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的红颜--中国历代后妃往事-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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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初立,十九岁的李世民因军功被拜为尚书令、右武候大将军,进封秦王。十六岁的长孙氏随即成为秦王嫡妃,开始了她迈向皇后之位的第一步。
这时的长孙氏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不复当年的青涩。在三年婚姻与剧烈变化的时局的洗礼下,她迅速的成熟,而她与李世民的婚姻也在此时结出了果实。唐武德二年(公元619),十八岁的长孙氏生下了她与李世民的第一个孩子:李承乾。这也是李世民的第一个孩子,第一次为人父母的小夫妻对这个孩子格外喜爱,长孙氏对儿子的来到更是由衷欣慰。
只是,年青的秦王并没有始终守在身怀六甲、养育孩子的王妃身边。唐王朝根基未稳,李世民一直都马不停蹄地在外沐血征战、出生入死。
李世民的性情与妻子截然不同,他酷爱冒险,在战事中一向身先士卒,而且偏好以一种孤胆英雄式的方式冲在最前面,亲身犯险、以极少胜极多是他的心头好。
武德二年,刚做父亲的李世民曾在对刘武周十万大军的战事中,亲率数千精兵冲在最前面,一昼夜奔袭二百余里,沿途大小战数十合,三日不解甲。当这支数千人的队部最终在山西介休找到敌方的主力之后,不顾数日奔波饥劳就立即主动攻击,并且在两天内突破了对方的九道防线,歼敌至少一万三千人。而在这样的大捷背后,冲在最前面的李世民却和他的部下们一起,两天内只分吃了一头羊而已。
武德三年,李世民再次率军出征王世充。孤胆英雄式的事迹更是屡见不鲜。五百人对一万人、数十骑对数千骑……更惊人的是,他还乐于率少量轻骑主动挑衅对手,不但愿意应对百十倍于自己的敌人,还往往在身陷重围的时候命令部下先走,自己孤身殿后。
武德四年,唐夏虎牢之战终于在这样一位秦王的策划下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他率领三千五百唐军,战胜了窦建德的十万大夏军,获虏五万余人。如此悬殊的比分,使唐夏虎牢之战几乎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对于普罗大众来说,生于乱世是一种痛苦,然而对于李世民,乱世却是他随意举笔挥洒的一幅画轴。
李世民的体内有多少蓬勃的冒险因子,又有多少旷绝古今的好运气,是谁也解答不了的难题。
另一个难题是:做一个这样男人的妻子、做他的孩子的母亲,需要一个女人付出多少难眠之夜和怎样的百转柔情……尽管她是一代名将、曾经“一箭双雕”的长孙晟的女儿,但当那个远方血海中不顾生死的男人是她和身边幼儿一生依靠的时候,她只不过是一位年仅十九岁的少妇。
唐夏虎牢之战后,李世民被喜出望外的高祖李渊封为:位于王公之上的“天策上将”、陕东道大行台、玉璧一双、黄金六千斤、共邑三万户。他同时得到的,还有金辂一乘、衮冕之服、前后部鼓吹及九部之乐、班剑四十人。这已是帝王级的仪仗待遇。
成为天策上将之后,李世民有了短暂的休养时间。他又重新拾取了经籍,锐意文学,开创了文学馆,广招饱学之士,以杜如晦为首的“十八学士”都于此时加入秦王府。李世民与这些饱学宿儒诗咏唱和,他的文学造诣也达到了相当的程度,还师从虞世南学习书法,成为书圣王羲之的嫡系传人。《全唐诗》并称他“诗笔草隶,卓越前古”“天文秀发,沉丽高朗”“有唐三百年风雅之盛,帝实有以启之焉!”
李世民既有令将士折服的军功,又有风雅的文人之风,他不可能不成为太子李建成的眼中钉。
从唐高祖刚一举事,李建成就统领左路军并与李世民的右路军相互呼应的局面来看,这位大唐第一任太子也是一位卓绝的军事人材。然而他很快就离开了战场,这不仅是因为他做了太子,身系国本,恐怕也是因为太子掌军,对于同样雄才大略的高祖李渊来说,也是一种忌讳。然而没有建立功勋没有掌控军心并不是李建成的最大麻烦,这位人材最大的麻烦,是遇上了一个天才。而这天才,不幸就是他的亲弟弟。
要说李世民一向都没有问津皇位的野心,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没有野心为人内敛的将领,即使能够战无不胜,也绝不可能用得出李世民这种极富冒险和个人英雄主义的战法。当他的才能一次又一次被证实,越来越多的人被他所倾倒,愿意为之效死之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身边的人,都在不断地鼓动他向皇位继续迈进。
如是一天又一天,天策上将府与太子府之间的情势不可能不成水火。
李世民多数时间征战在外,父亲和兄长的情绪都不在他能把握的范围内,更不幸的是,他还得罪了高祖的宠妃张氏尹氏。而李建成在这方面就比他要优势得多,高祖宫中的诸妃嫔,乃至掌宫女官尚宫、尚仪、尚服……等等,几乎都在他的笼络之中。而这样的事情,李世民和他的部将幕僚们是怎样也做不到的
对于这样的局面,秦王妃长孙氏都看在眼里,她非常清楚对于这样的宫闱运作,无论是出征在外的李世民,还是他留在上将府内外的家将文人,都帮不上忙。能担负这个责任的人只有自己这个王妃了。为了替丈夫挽回局面,使他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出征,长孙氏竭心尽力地孝顺李渊、恭敬诸嫔妃,尽力弥缝李世民与父亲之间的关系。
秦王妃的担子,越来越重了。不过,担忧丈夫出征、弥缝父子关系、生养儿女、熟悉丈夫的下属,并不是这个担子全部的重量。青年秦王在“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急管韵朱弦,清歌凝白雪。” 随着战事的节节胜利、功名日隆,秦王府里各色各样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了。
事实上,李世民在成为天策上将之前,他的家庭生活就已经不仅仅是他和长孙氏两个人之间的事了。在武德二年长孙氏诞育长子李承乾后不多久,一位不知名的姬妾就又为秦王生育了次子李宽。李宽的生母出身卑微,而且似乎也没有得到李世民的爱情,勉强可以忽略不计。然而随即出生的第三子李恪生母,却令人无法回避:她是前朝公主、隋炀帝杨广的女儿,贞观元年册封后妃时,她可能被拜为“四夫人”之一的淑妃。——算起辈份来,这位公主该是李世民的表妹,自幼便应该有所来往,何况即使没有多少爱情,也有不容忽视的背景,她的出身甚至超越了嫡妃长孙氏。
接下来源源不断进入天策上将府的女子中,还有更不容忽视的重量级人物出现。她们的身份也许没有杨家公主显赫,然而她们毫无疑问赢得了(至少是曾经赢得了)李世民非比寻常的激情与爱恋。而他与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爱情故事,都足以使现在的言情剧编者瞠目结舌。
大多数进入秦王府的女子,都是因为美色或才名遐迩被选入的。如未来女皇武则天的表姐、隋朝上柱国燕荣之孙燕氏。
李世民对燕氏是有感情的,因此贞观元年就封她为仅次于皇后的四夫人之一“贤妃”(后迁德妃)。但燕氏于武德四年(公元621)入上将府时13岁,是以天生才女“艺文该博”,过目不忘的奇慧而被召入的。在入府之前,李世民并没有见过她。与燕氏情形相仿的,还有未来的昭容韦尼子,她也是被选入府的。李世民和她们的感情应该是慢慢培养出来的。
然而天策上将和他的另两位姬妾之间,却一定存在着天雷地火般的激烈爱情。她们是“四夫人”的另外两位:未来的贵妃韦珪、德妃阴氏。
韦氏名珪,字泽。她是北朝名将韦孝宽的曾孙女、周骠骑大将军韦总的孙女、隋开府仪同三司郧国公韦圆成的女儿。
光看这个家世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韦氏也是被选送的女子,何况被选送入府的韦尼子正是她的堂妹。然而韦氏本人的经历却使这个推测完全不成立。
韦珪生于隋开皇十六年(公元597),至少比李世民大两岁。和李世民一样,隋大业年间她就已经成婚了。她所嫁的第一个丈夫,是隋户部尚书李子雄之子李珉(沉醉唐风的mlhl妹妹说,韦贵妃前夫与后夫的名字实在相映成趣)。婚后韦珪生下了一个女儿。
隋大业九年(公元613),正当十五六岁的李世民在兴奋中迎娶他初婚的新娘长孙氏之际,韦珪的初婚却走到了尽头。就在这一年,杨玄感造反,李子雄参与其中。杨玄感兵败,李子雄与李珉父子双双被诛,家眷籍没。或者是因为韦珪的娘家实在非比寻常,她逃过了没为官婢的命运,带着女儿回到了洛阳娘家,小小年纪就开始了寡居生涯。
冷眼和寂寞中苦捱的日子,韦珪一过就是八年。武德四年(公元621),改变她命运的际遇随着东都洛阳被唐军攻克,而悄然来临。
攻克洛阳的唐军统帅,正是二十二岁的秦王李世民。——获得了胜利又无人拘束的青年秦王,当然不会忘记领略繁华东都的仕女花颜。可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谁主动向他推荐一名世家寡妇。——然而,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契机,李世民却偏偏与韦珪相遇了。一见之下:“天情简素,禀性矜庄。忧勤絺紘,肃事言容。春椒起詠,艳夺巫岫之莲;秋扃腾文,丽掩蜀江之锦。”早已见惯世面的李世民竟对韦珪有惊为天人之感。
于是,韦珪就被纳入了上将府。李世民对这位年长于自己的女子非常倾心,虽然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虽然在武德年间她只为李世民生了一个女儿临川公主(武德七年即公元621生),但是贞观元年(公元627)四月一日,韦珪仍然超越除长孙氏以外所有为李世民诞育儿子的姬妾(甚至超越了皇三子李恪那位身为隋炀帝公主的母亲),被册拜为仅次于皇后的“四夫人”之首,成为韦贵妃。就连她与前夫所生的那个女儿,都被封为定襄县主,成为大将军阿史那忠的妻子。
贞观十年,长孙氏病逝,李世民再也没有册立新皇后,韦珪以贵妃的身份代行皇后职权,成为贞观后期的后宫统领。
李世民对韦珪的过去采取如此统统无视的态度,除了浪漫而强烈的爱情,实在想不出其它的解释。
与韦珪相比,德妃阴氏与李世民之间的爱情就更非比寻常。面对韦珪,李世民需要的仅仅是突破男性对女子贞洁的占有观念,面对阴氏,他需要放下的却是家族的死仇。
阴氏的出身虽然赶不上长孙氏、杨淑妃,却也不比韦珪差。她的曾祖父是周时夏州刺史阴嵩,祖父是曾任周时上柱国隋时司空的阴寿。韦珪的曾祖父韦孝宽任隋军统帅,阴妃的祖父阴寿便是监军。
然而这个履历表到阴氏的父亲这里却卡了壳。因为她的父亲是隋骠骑将军、张掖太守、武贲郎将、楼烦太守、左翊卫将军……这一堆头衔的后面跟着同一个名字:阴世师。
与隋朝皇亲老李家相比,阴世师虽然与隋皇室拉不上啥关系,却比李氏对隋王朝更忠心耿耿。然而阴将军除了率部与唐军作战之外,他在战场外所采用的手段却太贴切于他的姓氏了,这些手段最终将他推上了断头台。
隋大业十三年,李渊在晋阳举兵叛隋,他事前便早已向不在太原的儿女们都发出了讯息,如平阳公主等人都相继离开了危险的居住地。然而就在奔往太原的时候,长子李建成却将异母弟弟李智云留在了河东。当唐军举事之后,年仅十四岁的李智云不幸被捕,押至长安,随即惨死在阴世师刀下。
虽然称帝后后宫嫔妃又接连为李渊生育了十七个儿子,但李渊始终对李智云的夭折难以释怀。刚一称帝,李渊便谥封这位“皇五子”为楚哀王,武德三年又特旨将李世民的次子李宽过继给李智云。李宽不幸夭折后,李世民又于贞观二年再次为李智云过继了新的子嗣。——不难看出,李世民与李智云之间应该有相当的兄弟情谊。
阴世师与李家的仇到这里还不算大得无法解开,更糟的事情随后发生。
就在李渊起兵后不久,阴世师把中国人所能想得出的最阴损的一招使了出来:查出了李家五代祖宗的下葬之所,毫不含糊地把什么“唐太祖”“唐代祖”统统掘坟暴骨。
从此,阴世师与李渊父子们结下的仇,不但成了死结,而且还是灌了铜汁的死结。当然,阴将军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李家化解仇怨,他打一开始就死心塌地拱护杨氏天下。然而老天不打算照顾他,挖坟也没有破得了李氏的风水。掘墓的勾当干下没两个月,唐军就打到了长安城下。阴世师拒不投降(他也没有投降的余地),与隋朝刑部尚书卫文升、京兆郡丞滑仪一起死守长安。
然而长安的城墙只给阴将军多延了一个月的寿命。当年十一月,长安城破,阴世师被斩首示众。
相比阴世师挖坟杀子的狠辣,李渊的报复显得善良许多。阴世师虽然死了,他的女儿和幼子阴弘智却没有被斩草除根,只是被没为官奴婢而已。
大约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少女阴氏由将军的小姐沦落为婢女,被分配进了天策上将李世民的府邸。
武德五年,就在嫡妃长孙氏生下她的第二个嫡子、排行第四的李泰不久,天策上将府中的婢女阴氏为李世民生下了第五子李祐。
直到此时,阴氏的情形还可以用一般人的理解方式表达:就一般的情形来说,美丽的婢女无法回避主人的任何要求,而且往往也只是主人的玩物而已,即使生下儿女也只不过是副产品,不可能为她带来任何名份利益,更何况阴氏还是阴世师的女儿,她的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恩怨情仇。李祐的诞生,甚至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男方强势报复的产物。
然而,当李世民成为大唐皇帝之后,他给予阴氏的名份,却从根本上推翻了旁人所有阴暗的揣测:阴氏,阴世师的女儿,成为“四夫人”中的德妃。
李世民,阴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家族死仇,最后却怎样成就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曾有过怎样的激烈碰撞?这永远都将是一个谜。后人可以有足够的遐想,却永远也无法还原全部的历史。
面对男女感情的李世民,似乎也一如他面对生死战场一样充满激情,无所畏惧,我行我素。
天策上将府的月光下,长孙氏美丽的眼睛透过丈夫的身影,都看到了什么,她该在想些什么……
无论做为一个女人的长孙氏心里有过多少百转千回,做为秦王妃的长孙氏都宽厚地接纳了丈夫给她带来的那个越来越大的家庭,对这个家庭中所有的成员,她都给予了包容和爱护。李世民的第六个女儿(后封豫章公主,生于唐高祖武德年间)出生不久母亲就离开了人世,这位姬妾没有留下姓氏封号,地位非常卑贱,但在她弃世之后,出身高贵的秦王妃长孙氏却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哇哇啼哭的小女孩,亲自将她抚养长大,并从此“视若己出”。
在安抚偌大个秦王府并且频频生育儿女的同时,长孙氏还不可避免地涉入了李世民与太子建成之间的夺嫡之战。经历了与丈夫十二年的婚姻、经历了与这婚姻同时进行的时事剧变之后,长孙氏虽然只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早已见识非凡,她不但是李世民青梅竹马的妻子,更成为他能够无所不谈的知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总是共同进退。
在唐书后妃列传中,有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太宗在玄武门,方引将士入宫授甲,后亲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
公元626年的6月4日,精心安排的“玄武门之变”爆发。
在这场翻转整个政治格局影响中国历史的政变中,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