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11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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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的是袁来。挂了赵丽丽妈妈的电话;大明气冲冲地给袁来拨过去;狠狠地骂了他一通;说他给别人说了很多的谎话;怪不得人家会看上他那猥琐的人呀;原来靠谎话。袁来在电话里面赌咒发誓;说自己除了骗她们说自己有北京户口之外;其他的信息都没有骗别人;包括自己的工作、收入、住房等等。袁来也很奇怪为什么对方说他有车有房。就在大明还为袁来撒谎生气的时候;赵丽丽母亲的电话又来了;说;对不起;这是个误会;她把另外一位成功男士当成“大明”了;那天见了好几个人;条件都不错;所以她忘记了谁是谁;对错号了;真对不起。大明简直要晕了;差点在电话里面骂人。平静了一会儿;大明把实情告诉袁来。这个消息像漏电一样击中了袁来;他哑住了30秒;颤抖着说:“唉;谁叫咱们没车没房呢。”袁来的口气十分无奈;无奈之中透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概。大明却颇受打击;悲哀渗透全身。
11
狗头说要来北京出差;说来就来;打电话给大明后第二天就过来了。大明自然少不了要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下。
周六上午;大明去狗头住的友谊饭店看他。狗头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大腹便便;一身西服倒也漂亮;只是他穿上之后;像一堆捆不住的包裹。狗头递上名片;上面赫然印着“广州长坂坡建筑公司总经理李俊仁”。大明捏着名片;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李俊仁”是狗头的学名。李俊仁和王大明是同村同龄人;他们曾经分别是“好孩子”和“坏孩子”的两个样板。若干年前;狗头在大明眼中狗屎都不如。自从他成了大老板;村里人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他成了发财致富的楷模;而大明则是读书无用的典型。大明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也不太适应他们之间地位的变化;显得有些不自然。
狗头倒是很大方;滔滔不绝信口胡侃。得知大明还没有结婚;他说:“你呀;和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样;脾气硬;什么都要占个赢;一定要做到最好。我就不一样;你看;我娶了一个老婆;人矮不说;长相连一般都算不上。要论我现在的财力;换个老婆轻而易举。为什么我没这么做呢?因为她老实本分;会持家;靠得住;值得做老婆。其他的女人;在外面玩玩就行。我没读多少书;可是我见得多;你看那些成功的老板也好;名人也好;高官也好;哪个不是结过几次婚;功成名就之后换老婆呢。没办法;现实如此。有人说;男人是动物;对女人是多多益善。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这就是人性。”大明听这话很不舒服;却也无法反驳。
狗头继续说:“你想找满意的;别人却看不上你;找差一些的;你又不甘心;不找朋友吧;都三十了;家里也逼;周围人也看;你自己也熬不住;去找小姐呢;又舍不得钱;过不了心里那个坎。难!我看你啊;也先对付着找一个;等事业成功了;想换想玩都由你。”大明真想说“你放狗屁”;出口之后却变成了“那总得要有感觉才行吧”。狗头用手掌抹了抹胖脸;像一位讲课的教授;神情严肃地说:“我告诉你;这个鬼感觉;是顶顶害人的;我见过不少女人;年纪一大把;不结婚;结婚要看感觉;谁知道那个鬼感觉猴年马月能碰上呢?就算碰上了;一定能结婚吗?”如果是以前;大明一定会骂狗头一个狗血淋头;可是现在;他无力反驳;他看到的“现实”似乎也是如此。大明虽然不反驳狗头的话;却还是无法接受他的方法。狗头狠狠地吸口烟;说:“你读的书多;脑子好使;看问题有理论撑着。不过;现实是超出理论的;很多时候;理论只会害人。我什么都不佩服你;就佩服你读的书比我多;以后我就是打也要把儿子打进大学去;不过;绝对不能让他变成没用的书呆子。”
大明的脸唰地红了。狗头令他刮目相看;也令他自惭形秽。以前;大明很看不起这个脑袋愚笨读书差劲的家伙;现在却觉得他的话也有他的“理”。大明忽然感到;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正如老家有句俗话;“猪朝前拱;鸡从后扒”;各有各的生存之道。他走读书求学之路;狗头走打工创业之道;说不上谁比谁更强;世界上很多事情;过程和目的都不是唯一的;各有各的活法。大明感觉狗头身上也有不少优点值得他学习;比如他胆子大;敢拼敢闯;人也够义气。要是在以前;一说到狗头;大明会皱起鼻子;连提都不想提;更别说从他身上看优点了。
大明也简单谈起郑维维的情况;狗头瞪大了眼睛;说:“你的脑子成了猪大肠;这么好条件的女孩;怎么不抓住机会呢。好好和她好啊;先结了婚再说。”
狗头的话几乎和汪国栋说的差不多;好些天一直在大明耳边回响。难道结婚真的要先凑合;然后再换合适的吗?大明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观念。可是;现实让他不得不考虑别人的经验之谈。他痛苦地问自己:难道这就是他妈的所谓的生活真相?他想不明白。
张定国婚礼那天;大明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婚礼是在三里河东路的上海饭店举行。作为同学;大明上午就过去帮忙;布置场面;安排酒席;忙活了一天。张定国和老婆长得都很丑;却是一副很享受很快乐的样子;是那种普通而温暖的夫妻。大明颇为感动;内心也涌动着温柔的渴望;期盼自己也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妻子;享受夫妻间的恩爱。他不停地和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碰杯;一杯接一杯。渐渐地;头有些晕;脑子也不听使唤;眼前晃过无数女人;都是这一年见过的;她们近在咫尺;却一个都抓不住;就这么飘来飘去。桌椅大厅都在摇晃;不知什么时候;大明踏实地倒在地上;睡意浓浓。有人说他醉了;他却觉得异常清醒;只是心里非常难受。张定国扶起他;让他躺在沙发上。大明拨通了袁来的电话;让袁来过来接他回去。袁来来了;扶着他到门外;上了出租车。他似乎还给郑维维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心里堵着一股无法诉说的怨气。
在出租车上;他想象着洞房花烛;佳人浅笑;却不知道自己的幸福还要等待多久。他很想大哭一场;却没有半滴眼泪。忽然;一股酒气从胃底冲起;涌到胸口;再溢出喉咙;扯动胸腔喉咙一阵痉挛;大明哇地一声吐出满口秽物。还有更多东西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责任编辑楚风
小镇人物(三题) 作者:孙方友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梁木匠
梁木匠是个粗木匠。粗木匠专干粗活:谁家盖房;请他制梁定脊;谁家有白事;请他钉棺封棺;谁家买了架子车;请他打上架;全是粗活。没人请时;他就下乡买树;带着木杆和软尺;骑辆破自行车;到一个村;就高喊谁卖树。碰上卖家;就看树、量树;搞价钱。划算了;就先交定钱;第二天拉着车子带着徒弟和家什来出树。有单卖树干的;也有整树走的;买下整树的;要连树根、树干、树枝全拉走。有一年他在镇东靳湾买了一棵大杨树;那树很粗;两人合抱才搭拢;只是中间已空;五叉股处有个洞;就当柴禾买下了。谁知砍倒一看;只空一尺多长;下面全好;足有一方多材。梁木匠大喜;回到家中做了二十几张床;一下卖给了镇中学;赚了大钱。
众人都说梁木匠是个有福之人。
梁木匠是东北街人;名叫梁山水;镇人都开玩笑喊他“梁山泊”。据说他爹是个私塾先生;当初为儿子起名“梁山水”确是由“梁山泊”而演化来的。老先生说不求儿子为情化蝶;只求儿子能成为学问人。不料梁山水却不爱读书;从小上学就爱逃学;逃进棺材铺里看师傅们做棺材。赶巧他父亲死得早;没人管束了;后来就干脆辍学进了棺材铺;当了三年学徒。出师后他开始独当一面;专干粗木活计;很是自得其乐。
梁木匠家在东北街的大坑北沿;院子很大;院门很阔;主要是便于运树进院。他收两个徒弟;每天除去下乡出树运树外就是拉大锯。那时候乡间没电没机器;锯木头全靠人工。一棵大树;先截成料木打成线;然后固定在两个桩中间;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开始用大锯将木头锯开。那大锯有丈长;锯齿如狼牙。拉锯者要配合默契;一上一下;将圆木锯成一块块木板。因为要固定圆木;并不能一下锯成;要两头下锯。锯完了这一头;再将那圆木调过来;锯到接口处;不揭板;要等全锯完;再解绳下板。
有时候;梁师傅也拉大锯。与梁师傅拉大锯的多是他的妻子。梁山水的妻子姓胡;叫胡玉妮;镇东八里郑埠口人。胡玉妮是木匠世家;从小就会拉大锯。梁师傅是二婚;胡玉妮比他小八九岁。由于是二婚;所以他们的两个孩子还小;都才上小学。每到吃饭时;回了;进门就喊饿;进屋抓着馍就吃。直到这时候;梁师傅才让停锯;对胡玉妮说:“做饭吧!”
两个徒弟都是镇上人;光授技不管饭。他们听到师傅让师娘做饭;也停锯;锯到哪儿算哪儿;锯就架在那儿。二人打打身上的木屑儿;对望一眼;也不与师傅搭言;就各自回家去了。
梁师傅的大徒弟叫雷强;南街人; 二徒弟叫李娃;和梁木匠是一条街上的;两家相距不远。雷强岁数较大;快三十岁了。雷家过去是地主;由于成份高;雷强至今还未找到对象。雷强长得很男子汉;高个;方脸直鼻;眼睛却很秀。由于常年拉大锯;身上还有犍子肉。夏天一扒光脊;肌肉呈古铜色。雷强上过初中;学木匠活很快。论说;根据他的文化和聪明程度;应该去学细木工活;给人打嫁妆雕花镂空肯定是把好手;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却来投梁山水为师;专学做大活。李娃家穷;其父和梁木匠有些交情;只可惜早逝;只剩下他母子二人。梁木匠可怜他;便收他为徒。李娃很老实;是个闷葫芦;整天不说一句话;但干活很实在。梁师傅对两个徒弟很满意;明是徒弟;实是为他打工;挣到钱装进了他自己的腰包里。两个徒弟为学到手艺;也从不敢有别的奢望。但梁师傅也是明白人;放话说虽然是新社会了;但老规矩不能随便改;还是满三年出师;出师后每人送一套家伙;自个儿去独立门户。
平常时候;若有人家建房上梁或钉棺木;梁师傅也带徒弟去干活。有时去一个;有时两个一同去。那时候农家都穷;待客菜很少;有时也上一碗肉。中午上肉时;梁木匠不叨。师傅不叨;徒弟也不敢动。三个人只吃萝卜白菜。等到晚上;梁师傅开始叨肉;徒弟见师傅叨;也叨;只是很谨慎;叨一筷子就望师傅一眼;如果师傅瞪眼了;就不再叨。有时梁师傅怕徒弟误会;就塌着眼皮儿吃饭;一直到结束也不抬眼皮。这样一来;主人家就知道梁师傅有规矩;而这规矩是为着主家着想;就很感激。人一感激就要夸奖;时间长了;梁师傅就有了好口碑。口碑好了;生意随着就红火;每个月都要出几趟门挣巧钱。所以;在那个困难年代;梁师傅的面色常泛着红润;很让人羡慕的那种红润。因为当时镇上有这种红润的人不多。除去公社里的干部和一些工人家属一般老百姓都是面如菜色。所以;梁师傅就不是镇里的一般人。
但是;令梁师傅很难想到的是;大徒弟雷强竟然与自己的老婆相好。雷强与胡玉妮有染的秘密是李娃暗示梁师傅的。李娃说雷强和胡玉妮是中学同学;二人在学校就有意思;只是胡玉妮的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原因自然是因为雷家成分高。雷强能屈身来这里学徒;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为着胡玉妮。
梁山水开初听到这种暗示;并未往心里放。雷强和胡玉妮岁数差不多;同班上学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学生时代;男同学喜欢女同学或女同学喜欢男同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稍有不正常的是;雷强至今未婚;而且根据他的聪明程度决不甘心这辈子当个粗木匠;可他竟然来这里整天拉大锯;而且是一副不怨不悔的样子;就不能不让人起疑心。找出了这种不正常梁师傅就不得不往心里放一放;人这玩艺儿;说有意思是真有意思的;自梁师傅一上心;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了。比如胡玉妞看雷强时的目光里仿佛有火似的;她与雷强说话声音又柔又低。而雷强见胡玉妮时目光很坚定;那坚定是一个成熟男人对情妇的坚定;有经验的男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梁师傅的经验来自李娃的母亲。事实上在李娃的父亲未死之前;梁师傅就与李娃的母亲来往亲密。为遮掩这种亲密;梁师傅就与李娃的父亲交上了朋友。梁师傅也像别的好男人一样;自从李娃的父亲死后他就有了一份责任心;对李娃母子照顾有加。虽然他明里不给李娃一分钱;暗地里却没少帮助他们母子。他原以为自己稍稍风流一下不会有什么意外;没想现在后院却发生了危机。为防发生有损名声的事儿;也是防范于未然;他决定提前让雷强出师;换句话说;他要辞退大徒弟。
聪明的雷强此时已看出了蛛丝马迹;从师傅的眼神中他已悟出师傅要采取手段。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师傅当断未断时就主动提出了离开木匠铺的要求。这当然是妥当的处理办法;师徒二人心照不宣;一个讲明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一个佯装真心婉留;最后达成协议;雷强不要师傅送的家什;只要求将买家什的钱给他就得。梁山水自然高兴;很大方地给了雷强一百元钱。当天晚上;他还让胡玉妮炒了几个菜;让李娃作陪;师徒三人很放开地喝到大半夜。那天晚上雷强发挥极好;来枚划拳;连战连胜;一下将梁山水和李娃全灌醉了。
雷强极尽能事将师傅与师弟灌醉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临走之前他要与胡玉妮告别。他安顿好师傅和师弟;便走进了胡玉妮的房里。二人相拥而泣;一副要永别的样子。
大概就在这时候;李娃的母亲却走进了房间;二人吃了一惊;都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李娃的母亲。李娃的母亲很温和地笑笑;说:“二位就此别了吧!梁师傅压根儿未醉;他不好意思过来;让我告知你们;要你们好合好散;以防都坏了名声!”雷强这才“恍”出个大悟;望了李娃母亲和胡玉妮一眼;然后对着梁山水所在的房里磕了个头;说声:“师傅;俺对不住您!”说完了;起身走了……
从此;雷强就离开了小镇;听说去了新疆。几十年了;还未见他回来过。
江小雪
江小雪是个知青;毕业于郑州铁五中。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省京剧团的演员;为梨园世家;所以公社里一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就把她抽到了宣传队里。
江小雪很漂亮;眼睛很美;皮肤很白;头发很黑;穿着很时髦;是那种一眼就能被发现的靓丽。她下放的地方叫刘楼;离镇子八里路。老K也是刘楼知青。据说老K一直“粘”在剧团里不走全是为小雪。其实小雪并不喜欢他;小雪喜欢的是一个名叫龚亮的知青。龚亮有时也来宣传队里找小雪。龚亮长得很帅;一米七八的个头;留着“飞机式”的发型;方脸直鼻;既有男子汉的气魄又显得很“知识”。龚亮戴眼镜;爱戴宽边儿的玳瑁镜;又给他增添了不少神秘性;是招女孩子喜欢的那种;又帅又秀气;几乎是十全十美了。只是他家庭出身不是太好;听说是资本家;郑州德化街有幢商业楼就是他们家的。据说龚亮的父亲是个京剧票友;与江小雪的父亲都很熟。有这种关系;本身已先占了优势;再加上他的长相出众;江小雪肯定让他当第一人选。
可惜的是;江小雪虽然进了宣传队;但不会唱豫剧。她满口京腔;唱二黄是童子功;上小学时;就曾给省委领导唱过《苏三起解》。更让人不解的是;来到宣传队让她学唱梆子戏她又不肯。理由是豫剧太费嗓子;要求音域太宽;如果改学豫剧;将来京剧团内招时自己就唱不成京剧了。可她长相太好看了;上妆“盘”儿更靓;演李铁梅简直就像刘长瑜的妹妹。剧团头头舍不了;公社的领导也舍不了。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