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2-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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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东门的旗兵拒不开门,双方乱骂一阵,便开枪互射起来。黄士龙走到半路,听说乱兵已到东门,忙骑马赶到东门,登高大呼,痛陈厉害,劝慰大家快回燕塘军营。黄士龙曾任过一标标统,因爱兵惜卒,故甚得军心,他苦口婆心演说了一阵,众兵士收了枪,无言退后。
黄士龙便挥手,下令列队回营。
城楼上的旗兵用灯光一照,见黄士龙穿着新军军服,登高讲话,以为他是率乱兵攻城的头领,便举枪向他射击,一阵枪声响过,黄士龙大腿上、胳膊上各中一弹,倒在地下。新军士兵哗然大怒,一齐举枪向城上射击,但没射多少枪,大家就都没有子弹了,气得乱骂一通,跺脚大恨,无奈下抬了黄士龙回燕塘,预备到各营再搜罗子弹,然后聚众攻城。这时已是初二的半夜时分。
倪映典初三早上回到了燕塘军营,各营的党人齐来询问行动时间,倪映典说了初六。大家一齐摇头,说不立刻起事,局面任谁也无法控制了。倪映典问明了情况,骇然大惊,咬牙说道:“局面如此,难道我多年心血,就此败于一朝!”
这时又传来消息,李准派巡防营三千人已到了牛王庙,同时驻扎在虎门的水师营三千人马也乘江轮开到了广州。倪映典骂道:“李贼真是恶毒,占据了牛王庙要地,阻我攻城之路。
但我等不能坐以待毙,须得即刻起事,与李贼誓死周旋。“于是下令,派党人罗织杨带兵占领茶亭,巡查往来行人,通报消息。命其他党人立刻回各自的营队,组织士兵起义。
众党人一声欢呼,各回营队组织人马去了。罗织杨却把兵带不出来,他所在的炮一营的管带漆汝汉正集合全营兵士听他驯话,那容许罗织杨带了兵走。罗织杨无法,又来找倪映典,倪映典大怒,立刻持枪赶往炮一营,大声呵斥漆汝汉说:“你休得在此罗嗦,快快离营远走,军队如今由我指挥。”
漆汝汉大怒,双眉倒竖骂道:“倪映典,你当个什么小官,敢口出狂言,给我滚开!” 倪映典目露寒光,抬手一枪便打死了漆汝汉,转身向众兵喝道:“有谁不服从命令,漆汝汉便是样子!你等服从否?”
众兵多数已经罗织杨活动通了,当下齐声说:“愿服从。” 这时炮二营、工程营、辎重营等全掌握在了党人手中,大家公推倪映典为起义的总司令,倪映典便集合各营人马,宣布已接受同盟会的命令,正式起兵反满革命,领众兵向天发誓说:
“愿为革命战死!”众兵轰然响应,一齐举手发誓,群情激昂不已。
倪映典即下令各营派人检点子弹,各处搜罗遗存枪弹。所派兵士将营房翻遍,却只找到了二万多发子弹,不免心下忧虑不安。各营队的负责人便找倪映典报告,说:“子弹太少,难以久战,怎么办呢?”倪映典杨眉舒目,挥手向众兵说:“弟兄们,广州城内枪弹堆积如山,只要我们攻开了广州东门,还愁没有子弹吗?”
众兵欢呼雀跃起来,齐声喊道:“不错,打进广州城,要什么有什么。” 倪映典当下命分兵占了茶亭、横枝岗等高地,免了义军的后顾之忧,然后统义军主力三千余人,浩浩荡荡向广州城进发。
义军一路士气高涨,迅速推进到了龙王庙。清巡防营的分统吴宗禹已率两营一千多人在此扼守,附近高地俱已被其抢占,架了机枪居高临下等待着义军。义军的前锋逼了上来,巡防营的士兵高声问:“那一路的兄弟?”
义军的士兵高声回答说:“革命党的起义军,你等也快快反正,随了我们一同起义。” 巡防营的兵士却不作声了。这时义军大队人马开到,乱纷纷叫嚷,要巡防营的人马让路。
清将吴宗禹忙与管带李景濂、帮带童常标越众而出。吴宗禹卸下帽子,拿在手中向义军挥舞,高声喊道:“新军的弟兄们,不要意气用事了,快快回营去!敝人将向上峰说情,一定免了对大家的处罚。”
倪映典在军中骑马舞刀,来回驰骋,也高声喊道:“弟兄们,同盟会的总理孙先生已有命令,今日务必杀进城去,杀满人杀旗兵,还我汉种公道!”
吴宗禹旁边的帮带童常标忙向倪映典招手,喊道:“倪兄,倪兄,吴统领要和你谈谈,大家都是汉人,大可以好好商量。”说着将自己的佩枪交给哨弁,徒手向义军走来。童常标与倪映典同是安徽人,也是同盟会员,过去两人曾联系过多次。倪映典心想:“若能说得巡防营阵前反正,起义便等于成功了一半。”于是也下马上前,与童常标双手互拉。
通常标说:“倪兄若不见疑,便到那边与吴统领亲自谈谈可好?” 倪映典昂然说:“好,吴统领也是我大汉男儿,我不信他就死心塌地为清虏卖命。” 两人于是携手,同到清兵一侧。吴宗禹、李景濂迎着倪映典拱手,说:“倪兄,你我都是汉人,李准李将军不愿防营与新军冲突,你若劝谕众弟兄弃械回营,兄弟我一力担保,保大家无事。”
倪映典说:“吴统领,大家受满清的歧视压迫,难道到此刻还不醒悟吗?我汉人要扬眉吐气,必须驱除满清鞑子,统领,你若阵前反正,我奏上敝会孙、黄二先生,一定举统领为革命元勋。”
双方意见不和,难以谈拢,都极力想说服对方,最终却谁也没有说服对方。吴宗濂就怒道:“倪兄,你若不听我言,待会战阵之上,便凭枪炮一决高低!”
倪映典仰天大笑,说:“我辛苦多年,方唤起义士三千,岂能因你三言两语便坠了革命的猛志。战阵之上再决雌雄吧!”
吴宗禹满脸怒气,也不说话。倪映典便大步走回义军阵地,刚到义军的阵前,忽清军一侧飞来一枚枪弹,击在倪映典后背正中。倪映典大叫一声,翻身倒地而亡。三千义军一齐惨叫,继而狂怒呼喝,声如雷震。钟德贻、莫昌潘等党人红了眼,大喊道:“弟兄们,为倪司令报仇!”持枪便冲向清兵,大队义军随着他们,潮涌般就向清军阵地冲去。
清军阵地的十多挺机枪响了起来。义军士兵立刻卧倒,借地形的掩护匍匐而进,同时向清兵阵地射击。吴宗禹却下令,命炮营向义军密集之处开炮。炮弹呼啸着落下,轰然炸开,义军伤亡惨重,更糟的是大家这时都没子弹了,人均只有六、七发子弹,怎能持久。清军炮火猛恶,枪弹如雨,义军无奈只得后退。
吴宗禹当即挥军追击,义军乱纷纷退向燕塘。 李准此时又调了五营兵马约三千余人,分由孙树荣、周礼、李在杓等人统领,与吴宗禹军一起,从不同方向进攻燕塘。义军大败,分路四逃,清兵则到处搜寻捕拿。
黄兴、赵声、胡汉民等在香港正商量初六起义后的军力布置,初三日夜间忽传来新军已经起义的消息,他三人既惊愕又振奋,便急于进广州指挥起义。香港到广州的客轮却不开了,说是因广州有乱军闹事,所以停开。黄兴与赵声急不可耐,即乘船到了九龙,欲从这儿乘广九线的火车赶往广州,哪知火车也因同样的原因停开了。黄、赵两人只急得团团打转、徒呼奈何。正彷徨焦虑,筹思对策,却又传来消息,称义军兵败,溃散四逃。紧接着广州当局也对报界证实了这个消息,不过他们不说此事是革命党策划的起义,只说兵警冲突,不欲张扬,怕人心惶惶。
黄兴、赵声摇头叹息,心痛不已,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得罢了。同盟会南方支部刚成立不久,经费十分拮据,难以重新开展活动,黄兴便于赵声相约,一同去南洋筹款。新军起义的失败给革命党以巨大打击,靠会党起义屡次失败,此次纯以新军起事,也败得这么快,难道满清帝制真是打不倒的江山吗?此时孙文正在檀香山,闻听新军之败,心情极度悲愤,在这儿与他一起上学的总角之交钟工宇前来看他,见他脸有泪痕,抑郁不乐,忙叫着小名问他:“帝像,以你的坚强,竟还有使你流泪的事吗?”孙文茫然说道:“我想我还是做个医生吧,只要四个月的时间,我就一定会是一个称职的医生。”钟工宇惊问:“那你不革命了?”孙文摇摇头,一拳击桌,痛苦不堪,说:“怎样革命呢,我不知该信任谁,一次一次起义都失败了,革命者之间又闹分裂!”说罢黯然垂头,长吁短叹。钟工宇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好说:“帝像,努力再努力,总会有成功的一天的,你要相信自己。”孙文想了想,点头说:“谢谢你,我相信自己,过一段落我的情绪就会好起来的。”这时内地湖南的长沙城忽又乱了起来,爆发了一场震动中外的抢米风潮。
第六十章 哀鸿遍野处
原来去年湖南湖北江苏等省因水灾均粮食歉收,而湖北等省的商人及洋商却大量从湖南购米外运,以缓解上海、武汉等处的粮荒,长沙城的奸商及士绅见机也囤积聚奇,因此湖南米价一路飞涨。
此时湖南巡抚为岑春蓂,他是岑春煊的弟弟,本事一般,但尚算勤谨。他见湘米大量外运,湖南情势危殆,心中极是紧张害怕,忙给朝廷发电,请求禁湘米外运。坐镇武汉的两湖总督瑞澄却也给朝廷发电,说武汉若不得湘米之助,势必因粮荒而大乱,武汉若乱,长江中下游受其激荡牵引,将会酿成难以收拾的糜烂局面,请朝廷切不可阻止湘米外运。
载沣、奕劻等人反复会商,觉武汉形势较长沙更为重要,于是给岑春蓂回电,以购米执照已发为由,将禁运湘米的时间推后,定在一九一零年四月二十日,却命岑春冥以绅商富户的余积之粮,缓解湖南米荒。岑春蓂数次力争无果,心下忧闷。只好召集士绅商人,请他们放粮赈灾。绅士之首王先谦、叶得辉等个个家有万石存粮,却哪肯就拿出来,反要岑春蓂以官钱高价购买。但此时湖南的财政紧张,没有多少余钱。岑春蓂无奈下用这有限的钱抚恤灾民,可是米价越抬越高,官方一家的赈灾经胥吏七折八扣后,对灾民们能起到多少作用呢,灾民于是越来越多。
到了一九一零年的三、四月间,正是青黄不接时候,湖南灾情最重的澧州、安乡、南州等地男号女啼、哀鸿遍野,众饥民食树皮、草根、观音土之类充饥,甚至有易子而食者,饿毙道左者比比皆是,触目惊心。而侥幸未死者,皆鸠形鹄面,骨廋如柴,眼中射出饥饿的野兽般的光亮。
到了四月初的时候,长沙的米价就已涨到了每石八千文的巨价,可涨幅仍然不停,一日之间也可能连涨数次,弄得穷苦人等无以为食,苦不堪言。此刻各地有十万饥民涌入了长沙城,沿街乞讨或者请求官府抚恤。岑春蓂见局势如此,乃数次发布强硬的布告,命绅商必须拿出囤积之米以济灾荒,布告称:“无论绅商行店以及耕佣人家,均须由团保秉公据实验明仓囤,除留谷米自食外,其余存米均须造册登记,平粜赈灾。若有捏多为少、讳有作无,即属伤天害理,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绅商富户们见了布告大怒,号跳如雷,恨道:“如此恶官,欲让我等赊钱破产,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不可轻饶了他!”于是以种种办法对抗官府,拒不平粜谷米。绅商孔宪教、王先谦等家藏谷米最多,反对平粜的态度也最强烈,他俩奔走呼吁,说:“湘省之民嗷嗷待哺,巡抚为何不将修铁路的股款、供学堂靡费的资金挪用买米,以缓救急?就忍心饿死我湖南的穷苦百姓吗?”孔宪教又向抚府上书,强烈要求停修铁路、停办学堂,以其资买米赈灾,救助饥民。饥民们听说孔宪教不畏官府,为饥民仗义执言,感激涕零下,群呼孔宪教为“孔青天”。
孔宪教说:“我愧不能真做‘青天’救助大家,但布政使庄赓良仁心爱民,他若作了巡抚,或许能救我全湘百姓免于饥饿。”众饥民于是又群呼庄赓良为“庄青天”。
原来士绅们见岑春蓂态度强硬,就欲抬出平素温文儒雅的庄赓良和岑春蓂对抗,能挑起事端,借机赶走岑春冥当然更好,遂急忙和庄赓良取得联络。庄赓良对赶走岑春蓂自己当巡抚也心中暗喜,就和士绅联合起来抵制岑春蓂。
四月十二日,长沙城南门外挑水为生的穷人黄贵荪,劳累了一天,所得报酬竟然换不来一升糙米,一家四口饥饿难捱,相坐对泣。黄贵荪极度悲愤下,竟率妻子及一儿一女跳入了南门附近的老龙潭自尽。惨讯传来,长沙市民纷纷下泪,怒火中烧,碧湘街有个奸商姓邹,此时不知收敛,还辱骂无钱买米的穷人。饥饿的市民大怒下簇拥着冲入邹记米店,便抢起米来。邹老板挡住店门阻拦,众人揪住他就是一顿饱打。管辖这一块的善化知县郭中广带了一队兵勇欲待弹压,却被数千饥民围住脱不了身,饥民高喊着要他迅速开仓平粜,以维民食。
郭中广见事态严重,不敢耍老爷脾气,连忙答应以明日中午为期,一定与各米商协调好,平价粜米。饥民这才放了他。
郭中广回衙后,急召各米商协商平价粜米的事,可众奸商正要趁此时赚黑心银子,哪肯平价粜米,王先谦等士绅不但不平价粜米,还振振有词的要县令保护商人利益,抓捕抢米的饥民。郭中广无奈,就写文书申告长沙府。但饥民们等不及公文来来往往的耽搁了,他们看第二天中午平价粜米的承诺没有兑现,群情激愤下大骂县令为“狗官”,接着饥民得知昨日领头抢米的刘永福被鳌山庙巡警分局抓了起来,众人发一声喊,就冲入鳌山庙分局,打跑了巡警,救出刘永福。
巡抚岑春蓂得讯,急派巡警道赖承裕带人弹压。赖承裕怒道:“乱民敢如此嚣张,看我出手段整治!”于是带了百十名巡警,气势汹汹赶往鳌山庙。这赖承裕就是几年前拷打党人刘道一的酷吏,禀性狠恶,凶悍愚顽,他骑高头大马到了鳌山庙,挥舞马鞭对饥民们呼喝道:“乱民快快散去,不然王法无情,你等晓得我烤打犯人的手段吗?”
饥民围了上来,喊道:“米贵肚子饿,大老爷要为民做主!” 赖承裕吹胡子瞪眼,凶狠狠说:“盖碗茶百文钱一碗,你等不说贵,却嫌八十文一升米贵,岂有此理,真是一群刁民,看我抓你们回去受刑!”
饥民们听言大怒,五六千人一齐冲了上来,拳脚交加,打得巡警四处乱跑。然后将赖承裕从马上拉下来,用绳子捆了,吊在一棵垂杨柳上,拿树条抽打,用瓦片掷头,打得赖承裕头破血流,满头白发竟然全部被血染红。
赖承裕被打得“嗷嗷”怪叫,疼得双脚乱蹬,却仍出言威吓众人,说:“我乃朝廷命官,你等犯上作乱,不要命了吗?快快放我下来!”众人此刻正在气头上,哪肯放他,只管猛打解恨。
当时长沙有一首竹枝词,专门描写饥民用瓦片投掷赖承裕的情景。词道:
瓦片飞来势最凶,顿叫白发染顶红。
鳌山庙畔垂杨柳,不系青骢系赖公。
赖承裕手下有个亲信的巡警队长,被饥民打跑后,换了一身便装来救赖承裕,这人装成饥民,吆喝道:“我等打死了赖承裕也是没用,我有个办法,解了他,押他去见巡抚论理,如此可好?”
众饥民不知他的用意,就一齐叫好,七手八脚将赖承裕从树上放了下来。赖承裕此刻被打得走不动路,亲信就背了他,大声说:“找巡抚大人论理去。”然后冲出人群,大踏步就跑。
众饥民发一声喊,随后急追,亲信见摆脱不了众人,苦恼下只好以假作真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