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笑拥江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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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这个老而弥坚的将军打马远去，顾惜朝轻声笑了起来。“这样的人，才真正活着。”
“你其实什么都不信吧？”戚少商在他身边低低地叹气，“却还哄得种将军如此高兴。”
顾惜朝淡然道，“有希望，总是好事。”
“那么你呢？”
顾惜朝深深地看了戚少商一眼，眼瞳深深地望过来，直看得戚少商的心肺俱是一颤。就在戚少商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句：“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
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都缘一点在心头，忘了霜朝雪后。要见有时有梦，相思无处无愁。小窗若得再绸缪，应记如今时候。
回去的路上，乌云蔽空，竟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顾惜朝静默着看戚少商向急着关门的商铺买伞，隐隐有些恍惚。
戚少商很快走回来，展开竹伞，在顾惜朝的头顶撑开。
顾惜朝抬起头望向戚少商，气质澹泊，神色间却有种无辜的茫然。戚少商看在眼里，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唤醒他好，还是直接抱了人就走。
就在此时，顾惜朝已然开口：“药儿，你还是看紧些。他不是可以安分的人。”
戚少商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问道：“你究竟怎么打算？”
“推药儿重得唐门少主之位。那唐玄我是信不过的。”
戚少商微蹙了眉头，心里直叫糟，“不让他再跟你去边关了么？”唐药医术无双，他若是不在顾惜朝身边，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量才适用。药儿来自江湖，自然是在江湖中打滚最适合他。蜀中龙蛇混杂，又有苗人在，药儿若能重整唐门旗鼓，独霸一方，岂不是好。且，他生性仁厚，唐门以用毒闻名，由他执掌也是件幸事。在我身边当个小小药奴，没好处。”
两人并肩而行，只是这回去的路再长，也有走到头的时候。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小雨已歇，碧空如洗。
戚少商收了伞，刚想开口，悦宾客栈前已经有另一个走了出来，看到戚少商便朗笑起来，“这不是戚楼主么？”
戚少商这才回神，几乎是纳纳地招呼道：“原来是金兄，真巧。”
金成诺？那个番人？顾惜朝凝眸望他，见他的相貌却也普通，与宋人相差无几，想来父母的一方该是宋人。
“不巧。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金成诺笑着道，“楼里没找到，所以就到处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对了，这位是……”
戚少商本没打算引见顾惜朝给他认识，但这时却也不得不介绍一番。“顾惜朝顾公子，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听戚少商这么说，金成诺果然失了深交的兴趣，他不过是个合格的商人。随便与顾惜朝客套了一句，接着便拉过了戚少商，“戚楼主现在可有空？”
戚少商静默了片刻，与顾惜朝深深对视一眼，转身对金成诺笑道：“那是当然。金兄，去我们楼里谈，这边请。”
两人就此擦身而过，不再转头回顾。
金成诺……顾惜朝独自一人在门口喃喃重复这个番人的名字，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投过来的眼神如竟长枪一般，直欲刺穿他的身躯。而且，是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莫非是在哪里见过？思量的半晌也没有头绪，无奈放弃。没法子，顾某人这辈子树敌太多，只能劳烦那些敌人自己惦记着那些血仇了，指望他去记，是痴心妄想了。
●（14）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顾惜朝近乎狼狈地拉着喝醉了的龙四侧身避过从高处飞射而出的箭矢，暗自懊恼。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纵容他们喝这么多！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真是一点都没错。他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居然会答应带龙四药儿他们几个来李师师这长见识？
一枝之后，又是无数枝，如密雨般射下。顾惜朝微微苦笑，这究竟是京城还是边关了？虽然地点不对，可这样的对决却早已经历过无数次，轻车熟路。顾惜朝没有出声，而是悄悄唐药云吹笛打了几个手势。那是在军中打探消息时，未免敌人察觉，顾惜朝自己编出来的一套“手语”，大家都烂熟于胸。很快地，心有灵犀的几人且挡且退逃入一条小巷。
暂时安全了，唐药把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燕无衣扔给云吹笛，恨恨地道：“怎么每次跟你出来都必然会出事？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顾惜朝皱了皱眉，很不满他那兴师问罪的口气，把刚才顺手拾到的一枝羽箭递过去，“看清楚！唐门的字号！”
唐药顿时大为尴尬，云吹笛看不过眼，不耐地道：“都什么时候了，吵什么吵？先把这两个弄醒啊！”
唐药没好气地塞了两粒药进他们嘴里，又干脆利落地一人赏了一巴掌，骂道：“出息！不就是御酒吗？”
这次，云吹笛却没有再说什么，低着头扛着肩膀全身一抖一抖的，想来是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刚才你们那边有多少人？”顾惜朝低声问道。
“七个！房顶上四个，下面三个。”说到这个，云吹笛他们立刻恢复了平时的警觉。
顾惜朝微一点头，道：“我那边有五个。两个在房顶，用弩弓；三个在熏香阁的右侧，兵器还没有看清楚。”
“这件事，也会跟李师师有关吗？”云吹笛问。
“不可能。”顾惜朝镇定地道，“与她有关就不会只有这么些人。”
顾惜朝话音一落，三人六道凶狠的目光立刻就扫向了唐药，杀气腾腾。
唐药咽了口口水，陪着笑脸道：“都是兄弟嘛……”
“那是……”燕无衣也笑道，“有难同当！刚才那巴掌你让我打回就行。”
唐药看向顾惜朝，顾惜朝转头看远。若不是大敌当前，唐药就要当场发作。在心里来回把眼前的几人的亲戚祖宗问候了边，然后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这样出去一定会被射成筛子！”
顾惜朝冷冷一笑，道：“他们有弩弓，难道我们没有？”话音一落，他一脚把身边的一个麻包踢了出去。
“咻！咻！咻！”几十枝检矢准确地射中麻包。唐药就在此时跃出，一甩手，几枝袖箭破空飞出。
哗啦啦一阵连响，已经有几人从不远处的房顶上滚了下来，咽喉处无一例外地插着一枝袖箭。
如此一来，顾惜朝几人的行藏却也曝露了。原本分散的弓箭手们都向同一个方向聚拢。
顾惜朝一把抓住刚连滚带爬避过下一轮羽箭逃回来的唐药，断喝道：“跳！”提气，几人一起跃上了房顶。踢飞追射过来的几枝羽箭，还没站稳，又是三枝袖箭追着同样在房顶上临阵以待的弓箭手而去，无一落空。
弓箭手很快被全部肃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刚跑出几步，一声奇特的清啸在背后响起，先是远远的，如利矢破空而出，接着便是层层推进，如海浪拍岸，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雄浑。很显然，这蕴揉了极高深功力的啸声与其说是示威，不如说是一种邀战。
这啸声，便是连龙四云吹笛燕无衣都觉得晕眩、刺耳、心悸。唐药的情况就更糟了，方才的出手已经消耗了不少内力，现在只是勉强自己不要吐出来而已。
顾惜朝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内力根本挡不了，可背后的压力已经不容他逃避。猛然转身，他运足全力一掌迎向来人。
落凤掌，原是这世上最阴毒的武功之一。功力只要运势于掌上，手软扣绵，刀切不断，枪刺不入，手掌只要沾在敌人身上，对方的那处着招的骨胳就会立即软了，而且从那一处的骨头开始软起，一直软到头骨去。所以，着了落凤掌的人，通常会软成像一滩泥，或者像刚溶化了的冰雪，或者像一具胚胎原形，但一时二刻还死不去，挣扎求生到头来仍不得不死。
来人显然还不知顾惜朝这一掌的门道，只想着凭着自己充沛的内力来个泰山压顶。故而，竟是不闪不避，与他硬拼了一掌。
顾惜朝的内力毕竟不敌，一掌过后左胸锥心剧痛电传全身，他运气护住心脉，勉力将那一掌上如排山倒海般惊人力道卸向脚下，连退十七八步，这一退极是迅速，竟连他身边的人都没能拉住他，房顶上的瓦片也统统被踩碎，若不是这房顶尚算结实，恐怕他早已坠入大宅。眼见他摇摇欲坠，龙四几个立刻分工合作，云吹笛和燕无衣挡住来人，龙四本人则赶紧追过去扶住他。顾惜朝喷出一口鲜血，才赞道：“好内力！”
那人微微一笑，道：“硬接我一掌‘摧云掌’还能说话，你也好修为。下一掌，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云吹笛和燕无衣对视一眼，都很清楚地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屑，“方才那一掌也能算手下留情？吹牛也不是这么个吹法吧，兄弟！”
顾惜朝却不生气，中了落凤掌的人，他到要看看什么叫“手下不留情”！
运气于掌，那人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整条手臂酸软无力，似乎来抬也抬不起来了。“怎么会？”他喃喃道，原本因内息激荡而苍白的脸色斗然涨得通红。
顾惜朝见一掌得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拉着龙四的衣服慢慢地滑了下去，脸现杀气，恨恨道：“杀了他！”
这个，根本就不用顾惜朝吩咐，云吹笛和燕无衣已然拔剑在手，攻了过去。在军中四年，什么叫依多为胜、什么叫落井下石，他们都很清楚。这些，不过是兵法的一部分而已。
眼看着龙四几个与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杀成一团，顾惜朝却没有再出手，一是真是没力气了；二来，这些人，交给他们几个已是绰绰有余。
云吹笛和燕无衣两人深知那人掌力惊人，虽然有伤在身却也不敢近身相搏，只是凭着宝剑之利与他游斗，意在耗尽他的内力。唐药身法灵活，又有百发百中的袖箭，自保绝不是问题。至于龙四，一套“阎罗刀法”虎虎生风，在沙场千军万马都所向披靡，对付四五个江湖人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眼见五人联手都打不倒一个龙四，那些人显然是急了，处于中间位置的人一甩眼色，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他一人缓缓地从腰间拔了一把刀，神色凝重。
龙四不以为意，冷哼了一声，心想，跟他比刀法？这叫什么？这不叫班门弄斧，这叫“龙门弄刀”！
顾惜朝却觉得古怪，努力站起来，提醒道：“四哥，小心！”
那杀手拔刀的姿态庄严无比，仿佛是在膜拜什么绝世神兵。可打起来的招式却毫无美感可言，直冲过来，扛着大刀就狠劈下来。龙四抬手挡，他再劈；龙四再挡，他再再劈……
这下，要较量的似乎已经不是双方的刀法而是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蛮力和兵器的坚硬程度。
电光火石！这个念头刚浮现，杀手已然改变了招式，一记横劈，竟是要把龙四给腰斩了。龙四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腰间已经见红。
在这之后，大开大阖类似劈山的刀法突然变得灵活如蛇，刀影重重，顾惜朝几乎看不清龙四的身影。
几十招之后，龙四已落下风。顾惜朝看得出，并非龙四的修为不够，却是那杀手耍的那套刀法实在精妙，让人防不胜防。
龙四且战且退，又要顾及着身后的顾惜朝，很快就左右难支。一个不慎，竟还在房顶上摔了一跤。那杀手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大刀当头劈下。这一刀声势极猛，将龙四整个人都笼罩在刀光中，避无可避。
顾惜朝二话不说，飞身扑向龙四，手里的神哭小斧也跟着呼啸而出。
神哭小斧准确地击中那柄刀，却没能挡住它的攻势。大刀挟着凌厉的劲风劈下，眼看就要将顾惜朝一分为二……
“叮！”唐药扔出了袖箭，打上了刀背，同时大喊：“少云！”
被唐药叫做“少云”的人果然停了下来，目光转向唐药，眸光闪烁。
顾惜朝一身冷汗这才出了出来，一皱眉，又呕出了一口血。被他压在身下的龙四也好不到哪去，脸色铁青。
唐药看着他，语音低沉，带着痛苦，“‘天残缺’，你果然练成了。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用‘天残缺’来对付我！你对得起我？！唐少云！”
唐少云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收了刀，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其他的杀手也迅速跟上，很快离开。
“不要走！”唐药还想去追。
云吹笛和燕无衣赶紧拉住他，埋怨道：“你气昏头了？现在跟去，不是去送死？”
唐药仍是木木的，又看向顾惜朝。顾惜朝先是接了一掌“摧云掌”接着又差点伤在“天残缺”刀法之下，内伤极重，他喘息了几口，才用一贯淡定的语气道：“药儿，‘忍’字头上一把刀。今日的情况，你早该知道。”
唐药苦笑着点头，是的，他早该知道。茯灵被抢走了；唐门少主的位置也被抢走了；朋友，本来是自己的朋友，现在当然也是他的了。他早该知道……
“那用‘摧云掌’的人是谁？”顾惜朝只问他想知道的事，至于唐药的心结，要解脱只能靠他自己。
“唐寄雨。”唐药很快冷静了下来，道，“摧云掌、天残缺、随意剑，是我们唐门除暗器之外最可称道的武功。”
“若是我猜得没错，一刀一剑一掌，若是三人联手，才是威力无比吧？”顾惜朝已经手忙脚乱地从龙四身上爬下来，可惜，挣扎了几次还是站不起来。
“不错。能够练成的人，都将是唐门的长老。门主可以指使他们做事，但其实三大长老的声望并不下于门主。”
可现在，唐玄显然还不能轻易指使唐少云和唐寄雨。若是他们俩今天真想要他们的性命，两人联手易如反掌。再想到唐少云被撞破身份就迅速离开……顾惜朝忍不住笑了起来，“药儿，我们还有机会的。事实上，情况正向好的方面发展。”
“你指的是你到现在都站不起来吗？”龙四终于不耐烦，冷冷地嘲笑他。有完没完了？打了这么久，又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有这么多话！拉过顾惜朝，把他背在背上，龙四率先跳了下去，嘴里还在教训不休，“谁让你刚才扑过来的？如果不是你挡住了我，我一招‘云中三探’就能砍断他的腿！”
“可他的刀就落你头上了，四哥莫非练过铁头功？”顾惜朝轻轻地问道。
“那就先来一招‘懒驴打滚’，避过这一刀，再‘云中三探’攻他笑腰｜穴，样子是难看了些，不过赢了就好。”
跟在他们后面的云吹笛燕无衣窃窃而笑，也不知龙四如此嘴硬，可有脸红？便是原本一脸哀戚的唐药也忍不住笑意盈盈。
“嗯……”顾惜朝牵动嘴角，也不与他分辩，只道，“是惜朝失策了……”
“所以说，你啊……江湖经验少吧？”
“四哥，‘天残缺’真是套好刀法呢。”
“不错！我从没见过这么变幻莫测的刀法，厉害！”龙四凝重地一点头，忽然又回过味来，大呼小叫，“顾惜朝，你什么意思？”
累极的顾惜朝早已伏在他背上睡熟了。
●（15）
昨日一战，虽然目标是唐药，可到最后算起来伤得最重的反而是顾惜朝。在京城，消息总是跑得比人腿快。是以，顾惜朝一清早起来就听到店小二禀报六扇门的铁二捕头到访。
顾惜朝楞了一下，目光空蒙，片刻后方才回神道：“快请。”
唐药昨夜就回了金风细雨楼，不能在顾惜朝身边照顾他。但便是龙四他们几个听到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铁二爷来访也不愿再现身去听他们俩说话。尤其是照龙四的看法，明明是情敌，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态度来，累不累人？直接拔刀互砍多爽快！
铁手这个真正的结拜大哥，便是拿出手的补品都不让顾惜朝痛快，又是人参！
“大哥太客气了，些许小伤，不碍事的。”顾惜朝虚应地笑笑，礼数周全。
铁手摇摇头，道：“你身子从来不好，我还不知吗？劝也不知劝了你多少，你总不听，我也没法子，反正也是尽力而为了……”一声长叹，他想提晚晴对他的担心，又顿住。直觉的，顾惜朝似乎很不喜欢他在他面前提起晚晴。
事实上，顾惜朝不喜欢铁手在他面前提的何止晚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