觉。任何能够触
动我的事都能引起我对这种活动模型的联想。所以我后来一直就在试图踉着这种感觉走。
当然,这种感觉经常把我引向一处后,就撒手不管地遁去了,弄得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
么走。”
但实际上他还是过低估计了情况。1971年的朗顿既不知道他所感觉到的意味着什么,
离成为一个系统学者也还相距遥远。他的所谓跟着感觉走的想法,不过是逛逛图书馆或
书店,在各处搜寻几篇有关模拟机器、涌现、集体行为型式,或有关导致全球动力的地
方规则这类的文章来读读。他还时不时地在哈佛大学、波士顿大学或别的什么大学随意
选修些课程。但基本上,他满足于做自然降临于他的事情。他生活中还有太多别的内容。
他真正热爱的是弹吉它。他和他的一个朋友曾尝试创建一个职业的乡村民乐队,但没有
成功。他还投入了很大的精力来抗拒征兵,抵制越南战争。大学周边的整个反文化氛围
使得剑桥和波士顿对他来说成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地方。朗顿很久都没有比这感到更愉快
了。
“中学生活对我来说简直是个灾难,”他说,1962年,他十四岁的时候,从他家乡
麻省林肯的一所很小的小学升入林肯-沙德伯雷中学,这是个地区性的、规模很大的中
学“我每天去学校就像去监狱一样。这是一个工业性很强的中学,在这里,除非你能证
明自己非常杰出,能够进入特殊的班级,否则就会受到就像对待少年犯一样的对待。而
我正好又不是能与整个体制所要求的那种思想品行保持一致的人。我蓄长发、弹吉它、
听民歌,我是一个嬉皮士,而我周围没有一个嬉皮士,所以我就很孤立。”
他的父母无助于他改变这种状况。他母亲简·朗顿是个侦探小说作家,父亲威廉姆
·朗顿是个物理学家,他们从人权运动和越南战争时期开始就一直是“激进分子”。
“我上中学时,我父母偶尔会带我到市区参加为争取平等而举行的静坐示威,或去学校
讲演。我们去过许多市区学校,也坐公车去过华盛顿,我们抗议这个、抗议那个。我因
为参加抗议而被警察当作抗议者逮捕过。”
朗顿最终于1966年从中学毕了业。他说:“那正是嘻皮时代的开始。所以那年夏天
我和我的一个朋友跳上一辆公车去了加州,那里对嬉皮士的认识要领先得多。我们直接
去了海特-阿什博雷,去听卓别林和杰弗逊合唱乐团的演唱。那个夏天真是棒极了。”
不幸的是,到了秋天,他不得不回来到伊利诺斯州的洛克福特大学报到。私下里,
他根本就不想上大学,而这个大学对他也抱以同样的态度:由于他中学的成绩总在三分
左右晃动,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这类的学校对他的申请一概给予斩钉截铁的拒绝。但他
的父母坚持要他到别处去上大学。洛克福特大学当时刚由一所女子完校改为一所文科性
综合大学,正在积极招生。
对朗顿来说,坐落在玉米地当中的洛克福特大学的崭新的校园看上去就像一所警戒
不严的监狱农场。“也许最好再在校园四周围墙上围上有刺的和带尖刃的铁丝网。”因
为学校招收了太多的学生,那年,在总共五百名学生中,有十名是从东海岸招收来的嬉
皮士。“我们到了那里,环顾四周,都是些土得掉渣的农民子弟和极端的右翼分子。这
地方就像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民兵基地。在东海岸,起码有各种运动在风起云涌,而在
伊利诺斯州的玉米地里,时间仍然停留在麦卡锡时代。在1966年的伊利诺斯州中部,嘻
皮士只有死路一条。注册时,他们一看到我就让我在参加女子体育馆这栏上登记。有一
次,我们几个人刚走进一家炸面饼圈店,几个国家警察就跟着我们进来了,其中一个警
察说:‘我不知道是你们其中的谁,但你们这些家伙中有一个人的女朋友可真够难看
的。’我们遭到所有的饭馆的驱逐,没人愿意为我们服务,因为我们蓄长发。校方很快
就开始怀疑我们与吸毒和其它所有坏事有关联。”
很明显,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北上。朗顿和其他“不受欢迎”的伙伴开始沿途免费搭
乘他人便车旅行到麦迪逊的威斯康星大学,经常在那里一呆就是几周。“麦迪逊才是我
呆的地方。六十年代的整个反文化运动对麦迪逊都有所波及,而洛克福特却保守沉闷。
在麦迪逊,经常有反战活动,许多嬉皮士开始吸毒,所以我也染上了吸毒。我有一个电
吉它,我的一个朋友接触过阿泊拉民间音乐,所以我们非常成功地参加了一些即席演奏
会。在麦迪逊发生了许多事,只是没有一件是与你上大学必须要干的事相关。”
毫不奇怪,朗顿在洛克福特刚上大学二年级就被留校察看。秋季学期结束后,校方
就让他离开学校,他也告诉校方他正要退学。
他说:“我想呆在麦迪逊,但我在那里没有工作,没有办法维持生计。所以我只好
回到波士顿,在波士顿我变得更加政治化,更深地卷入了反战活动。”因为没有了可以
缓役的学生身份,所以他向征兵委员会申请良心反战者身份。经过长时间的争取,征兵
委员会终于批准了他的申请。“于是我就于1968年到麻省综合医院履行替代服务。”
当然,一到那里以后朗顿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他会非常乐意无限制地从事计
算机编程工作。他说:“这个工作太棒了。我学到了许多知识,我与这里的人相处得十
分愉快。”但到1972年,他就别无选择了。他这个小组的主持人艾尔文接受了洛杉矶加
州大学的教职,连同这个实验室也一块儿带走了。无所适从的朗顿就与另一个心理学家
的小组搭上了关系。这个小组的心理学家们研究的是东南亚的短尾猕猴的社会交往行为。
1972年感恩节,朗顿来到了距波多里科首府圣胡安四十英里之外丛林中的加勒比海灵长
类研究所。
结果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工作。朗顿确实非常喜欢猴子。在实验过程中他每天
花八到十小时监视它们,着迷地观察它们的文化,以及如何将这文化传给下一代。但很
不幸的是,灵长类研究所的人的表现太像他们所观察的猴子了。朗顿说:“我们的有一
个实验是了解猴群的社会制度是如何对紧张局面作出反应的。所以我们给一只在等级制
度中有点地位的猴子吸了点儿大烟,然后观察当这只猴子不能尽职时这个等级制度会做
出何种反应。”比如说,最高等级的公猴应该负责恐吓其它猴子、与所有母猴交配、解
决争端、追逐某些不守规矩的猴子。所以当它不能完全负起责任来时,它的统治区就会
分裂成各个派系。其下层领导对头领猴子仍然非常恭敬,但时不时也会对它发起进攻,
然后又迅速撤退。你可以看到它们在尽力支持他的工作,但这样做必须负有头领猴子的
责任,可头领猴仍然在位,所以就产生了一种滑稽的紧张局面。
“而灵长类研究中心的负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他一大早起来就喝上一加仑血
色马利丝酒,然后一天都醉醺醺的无法正常工作,不能发挥作用。所以职员们就无法得
到展开工作的允许,但却又必须工作。所发生的所有这些争端都是:‘这事你应该和我
商量!’、‘我本来可以用我用来观察猴子的这些数据单的。’、‘掀开研究中心的顶
盖。’简直和猴子实验的情况别无二致。研究所分裂成几个派系,发生了某种革命,我
参与的那个派系最后遭到惨败,我被告知离开那里,我也正准备离开那里。”
在波多里科呆了一年后又茫然不知所措的朗顿认识到,现在该是认真考虑生活的时
候了。“我不能总是四处游荡,过一天算一天,没有任何长期发展的打算了。”但到哪
里去呢?他寻思,不知那种神秘的感觉是否能给他一些启示。在波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