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2-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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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次亲临,严加督导,当时正是初夏时间,安庆城内烈日当头、酷暑难当,徐锡麟观操或是督导训练,却从不张伞,任烈日曝晒、汗出如浆,和师生们同甘共苦。
有一天学堂组织在安庆城外龙珠山举行野外军训,忽阴云密布,雷声震耳,暴雨即将来到。军训的师生惶恐四顾,野山上却哪有避雨之处,大家又都没带雨具,遂央求徐锡麟要速速返校。
徐锡麟大怒起来,厉声说:“军训时连淋雨都怕,打仗时怎能舍生忘死?继续训练,雨再大也不许中止!”话未说完,暴雨挟着狂风便呼啸而至。徐锡麟呼喝指挥,领着众师生硬是在雨中完成了所有科目的训练,这时候,大家一个个都是落汤鸡了。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徐锡麟领着师生返回学堂时,天上早云开雨停了。安庆街上,走着一队湿淋淋的军校师生,引得市人指指点点,啧啧赞叹。学生们也以冒雨训练为荣,这时候分外卖弄精神,昂首阔步,走步甩手均铿锵有力,俨然训练有素的精兵。
徐锡麟督导严厉、办事认真的名声渐渐传到安徽巡抚恩铭的耳中,恩铭喜道:“人才难得啊,在陆军小学堂做事,将徐锡麟大材小用了。”于是升他为安徽巡警处会办、巡警学堂会办,这两处地方的督办均因故不能到职,因此徐锡麟仍是以会办身份主持工作。
巡警处为安徽一省巡警的主管机关,是个举足轻重的要害衙门,徐锡麟以会办而领衔,权高职重,巡警学堂则是培养巡警的正规学校。徐锡麟这一升迁,引得安徽的官场人物纷纷侧目,私下议论说:“徐锡麟怎如此得巡抚青目,一下子就跃进了这么要害的部门?”
徐锡麟装出对恩铭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样子,干事情也更加卖力,事事以身作则,雷厉风行,将巡警处的工作抓得井井有条,巡警学堂也办得轰轰烈烈,喜得恩铭连称自己慧眼识才。这时候,光复会员陈伯平、马宗汉已由日本的警监学校毕业,徐锡麟便写信请他二人来安庆,安排他们在巡警学堂任教,佐助自己。
同在长江边上的芜湖,与安庆同属安徽省重镇。徐锡麟在安庆官场混得春风得意之时,陶成章、陈独秀、刘师培三个人正在芜湖悄悄的宣传革命、联络同志。陈独秀当时组织的公王会,会员已达五百多人,在安庆建有分会,安庆新军内各个兵种里都有岳王会的人,实力相当雄厚。刘师培则以光复会的名义秘密活动,发展了一批学界人物为会员。陶成章这时已加入了同盟会,他是以同盟会的名义,在芜湖联络军界人物,同时也在会党中发展组织。
徐锡麟打听到芜湖的情况,自己不好出面,就派了目标较小的陈伯平到芜湖,欲和陶成章等商量秘结力量,共谋暴动。陶成章听说陈伯平来了,立刻转移住处,避不见面,同时告诉陈独秀、刘师培,不能见陈伯平。
陈独秀、刘师培惊问:“陈伯平是徐锡麟派来的人啊,难道徐锡麟叛变革命了?” 陶成章摇摇头,说:“他已入清廷的官场,富贵名利皆可改变人的信仰,我等不可不防,还是谨慎为好。”
徐锡麟是陶成章当年介绍入光复会的,他二人的来往也比较多,如今陶成章这样说话,自然有其道理,陈独秀、刘师培遂也和陈伯平避不见面,以免生出意外。
原来蔡元培、陶成章等相继入同盟会后,光复会的许多会员也纷纷参加了同盟会。这时陶成章曾赴安庆动员徐锡麟入同盟会,徐锡麟却坚决不入,板着脸说:“我与孙文宗旨不同,同盟会不入也罢!”
陶成章心下不喜,将同盟会的宗旨章程讲了一番,称两会章程并无大异之处,力劝徐锡麟与同盟会合力共谋革命。徐锡麟却仍然摇头,瞪眼说:“我素鄙孙文的为人,怎能入他的会,孙文党羽虽众,却只知胡闹,连累无辜死伤枕籍,我决不受他节制。”
陶成章废然而退,后来听说徐锡麟在恩铭恩宠之下,样样事情皆干得十分卖力,平日与安徽的高官交往频繁,称兄道弟,行迹可疑之处甚多,遂对他戒备起来,恐芜湖党人情况被他知道,他若一朝真的心贪富贵、变节降清,则党人命运不堪设想,因此才联络陈独秀、刘师培拒不与陈伯平见面。
陈伯平无功而返,将陶成章等拒不见面之事告诉徐锡麟。徐锡麟大怒道:“没有你等的配合,我难道便不能独举义旗吗?”于是写信,请秋瑾速来安庆相见,商讨要事,不再理会陶成章等人。
秋瑾接到徐锡麟信后,先乘火车赶往上海,再乘轮船沿长江上溯安庆,见到徐锡麟时,秋瑾却不由大大的一怔。
如今的徐锡麟一身警官装束,威风八面,顾盼间颇具势派,和初办大通学堂时的形象是截然不同了。秋瑾不禁笑了起来,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徐兄如今在官场混得如此得意,还能狠得下心来反满?”
徐锡麟脸色攸变,恼了起来,恨道:“连你也这样看我,徐某光复河山之心,日月可鉴,别说做这小小的道员,就是清廷将总督巡抚给我做了,我也宗旨不变,一朝乘时而起,即为我汉种复仇,杀尽天下满人!”
秋瑾笑道:“小妹开个玩笑,你就沉不住气了,看来徐兄的修炼功夫还要再上层楼才对,否则稍稍露出些苗头,你就难得恩铭信任了。”
徐锡麟摇了摇头,肃容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我说正事要紧。我欲在安庆发动起义,需你在浙江响应,请你来,正为协商此事。”
秋瑾敛了笑容,拱手郑重说道:“愿闻徐兄的计划。” 徐锡麟说:“七月八日,是巡警学堂甲班毕业的日子。毕业典礼,旧历自巡抚以下,潘司、臬司、知府、道台以至县令,安庆的官员将齐赴学堂观礼。我即安排于典礼之上,击毙恩铭、毓秀等满族官员,招降汉官,然后率学生与城外的新军配合,如此可一举而控制安庆,安庆一下,整个安徽传檄可定。你在浙江组织以会党为主的光复军,并争取策反新军,一举拿下杭州,然后北上进攻南京,我这儿同时挥师顺流东下,直逼南京,南京若下,则江南一带俱为光复军的天下,这时南下可定闽赣,西进可取两湖,北上可攻取山东、直逼京师,女士以为如何?”
徐锡麟当上巡警处会办之后,曾有意识的常到安庆的新军中走动,或将新军军官请到自己的寓所喝酒,安庆当时只有一标新军,下辖炮营、马营、步营、辎重营、工程营五营兵力,这五营的管带如步营的薛岳、炮营的吴介麟等和徐锡麟都相当熟识,来往频繁,他们似也对朝廷有不满之意,但徐锡麟此时还未和这几人挑明杀满光复汉家河山的事,不过徐锡麟自纣策反他们不难,只需在适当时候挑明就是了。
秋瑾默想片刻,猛然抬起头来,两眼熠熠闪光,神情振奋激动,说:“徐兄的计划宏大厥伟,我决意配合你图此大计。如今浙江的会党培训已小有成效,新军的策反也初见端倪,如借起义契机以资号召,众人必踊跃而从,只要掌控得宜,大事不难成功。”
徐锡麟见秋瑾认同自己的计划,又极力表示支持,大喜下挺然而起,舒臂杨眉而笑,说:
“有你支持,我信心百倍,反满兴汉,便在你我此次的壮举。”当下又安排陈伯平、马宗汉与秋瑾见了面,四人将各种细节反复商讨了几天,感觉一切都在考虑之中了,秋瑾这才离了安庆,折返绍兴安排浙江方面的准备工作。
第四十三章 月照燕山,惹起狂潮卷
徐锡麟秋瑾不动声色的按步逐实施起义的计划,大清朝廷自然不知道这些,仍在为立宪的事而吵吵闹闹、忙忙碌碌,地方大员如袁世凯、张之洞等都将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对立宪的推动或者观察上。
朝廷大张旗鼓地在国内为立宪忙活,只高兴得海外的康有为梁启超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通过电报书信商量对策。梁启超说:“我们保皇会该改名了,夫子以为何如?”
康有为连连点头,说:“该改了。‘保皇’一名,针对慈禧欲害皇上而定,如今慈禧要立宪,我等当予她有相当的尊重,今后,‘妖后’‘逆后’是不能叫了,改称‘圣母’比较合适。
保皇会的名字,莫若改为‘帝国宪政会’。“
两人议妥后,就于零七年三月在美国纽约开帝国宪政会的成立大会,康有为从欧洲专程赶往纽约亲自主持。会场上布置得花团锦簇,鼓乐悠扬。主席台上,特设一位置最高的座位请康有为就座,以示尊荣。徐勤、麦孟华、欧榘甲、徐拂苏等人及保皇会各埠的负责人济济一堂,为中国即将迈入宪政时代而兴奋不已。当然,最兴奋的人应该首推康有为,开幕式上的致辞一讲便是三个钟头,情绪激动,表情夸张,满腔热情讴歌君主立宪,并大倡“君民同治,满汉不分”,讲得与会众人热血沸腾,雀跃不已。大家最后选了康有为做宪政会的会长,以梁启超、徐勤为副会长,会议结束时,众人齐声高呼“中国万岁”,“皇帝万岁”,“康会长万岁”。梁启超虽因主持和革命派的论战没能出席会议,但心中和其他人一样,兴奋而且激动。
不过,康有为梁启超等没能高兴多少日子,慈禧太后不但不承认“帝国宪政会”,康梁的“钦犯”帽子也不取,而且将康梁的徒众同仁一律视为“准钦犯”,严禁其入境活动,下令说一经发现,立刻逮捕。
康有为却痴心不改,号召徒众在海外写文章,搞活动,为清王朝的立宪献计献策,同时又通过各种渠道,将立宪救国的各种设想、建议传给朝廷大员。他要不遗余力地接近朝廷、感化朝廷,为了这一目标,百折不挠。
时任清廷军机大臣的瞿鸿机常收到康有为寄来的建议,却密藏起来,不敢示人。瞿鸿机,湖南善化人,进士出身,康有为组织公车上书的时候,瞿鸿机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庚子之变后,军机大臣中刚毅死了,启秀、赵舒翘等因助拳乱而被罢黜,荣禄便推荐瞿鸿机到军机处行走,这一年,瞿鸿机五十二岁。
瞿鸿机被一般时人认为是清流派,瞿本人又擅长文墨,颇有见识,因而慈禧太后对他甚是好感。瞿鸿机入军机之后,见袁世凯与奕劻相互勾结,交易频繁,北洋的势力因之不断膨胀,心有不满,就暗中与奕、袁为敌,但奕劻袁世凯两人树大根深,党羽众多,难以扳倒,瞿鸿机心焦不已。
后来,慈禧行新政,又要预备立宪,瞿鸿机见太后维新强国之意甚是坚决,便欲为康、梁求情,希冀召回康梁以抑制袁世凯。
注意想好了,瞿鸿机就趁慈禧高兴之时,借机奏道:“太后,如今上下一心,行立宪大事,康梁二人一向负有才名,可否赦其大罪,命其回国为立宪效命?”
慈禧正言笑晏晏,一闻此言立刻敛了笑容,默然不语。瞿鸿机吓得不敢再说。 但隔了一段时间,遇慈禧心情不错时,瞿鸿机又再次小心翼翼的提起,当第三次提起此事时,慈禧终于发怒了,将烟袋一扔,狠狠说道:“康有为梁启超乃是小人之才,专会造谣惑众,以博才名,这样的人最是可恨,绝不能赦免!”
瞿鸿机哪知道慈禧此时的嫉妒和恨意,从西狩之日,变法行新政之时,慈禧便不愿别人提起被自己亲手扼杀了的戊戌变法,她的新政也不许别人和戊戌变法比较。康有为的才名越大,慈禧便越是痛恨,书生出身的瞿鸿机哪懂得这个道理,只好诚惶诚恐,再也不敢提起康梁之事。
康有为却还在海外翘首以待、望穿秋水,等待着有朝一日瞿鸿机等人或可说得圣母皇太后回心转意,召自己回国参与立宪大事,想着那时尽展抱负,以宪政而强国富民,做出万世不朽的功勋,康有为便激动难以自抑。现在没有自己师徒的指导参与,大清朝就糊里糊涂预备立宪,这不是盲人瞎马上路胡乱折腾吗?
国内的预备立宪确实进展得十分缓慢,袁世凯和铁良、荣庆他们还在斗来斗去,不过有慈禧太后掌握着平衡,他们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候,瞿鸿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极其冷静。他越看越觉得袁世凯与曹操神似,又感觉铁良他们这般搞法,绝对扳不倒老谋深算的袁世凯,因为他的后边有奕劻撑着,奕劻不倒,袁世凯就安然无恙。瞿鸿机一边观察,一边暗暗的寻找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零七年初春,朝廷派出商部尚书载振与兼职政务处大臣的徐世昌考察东北设立行省的事。
两人结伴,乘火车第一站到达天津。载振爵封贝子,乃是奕劻的儿子,袁世凯的结拜弟兄,他与徐世昌这一行关系重大,袁世凯免不了要好好招待,当下命天津道员段芝贵精心准备吃喝玩乐各档事宜,务必要使振贝子满意欢喜。
载振下车伊始,就笑眯眯悄悄对袁世凯说:“大哥,太后觉得你交出兵权,又交出了八个兼职怪委屈的,这次可能有意让徐老兄出任东三省总督,所以才派我俩去考察东北之事。”
袁世凯心中一震,已蛰伏了多日的雄心“腾”地一下又跳跃起来,心想:“太后毕竟眼毒,以此方法来安慰我,外人又看不出端倪,不愧是老佛爷呀!”当下心中泛起了一连串的想法,也不对载振明言,却频频暗示段芝贵,要他不遗余力的管待好振贝子。
段芝贵别的本事倒也罢了,察言观色、善伺人意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高明,他也想趁机巴结上载振,将官儿升上一升,于是巧施手段,设计了一套招待方案出来。
吃过喝过就是玩了,载振是王爷家的花花公子,什么玩的没玩过,段芝贵却有办法让他玩得开心。他请出了“协盛园”的当红女角杨翠喜,既唱戏又陪酒,一下子便把载振的眼看直了。这杨翠喜当时只有十八岁,相貌身段、唱腔演技不用说了,自然是上上之选,难得的是她那一种若有若无的忧郁,时隐时现的娇羞,再加上皮肤雪白,举止轻盈,把个风月老手载振看得心痒难骚,又怜又爱,一个劲的搓手叹息,摆头咂嘴,丑态百出。
据说当时见过杨翠喜的人没有不赞叹倾倒的。才子李叔同,后来入佛门称作弘一大师,他年轻时北游津门,有幸见到过杨翠喜,见过之后便欢喜赞叹,颠倒迷醉,为她专门写了两首《菩萨蛮》词:
其一:燕子山上花如雪,燕子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廋;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其二: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廉外隔花荫,朝朝香梦粘。
载振不会写诗写词,但也痴魂一缕离了窍,无法自持。杨翠喜唱完戏,陪完酒,就被段芝贵送走了,说是陪酒不配睡。载振无法可施,临出发上东北时,握着段芝贵的手苦笑道:
“段兄啊,你让兄弟我失魂落魄,到了东北可怎么给皇上太后办事呀!”
段芝贵笑道:“振贝子行好,卑职一定设法将贝子的魂给收回来。” 载振从东北考察回来又经过天津时,段芝贵已经花银子将杨翠喜从协盛班赎了出来,当作宝物敬献给载振。载振喜出意外,眉花眼笑。与此同时,袁世凯递过来了一个东三省官员的推荐名单。
载振连名单看也不看就装进了口袋,说:“大哥,只要是你推荐的人,一定错不了,我回去怂恿家父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