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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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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孟子又拿伯夷来说事了:“伯夷这个人,如果君主不是自己所认可的君主,那他就不会在这个君主的手底下做事;如果不是自己看得上眼的人,那就不会跟这个人交朋友;如果朝廷里全是坏蛋,那八抬大轿请他去当官他也不会去;要让他跟坏蛋说说话,那对他来说就好比穿一身巴黎名牌睡地下通道。大家不妨再想一想,像伯夷这样的人,要是跟乡里的俗人待在一起,那人歪戴着帽子,伯夷会怎么做呢?”
   有学生回答:“歪戴着帽子?我想伯夷会说:‘你这也太老土了,这还是喇叭裤、蛤蟆镜那个时代的前卫形象呢,现在都流行露臀装了!’”
   孟子把鼻子都气歪了:“歪戴帽子已经很不像话了,还什么露臀装?我呸!伯夷要是看见你歪戴着帽子,马上就远远地躲开了,生怕和你这种人站一起会玷污了自己!所以,虽然有过不少诸侯甜言蜜语邀请伯夷,但伯夷理都不理,生怕这些人会玷污了自己。”
   孟子顿了顿,接着说:“再给你们讲一个人,柳下惠。柳下惠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
   “听说过!”
   “不就是那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么!”
   “嘿,听说这小子是同性恋!”
   “啊——?!”
   “打住!”孟子赶紧制止住学生们的七嘴八舌,“别瞎造谣了,柳下惠可是一个好同志!”
   “好同志?!”
   孟子气结:“我是说,柳下惠同志是个好人!”
   “柳下惠同志?!”
   孟子更气:“我都被你们气糊涂了,我是说,柳下惠是个好人!”
   ——我先来介绍一下柳下惠。现在有些姓柳的朋友一提祖先就会骄傲地抬出柳下惠,其实呢,柳下惠并不姓柳,也不是复姓柳下。那谁能跟柳下惠攀上亲呢,我倒想起一个名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南侠展昭。
   柳下惠怎么能跟展昭沾上亲呢?借此我再来解释一下古人的称呼问题。
   柳下惠他们家一直都是鲁国贵族,往上追溯几辈,有位老人家公子展——前文里我已经解释过什么叫“公子”,所以这里只说“展”字。“展”并不是这位老人家的名,而是他的字,公子展有个孙子,叫无骇,无骇死的时候,鲁隐公要赐他一个“氏”,按当时的惯例,以字为氏,于是就用公子展的“字”,也就是“展”,作为这一族人的“氏”,于是才有了“展氏”。正如我们所谓的“名字”其实原本分别是“名”和“字”,我们所谓的“姓氏”原本也分别是“姓”和“氏”。这问题别说我们现代人分不清,连汉朝人都分不清,比如,我们看汉朝人的书里记载张三的生平,说张三“姓张氏”,这就是把“姓”和“氏”混为一谈了,连司马迁都犯过这个错误。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氏”也渐渐变成“姓”了。
   ——呵呵,我来问个蠢问题:屈原姓什么?
   中国人没有不知道屈原的,可屈原姓什么呢?是姓屈吗?
   《史记》里说:“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说屈原名叫“平”,和楚王一个姓。可楚王姓什么呢?姓芈(读“米”)。大家读史书常看见历代楚王都叫熊什么,对了,就像我的名字,熊逸,呵呵,要是笔名也能排血统的话,那我熊逸乃是堂堂楚国王族之后,坐公交车可以不买票,存自行车可以不花钱,那得有多牛!嘿嘿,谁也不许小看我哦!
   ——这么说来,楚国王族到底是姓熊、还是姓芈、还是姓屈啊?
   答案是:楚国王族姓芈,熊是他们的是氏,屈原也姓芈,屈也是他的氏。如果按照现代先姓后名的称呼习惯,我们该管屈原叫“芈平”。可你要跟别人说端午节吃粽子纪念芈平,没人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姓比氏大,氏比姓小,男人看氏,女人看姓。话说回来,展氏的后人生儿育女,生了柳下惠。所以,柳下惠是展氏。
   那柳下惠姓什么呢?——他们家是鲁国的贵族,很有可能和鲁国的国君同姓。鲁国的第一代国君伯禽是周公旦的儿子,周公旦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所以,他们都姓“姬”。
   这么说来,柳下惠应该是姬姓、展氏,名叫惠了?
   ——不全对,“惠”既不是他的名,也不是他的字,而是他的“谥号”。
   “谥号”这东西大家应该都很熟悉了,周“武”王、曾“文正”公,这都是谥号,是死后被别人给安上的。
   够复杂吧?那这位柳下惠到底叫什么呢?他叫“禽”,我们还可以称呼他为“展禽”。
   柳下惠在家排行老四,古人用“伯、仲、叔、季”来称呼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所以,柳下惠既然是老四,我们还可以称呼他“柳下季”。
   那这个“柳下”又是什么呢?这是个地名,是柳下惠的封地,或者叫采邑。——我在上本书里介绍过什么才是真正的封建社会,介绍过封建社会的“家”是什么样子,各位回忆一下就明白了。
   关于柳下惠的名字还有其他说法,我就不讲了,现在就已经够复杂了。——其实换个思路也很容易搞明白:唐太宗并不是姓“唐”叫“太宗”,汉武帝也不是姓“汉”叫“武帝”,这都和“柳下惠”的性质差不多的。
   ——听完我介绍柳下惠的姓名问题,再接着来听孟子介绍柳下惠的为人。
   孟子说:“柳下惠这个人和伯夷不一样,他不会因为在昏君手底下做事就觉得羞耻,也不会因为职位低微而感到丢人;他为官做事从不隐藏自己的真才实学,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赋闲在家他不会怨天尤人,处境困顿他也不会打爹骂娘。柳下惠的座右铭是:‘你是你,我是我,哪怕你光着屁股坐在我边上,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哪里就会玷污了我呢!’所以,他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悠然自得。让他当官他就当,炒他鱿鱼他就走,你要再挽留他他也会留下来,这是因为他觉得无论当官还是下岗都无所谓。”
   伯夷和柳下惠,两个人两种作风,都够与众不同的。
   孟子最后做了个总结:“人家的优点要学习,人家的缺点也要警惕。伯夷的缺点是胸襟太窄,柳下惠的缺点是吊儿郎当,我们学习这两位前辈的时候可别把人家的这些缺点也一起学来。”
   我们千万别因为这节内容就以为孟子看不起伯夷和柳下惠,孟子在后文的“万章篇”里说过:“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这是把伯夷、柳下惠和伊尹、孔子摆在一起,认为他们都是圣人,只不过风格不同罢了。当然,最大的圣人还是孔子。
   
   前文讲伯夷的时候说过,儒家对伯夷、叔齐的态度是有些矛盾的,但他们对柳下惠则普遍推崇备至。汉代大儒董仲舒(就是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那位)曾经做过江都易王的宰相,易王有一次和董仲舒聊天,聊起越王勾践来了。易王说:“泄庸、文种、范蠡这三位高人当初辅佐勾践灭了吴国,功劳大大的。我听说孔子曾经推崇说商朝有三位仁者,我看这越国也有三位仁者啊!”
   易王紧接着就给董仲舒戴了一顶高帽子:“齐桓公事事都跟管仲商量,我如今也事事都跟您商量。”
   董仲舒说:“您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柳下惠的一段往事。当初,鲁国的国君也像您今天问我这样去问柳下惠,说:‘我准备攻打齐国,你看怎么样啊?’柳下惠一听,赶紧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事后柳下惠自己一捉摸,越想越不是滋味,说:‘我听说想做攻打别人国家这等坏事的人是不会找仁者去讨主意的,可国君偏偏找我来讨主意,这样看来,我显然算不上是一个仁者啊!’”
   易王听得一愣。
   董仲舒接着说:“柳下惠连这都觉得脏了耳朵,要是把您方才问我的勾践灭吴的事拿来问他,还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呢!越国别说三位仁者,一位都没有!您知道什么才叫仁者吗?仁者是‘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像范蠡他们尽是阴谋诡计的人哪里称得上是仁者呢!所以孔门弟子当中,就连小孩子都看不上所谓的‘春秋五霸’。”
   ——董仲舒单以这番话来说,观点是和孟子一脉相承的:儒家强调,“义”要摆在“利”前边,“道”要摆在“功”前边。我们再看柳下惠:如果董仲舒的引述属实的话,那么,柳下惠似乎也不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人物,或者正如孟子所言,柳下惠虽然经常是一副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可在大原则的问题上还是很坚持的。
   
   
   公孙丑章句下
   
   天时不如地利:一句被误读的名言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孟子的这一节真是名文中的名文,可谓尽人皆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些名言差不多每个中国人全都知道。
   我念初中的时候,这一节是被放进语文课本里的,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当时学的时候,读也读了,背也背了,老师讲也讲了,自己稀里糊涂也就糊弄过去了,不过绝大多数人恐怕都跟我一样。不信的话,我把孟子这节的头两个字拿出来问问:到底什么叫“天时”?
   别急着回答,再往下看,这是在说攻城的事,攻啊攻,结果“环而攻之而不胜”。什么叫“环而攻之”?就是把城包围起来,从四面八方一起进攻——这倒容易理解,可不好理解的是,孟老师为什么说“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难道只攻打北门,或者只攻打南门就不得天时了吗?又为什么“环而攻之”没攻下来就可以论证出“天时不如地利”?——难道在同样的时间,自然也是同样天气的条件下,没有“环而攻之”而是分而攻之,或者围城打援,最终没能得手,就不足以证明“天时不如地利”吗?
   ——能把这个问题解开了,一条赚钱之道也就随之打开了。
   
   大家先想想我在上一本书里讲到的“为长者折枝”那个例子,在这个层面上,“天时”和“折枝”具有相同的意义:无非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词语罢了,读书的时候眼睛稍微一转就溜过去了,其实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般我们理解“天时”,无非这样几个意思:正值农闲季节,粮食也都收完了,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收拾收拾一起打仗去吧;或者游牧民族趁着秋高马肥,南下欺负欺负汉人;或者趁着天干物燥,对敌人采用火攻;两个流氓打架,懂得利用天时的流氓会知道站在上风口的位置,还要背向太阳;两个女人不对付,懂得利用天时的女人会知道要趁对方来例假的时候上前撕打……
   我们还是先看看朱熹在《四书集注》里为“天时”作的解释吧。
   朱熹的解释非常简单,寥寥几个字而已:“天时,谓时日支干、孤虚、王相之属也。”
   另一位古代的孟子问题专家赵歧也是和朱熹差不多的解释:“天时,谓时日、支干、五行、王相、孤虚之属也。”
   咦,怎么没人提农闲,也没人提秋高马肥和女人例假啊?
   他们这些解释看上去都很神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慢慢来看:
   所谓“时日支干”,“时”是指时辰,古人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两个小时。古装戏里一男一女约会,男的在墙根底下转来转去,嘟囔着:“都等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我们就知道他已经等了四个小时了。
   最让那些喜欢读读历史书的现代人觉得讨厌的是,古人不用数字来标记时辰,要是十二个时辰按顺序从一排到十二,这多简单,可古人好像唯恐不麻烦,非要用十二个怪字来标志十二个时辰,这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个怪字,古人称之为“地支”。
   说完“时”再说“日”,这里的“日”可未必就是指“一天”,而是指“十天”。十二个时辰是“地支”数,而十天则是“天干”数:“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天干有十个,地支有十二个,这就是朱熹和赵歧所谓的“支干”——我们现在一般倒过来说,叫“干支”。古人用干支系统来标记时间,现在一般人都知道干支纪年,像“戊戌变法”就是发生在戊戌年的变法,“辛亥革命”就是发生在辛亥年的革命,天干和地支两两相配,到六十年走完一个周期,然后从头再来。其实古人用这套干支系统不仅仅是纪年的,而是从年到月、日、时无一不包。比如,说一个人的生日,是“戊戌(年),辛亥(月),甲子(日),丁未(时)”,如果数一数,一共是八个字,这就是所谓的“生辰八字”。
   现在还有不少人喜欢找个算命先生给自己批批生辰八字,算过的人都知道,算命先生把你的八字批下来之后,是会像报纸、杂志分栏似的分成年、月、日、时四栏,这四栏就是所谓的“四柱”——现在不少算命网站上常有什么“四柱”、“八字”的,看上去很神秘,其实它的基础就是干支系统的一套排列组合方式。
   ——本来是讲《孟子》的,讲着讲着怎么像是要练摊算卦了?
   
   再看看什么叫“孤虚”。
   要说“孤虚”这两个字,听说过的人恐怕不多,可要说起“奇门遁甲”,中国人恐怕没有不知道的。不错,“孤虚”就是奇门遁甲的祖师爷。
   “孤虚”这套东西的全名应该叫“六甲孤虚法”,如果想把它搞得更神秘一点儿,也可以叫“六甲孤虚秘法”。据说这东西是黄帝他老人家传下来的,第一代传人叫风后,是黄帝手下的一个小弟,后来姜太公学了它才辅佐周文王、周武王平定天下,张良学了它才辅佐刘邦打下汉家江山,看看,这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秘技,是历代高人的不传之秘,而现在,各位简直太幸运了,因为我这就要把这门盖世绝学无私地传授给大家。
   六甲孤虚法是建立在天干地支的基础上的,“孤”和“虚”各有其意。
   这套法门分为两个体系,一是“年孤”和“月孤”,一是“日孤”和“时孤”——看看,前面刚讲的关于“时日”的内容这里马上就用上了。“年孤”和“月孤”的实用意义不大,我就节约篇幅不讲了,只谈谈“日孤”和“时孤”。
   什么叫“孤”?天干和地支两两相配,十个天干分别配了十个地支,还剩下两个地支没地方摆,这剩下的两个地支就叫做“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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