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栅栏的爱情 青春伦理小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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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在和一个愚蠢的女人生活,这使他丧气、愤怒。
他说:“儿子呢?”
她说:“在幼儿园。”
他说:“你亲自送去的?”
她说:“对啊。”
他什么也没说,搧了她一个巴掌,鲜血沿着嘴唇滑出来,像一条红色的蚯蚓。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委屈得哭了起来。
他一声呵斥阻止了她的哭泣:“行了,儿子都丢了,你还有心思哭?”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眼睛瞪得好大,似乎随时有迸裂的可能。
张建国说:“你真的把他交到林老师的手里了吗?”
她说:“我因为要赶车,没有过马路,让一个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带他过马路的。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马路对面就是幼儿园了。”
“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
“她说她是幼儿园的老师。”
张建国痛苦地蹲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撕碎,一片一片,仿佛漫长而痛苦的凌迟,没有尾声。
——张卓群就这样走失了。
找了半个月,一点音信都没有。张建国绝望了。他突然之间就衰老了,麻木地任凭别人的抽打,他很想找人打架,打死了才好。或者躲藏起来,谁也不要见到他。他多么想跳进一条臭水沟,就淹死好了。
他想儿子,想得胸口一阵阵尖锐的疼,疼痛紧紧地裹扎住他,动弹不得。
他其实是想到了苏,想到了那个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或许就是苏。可他从来不敢去验证。他的生活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还怎么去戳穿最后一点可怜的真相,他怕他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最终走向彻底的毁灭。
他成为一个胆怯的男人,甚至连孤儿院也不敢去了,他宁愿相信他的另外一个孩子榛榛现在生活在那里,幸福,快乐,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有灿烂的童年,他宁愿这样去想,只是他再也无法逾越内心的障碍,去碰触那些由他一手制造的现实了。
事实上,榛榛那时已经不在孤儿院了。
而张卓群却正在孤儿院里寂寞地长大。
苏觊觎了很久,为了报复,她偷走了张卓群,把他送进了孤儿院。在那里,张卓群有了新的名字——沈小朋。他安静地站在阳光下,头发翘起来,眼神是怯怯的,很少说话,孤儿院里的人说他大概得了忧郁症。
“沈小朋!你是不是私生子呀?”
潘景家像个小流氓,有流里流气的头发,他叉着腿站在张卓群的身后。等张卓群转过身来,他又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拽很拽的语气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倒是说啊!沈小朋是一个私生子!”
张卓群的眼泪汪在眼窝里,不肯流出。
“你说你是一个私生子!”
后来,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风吹起了他们的衣服,鼓鼓的像迎风飘扬的旗帜。春天的上午阳光明晃晃的,几只燕子停在电线上,又扑棱着翅膀飞开,一些女孩子发出了美丽的尖叫。小操场上发生了一起斗殴事件,潘景家用石头敲破了沈小朋的脑袋,鲜血汩汩地流淌了出来。
受伤的沈小朋被送进了医院。
在那儿住了半个月的院。
就是在那儿,他撞上了张建国。伤口愈合的张卓群在医院的走廊里奔来跑去,在医院里的他,恢复了一个男孩的淘气,虎头虎脑的张卓群很招惹人喜欢,特别是他那个病房里的护士,有空的时候总是逗着他玩,张卓群开始还是怯怯的,后来胆子就大了,抢走了护士脑袋上的帽子,戴在自己的脑袋上,不中不洋很是滑稽的样子跑了出去,护士追出来,他不顾一切地跑,就这样,他绊倒在一个男人的脚下,那个穿着白大褂一脸和气的男人将他扶起来的时候,禁不住泪水滂沱。
他说:“张卓群?”
后面跟上来的护士不明所以地说:“张医生,他叫沈小朋。”
“不可能,他叫张卓群!”张建国明显情绪有些激动,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出人意料的是,张卓群抱住张建国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边哭边叫着:“爸爸。”
——苏真的没想到,张建国最后还是找回了张卓群。
从苏的大房子里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童童神情紧张,我哄她说:“没看出来吧,这么一个女人,才是有故事的人呢!”
她不肯打车,我们就徒步穿越连接铁东铁西两区的天桥,向学校走去,天桥下面黑黑的,像是可以吸纳一切的黑洞,头顶不时有火车轰隆隆的驶过去,我觉得火车把灰尘都给震落了,在黑暗中,落满了我们疲惫的肩膀,如此之黑,我紧紧地拉住童童的手,她的手心里有汗。她的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岛屿,你知道吗?这儿死过人的,死过很多人很多人。怎么死的都有,反正都是很恐怖的!什么无头女尸……”
我说:“你说什么呢?吓死人了。”
她说:“真的,我没骗你的。我们马哲老师都说了,他儿子就在这淹死的,死得可惨了,那年夏天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暴雨,之后这里就是水了,一片汪洋,他儿子还小着,很小很小的,放学回家,从这里独自一人穿过,我们的马哲老师就打着伞在桥洞的对面等待着,他不知道那个钻进桥洞的小小少年就是他的儿子,他是看见了那个小孩子叫了一声就跌倒在水里,不见了。后来,尸体是从护城河里打捞出来的,浮肿得已经面目全非。”
风穿堂而过,从我骨头的缝隙里穿过去,留下了阵阵寒意。
我说:“童童,为什么要说死人呢?”
她说:“还有走夜路的女人,在这里被陷害。”
这时候,我们刚好走出桥洞,来到铁西的一区,灯光泼在我的身上,我感觉温暖正在将我体内适才聚集的寒凉润化掉。我又看了一眼童童,她在流眼泪。
她一下扑到我的怀抱里,对我喃喃地说:“为什么一切都是这么乱?看起来这么多头绪,无可收拾。”
我说:“没有什么的,你不要总提死好吗?这样子我放心不下。”
在童童的宿舍楼下,我再一次拥抱她,她不肯离开我,要我亲她,我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仅此而已,我现在似乎什么也做不来,浑身乏力,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决定明天去蘅城,在那逗留一天,之后回学校,这意味着我和童童要分别两天的时间。
我说:“我不在的日子,你会好好的,是不是?”
童童说:“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把我们隔开,把我们的活生生的爱情拦腰斩断,我有点害怕。”
我安慰她:“没事的,很快我就会回来。”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说:“记得,岛,我爱你,非常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要不,你跟我回我那儿去住吧?”
她在想,似乎有所犹豫,眼睛低下去,又抬起来,看见光亮从那儿闪出来。
我探过手去,正要拉童童的手,她却忽然转身,向楼里跑去,身影一晃,消失在略微带有颤抖的日光灯的后面,不见了踪影。
我怅然所失,觉得自己似乎还有几句话要说,可都是什么呢?一时又想不起来。涌上头脑里来的事情许多许多,像向日葵上的果实,一粒一粒紧密地排列着,比如来到澹川这个城市的第一年的那场大雪,很大很大的雪,地上是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如同老鼠的声音,我们一大帮子人满澹川飞,回忆起这些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天总是阴阴的。去年的冬天,我想了想,好像只有几场稀薄的雪——我的肩膀又被一只手所搭住——我下意识地说:“伊诺?”
——童童大约是不想见到这个人吧,才迫不及待地消失在我眼前。
他说:“我想你陪我去喝点酒。”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不行,我明天要去蘅城。”
他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你陪我出去喝点酒。”
我看了看表,晚上九点种。我说:“好吧。”
我们从学校东侧一个墙洞子穿过去,走进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很是蜿蜒曲折,偶尔有一两点灯光,散落出来,珍珠一样,终于走出这条巷子,来到海丰大路的街面上,横穿街道,出租车飞一样从我们面前驶过,尾灯红盈盈的。
伊诺说:“我们赤塔这个时候还在下雪呢!”
“就是说还是冬天?”
“对啊,可澹川已经是春天了,明天就是四月了。”
我们就这样说着话,进了一家酒吧。坐下来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了。分别要了一杯扎啤,安安静静地坐着,彼此看对方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一片氤氲模糊,仅此而已。我说:“伊诺,我一直觉得,你是有话要对我讲的。”
伊诺说:“是啊,可是我现在不能讲。”
我说:“那什么时候讲呢?”
他笑了笑说:“等你从蘅城回来的吧,我再想想,我是不是要讲给你听。我想,有些话,还是晚一点说好,现在说了,我们也许会成为仇人!”
我说:“至于吗?”
后来,伊诺开始给我讲起他家里的一些事情,他父亲是个农场主,父亲从小对他很严厉等等。说着说着,我开始睡着了,伏在桌面上,也许我睡了很长时间,也许只是一会儿,等我醒来的时候,伊诺正定定地看着我,他说:“岛屿,你困了,你该休息了。”
说着,他起身结账。
我尾随着他,走了出来,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站在原地,冲我挥手告别。
我想,在伊诺的国度里,一定蕴藏着一个庞大的无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去碰触它,冥冥中,我觉得它是那么棘手、难缠,而且会让我无所适从。
我回到苏的大房子。
整个房子灯火辉煌,远远看去,像个橘黄色的大灯笼悬在天桥的一侧——苏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在家的时候,一般只会开一个房间的灯,不大喜欢金碧辉煌的效果,总是喋喋不休地对我们说:“耶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在流血,在受苦,还有许多上帝之子,在用头颅在暗夜里撞击着墙壁,想重新获得光明,我们应当在夜晚的时候,安静地聆听受难和战斗着的声音,正在从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传来……”
每当这时候,曼娜就会迅速地跑掉,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对我大呼小叫:“传道士又来了!”曼娜听不了苏的那些东西,太艰涩、玄秘,我却对她比较认同,因为苏对基督教义的理解比较个性化,我想这和她的个人命运之间大概有很大关联。
我和曼娜在一起的日子,有过不计其数次的猜测,关于苏的命运。
曼娜说:“她是一个老处女!”
曼娜说这些的时候正在我的床上,无耻地笑着。
那时候我也比较认同,后来我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个样子的,苏的身上女人味十足,她的一颦一笑之间都传达出性的暗示。我把这些说给曼娜听的时候,她横眉冷对,对我大发脾气:“你流氓!”
现在我知道了,苏这个女人,似乎渐渐同童童讲述给我的故事中的女人重叠起来,我站在天桥的上面看我所居住的那所大房子,忽然觉得是海市蜃楼,即便是真实的,也已经濒临雾失楼台的境况。我在那儿抽了一根烟,远远地看着,想到今天晚上还要爬一万字的稿子,不禁有点心烦意乱。
就是那天晚上,苏消失了。
她留下了一张字条,简单地交代了她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至于这一段时间会持续多久,她则一字未留,留下的,是一个神秘的红色的十字架的叉叉。对着那张纸,我和曼娜迷惑不解。而乖张的曼娜更倾向于,苏这个老女人得了神经病,走失掉了。
三月的尾巴里,春天的夜晚,走失掉的一个老修女,这些话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我又忘记了童童,恬不知耻地抱住曼娜浑圆的肉体,在苏的房间里做爱。但我对天发誓,是曼娜在勾引我。
她说我是她的小王子。
她说我脸色苍白,像个忧郁少年。
她说如果我们不做爱,就浪费我们这短暂的青春和美好的夜晚。
于是,我们就做爱,于是,我的Word文档上一片空空如也,在我们的嘴巴终于粘到一起去的时候,屏保的画面跑出来,一个猩红的十字不断扩大、扩大……最终爆炸。
我想,我们是在犯罪。
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来泅渡我们。
“岛屿,你和曼娜在做爱。我说得对不对?”伊诺的电话又一次打过来。当时我还埋在曼娜的身体里,没有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对我的一切,伊诺竟了如指掌。我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哦,你错了,我们刚刚做完。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三次了。现在累了,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对不起,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我一下掐住了曼娜的脖子,恶声恶气地说:“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告诉童童我们已经做过这事的!你说!你不说我就掐死你!”
曼娜因为窒息而满脸通红,眼泪呛出来,说不成话,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仿佛断了捻的水龙头。
当我终于松开她时,她凶神恶煞地扑来,撕咬着我,很快,我的身上就有了血迹,她说:“你想我死啊!”
我缩在那儿,又重复了一下,喃喃地:“告诉我,我们做了,这事到底是不是你说的?”
她斩钉截铁:“我早就说过不是我。我贱啊,我勾引别人男朋友还要找人家去讲,我那不是贱吗?天底下哪来这样的大傻!”
她把门一摔,走掉了。
我自言自语:“伊诺。伊诺?难道是他?”
全城封闭
——安去世之后,蘅城全城封闭。更加郁闷的是,他家的那个小区里有两个人死于SARS,进入特殊隔离状态。我就这么走霉运地被囚禁在这里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无法表达我的绝望,真的,没法表达,因为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都快疯了。别说见,连童童的声音我都未曾听到。她的手机根本就打不通。后来我把电话挂到她的系里去,一个老男人沙哑的声音,“她啊,她早就被隔离了!”“你说什么?童童……你是说……她感染了SARS?”那人嘿嘿地笑着,啊呀呀地说着一些学校的情况,可我一点也不想听,我只想见到我的童童,立刻,马上,就是此时,刻不容缓。
就算是被隔离,她也应该会给我打电话吧——难道她怕我为她担心?若是这样,童童就太伟大了!不过这伟大来得也太过矫情了吧。那些在蘅城没日没夜的隔离时光里,我握着手机,如同握住一把火炬,时刻等待着它铃声的响起。常常是看了一部电影之后,我就一个字一个字编辑短信,键入屏幕,发给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要你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人永远等着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我知道在边界的对面还有一个牧场,那里有青山、绿草和溪流,另外还有间修葺了一半的小木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可以在那儿安家落户,你愿意去吗?
爱情让我们找到归宿,你所需要的就是爱情。
我只爱你一个人,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
在我童年或者年轻的时候,一定做过好事,因为此刻,你就站在那里爱着我——童童,等我回到澹川的时候,我就这样对你表白,你不是总问我,我到底喜欢你有多深吗?我喜欢你就像《卧虎藏龙》里的电影念词说的那样:我愿意游荡在你身边,做七天的野鬼,跟随你。就算落进最黑暗的地方……我的爱,也不会让我成为永久的孤魂。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