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的红颜--中国历代后妃往事-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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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三十年二月甲子日,四十七岁的宋文帝刘义隆和四十四岁的徐湛之通宵在含章殿商议易储事宜。天色初晓的时候,皇太子刘劭向父亲和表哥下了杀手,篡位成功。
几个月后,宋文帝二十三岁的三子武陵王刘骏起兵征讨刘劭,刘劭失败被杀,刘骏自立为宋孝武帝。
徐湛之被追封为司空,加散骑常侍,谥“忠烈公”。其子徐恒之袭爵,成为宋文帝第十五女南阳公主的驸马。
好运不是永远的——宋孝武帝皇太后路惠男
宋文帝刘义隆的淑媛路惠男,是丹阳建康人。她年青的时候,生得非常美貌,因此在史书上特别得到了申明,说她以“色貌”入选后宫。
然而史书上的这一笔特别注明,未见得是史家的赞誉之辞。因为路惠男实在是一个除了姿色,再没有其它任何特长的、堪称低俗无德的卑劣之人、市井村妇。
而这样一个女人,居然能够“母仪天下”,并且将她的遗传基因和教养水准传给刘宋王朝的几任帝王,使得刘宋王朝自初期的内部权力之争之后,进一步混乱,实在是让时人不得不呜呼哀哉。
有些人喜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路惠男很符合“无才”的标准,再加上美貌,还会生儿子,照理来说是很有“德”了吧!——其实,某种程度上,女人的才华美德,可能比男人的才华美德更重要:因为她才是孩子真正的启蒙者,未来的好男人将要从她这里接受最初的教养。
然而,路惠男没有才,更没有德。
可是,路惠男却是后妃群中如假包换的幸运者。
路惠男是宋文帝刘义隆年轻时的妃嫔之一,推算起来,她为宋文帝生下儿子的时候,文帝也不过二十三岁年纪,虽然宫中袁皇后擅妒潘淑妃专宠,路淑媛总还是比那些到皇帝晚年才入宫的“嫩草”妃嫔要走运得多。
路惠男出身平民,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也缺乏教养才华,因此当她年纪渐长之后,她便失去了宋文帝的宠爱——当然这只是借口,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宋文帝的爱情并不在她身上,因为当时路惠男只有二十四五岁,远未到“色衰”的年纪。——总之,元嘉十二年(公元435),宋文帝在封五岁的刘骏为武陵王之后,便顺水推舟地将这位过气妃子也送去“出藩”:也就是离开皇宫到她儿子的封地去生活。
虽然不是宋文帝偏爱的儿子,文武双全、精于骑射的武陵王刘骏也还算是“王运亨通”,绝非一般闲置藩王可比,他食邑二千户,并且一路执掌兵马政事,刺史、将军、都督……,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刘骏是想当然地威风八面。对于做母亲的路惠男来说,虽然和丈夫断绝了夫妻情份,但是能在儿子的封地上随心所欲,对皇宫争宠眼不见心不烦,却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元嘉三十年二月,袁皇后所生皇太子刘劭及潘淑妃所生始兴王刘浚合谋弑父夺位,四十七岁的宋武帝死在了这对宝贝儿子手上。袁皇后与潘淑妃是争宠到死的一对情敌,她们所生的两个漂亮儿子却居然如此合作愉快,倒也不失为一桩奇闻。
由于随子出镇外藩,路惠男逃过了这一场宫闱流血政变。
由于刘骏手握兵权在外,刘劭将他升封为征南将军,加散骑常侍。然而刘骏并不甘于被臣子之位收买,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起兵征讨——刘劭为长子刘浚为次子刘骏则是第三子,假如借“弑父”之名将他们翦除,那么刘宋王朝的皇冠,没有任何悬念地就该戴在刘骏的头上了——出征之前,刘骏将生母留在了自己的封地上。路惠男只在寻阳等待了两个月,好消息就传来了:刘骏于四月己巳即皇帝位,其后刘劭刘浚兄弟败死,刘骏入主建康城,是为宋孝武帝。
五月甲申日,刘骏封生母路惠男淑媛为皇太后,派宋文帝第七子、曹婕妤所生的建平王刘宏为使节,前往寻阳城迎接。
既然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太后,路惠男的“才德”在有关人员的生花妙笔下,便天花乱坠起来:“臣闻历集周邦,徽音克嗣,气淳汉国,沙麓发祥。昔在上代,业隆祚远,未有不敷阴教以阐洪基,膺淑庆以载圣哲者也。伏惟淑媛柔明内昭,徽仪外范,合灵初迪,则庶姬仰耀;引训蕃阃,则家邦被德。民应惟和,神属惟祉,故能诞钟睿躬,用集大命,固灵根于既殒,融盛烈乎中兴。载厚化深,声咏允缉,宜式谐旧典,恭享极号。谨奉尊号曰皇太后,宫曰崇宪。”
阔别十九载后,当年的淑媛路惠男以全新的身份重返建康城,入住显阳殿,成为刘宋王朝的第一贵妇皇太后。
刘骏当上皇帝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作为刘义隆的第三子,在长子次子弑父篡位失败后,他继位的次序毋庸置疑,何况他多年在外颇有威望,又是率军征讨“弑逆”的统帅,正是名正言又顺,本该是年轻有为的好时候。可是他一坐上皇位,却立即摇身一变原形毕露,和他的老娘路惠男一起,做出了令世人和史家都瞠目结舌的事情来。
刘骏是史上首屈一指的好色皇帝,略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他都不肯放,而且老少咸宜。尤其出奇的是此人有吃“窝边草”的特殊爱好。
作为王国的第一贵妇人,路太后身份不凡,国中的内外命妇(重臣武将们的夫人眷属)、宗室诸女(公主郡主县主)们都是要定期去拜谒她的。——她们以及她们的丈夫不会想到,这一去就算是自己送羊入了虎口——路太后在这种时候,总是纵容刘骏大模大样地闯进来一览命妇宗女们的容貌。而刘骏就当场显露色狼本相,肆意妄为。甚至往往就将路太后的寝宫现场利用起来。路太后对此不但是视若无睹,还往往给予协助。
刘骏对后宫自己名份下的后妃都没有什么夫妻之情,而是热衷于实践“不如偷”的理论。而且常将野合之处选在路太后宫里。事情渐渐传扬开去,丑声喧传京城,诱奸命妇宗女之外,世人多有怀疑太后和皇帝之间有不可告人关系的。而史家则对此不置可否,只说是“宫掖事秘,亦莫能辨也”。
和生身之母间都可以有诡秘关系,其它的女性血亲就更不在刘骏的话下。这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南谯王刘义宣的几个女儿:她们可是刘骏先生的堂姐妹,结果也在入宫拜谒太后皇后的时候被刘骏给盯上了。大概是刘骏觉得她们和普通命妇毕竟不同,彼此有亲亲之谊,也有可能是确实美色出众——刘义宣的妈是孝武帝美色不凡的宠妃,自己做为亲王也肯定将封地内的顶级美女一网打尽,如此代代提纯,他的郡主们肯定非比寻常。——总之,刘骏干脆就把她们都留在了皇宫里,不放回去了。
平常那些命妇就算受了屈辱,也不过就是一时,梳洗了即刻出宫,她们的丈夫还能掩盖掩盖,可如今刘骏把堂姐妹们都扣了下来,几位郡主这皇宫一进就再不见出,刘义宣父子就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了。刘义宣觉得自己成了世人的笑柄,无地自容之后干脆起兵造反。
然而刘骏虽然混蛋,却仍然是“天子圣明”,刘义宣的造反得不到响应支持,很快失败,父子都被诛杀。刘骏把叔父和堂兄弟们杀了之后,觉得再无后顾之忧,干脆把堂姐妹都正式纳入后宫。——我们实在想象不出,这些个男女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父兄叔伯的鬼魂在一边盯着?
虽然都是兄妹手足,不过十个手指各有长短,刘骏对义宣诸女中的一个也尤其与众不同。而这位郡主也特别能迎合刘骏的心思,刘骏将自己的皇后王宪嫄丢到脑后,一门心思地和她混在一起,一来二去,堂兄妹俩一连生下了二子一女三个孩子:新安王刘子鸾、南海王刘子思以及一个小公主。刘骏心花怒放之下,决定要给堂妹一个名份,于是他绞尽脑汁,对外宣称她原本是殷琰的女儿,被刘义宣收做义女的。接下来便公然册封这位刘郡主为“殷淑仪”,仅次于三夫人。而有敢泄漏殷淑仪本来身份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被处死。她所生的刘子鸾六岁便当上南徐州刺史,甚至于几次都差点取代王宪嫄皇后所生的长子地位。如果不是被力阻,他就要变成刘宋王朝的皇太子了。
当殷淑仪因病早逝后,刘骏如丧考妣,将她殓入“通替棺”,在入葬之前都屡屡开棺相见,并将她追谥追封为“宣贵妃”,以帝王的级别举殡,下葬玉龙山并在京城立庙。举殡之日,輼輬车装载灵柩,以虎贲班剑卫护,罩以銮略九旒、黄屋左纛,前后部以羽葆、鼓吹,并下令公卿百官、六宫后妃、内外命妇统统送葬,刘骏本人也亲出南掖门目送丧车,放声大哭一场。他既然哭了,于是左右送葬之人也就不得不哭,各种来历不明的眼泪水齐流,场面好生热闹。
葬礼之后,刘骏仍然对殷淑仪念念不忘,精神萎靡寝食难安,每夜都恸哭不止,甚至还重演了汉武帝召李夫人魂魄的旧事。不过刘骏没有祖宗刘彻的文化水准,召魂之后写出的诗赋不足以传世,只得让谢庄又写了篇哀赋,果然一时轰传,“建康纸贵”。
从殷淑仪的破格待遇可见,刘骏在男女关系上,似乎对与自己乱伦的血亲更热乎。
路惠男太后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她懂得善加利用,因此她所得到的实惠,远远比殷淑仪要多得多。
路家出身贫贱,在当时重视门阀的社会环境里是很没有地位的。不过常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路惠男的儿子当上了皇帝,路家自然也就要水涨船高。
孝建二年,也就是刘骏称帝的第二年,他便着手为母亲的家族拨高身份,追封路惠男早死的父亲路兴之为散骑常侍、母亲为余杭县君。
登基的第七年(大明四年),路家又更进一步:路惠男的弟弟路道庆赠官给事中,侄子琼之、休之、茂之也都得到了肥缺显官。路惠男自己更是经常参与政事。然而她的参政几乎都出于私心,凡有好处都不会忘了给路家一份,以至于她的娘家侄儿们所享受的住宅器物服饰,与皇子达到了同样的水平。
然而在一般高门士族眼里,路家仍然只不过是暴发户而已。对此表现得毫不遮掩的头一人,莫过于吴郡太守王僧达。
王僧达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是山东琅琊的高门华胄,一向自视甚高且为所欲为——(曾经为了士家子弟不愿和他搞同性恋,就想把别人活埋了,幸亏被族人制止)。对于孝武帝没有给自己够大的官儿非常不满,经常口出怨言非议朝政。偏偏路太后的侄子路琼之就住在他隔壁,每天看着溜须拍马的家伙们频频进出路府,对自己这个老牌名门毫无关照,王僧达更是不爽到了极点,满脑子就寻思着要找个羞辱路家的发泄机会。
终于有一天,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路琼之穿着锦绣衣服郑重其事地拜访王僧达来了。 这一下可算是送货上门,王僧达摆出一副冷脸,几句客套话之后他立即打断路琼之的话题甩出这么一句:“过去我家中有一个马夫叫路庆之,你知道吗?”这话一出口,路琼之哪里还能坐得下去?立即起身告辞。王僧达也不远送,反倒立即下令仆役将路琼之刚刚坐过的床榻撤出厅堂,拿去烧掉。以示自己虽然官位不够,可是身份高贵,因此是路家不配与王家来往,而不是王家不配与路家来往。
路琼之受了这样的羞耻,立即进宫向姑母路太后控诉。路惠男听后对王僧达简直恨之入骨,对刘骏说:“我决不与王僧达共活于世间。”刘骏也听得咬牙切齿。
正好,就在此时,南彭城处理了一起巫民妖僧勾结官员谋反的事件,刘骏顺手便将王僧达划进了同谋造反的名单里,不容分说就关进大牢。王僧达正在为羞辱了路家得意洋洋,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时的嘴上便宜却将性命陪了进去。
虽然说王僧达太不识时务,不过路太后的厉害已可见一斑。
然而好景不长。路惠男的好日子很快也就到头了——因为她的儿孙们实在太不争气。
大明八年(公元464),三十五岁的刘骏病逝,长子刘子业继位为帝,路惠男晋封为“太皇太后”。
刘子业的乱七八糟,比之乃父有过之无不及,可称得上是得了刘骏的“真传”,从亲姑妈到同胞姐姐,总之是有杀错没放过。终于,刘子业在登基的第二年就被刺杀身亡了。
随着刘子业及其同母弟的被杀,一度被刘子业凌辱为“猪王”的湘东王刘彧登上了宋国的皇帝宝座。
刘彧是宋文帝的第十一子,生母是婕妤沈容姬。沈容姬在刘彧十四岁的时候辞世,而当时正是元嘉三十年,因此她很有可能是在刘劭杀宋文帝的混乱中殉难的。在路惠男成为王朝太后之后,刘彧便被她所收养。而这一段收养关系,史书声称:“抚爱甚笃”。废帝刘子业登基后将叔伯和兄弟们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首先把殷淑仪当年为刘骏所生的子女都杀光,并且将小叔父刘彧关到猪圈污水中生活,称为“猪王”,若不是建安王刘休仁急中生智加以劝说,刘彧还险些就要被刘子业送进御厨杀掉——而路惠男在刘子业所有的癫狂举止中,却没有为亲孙子孙女以及养子的性命做出过任何努力——所以,这个“抚爱甚笃”,到底怎么个甚笃法,真是让人费猜疑。
不管怎样吧,总之规矩在那儿管着,因此当刘彧称帝之后,还是立即毫不含糊地给路惠男上了个尊号为“崇宪太后”。
而且,从《宋书》的记载来看,似乎这对养母子之间确实情深意重。有司曾就路惠男的待遇称号提出建议云:“皇太后宜即前号,别居外宫。”
而刘彧却不同意,而且下了一道诏书,说:“朕备丁艰罚,蚤婴孤苦,特蒙崇宪太后圣训抚育。昔在蕃阃,常奉药膳,中迫凶威,抱怀莫遂。今泰运初启,情典获申,方欲亲奉晨昏,尽欢闺禁。不得如所奏。”
这一番母慈子爱,真是赚人热泪,令人对路太后的幸运称羡不已。只是路惠男天年已届,不久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五岁。刘彧对自己“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遭遇万般抱憾,下诏曰:“朕幼集荼蓼,夙凭德训,龛虣定业,实资仁范,恩著屯夷,有兼常慕。夫礼沿情施,义循事立,可特齐衰三月,以申追仰之心。”随后,他还为养母上谥号曰“昭皇太后”,葬在刘骏墓东南方,称修宁陵。
不过关于路惠男之死,《南史》却另有话说。
在刘彧即皇帝位并封路惠男为崇宪太后一事上,虽然表面文章是大家都做足了,但是当事人路惠男和刘彧的心里毕竟另有打算。
由于孝武帝刘骏仍有皇子在世,刘彧的称帝仍然被很多人所指摘。不久,刘骏的儿子、年仅十岁的江州刺史刘子勋便被政治投机家们看中,于是他们打着拥立刘子勋的招牌兴兵讨伐刘彧。身居宫中的路惠男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心花怒放,决定要促成此事,与讨伐军里应外合。
她备好毒酒,让人去请刘彧到自己宫中赴宴。刘彧既然摆出了孝子姿态,自然免不了要应邀前去应酬一番。就在他捧起毒酒,准备说几句客套话再一饮而尽的时候,他身边递酒的侍者却暗暗用力拉扯他的衣襟。刘彧立即恍然大悟(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往那上头想,足以证明他和路惠男之间平常是怎么“母慈子爱”的)。
于是,刘彧将计就计,举起手中的酒杯,称为路太后寿,请太后满饮此杯云云。
路惠男对养子这一招目瞪口呆,知道天机泄露却又不敢声张,只得强撑着接过刘彧手中的毒酒,在刘彧的紧盯中、在周围不知情的官员侍丛们一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