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2期-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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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个材料;郭玺好几天都没睡了;现在;他仍然很兴奋:
“过去我们向工人向农民向解放军学习;今后;陈文;我们要向你学习了。”
陈文说:“大哥;怎么能向我学习呢?”
郭玺说:“你是我们全市共产党员的一面旗!不向你学习向谁学习啊?”
陈文想都没想就顺口说道:“大哥;不应该向我学习;我不是一面旗;我其实是个杀人犯!”
郭玺手里的杯子落在了地上;“你把谁杀了?”
陈文说:“李旭。”
郭玺打了陈文一下;“差点儿没吓死我;今后;不准和我开玩笑。”
陈文说:“我没开玩笑。”
刚才陈文说的时候是很无意的;但说完之后;他却感到无比舒坦;“大哥;李旭的确是我杀的!”
郭玺认真了;“你这么和我说什么意思?是喝多了胡说;还是想投案自首?”
陈文说:“大哥……”
郭玺说:“我不是大哥;如果你是杀人犯;我对你可不客气了。现在把你的枪交出来。”
陈文解下了枪交给了郭玺。
郭玺说:“还用给你戴手铐吗?”
陈文说:“不用了。我不会跑的。”
郭玺说:“走;我现在送你去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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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玺没有送陈文去检察院而是把他带到了金伟的墓碑前。
“金伟在天上看着呢;咱俩现在都实在点儿。从让你当局里的标兵开始;你就不断找茬。陈文;我知道你既不想当标兵;更不想当一面旗;但不想当就不当呗;你也用不着说自己是杀人犯哪!”
“大哥;你别误会;我说我是杀人犯!”
“你说你是杀人犯你就是杀人犯了吗?陈文;即使你真的杀了李旭;你自己也证明不了!”
“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捣乱?你以为你成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儿吗?”
“正因为不简单;所以;我才要向党坦白。”
郭玺先伸出手扇着陈文的耳光;陈文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郭玺对着陈文的头和屁股又拳打脚踢。陈文后来蹲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郭玺才停下。
郭玺一头跪在墓碑前;哽咽地说:“金伟呀;金伟;你快出来替我管管你这个傻逼徒弟吧;他快把我气死了。”
陈文过来扶起郭玺。
郭玺擦了擦眼泪;稳了稳情绪;平静地说:“陈文;好;我相信你的话;你确实杀过人;那现在我问你;你杀这个人是不是父母亲朋?是不是战友兄弟?是不是人民群众?”
陈文说:“不是。”
郭玺猛地抱住了陈文;“老弟;既然不是;我求求你不要再整没用的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我们警察过去想都不敢想。你这个荣誉;是属于我们全体警察的;你没有权力拒绝。共产党员这面旗;你必须要扛起来!”
陈文的眼眶湿润了;“大哥;为什么要让我来扛啊?我扛不动!”
郭玺说:“有什么可扛不动的?你在看守所里被人审判;你的牙被人活活地拔下来;你浑身的血曾经差点流光……这些你都扛了;让你扛面旗;你还扛不起来吗?”
郭玺指着金伟的墓碑:“你师傅干了一辈子警察;最后死了;想进烈士陵园都进不了!老弟;你师傅现在要是看到了你成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你说;他得乐成什么样!为了你师傅;你也要把这面旗扛住;行吗?”
陈文扑通跪在了金伟的碑前;哭了;“师傅;你来扛多好啊!”
郭玺搂着陈文的脑袋;“我知道;你宁可像你师傅一样去死;你也不想扛这面旗;你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你觉得你不配!但老弟;现在除了你;我们警察很难再有你这样的机会了。我现在求求你;你就权当为我们去演出戏吧!只要你把这个角色演好;我就代表全体警察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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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全局的严打标兵;到成为全市共产党员的一面旗;陈文已经预感到会有很大的变化。但后来变化如此之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公安局楼梯的旁边有一面镜子;过去上面写的是:向雷锋同志学习;现在变成了向陈文同志学习。
明晃晃的大字反射着明亮的阳光;陈文每次从前面经过;他的脸上都被晃得彤红彤红。
陈文过去在局里给人的印象很单纯很老实;就像个姑娘似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外界对陈文的各种传闻;大家对陈文有了新的认识。陈文在黑道上主要以阴险闻名。这种印象多少也影响到了公安局内部。
陈文两次被抓了起来;能一点事儿都没有吗?
陈文故意杀马刚;陈文指使刘铁军弄死李旭;很多警察在心里是相信的。
在林河市那个特殊年代里;警察以黑治黑很正常。陈文这么做;其他警察并不觉得陈文有什么不对。但当陈文这么做了之后;最后竟然成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大家对陈文的人品产生了看法。很多人怀疑陈文的阴险可能是骨子里的。
陈文如果真是这样的;那他一定是很可怕的!
曹凯在心里就对陈文有点怕了。
陈文刚开始抓人时曾吓得浑身哆嗦。这么胆小的人;没多久就敢杀人;就敢指着鼻子骂自己。曹凯从那时就对陈文产生了特别的关注。陈文后来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曹凯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陈文善于处关系;善于宣传;善于利用时机成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曹凯觉得陈文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啊!当见到市委书记在全市党员大会上亲自为陈文戴上大红花时;曹凯在心里对陈文真的产生惧怕!他认为;陈文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也许用不了十年;陈文就能当上公安局局长。
有了这样的心理;曹凯再见到陈文时难免毕恭毕敬。他对陈文的态度似乎比对局长还要谦卑。每次大队开会;大事儿小事儿都要征求陈文的意见。大队长都对陈文这个态度了;其他队长更是如此。每天领导们见到陈文都主动打招呼;主动露出讨好的微笑。陈文俨然成了他们的领导。
陈文过去在刑警大队当孙子当惯了;现在猛然当上了祖宗;他无法适应。
其实;陈文心里明白;领导们对他高看是没办法;现在的他已经得罪不起了。
领导们对陈文客气;可普通警察对陈文就没这么客气了。
于德才都开始欺负陈文了:“老弟呀;我暖瓶里没开水了;你赶紧去给我打一壶。”
过去于德才这样说;陈文敢把暖瓶砸在他脑袋上。但现在陈文没这个胆量了。他现在连说话都不敢骂人;更不用说抬手打人了。他是共产党员一面旗了;他要处处小心谨慎。
说不敢乱说;做不敢乱做;这样的日子;陈文觉得比在看守所里还难过。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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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刚走进公安局的院子里;就遇见了机械厂的厂长王明辉。他是亲自坐着伏尔加轿车来的。昨天;陈文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他;“王叔;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骑摩托车去就行了。”
怕陈文自己来;王明辉还是提前来到了公安局。他握着陈文的手;热情地说:“陈文同志;欢迎你到我们厂做报告。”
陈文说:“王叔;咱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王明辉说:“陈文同志;这可不是客气。我们厂已经掀起向你学习的热潮。我们每个人都写出了学习笔记。我们全体干部职工早就盼着你光临我们厂;指导我们学习。”
王明辉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公安局的领导。陈文怕他说出更感人的话;急忙地说:“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指导吧!”
陈文坐着伏尔加轿车来到机械厂俱乐部时;厂里中层以上干部站在门口列队迎接。陈文下了车;和他们一一握着手。轮到陈楚良时;他的脸上露出与别人一样的笑容。
父亲握着儿子的手仿佛握着一块木头;“欢迎你陈文同志。”
陈文被簇拥着走进了俱乐部。俱乐部里;全体职工起立鼓掌。
陈文像在别的地方一样;一边鼓着掌;一边不停地向四周敬礼。穿着警服的陈文敬起礼来很威武。过去他很少穿警服;但现在他得天天穿。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做《为党为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事迹报告。
穿着警服做报告帮了陈文很大的忙。穿着便服;他心里会产生自己是杀人犯的念头。穿了警服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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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服好像戏服;穿在身上;陈文便进入了角色。
到机械厂来做报告;陈文一直拒绝。他从小生活在这里。这里的叔叔阿姨们不少他都认识。站在他们的面前;陈文怕自己的戏演不好。这次厂长王明辉直接找到了局长罗浩然;才最终把陈文请来。
台下坐着熟悉的父老乡亲;陈文开始讲的时候;内心还不太自信;但当头顶的聚光灯照射他时;他立刻全然忘记了自己。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陈文做报告已经炉火纯青。什么时候要扣人心弦;什么时候要催人泪下;陈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演讲结束后;像在其他地方一样;暴风雨般的掌声立刻涌来。往常这个瞬间;陈文真的能忘记自己;他甚至真的能把自己当成共产党员的一面旗!
但这次陈文没有了这样的感觉;在台下观众全都起立热烈鼓掌的时候;陈文猛然见到了父亲。
父亲没有鼓掌;他像雕像一样呆呆地伫立在人群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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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从窗外倾泻而进。
陈文看着如水的月光愣愣地睁着双眼。他是被父母的说话声吵醒的。父母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小;又隔着墙;按理说;陈文应该听不见。但现在的陈文在黑夜里会变得无比敏感;再微弱的声音;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儿子成为共产党员的一面旗;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想用这面旗把自己包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掩盖他内心的罪恶。”
“他有什么罪恶?”
“他故意杀过人;你忘了?”
“千万不能这样说他。他其实很痛苦!”
“我知道!我现在就怕他忍受不了这种痛苦!”
……
陈文说:“我能!我能!我什么痛苦都能忍受!”
陈文大声地喊着;可声音却出不来。他感觉像是被憋在水里。
陈文最后终于喊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刘艳丽坐在旁边温柔地看着陈文。
陈文说:“我怎么在你这儿呢?我什么时候来的?”
刘艳丽说:“晚上你不就来了吗?”
陈文这才想起来。晚上做完报告回到家里;父母竟然连饭都没给他做。父母假惺惺地说:“我们还以为你晚上不回来呢!”陈文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家;来到了刘艳丽这儿。
刘艳丽搂着陈文说:“你刚才做梦了是不是?”
陈文点了点头;说:“我做梦听见我爸我妈在说话。他们说;让我们快点结婚;他们着急抱孙子了。”
刘艳丽笑了;“光着急有什么用;你自己得……努力才行啊?”
陈文说:“这不能怪我;我已经管不了它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它就是不抬头!”
刘艳丽说:“可能太累了!”
陈文说:“累什么呀!都多长时间不用它了!”
刘艳丽笑了;“我是说你太累了!”
陈文说:“我不值班了;不搞案子了;只是做做报告;我累什么呀!”
刘艳丽抚摸着陈文;“别说了;天快亮了;再睡会儿吧!”
过去陈文睡觉要靠刘艳丽帮他;现在已经不好使了。
为了能进入梦乡;陈文得使用新的催眠方法:他要穿着警服睡。上面不能盖被;要盖着一面党旗。
刚开始的时候;刘艳丽老想笑;但见到陈文这样之后果真能睡着;她就不笑了。她帮着陈文把警服穿好;连最上面的扣子都系上。
陈文穿着警服盖着党旗睡觉的时候;还不能闭灯。闭了灯;进入了黑夜里;陈文便找不着那种感觉了。这就像舞台上突然停电一样。
只要在明亮的光线下;只要有警服和党旗;陈文便能神奇地进入梦乡。
但是今天这些道具忽然失去了作用。陈文闭上眼睛;又开始梦见死人了!
那些死人有的向他招手;有的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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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玺参加最后一科《逻辑学》的自学考试。陈文开车送他去考场。这些日子;郭玺只要没事儿都陪着陈文。虽然陈文表现得近乎完美;但郭玺却一点都不放心。他什么都担心;他担心陈文胡说八道甚至担心陈文想不开自杀。从上次把陈文的手枪没收之后;到现在他也没还给陈文。
白天的陈文其实很正常;但郭玺却不太正常。陈文的任何举动都令他紧张异常。连这次考试;陈文主动开车送自己;郭玺都认为陈文一定是有什么事儿!
陈文说:“我没事儿;我怕你开车睡着了!昨天晚上;你不是开了一宿夜车复习吗!”
郭玺说:“你怎么知道呢?你是不是找我了?”
陈文说:“你现在怎么像个精神病似的!什么事儿;你都得怀疑一下。”
郭玺说:“还不是让你给我吓的。你赶紧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陈文说:“煤炭公司和军马厂都要求七一让我去做报告!我不知道怎么安排?”
郭玺松了一口气;“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给你安排。今后像这些事儿;你不用管了;到时候;一律我去帮你协调。”
陈文把郭玺送到了考场。
郭玺说:“行了;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郭玺看着陈文开车离开后;才走进考场。
郭玺考得不错;出来时满脸笑容。陈文在树阴下按了声喇叭。
郭玺走过来;“你怎么又来了?”
陈文说:“我压根儿就没走。考得怎么样?”
郭玺说:“至少七十分以上。”
陈文说:“太好了;拿到大专文凭;你得请我喝酒。”
这段时间郭玺已经不准陈文喝酒了。陈文不喝;他也不喝。两个人有时候馋了;打开一瓶酒像狗一样来回闻着。
郭玺说:“今天;咱俩要不喝一瓶吧!”往常陈文得乐坏了;但今天他不想喝。郭玺最近老发脾气;陈文不想让酒精刺激他。好几天了;陈文就想很正式地和郭玺谈谈。怕耽误郭玺复习考试;一直拖到了今天。
陈文开车拉着郭玺来到了风景秀丽的林河边上。两个人坐在大石头上;看着河水向远处奔淌。
陈文说:“大哥;你对我的表现满意吗?”
郭玺说:“满意。”
陈文说:“我演的这个角色;你觉得还行吗?”
郭玺说:“那天我只是那么比喻一下;你不要以为你在演什么角色。在我眼里;我觉得;你已经名副其实了。”
陈文说:“你觉得行没用啊!角色是我演的;我自己要觉得名副其实才行啊!大哥;你让我演的这个角色;我已经演不下去了。我不能老这么天天靠撒谎过日子。”
郭玺说:“你撒什么谎了?”
陈文说:“我不是一面旗;我是杀人犯!”
郭玺大声地喊道:“操你妈;你怎么又来了?”
陈文说:“大哥;今天你能不能不和我喊;你要是再喊的话;我就不和你说了。”
郭玺压着自己的火;“好。我不喊;你说吧!”
陈文说:“你要理解我;我不是怕演戏;我也不是怕撒谎。但这得分跟谁演;跟谁撒。如果我面前的是流氓是犯罪分子;什么角色我都敢演;什么谎我都敢撒。我不仅敢;我还乐此不疲。看到罪犯被骗得死去活来;我会有一种快感。但是;大哥;面对着人民群众面对着党员干部;我演不下去;我也撒不了谎。”
郭玺说:“老弟;不要说了;直接说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