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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男儿行·笑拥江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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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在草地上枯坐了片刻,胸臆间郁闷欲死的感觉渐渐淡去。走上前,拉起他,道:“赶路要紧。”
两人并骑于道,气氛平静,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戚少商笑道:“惜朝,四年前,我还不曾如此冷酷心肠。”
对,四年前。四年前他们还可以歇斯底里,还可以恶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而今却都明白,就好像是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愈挣扎愈接近毁灭;可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依然无法得到解脱。
顾惜朝了然地笑道:“戚少商,这四年我们都变了。你没有办法否认。”
“对。变得更冷静、更敏锐、更犀利,必要的时候,更无情。对人对己,都是一样。”戚少商坦然道,“可我对你……没有变。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知道。”顾惜朝轻声叹道。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他大概永远都摆脱不了这样的痛苦。因为有爱,仅仅是爱,便已是他与戚少商再难饶恕的原罪。
月到天心终无望,清风有泪是前尘,能禁寒彻为情深。
佛曰:四万八千劫,情之一字最深最苦。




●(22)

那日之后,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般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又过了几天,两人已然出现在京城近郊的官道上,在路上并没有耽搁一刻。忽然,面前冲来两匹快马。
顾惜朝眯眼望去,两个竟都认识。一个是石头军麾下张进福;另一个竟是杨无邪。
“顾先锋,张进福拜见!”张进福见了顾惜朝便下马叩拜。
“张进福,你不随军出征到这里来做什么?可是军中有事?”
“顾先锋明见!石将军被辽人的毒箭所伤,夫人请您马上回营!”张进福一路风尘仆仆,找到顾惜朝这一直悬着心才算放了下去。
“辽人?不是去打方腊吗?”顾惜朝皱眉道。
“是圣上的旨意。金人对我大宋一直按兵不动多有不满,所以皇上临时抽调了石头军。”
“简直胡闹!朝令夕改,近十万大军一南一北来回奔波,军心涣散,还打什么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及早通知?”顾惜朝怒道。
“末将来之前夫人已经先放了飞鹰,只是蜀中有瘴气,鹰儿不认路这才耽搁了。”张进福汗流浃背地解释,顾惜朝的军法可不比石广霆差。
“我知道了,你起来,我们马上回石头军。”顾惜朝策马到戚少商身边,见戚少商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大概金风细雨楼也出了什么事。可他也实在是顾不上来了,只道,“戚楼主,我现在就得走。与唐门谈好的那笔买卖,就请您多多费心了。”
事到临头,戚少商也是极干脆利落的人,拱拱手道:“你放心便是。”
顾惜朝微一点头,与张进福一起策马而去,“大军现驻扎何处?”
“澶州北城。”
“澶州北城?大军的目标是燕京?驻守燕京的耶律大石是个人物。”
“将军便是为耶律大石所伤……”
顾惜朝与张进福的声音渐渐远去。戚少商仍在原地,沉静地问杨无邪,“你说赫连春水谋反是什么意思?”眉锋一挑,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
“正是。”杨无邪痛心疾首地点头,“赫连军私下与边关牧民做买卖的事让人给揭发了。蔡京一番夸大其词,就成了阵前通敌谋反的大罪。”
“赫连家乃是三朝元老,蔡京轻易不敢动手。难道我们金风细雨楼的帐本让人偷了去?”戚少商会这么问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些年吏治衰败,上贪下墨,便是威名赫赫的赫连军也常常吃空饷。赫连小妖逼于无奈只能与金风细雨楼合伙搞点买卖,把赫连军维持下去。这本是好事,但这买卖多于边关辽人、金人有关,比如之前的金成诺。而这却犯了大忌,天下太平时此事可小,然眼下正是动荡,若被人拿住了把柄就是滔天大罪。
“帐本无失,但蔡京弹劾赫连军的奏折中也的确有明晰帐目,我怀疑楼里出了内奸。”杨无邪有些担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能接触到帐本的都是楼里的心腹,金风细雨楼是再也经不起第二个白愁飞!
“内奸的事无邪你且查清楚,还有与金成诺的买卖就到此为止吧。无论是不是他,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赫连军若真受了罪名,金风细雨楼也脱不了干系。”
“正是这个意思。”杨无邪补充道,“我与诸葛神侯商量过了,当务之急是把赫连老将军和赫连春水安全带回,御前辩驳。”
“不错,蔡京一定不会放过这杀人夺权的好时机,诸葛神侯派了四大名捕中的谁去办这事?”
“铁二爷和追三爷都已经出发,神侯的意思是……”
“我也马上出发,无邪,楼里的事交给你处理,我就不回去了。”戚少商也是说话头醒话尾的人,匆忙与杨无邪交代了几句,马不停蹄往南方赶去。
就这样,顾惜朝与戚少商与京城官道上一别,谁也没有料到,再见面却已是斗转星移,星霜屡变。胜也罢,败也罢,千古英雄浪淘沙。世事的瞬息万变,莫过于此。

澶州北城
日夜不休赶到时澶州北城的气氛还不错,虽然狠狠败了一仗,主将也受了箭伤,但士气很强,将士们日常操练都很提得起劲,看到顾惜出现大伙都争先恐后跟他打招呼。
“顾先锋!”
“顾先锋,您回来了,大伙心里就有底了。”
“顾先锋,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报那一箭之仇?”
“顾先锋,辽狗暗箭伤人,不算好汉!”
“顾先锋,……”
顾惜朝只是笑笑,随手把牵马缰绳递给一旁赶来的马夫,问道:“将军呢?”
“在屋里休息,夫人也在。”马夫顺手给顾惜朝指了路。
“知道了。”顾不得清理这一路的风尘,顾惜朝直接往暂时做为将军大帐的一所小屋走去。
人还没有进去,大帐里喧哗吵闹的声音已经先传了出来。听这说话的人声,除了素问,洪武、郭青、龙四、云吹笛、燕无衣几个都在。顾惜朝深吸一口气,喊道:“将军,顾惜朝求见!”
听到这一声,大帐内有片刻宁静,接着便是石广霆又急又怒的声音,“还不滚进来!”之后,大帐内轰然大笑。
推开门,果然看到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顾惜朝仍不罢休,问道:“将军,我的禁足令撤消了吗?”
石广霆冷哼了一声,道:“没撤消的时候你不也没当一回事?唐门好玩吗?”
顾惜朝含笑道,“还行。”几步上前,也没见他有什么花样,一下就捉住了石广霆的手腕。“你中的毒还没完全解?这几日注意不要动武。”
石广霆悻悻地抽回自己的手,这么多年来,顾惜朝这一手他就从来没躲开过。“少给我装象,要看病也唐药的事,药儿呢?”
“回唐门了。”顾惜朝淡淡地道,“以后唐门制造的各种奇巧兵器可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们石头军。”
素问身子一颤,担忧地看向石广霆,“那广霆的伤……”
顾惜朝皱了皱眉,道:“军医没看出来什么毒?……没关系,我从唐门借了几本医书毒经正好派得上用场。广霆,你跟我进来,我帮你看看。”
云吹笛目送着顾惜朝和石广霆夫妇消失在内室,道:“从唐门‘借’的医书毒经?”
燕无衣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笑道:“只怕是有借无还。”
“借?是偷吧!顾少的话也能信?”郭青跟着补充意见。
“郭青,怎么说话的?惜朝说是借,就一定是借!”龙四咳了一声,又责备云吹笛和燕无衣两个,“你们怎么回事?挤兑惜朝就这么有意思?你们是他兄弟啊,哪怕是‘偷’,你也得说‘借’,明白吗?”
“是,大哥!” 云吹笛和燕无衣齐声应道。他们几个说话的声音都不轻,是惟恐在内室的顾惜朝听不到。这些年来,这样的游戏早已是驾轻就熟,熟极而流。
几人中惟有老成的洪武没有凑这热闹,到不是他为人宽厚。而是年纪大的人总是比年轻人多几分阅历。顾惜朝会是好惹的人物?也只有龙四郭青这几个小子才不怕死,一次次被顾惜朝收拾,又一次次去招惹他。
片刻之后,顾惜朝从内室出来,对龙四道:“要解广霆的毒还差一味药,四哥,你准备一下,我们过几日就去采药。”
“过几日?”龙四诧异地重复,顾惜朝从来不是拖拖拉拉的人。
“嗯。在这之前,先教将士们一套新的阵法。不替广霆报了耶律大石的一箭之仇他要如何安心养伤?”虽然还没弄清楚石广霆数月前对他发脾气的原因所在,虽然他现在已经回到了石头军,但这并不代表顾惜朝已经忘记这件事了,言语之间刺激一下石广霆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了。但大家也不以忤,石头军上下一心,要找个实心眼不欺人的难于上青天。
跟在后面出来的石广霆苦笑连连,偏偏理亏的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燕京城墙太高,辽兵的战斗力也不弱,你打算用什么阵?”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明天就知道了。我开的药你记得吃,你这是慢性毒,一时还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动不得武。到是旱莲花找到后,你给我安分点,半个月内不能沾一点荤腥,酒也不能喝!你先吃药,耶律大石的事,我们晚上再细谈。”接着走到龙四身边,扔出一本册子,“接着。”
“什么东西?”龙四疑惑地问道。
“天残缺。”顾惜朝转过头朝龙四眨眨眼,道,“从唐门偷来的,要不要学,自己考虑一下了!”
刚有点兴奋的龙四立刻垮了下来,这报应未免来得太快了吧。天残缺可是难得的精妙刀法不学实在可惜;可如果学了,不就成了……
燕无衣看着龙四左右为难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亦步亦趋地跟顾惜朝出去,体贴地道:“惜朝,看你这一身土,我安排人给你烧水梳洗一下吧。”燕无衣掌管石头军的后勤,干这事到也不算是刻意讨好,只是他那谄媚的嘴脸却教另几个人唾弃了很久。
“也好。”把要办的事暂时告一段落,顾惜朝的声音里终于显出了疲倦,从京城到唐门、再从唐门到澶州北城,他一路都没怎么休息过,真是有些累了。
第二日清晨,石广霆被整齐的马蹄声惊醒。看了看时辰,竟是到了晨操的时候。随手披上一件衣服走到校场,果然见到了身披重甲的顾惜朝忙着在训练士兵。他走近几步,皱眉道:“不过是中了一箭,不需要你这么刻意照顾。”
顾惜朝闲淡地一笑,应道:“所以也没有逼着你回去休息啊。”
石广霆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跟他斗嘴下去,只道:“这里的地势你该看过了吧?澶州北城与居庸关之间是一望无垠的平原,无险可守。平原原本是骑兵的天下,但耶律大石若是只管守城不出,居高临下,我们反而会很吃亏。”
“我知道。可却也不能因噎废食,骑兵冲杀战阵无兵可敌,拿下燕京非靠他不可。”顾惜朝狡黠一笑,摊开桌上的卷轴,“我做了一个新的阵势,你看可否将目前的困境稍稍化解?”
“这是……”
“牧阵(注),不过是在牧阵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顾惜朝用手指指着卷轴道,“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这是老规矩。把我们所有的战车全部用于前锋和两翼的突进。内有乾坤,中间是骑兵。进攻时所有骑兵掩身于马侧,不到城门百里之内不得现身。若耶律大石只管守城不出,我们便破他的城;若他出兵迎战,我们的骑兵便冲出战车,杀他个措手不及。”
“还可以分兵。”看到顾惜朝设计的阵势,石广霆这几日来的困扰顿时豁然开朗,拍着顾惜朝的肩笑道,“我了解耶律大石,他自诩用兵奇才,定然不会守城不出。将骑兵分为两股,第二股在耶律大石迎战后出击。骑兵两次冲杀,我要耶律大石连阵都摆不起来!惜朝,你信不信?”
“我什么时候不信你?”顾惜朝拱手含笑道,“祝将军马到功成!”
石广霆朗然一笑,道:“顾惜朝听令!”
“等等。”顾惜朝赶紧拦住他,所谓军令如山,若是等石广霆把话说完,他的事可就办不成了。“先锋一职,交给四哥好了。”
“你还有其他的事?”石广霆不禁有些纳闷,石头军的骑兵是顾惜朝一手带出来的,先锋一职他什么时候交给别人过?
“把张进福那小队划给我用。我估计这阵势三日能成,三日后,你打燕京;我趁耶律大石不备,绕过居庸关,去苍茫山给你采旱莲花回来,你中毒不能再拖了。”
石广霆却沉吟不语,苍茫山距居庸关不过几里,若是让耶律大石有所察觉。“惜朝,城破后再去也不迟。”
顾惜朝摇头道:“耶律大石用兵有一手,要破城恐非一日之功能及。而且,我也担心兵临城下,他会毁了旱莲花玉石俱焚。总之安全问题我自会小心应付,你不必担心。”


注:牧阵,又称锥形阵,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




●(23)

苍茫山位于居庸关西侧,山势险峻,旱莲花更长于苍茫山仞缝隙之间,极难采摘。跟着顾惜朝一起来采摘旱莲花的张进福站在悬崖边,伸长了脑袋往崖下探去,见旱莲花生长的位置着实险恶,不禁连连咋舌,道:“先锋,不如让末将下去吧。”
“罗嗦!”顾惜朝瞥了他一眼,心知他是挂心自己的安危,只笑道,“阵上杀敌我或者不如你勇猛,为将军采药这等小事你也要撄我锋芒吗?”
张进福一介武夫,哪如顾惜朝巧言善辩。想辩驳一句,亲入崖下采药也是险之又险,况且现在天色将明未明,崖下究竟有多少危险也说不清。又觉得过于献媚,讷讷而退。
顾惜朝一句话把他挤兑住,也不再理会,仗着轻功,径自附着峭壁向崖下爬去。不多时,他便已经找到了旱莲花。用药需用整枝旱莲花,顾惜朝从靴筒中抽出匕首,仔细地撬开山石土块,慢慢把旱莲花的根挖出来,所以很是费了些时间。
张进福等见旱莲花的根茎松动,不由心喜。便在此时,一枝箭头刺穿凌晨的第一道阳光疾射而来。张进福大惊,忙叫道:“顾少小心!”
已经晚了!
顾惜朝唯一能做的只是合身扑向旱莲花,绝不能让人毁了石广霆的救命药!破空而来的箭矢劲道极大,突穿顾惜朝左边的肩胛骨,箭头戳入了山壁的细缝中方才止住了去势,却将他的身体狠狠地钉在了山壁上。
顾惜朝的左胸早年曾被穆鸠平被长枪刺伤,现在又遭此重创,牵动久不成愈的旧伤,眼前一黑,几乎立时便要昏厥过去。只是,他若是昏了,谁又来主持这里的局面?石广霆的性命更加危矣。用力一咬下唇,泛着铁锈气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神志总算清醒了不少,他伸手向背后,那箭杆竟有一指来宽,此时仍不断摇晃着,竟是紧紧深深嵌入,巍然不动。
“呵呵,儿郎们,且来看看是哪个不张眼的东西!”此时的局面尤胜战场,瞬息万变。顾惜朝听得敌方将领奔马而来的笑骂声,便知绝不能有半点犹疑拖延。一咬牙,狠心折断箭杆,同时提起内劲左手用力一拍山壁,唇齿微张,咬住旱莲花,脱离了那枝长箭控制的身子向崖下坠去。
张进福那一小队人马虽然跟随顾惜朝不是很久,但阵上的机变却也不比石头军中的老兵差。一边倚仗着嶙峋山势与辽兵对峙,一边掩护着队中身手最矫捷灵活的孙三四冲到崖边抛下了绳索。
顾惜朝抓住绳索,一提气,跃上悬崖边,手指还没触到山石,又是两枝长箭射来,一枝将那绳索断为两截。顾惜朝整个人又往下落了数丈,方攀附住山壁,身旁不断地有被利箭射中滚落的山石坠入崖底,许久才发出闷响来。另一枝却是直接射向了孙三四,这一箭,将孙三四当胸穿透,余劲不消,带着孙三四的身体向后跌去,竟是把他活生生地钉死在地上!
“别让他跑了!”辽兵将领冷冷地下令。密集的箭雨立时封住了顾惜朝头顶的去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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