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2-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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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沣无奈下,又派人召奕劻、那桐到他的王府,问他们:“你们真能担保袁世凯没有异心?” 奕劻、那桐一齐点头,说:“这个当然。袁世凯有大气魄,北洋军是他一手训练的,收拾乱局,自非他出马不可,何况东交民巷的洋人也是这个意思。”
载沣叹了口气,无语半天,终于说:“好吧,那就给他一个官职,但此事你俩也脱不了干系,袁世凯若有不轨之情,你们必须负责。”
奕劻、那桐说:“袁宫保赤胆忠心,我俩信得过,愿为他担当责任。” 载沣于是下诏命袁世凯为两湖总督,协助荫昌平定武汉乱事,同时免去瑞澄总督之职,命他在袁世凯未到之前,暂行署理,戴罪立功。又下诏命海军协理大臣萨镇冰率新建成的海军舰队由上海溯江而上,助北洋军收复武汉。
彰德恒上,养寿园内。袁世凯刚刚做完五十三岁的生日。寿筵上他自称“恒上老人”,做出闲云野鹤的闲适样子,喝完寿酒,便笑呵呵邀请宾客们与他一起持竿到漳河上垂钓。此时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了,众宾客忙扔掉鱼竿,一齐笑着向袁世凯恭手贺喜。袁世凯说:“乱党起兵,国家有难,怎么反向老夫贺喜?”
众宾客说:“乱党不起,不足以彰显袁公的中流砥柱;国家多难,能臣方有用武之地。如今乱党兴兵,袁公将要被起复重用了。”
袁世凯满脸笑容,却连连摇头说:“未必,未必。我早下定决心终老此园了,朝廷对袁某人很有些看法,我也不想赶这趟浑水。”
十月十四日,起用袁世凯为两湖总督的祗报出来了。在京的杨士琦、杨度一得消息,立刻兴冲冲出京,乘火车直奔河南彰德,前来报讯。
养寿园内秋深风凉,袁世凯的妻妾子女却个个春风满面,原来这儿早得到消息了。袁世凯笑呵呵将杨度、杨士琦领到养寿堂招待吃饭,饭菜还未上桌,急不可耐的杨士琦便开言说起上谕征召袁世凯出山的事,说:“时不可失,机不再来……袁公应该速速就道,东山再起。”
袁世凯微笑说道:“此事不急,尚需从长计议。你等先吃过饭,我们再慢慢商量。” 饭罢,袁世凯领杨士琦杨度到鱼池边的红叶亭内,这儿视野开阔,午后的斜阳照在亭中,暖洋洋的。茶水果品早已摆好了,大家入亭坐定,杨度杨士琦便说起朝中无人,务必请袁世凯趁势而起的话。
杨度说:“革命党武昌起事,对大清而言只是不幸,对宫保而言却是天赐良机。满族亲贵一直排挤汉大臣,如今天下有事,他们却束手无策,拿不出办法,宫保若不趁势而起,待武昌之事已过,再要复出可就难了。”
袁世凯说:“武昌的事情这么容易就能过了吗,我看未必。” 杨士琦说:“朝廷现在派了荫昌与冯国璋领军前往平乱,一群土匪闹事,北洋精兵一到,还不顷刻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袁世凯连连摇头、面色郑重,说道:“武昌闹事的不是土匪,他们可是有组织、有纲领目标的党人。大清这几年风雨飘摇,内政外交每况愈下,人心早已不附,党人于各处活动,内乱的种子早已种下许多年了。如今武昌之乱,只是一颗种子发了芽,其他地方的种子可多着那。”
杨士琦杨度一齐大惊,说:“若真是这样,宫保大人更应该及早出山,若大清不保,天下必定大乱,那时大家都要遭殃。”
袁世凯沉吟未语。
这时亭外传来笑声,众人忙抬起头看,却是袁二公子袁克文走了过来,呵呵而笑。那袁克文一身洋装、满面笑容、风流倜傥,从菊花圃边向红叶亭转来,他手中握着一卷古旧的线装书,款摆着走进亭子,说:“依我看,大清的气数已尽,爸爸应该拒不出山,坐等满人败亡,笑看江山易主,让朝廷上那些做惯了主子的亲贵们也尝尝做奴才的滋味。”
袁世凯怒道:“胡说八道,整天异想天开!” 杨度说:“二公子的话,未始没有道理。但是当此乱世,宫保潜隐而不有所作为,徒然辜负了大好身手,实在太可惜了。”
袁世凯叹了一口气。
袁克文却笑嘻嘻说:“人生在世,花在眼前,酒在手中,快快乐乐一世逍遥,何必非要操劳天下大事。官场中你争我斗,累得爸爸早早白了头,为何还要再入官场这是非窝,况且革命党全是汉人,主张兴汉灭满,最好还是别和他们为难。”
袁世凯“哼”了一声,袁克文吐吐舌头,吓得不敢再说。袁世凯就站起身来,指着袁克文,摇头叹道:“纨绔膏梁,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真乃燕雀不知鸿鹤之志。”
杨士琦忙问:“那宫保是什么想法,说了出来,我等也好为你谋划。” 袁世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负手出亭,转过一株老迈歪斜的垂柳,远望太行山脉,似乎一霎时豪情满胸,遂吟诗道:“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
杨士琦、杨度心中一震,猛然间为袁世凯的气魄所逼,愕然说不出话来。袁克文却说:
“爸爸,太行虽高,人生有限,还是快乐逍遥为好。”
袁世凯扬眉说道:“你小子只知道风花雪月,哪知道建功立业、扭转乾坤的乐趣!” 袁克文正要说话,忽看见菊花圃边跑过来一个女人,大惊下扭身就走。这女人是袁克文的原配妻子刘梅真,她急匆匆跑近亭来,却见袁克文跑了,便向袁世凯哭诉道:“爸爸,您一定要好好管教克文,他又从上海领了一个狐狸精女人回来,说是要做妾,他老这么花心可怎么得了啊!”
袁世凯的满腔豪情忽被这女人一搅,不觉大是扫兴气恼,当下沉脸怒道:“快走!我在这儿与人相商要事,你竟敢随便就来打扰。快走,快走。”
刘梅真见袁世凯发怒,只好转身走开,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哭啼啼求恳道:“爸爸,你就劝劝克文吧,叫他不要到处沾花惹草,又将她们领了回家。”
袁世凯大怒,跺脚吼道:“有本事的男人才有三妻四妾,女人不许吃醋。快快给我走远,不许再来!”
刘梅真眼泪汪汪的走了。
杨度、杨士琦偷笑不已。袁世凯却若有所思,叫杨度说:“虎公,你替我起草一个给朝廷的电文,就说我足疾未愈,等病好了,一定奉诏出山。”
杨度杨士琦一齐说:“宫保,这样恐不妥吧。若激怒了载沣,不再诏你出山,那时却不痛失良机?”
袁世凯咬牙恨道:“当日载沣以足疾为由赶我回家,威风凛凛,何等骄横。如今他除了诏我出来收拾乱局,再无第二条路走,我岂能这么随便就听宣奉令,让他受受为难再说。”
杨度于是写了电文,交袁世凯过目后发往北京。电文说:“闻命之下,惭赧实深。臣世受国恩,愧无报称,养疴乡里,未能自效驱驰,捧读诏书,弥增感激。但臣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时作剧痛。现臣已延医速作调治,一面筹备不止,以俟稍可支持,即当力疾就道,以报朝廷圣主大恩。”
载沣接到袁世凯的电报,心中大骂他借机拿腔作势,但自己确也不希望他出山,因此且将他的电报掷于一旁,只管催促荫昌起行。荫昌这时已下令冯国璋带兵从永平先走,他本人尚要一一赴过京中亲友的饯别酒宴,随后才能启程。
武汉的党人将黎元洪软禁于咨议局内,逼他做都督,黎元洪坚决不从。汉口汉阳光复之后,党人大为兴奋,吴兆麟就约汤化龙、张振武等往见黎元洪,要再次说服他出任都督。张振武对黎元洪不大看得起,就说:“要去你们去,我要带人去四处巡查。”
汤化龙、吴兆麟进了黎元洪被禁的房间,黎元洪正在烦恼,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见到汤化龙,便大声喊道:“化龙救我。”
汤化龙大笑,说:“宋卿,你还是想不开,大家推重你的才望,这才坚请你出任都督重任,我却如何救你,放了你再让你去做满清的官儿?”
黎元洪苦笑道:“我不做革命党的官,也不做清朝的官,我只要回家去,做个百姓。” 这时看守黎元洪的党人甘熙绩怒道:“黎元洪,你太不识抬举了,太对不起我等党人了。
都督,革命成功你便是华盛顿,革命不成功你也是拿破仑,这样的都督你不做,你想干什么,想吃枪子?“
黎元洪生气了,说:“年轻人,说话不要这么激烈。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 甘绩熙说:“武汉三镇光复了,大家都欢天喜地,唯有你苦着脸、皱着眉,你难道对得起大家?”
汤化龙在一旁捻须微笑,黎元洪就对他诉苦说:“化龙你看看,如今朝廷将我当作叛徒,革命党将我当作囚犯,我里外不是人,能乐得起来吗?”
汤化龙笑道:“你不当革命党的都督,他们自然就将你当囚犯,可是如果你当了呢?你想想,那时你就是大家的上司,首义的元勋,谁敢对你不敬呢?”
黎元洪低头想了想,颇似意动。吴兆麟急忙说:“武汉三镇光复,所有的人都剪了辫子,恢复我汉家旧容,但你身为都督,却还拖个满清的辫子,成何体统?”说着便让甘绩熙去街上请个理发师来。
黎元洪忙说:“这个,这个……”
吴兆麟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不剪辫子就是满清奴才,理应杀头,你是要头还是要辫子?”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黎元洪红着脸也笑了,以手摸头,说:“好吧,干脆将头发都剃了,既然给革命党瞅上了,就只能无法无天,一起造反了。”
一时理发匠请到,片刻功夫将黎元洪一颗硕大的脑袋剃得干干净净,光亮如镜。黎元洪对着镜子,用手在光头上摸了摸,苦笑道:“头发没了,不当都督也不行了,只盼老婆孩子别错把我认作了和尚。”
众人大笑声中,拉了黎元洪起来。汤化龙就说:“黎公,我想着安排一个誓师的仪式,以壮都督的声威,仪式完后,武汉的三军儿郎,便都唯你之命是从。”
上海的谭人凤久等黄兴不至,焦急之下亲上武昌,得知武汉的党人已推了黎元洪为都督,即将行誓师仪式,无奈只得承认。黎元洪知谭人凤是同盟会的骨干,对他也好生相敬,当即聘其为都督顾问官,谭人凤贺其弃暗投明,为革命出力。黎元洪执谭人凤之手,两眼含泪,悄声说道:“不瞒谭兄你说,此前我对‘革命’二字,闻所未闻,如今却被他们强逼做这个都督,我怎么能做来这都督呀!”
谭人凤说:“现在外边都知道你做了党人的都督,你还欲效忠清廷,已不可得矣。既然众人支持,黎兄这个都督就好好做罢。”
黎元洪愁眉紧锁,叹气说:“兄弟脑子一下子真难转过弯来,谭兄以后一定要帮扶于我,多多指教兄弟呀。”
谭人凤说:“不敢。只要都督今后为普天下汉人所想,不再留恋满清的私恩,兄弟对都督自是出全力支持。”
这时孙武已经伤愈出院,蒋翔武也从逃匿之所回了军政府任职,谭人凤就召集他们说:
“都督是革命党的都督,都督需得革命党的授权方可!”
孙武、蒋翔武想了想,表示同意。于是一面和谭人凤设计黎元洪誓师的仪式,一面派了蓝终与庞光志从水路急上湖南长沙,联系焦达峰尽快起义,响应湖北方面。
十月十七日,武昌阅马场民军数千人一排排持枪列队,拱卫着中央丈许高的祭台,祭台正中供奉着黄帝轩辕氏的牌位,四周遍插十八星旗帜,庄严肃穆。黎元洪在军政府文武官员的簇拥下,身着戎装,腰悬佩剑,仰首阔步昂然入场,数千民军一齐举枪致敬,声如雷震,接着军乐嘹亮,吹奏起来。
赞礼官引领着黎元洪一人走上祭台。黎元洪走到黄帝牌位之前,肃然跪拜行礼,敬献玄酒,然后又以酒祭告天地,诸项礼成,由谭人凤代表同盟会向黎元洪授剑,黎元洪恭谨接过这象征都督权利的宝剑,然后前行几步,卓立台前,慷慨宣誓道:
“兄弟我前天未下决心,昨天未下决心,但今天我决心已定,无论如何我现在算是军政府的人了,此后不论成败利钝,与诸君生死以之。
今日的革命军起义,是推翻清朝,恢复汉土,废除专制,建立共和的开始,承诸君爱戴,推兄弟做都督,兄弟我无德无能,何堪当此大任,但众意难辞,自当受命,受命之后,便不计个人得失,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扫除一切顾虑,坚决去干。但革命必须有充分的武力,军人中有不明革命宗旨临时走避的,各位要去通知他们即速前来,我们的队伍要扩充,要准备战争,队伍扩充之后,品行端正操课兼优者,委以官佐,如今张彪还带人在汉口刘家庙车站不肯反正,我即将派人接洽,他如反正参加革命,我便让都督之位于他,他如执迷不悟,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发兵打他!
革命者顺天应人,吊民伐罪,诸君戮力同心,元洪誓与诸君重兴汉室也!“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民军举枪齐呼万岁,然后鞭炮齐鸣、鼓乐喧天。鞭炮响过,鼓乐停止,这时候一队队民军持枪正步走过台前,接受都督的检阅。
黎元洪看着台下激昂的民军,心头升起一股飘飘然如饮醇酒的感觉,心中暗道:“不料革命党的都督威势如此,以前真是小看党人的官儿了。
第六十九章 放眼两湖俊彦,一时几多风采
誓师完毕,党人在形式上便将黎元洪当都督看待,黎元洪也自感已是都督,于是举手投足,自然而然间就有了都督的气象。汤化龙等尽力相帮着他处理内政外交,举措咸宜。黎元洪喜道:“汤化龙是个人才呀,我得好好重用他。”于是大力倚重,视为肱股。
这时孙武蒋翔武等正大力扩充民军,武汉大批的学生、青年踊跃入伍。民军数量迅速增至三万多人,被编为七协,其中步兵六协,炮兵一协,另外还有四个敢死队。不过新入伍的学生、青年没受过训练,热情很高,战力却是平平。
汉口光复时,张彪领了三千残兵退到刘家庙车站,黎元洪做都督后,屡次派人联系,他却拒绝反正。谭人凤于是入军政府,请黎元洪发兵消灭张彪残部。黎元洪笑道:“谭兄性急了,民军器械尚不完备,战力薄弱,宜先养军备械,方可言战。”
谭人凤再三说明消灭张彪的重要性,黎元洪却是摇头不允。谭人凤气呼呼至军政部说与孙武、蒋翔武与张振武三人,三武听了,气恼不已。此时忽传来消息:冯国璋率北洋军一万多人马,号称一军,正乘火车沿平汉铁路南下,如今已进入了河南境内。三武大惊下,立刻往见黎元洪。
黎元洪听了消息也大为震惊,说:“北洋精兵,不可小觑,冯国璋更是北洋军中的悍将,我们必须好好应付。”
蒋翔武说:“如今张彪的残部还盘踞在刘家庙车站,须得赶快消灭,然后出兵鄂豫交界处的大胜关,截住清兵。”
黎元洪皱眉沉思,半响不语。
张振武怒道:“犹疑不决,贻误战机。前几天就该打张彪,你不下决心,优柔寡断,如今又是这副丑态。”
黎元洪大怒,嚯地站了起来,指着张振武吼道:“你好大胆,对上司敢如此无礼,我难道就不能撤了你的职吗!”
张振武拔出手枪,枪口指着黎元洪的脑袋骂道:“我等拼死打下武汉,请你做了都督,你竟对我们发狠,我难道就不敢毙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