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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青铜时代的蜥蜴战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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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水的拼搏,造就了吴人勇敢、决绝、冷静、机敏、富于冒险的性格。专诸与要离,选择什么样的价值取向,我们无权干涉。但为了自己的私欲,阖庐伍子胥杀人亦已多矣。专诸的母亲,为了鼓舞儿子而毅然自裁(传说),要离的妻儿因为苦肉计而被挫骨扬灰(事实),妇女在政治斗争中血淋淋的命运,被后世不断称赞和效法。我在两千五百年后太湖西山寻访专诸炙鱼遗迹,专诸以及他的鱼肠剑,俱已往矣,而我却找到一扇石碑坊,立在那里,于夕阳下表彰着妇女的节烈,刻着“寸心坚玉”之类令人心痛的好话。
  六
  公子光阴谋争夺王位,没有什么好掩饰的,目的赤果果,但他和专诸的谈话,却带有七分真诚意味。像专诸这样富于个人尊严的高贵勇士,是不能靠收买,必须靠感动的。公子光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当专诸在魔鬼训练营结束培训后,得到公子光接见时,公子光首先说了一通景仰的话,然后提起失位之恨:“我阿爷寿梦死的辰光(时候),有倪子(儿子)四个。老大,就是我阿爸,做了吴王。我阿爸死脱了,传位给二爷叔(我阿爸的二弟),二爷叔死脱了,传给三爷叔,三爷叔死脱了,四爷叔(季札)不乐意接班,就传给了三爷叔自己的儿子——就是吴王僚啦。格么我阿爸是老大,三爷叔是老三,伊(他)死脱了,王位理应传我!伊偏袒伊的儿子,传了伊儿子吴王僚。阿拉才是真王嗣,阿拉应该取代吴王僚上台。”
  专诸脑子里画了半天流程图,才搞明白这关系。还算能自圆其说。专诸就发言道:“吴王僚可杀也!我支持你!吴王僚的母亲老了,吴王僚的儿子还年轻,两个弟弟将兵在外,朝内没有骨鲠之臣,我们动手,谁也不能把我们奈何。”(让专诸自己说出杀人的字眼,而不是派他去杀,这就是最成功的沟通技巧啊。)
  公子光感激不尽,当即顿首道:“光之身,子之身也!”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献身了,我养你全家。既然后事都安排好了,专诸没得含糊,就潜藏在公子光府中,伺机行事,日日温习刺杀动作和烤鱼要领。
  有了专诸帮助,公子光夺位的欲望,像地皮下的草根,茁壮地钻出地面。这时,伍子胥的杀父仇人楚平王死了!吴王僚闻讯打发俩弟弟出征,想趁楚平王新丧占点便宜,吴军和楚军对峙于安徽怀远(出和氏璧的地方),却被楚大兵兜抄了后路,堵在那儿不得回还。正值国内空虚的好光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公子光赶忙一瘸一拐找到吴王僚邀请鱼儿上钩。吴王僚奇怪:“哟,阿哥怎么啦?脚怎么啦”
  “足疾,足疾——脚伤了。大王,有一个太湖来的厨师,炙鱼味道老灵得,没人好比。阿拉摆下酒水,请大王来寒舍坐坐?”
  吴王僚即便嗜鱼成癖,对于去公子光家也没有兴趣,然而不答应赴宴,等于把两人矛盾明朗化。因此他沉吟一下,便接受了。公子光赶紧回去布置,大张旗鼓准备餐饮之器,给外人造成隆重接待吴王的声势。吴王僚想起公子光跛脚的窝囊可笑样子,觉得不值得怕他。即便如此,他还是按母亲的建议,赴宴前做了充分准备。当时,好的皮甲是双层的,用胶粘合为一体,吴王僚则穿三层犀皮甲,把自己结结实实裹得像“固特异”轮胎。他的近卫队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自王宫起,直至公子光家门,排了好几条街,接连不断,剑拔弩张,戒备森严。(这哪是吃饭啊!)
  一般的卫兵吴王僚都信不过,外边呆着去。自台阶以内,到门槛,进堂门,经宴席左右,直到吴王僚身边,全是他的亲戚侍卫,两列排开,横眉立目,手持兵器,寸步不离。(刺杀难度很大啊。)
  每当有厨师献上佳馔,必须在堂下搜身(比去美国登飞机查得还严),要求脱光了衣服检查,换上新的衣服,再跪着以膝盖前行,有两名武士提着“铍”(长柄武器,尖比矛长),从左右夹持着上菜人胸口,像夹犯人似的,送入审判席(对不起,是宴席)。厨师把菜肴转交给吴王僚亲戚侍卫手中,侍卫最后放在吴王僚面前。厨师再跪行出庭。可能古今中外请客史上,这么上菜,独一无二。也可以想象,公子光和吴王僚平时如何明防暗斗。
  以这样的防备,吴王僚感觉万无一失了。公子光陪他喝至半酣,突然喊脚疼,要出去抹脚气膏。然后就进了地下室,那里正埋伏着一帮武林高手。公子光向武士做了最后的战前动员,默默地把鱼肠剑塞入鱼腹,端给专诸。专诸目光阴冷,端鱼出门,不顾而去。
  专诸以厨师身份脱了衣服接受安检,换上另外一套衣服,在武士长铍的夹持下跪行到吴王僚案前,手里金黄色的、还在吱吱叫的(因为刚离火)、焦香扑鼻的太湖炙鱼。透过鱼香的蒸汽,吴王僚看见专诸的眼睛闪出一股奇异的讯息,猛然间懂得了这是死神的眼睛,向自己索命来的,吴王僚刚要跳,但已经晚了,专诸抽出鱼腹内的鱼肠短剑,一道寒光,刺向吴王僚。短剑穿透吴王僚三层坚甲,剑尖带着血丝透出脊背。吴王僚啊地大叫一声,像一只受伤的苍鹰在殿堂上扑腾了半天,气绝身亡。而吴王僚倒下之际,俩武士一直抵在专诸胸前的长铍也洞穿了专诸的胸膛(我们甚至认为,是专诸主动用力,把铍顶入前胸,以获得刺袭吴王僚的宝贵空间)。专诸轻生死,忘安危,鱼腹藏剑,刺吴王僚于稠人众座,以其慷慨壮烈的情怀,拼作男儿热血一死,成就其“天壤间第一激烈人”的千古美名。这个壮烈之举甚至导致天体感应——“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彗星撞向月球)。或者他自己就是一颗只肯烈烈燃烧一次的耀眼彗星,奋不顾身撞向吴王僚不可撼动的权威。一个普通的布衣——专诸,以其残破之身,性命相扑,袭杀剽悍雄猛的吴王僚,博得古今第一出场大侠客的霞冠,成就了春秋时代三十六次弑君之中最精彩最酷B的一章。我以前单知道河北多风萧萧兮的易水壮士,不料,温软秀媚的江南人物也恁般叱咤风流啊!
  宴席上一片大乱,地下室的甲士像一筐土豆被倒了出来,扑上堂去,一阵对殴,吴王僚的亲戚卫士一个个尽数战死。而大街上的岗哨们,也从竖着的木桩,被放倒成一串串卧着的枕木。一场古代著名的预谋已久的刺杀行动大功告成。公子光从此登上王基,自号吴王阖庐。随即向全国公布吴王僚之罪恶,褒奖有功人员,封伍子胥为行人(使馆参赞),取专诸之子做卿。“美哉,犹有感”的大贤人季札这时候从国外溜达回来,闻讯只能到吴王僚墓前去“有感”,流下簌簌的眼泪,然后躲到常州去当地主,号称“延陵季子”。吴王僚的俩弟弟,带军在外,被楚人绝了归路,白云望断,等待救兵,却传来哥哥被弑的新闻,只好弃军逃跑(一说降楚)。吴王僚的儿子庆忌出逃卫国,结纳死土,训练士卒,等待时机为父报仇。
  公子光深以为忧,整日提心吊胆,寝食不安,生怕被庆忌派来的刺客算计,日子过得跟当初的吴王僚一样难受,就差也穿“固特异”轮胎了。公子光这么害怕,是因为庆忌乃吕布一流的帅哥加猛士,可以旱地荡舟(陆地上划船,可见膂力超人——跟从前寒浞的儿子“荡舟奡”并名),而且他是古代短跑名将,跑起来,可以追赶烈马。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是不可以杀死的。但是,伍子胥居然又推荐了一个游侠来杀他——“鼓上蚤”要离,此人身材短小,腰围一束,好像一只小狗儿,虽然弱不禁风,但喜欢出名,非要往热闹场中钻。要离(读做“腰离”)仰着头,尖声尖气地说:“臣细小无力,迎风则偃,逆风则扑,但大王有命,臣必杀王子庆忌!”
  公子光(现在已是吴王阖庐,念做“合卢”)说道:“侬哪能来三呢(你怎么能行呢)?王子庆忌万人莫当。阿拉(我)乘六匹马快车追伊(他),一直追到江边,阿拉追不上伊,用箭射伊,伊左右两手接了满把的箭,像只猢狲一样活络,射不中伊。侬(你)到底身小力薄,拔剑在手都举不动胳膊,登上车子也够不到车轼,侬哪能来三呢?”
  “杀人在智不在力。”要离说。
  第二天,吴王阖庐假装把要离治罪,拘捕了要离的妻子和孩子,处死了他们,烧了尸体,扬散骨灰。要离则假装逃跑,奔卫国见王子庆忌。王子庆忌眉分八字,身躯九尺,仪表似天神,威风凛凛。他高兴地说:“吴王暴虐无道,这是你亲身经历的了。他杀了你老婆孩子,如今你活着逃离他,也算幸运了。”于是他和要离一起渡江,率兵进袭吴国。行至江水中流,要离突然转身立于上风,借助风力,使出浑身的劲儿举矛照着庆忌的心口便刺。庆忌没有防备,矛头从他后背穿至前胸。
  庆忌胸前带着矛,一把抓住要离的腿倒提起来,往水里连淹三次,把要离灌得半死不活。然后把他搁在自己大腿上,撩着要离的头发说:“天底下竟有像你这样大胆的人!”
  这时候船上的士兵赶过来要杀死要离,庆忌拦住说:“别杀,他也是个勇士!一天里死两个勇士,未免太可惜了,放他走吧!”说完拔出胸口的短矛,倒地而死(真仁烈也!)。
  要离说:“我让吴王杀死我的妻子孩子,并烧了他们尸体,扬散骨灰,为的是成就我个人的私名。但我认为这是我的不仁。为原先的主人而杀死新的主人(庆忌),我认为这是我的不义。王子庆忌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投入江中,我多次入水,多次浮出,之所以还活着,只不过是庆忌开恩不杀我罢了,我已经蒙受屈辱。作为士,不仁不义,又蒙受屈辱,决不可再活在世上。”
  于是要离自杀而死,把生命交付给了滚滚江水(死了干净!)。
  与水的拼搏,造就了吴人勇敢、决绝、冷静、机敏、富于冒险的性格。专诸与要离,选择什么样的价值取向,我们无权干涉。但为了自己的私欲,阖庐伍子胥杀人亦已多矣。专诸的母亲,为了鼓舞儿子而毅然自裁(传说),要离的妻儿因为苦肉计而被挫骨扬灰(事实),妇女在政治斗争中血淋淋的命运,被后世不断称赞和效法。我在两千五百年后太湖西山寻访专诸炙鱼遗迹,专诸以及他的鱼肠剑,俱已往矣,而我却找到一扇石碑坊,立在那里,于夕阳下表彰着妇女的节烈,刻着“寸心坚玉”之类令人心痛的好话。 
8。蜥蜴战争之阖庐五战
阖庐五战一 
  春秋时代的人们都鲠直可爱,很少奸佞之人,除了楚国的费无极大哥是个例外。就在公子光、专诸一伙人请吴王僚吃血腥大餐的那一年,费无极也撺掇“伯郤宛”请楚国令尹吃饭。
  “预备点什么酒菜好呢?”伯郤宛问。
  “令尹对吃饭没什么讲究,就喜欢甲胄兵器,越精良他越喜欢收藏。”费无极说。
  伯郤宛不知费无极要害他,于是傻乎乎地翻出家中全套甲胄、兵器,合计五副,堆在院子里等令尹来吃饭时欣赏。令尹“囊瓦”如期造访了,院里甲光闪烁,杀气层层,喔靠,要造反啊,令尹吓得抱头逃窜。费无极赶紧添油加醋说伯郤宛对政府不忠,蓄谋造反已久,是吴国的特务。令尹命令攻杀伯郤宛全家,把家宅烧为了平地。国人都不答应了,因为伯郤宛家族颇有正直名望,谁敢攥一把草放在老伯家门口放,立刻被热爱伯隙宛的群众抢走,不许放火。这还了得,证据更确凿了,煽动群众造乱耶。令尹更怒了,强制执行命令,士兵们杀光了老伯家上下,以及异姓朋党,伯隙宛伏剑自杀。费无极乐了。
  费无极能够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个佞臣,这主要跟楚国一贯强化君权专制有关系。有强权的专制君主,就会有趋炎附势的佞臣。专制君主往往喜欢佞臣,就是二者有目标上一拍即合的地方。伍子胥父兄一家,伯郤宛一家,无罪而被灭,固然和费无极的谗言有关,也体现了楚王有意识地打击异姓家族的心态。伍氏家族是四代老臣,势大位重,伯郤宛在国人中享有盛誉,这都让王权感觉不安。楚王自己跟异姓家族斗,显得身单力薄,还得寻求几个信得过的帮手,于是费无极这种小人就脱颖而出了。这就跟后代皇帝为了维护皇权专制,信用宦官而斗大臣,是一个道理。虽然后者人品性差、素质低,但不怕干各种昧良心的坏事,去疯狂咬那些威胁君权的重臣大族正合适,所以一样得到信用。专制君主总是与佞臣在历史上派对出现。而北方的“多家族联合体执政”,较少君主专制色彩,所以整个春秋时旗,还是显得人心质朴,鲜有奸佞。
  但是佞臣往往也没有好下场,君主借他的手斗完异姓家族,往往把他当作替罪羊杀掉。没过一年,“正直人的克星”费无极,淹没于国人的怒讨声浪中,楚国统治者为了取悦于国人,觉得异姓家族也灭的不少了,目的基本达到,就传令屠灭费无极全家,开脱自己的责任。费无极算是圆满无极了。
  伯郤宛的儿子伯嚭(读匹),在家族惨案中侥幸脱逃,撒腿一千五百里,向东越过安徽,跑到东边吴国去了。伍子胥接见了这位满怀深仇大恨的青年,在盛大的宫宴上,伍子胥把伯嚭推荐给春秋第七大蜥蜴——吴王阖庐(公子光)。
  吴王阖庐刚刚主宰吴国,正缺捧场的人呢,于是他诚恳地说:“伯嚭,寡人的吴国老偏僻的。听讲侬阿爸被谗害,在楚国死脱了。侬好可怜。今朝侬不嫌寡人国家僻远,投奔来哉,有啥可以教给寡人的啦?”
  伯嚭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过是楚之一介亡虏。先人无罪,横被暴诛。听说大王收留了穷厄亡命的伍子胥,所以不远千里,归命大王。大王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万死不辞!”
  阖庐听罢,颇为伤叹,当即任命伯嚭为大夫,跟伍子胥一起图谋国事。当时陪宴在场的吴大夫被离,对伯嚭很不放心,告诫伍子胥说:“您以为伯嚭可信吗?”伍子胥神色庄重:“我与伯嚭怨仇相同,我们老伍家也是被费无极给害得灭了门。同病相怜,同忧相救,没什么说的。”
  “可是我看伯嚭之为人,鹰视虎步,有专功擅杀之性,不可亲也。您对他得限制使用。”
  “复仇男神”伍子胥对个人权益不关心,只想伯嚭是个人才,可以帮我杀回楚国复仇。伯嚭此时还是外来户,资历没法跟伍子胥比,更谈不上争宠夺利。两人朝夕训练吴师,倒也配合默契。
  当时,吴国的主力部队,缺少战车而主要是步兵。按理说,步兵没什么了不起,一直是战车兵的影子,仿佛象棋里的卒子,一拱一拱,像尺蠖一样慢,装备、素质、训练、兵源,都没什么大讲究,有两条腿就行。其实不然,江苏地区水网密布,不适合战车转战。而且,随着正统的“观兵”战逐渐向残酷的歼灭战转型,步兵以其便于近身肉搏的极具杀伤力的优势,日益受兵家注目。诸侯各国开始狠抓步兵建设,吴国也创建了一支“轻甲利剑”为武器的步兵先锋队。它由五百名大力士和三千名善于奔走的勇士组成,善于长途奔袭,尾追攻击,经常把楚国战车队追打得无处喘息,是吴人的看家部队。能训练出这样一支著名步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伍子胥请来的著名的兵家圣祖——孙武。 
阖庐五战二 
  孙武的祖上也是阔气过的,是陈国的大家族,在家族与家族的斗争中失败,跑到齐桓公那里避难,叫做田氏,担任国家技术总监(“工正”)一职,搞技术改造工作,同时还兼管迷信占卜。有一次齐桓公喝酒喝到天黑,就让陈工正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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