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2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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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狗“唧唧”哼叫,随惯性打了个滚,脊梁刚转离地面,就被“祖祖”一口咬住,速度之快下口之狠,那六七厘米长的虎牙立刻就洞穿了白狗的脊梁骨。
更让人惊呆、或者说是也让所有狗都惊呆的是,“祖祖”在反击白狗的同时,并没有放过在原先头部位置的大花狗,就在它原地转向白狗的时候,旋转过来的虎尾横扫在花狗腿上。
这是老虎的独门利器,没有受过猎虎训练的狗毫无防范,离心力量以及高速度带来的上百公斤重的打击,扫得花狗腾空飞起,两条腿折成四节。
它尚未落地,迅速扭腰过来的“祖祖”已将它凌空衔住,咬的正是要命的后脖项,人们似乎都听得见颈椎的碎裂。
弹簧一样活动的花狗软成了肉布袋,顺溜溜挂在“祖祖”的虎口上。
这说来要好一会儿,实际过程五六秒钟,快得眼都转不过来,一切都完了事。“祖祖”甩掉嘴上的“肉布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稳稳卧下身子,还是侧对敌人,虎眼圆睁,紧盯围追它的人和狗。
花狗和白狗的主人几乎疯了,他们一个坐在地上起不来,一个却想夺武警的枪复仇。
还是斯蒂文先清醒了,他喊着,不要管那两条狗,快朝天放枪,赶走老虎。
武警们继续朝天开枪,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惊起“祖祖”,没有动物不怕这种声音,它趔趄身子朝山岗退,不时回眸一瞥,那眼光看的是狗群,却又似越过狗头,投向虎崽的藏身地。
两条大狗瞬间灭亡的教训实实在在,没有哪条狗当真挣绳索了,倒有两条拉不住的家伙,是朝山下跑。
狗不再朝前冲,都紧靠着主人的腿,放开了喉咙,和着枪声唱起了驱虎交响曲,色厉内荏的旋律中渗透着哀怨。
人群和狗群排成扇型,用枪声和叫声把“祖祖”朝深山里赶,也把虎妈妈和虎崽远远分开。
考察组的人都留下了,他们早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宝宝”的下落。赵队长跳下了石头缝,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小老虎抱了上来。小家伙不光是吓坏了,全身都打颤,而且也累毁了,根本没有反抗的气力。
倒是龚吉和斯蒂文吃了点亏,他们跑到另外两只虎崽的藏身处,想把它们抓出来,顺便做个体检。却没想到“猛猛”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竟然绝地反击,把他们的手背抓得冒血,险些在脸上挠一把。
那全怪斯蒂文,这么一个老虎专家也大意了,“宝宝”的虚弱误导了他,以为小老虎都跟猫一样乖。
当时,他和龚吉钻进草丛里拨拉,几乎碰到了小虎妹“丫丫”,它端卧不动,这是幼兽天生的自我防护功能,当母兽离开,它们必须绝对静止,除非你真正地发现了它。
但护卫妹妹的“猛猛”蹿出来,随着惨叫声,斯蒂文和龚吉也奔出草丛,斯蒂文连连用英语骂着“Shit”,一边甩着手背上的血。
“猛猛”的凶猛让考察组改变了主意,算了,别得陇望蜀了,再说,这两个小家伙野性十足,估计也没有大问题,揣着“宝宝”下山吧。
林教授也担心把“祖祖”赶得太远,和小虎分散了,代价不可承受。
经过短暂的商议,按预先约定,指挥员鸣枪三声,全体收兵。花狗和白狗就地掩埋,不管怎么说,它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乡领导答应悲哀的狗主人,政府将给予一定的赔偿,这才息事宁人。
七十五
折返的“祖祖”见少了“宝宝”,它领着两个孩子满山遍野寻找,彻夜吼叫。它几度险些闯入基地,闹得鸡犬不宁,铁笼里的“奎奎”也躁动不安。
考察组没辙了,担心“祖祖”太接近人类活动区,不是伤人就是被人伤,不得不狠下心肠,组织人力,敲锣打鼓放鞭炮,用热烈欢迎上级领导视察的方式,将“祖祖”母子三个赶进深山。
看到密林中“祖祖”一步三回头的身影,考察组的人都流泪了。
在杭州某医院,小老虎“宝宝”一步登天,享受到了中国人的正部级医疗待遇,单间病房,专家会诊,二十四小时特护以及检查费用全免等。
但“宝宝”的状况似乎比任何一位部长的身体都糟糕,它肚子有虫、身上有疥、骨骼缺钙、皮肤脱水、眼睛还有白内障。再经过仔细的检查,问题更大了,它并非先前推测,是因奶水不足造成的体弱。
它先天就发育不良,致使腿骨畸形,说白了,就是一个残疾儿,心智是否有障碍,还有待观察。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弄回来的是一个残废,真让人窝心。
鉴于“宝宝”行三,哥哥姐姐都有,性别品种齐全,况且,一张检查费用的单子上的天价,使诸位领导咂舌后,对“宝宝”的治疗不大热心。
把森林里那一母一子一女保护好就行了,这个小残废就由哪家动物园收留算了,反正是人工喂食,再少条腿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的实质就是银子!药费,护理费,住院费,还有必不可少的专家出诊费,搁在一个人身上,恐怕得几十万,小老虎更是另类,各方面要价只会比人贵。
还有人干脆提出让考察组打报告,列出一笔专项开支,这笔钱请国际组织出,只要有美元拨来,不愁老虎的就医难。
考察组坚持要治疗“宝宝”,尤其是在得到骨科专家的治疗方案后,证明“宝宝”还有矫正的希望,林中原拉着斯蒂文专门飞了一趟北京,直接向林业局的领导汇报,结果打赢了官司,北京方面批复了医疗方案及专项拨款。
数月后,从“猛猛”和“丫丫”的悲惨结局回头看,人们唏嘘之下,真要对“宝宝”的抢救性治疗感到万幸了。
“宝宝”的治疗期间,百山祖相对宁静,“祖祖”带着两个孩子避进深山,考察组除了定期进山观察及适当布食之外,也尽量减少打扰,封山的命令被执行得更严格了。
这是斯蒂文的要求,也得到了林教授的支持,因为他们担心野生母虎被过度惊吓后,导致抛弃幼虎。
适逢夏末秋交,百山祖绿叶成荫子满枝,野榛子累累垂垂,野猕猴桃滴溜搭连,野百合和野山菊遍山漫野,所有生命都展现着最壮丽的美色。
尤其是一种绛红色的野百合,长长的花瓣倒卷,把中心金黄的花蕊突出来,无论颜色还是姿态,都放荡撩人。而乳白色的野百合花倒像贵妇人,长袍垂地,色彩淡雅,另有一番风韵。
还有一种深蓝的两瓣花,俗名挂蓝青,它的蓝色在夏花中格外引人注目,花蕊如两条长腿伸出,末梢一节棕红,倍儿像伞兵靴,撑开的花朵似伞状,活脱一个空降中的跳伞者。
野花美得坦荡赤裸,极尽风骚、自信甚至骄傲。为生命能传种接代,为在吸引蜂蝶的过程中能压倒群芳,各种野花无不把自己的美艳放纵到极致。
就是在这野花怒放的地方,百山祖中藏匿的彭潭和卢小海两个混蛋,在一个洞口相遇了。
说起来,彭潭能漏网至今,全仰仗这个诡秘的山洞。其实,它就是人们传说藏匿怪兽的山洞。
百山祖主峰北坡上,大片的雏菊地毯般铺开,毛茸茸的,让人想往下躺。山壁巨大的裂缝中,斜长着几株红豆杉,果实殷红。该种植物因含可抗癌的紫杉醇,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千百只蜻蜓整齐地斜挂在树叶上,一阵山风扫过去,绿色的植物泛起涟漪,红色果子荡漾其间。
山洞位于北坡的半腰,洞口深缩,顶上恰有一块龟状的巨石,突出的龟头遮掩了它。菱形龟头下,海桐及绣毛莓等灌木丛密密匝匝,遮得几乎连一丝亮光都透不进去,怪不得连赵队长这样的猎人世家都找不到。
彭潭找到这个洞口也纯属意外,他那次受伤后,为躲避武警巡逻分队,情急之下钻进灌木丛,却发现不但人能爬进去,而且越爬越宽阔。
这个洞口不大,里面却是葫芦形状,口嘴小,爬进去后,大得可以直起腰来,再朝里钻,又缩小了,必须拱着进去。最里面是一个十几平方米的石厅,标准的喀斯特地貌,石笋林立,钟乳石低悬。
因常年不见阳光,洞顶到处滴水,洞壁湿漉漉滑腻腻,石厅正中有一个深潭,潭水乌黑,黑得造成错觉,似乎水都是稠的,类似药锅煲出的汤汁。潭边有一个雪白的石笋柱子,婷婷玉立,衬黑水望过去,越发阴森。
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是,潭水经常“咕嘟咕嘟”朝上翻腾,曾有受伤动物慌不择路地误入进去,从不见有出来,潭边也不见尸骨,真让人毛骨悚然!
彭潭曾听说过怪兽,那天他实在走投无路,拼死躲了进来。
当他看到黑潭和白柱子,立刻想起了水怪的传说,这家伙还是胆大,不愧是个亡命徒,他知道,风险最大的地方,也就最安全。他决定在这个洞里养伤,他撤到外面那个小厅,把子弹上膛,保持着高度警觉。
当时,彭潭左大腿中了一枪,那是九六式警用手枪,已出有效射程,等于是颗流弹,侵彻力不重,弹头留在了里面。
躲进洞后的第二天,彭潭感觉创伤加重,有感染的趋势,他脱下裤子,扎紧创口的上部,然后发一个狠,自己用手指伸进发炎的伤口,硬是把弹头抠了出来。剧痛让他几乎发疯,他像野兽一样狂吼,他指天发誓,他一定要杀了那头老虎,让所有保护老虎的人都败在他手里。
彭潭的伤好得很快,如此闷热潮湿的环境,竟然没有感染,很让人不可思议。或许他的体质太好了,能抵抗一切细菌,或许是吃“五毒”的嗜好帮了他,血液里含有大量的毒素,成了细菌的克星。
他一般都守在洞内的细腰部休息,这样便于提防里面的怪物,也便于防守洞口外的侵犯者。
有一回,他看见寻味而来的黑熊伸头进来,嗅了嗅鼻子,不待他抓枪,就溜了。他还看见一头追逐赤尾狐的华南豹,当狐狸逃进洞内,华南豹立刻显得格外谨慎,在洞口探头探脑一阵子,回身走掉了,不但没进洞,连猫科动物蹲守的习性都丢弃了。
这个食肉动物回避的山洞,成了他的避难所,不是山洞的掩护,他也早被武警分队逮捕了。
这天,他刚钻出洞口,遭遇不速之客,卢小海从洞顶的龟头上滑下来,险些砸中他。再说是森林中闯惯了的人,他还是吓了一跳。他一时没认出眼前的卢小海算个啥家伙。
这卢小海,如果还算是人的话,人味已经不多了,衣服褴褛难遮体,该露不该露的,都亮在外面,头发胡子乱蓬蓬,身上脏臭得能把死人熏跑,人肉要是臭起来,真比什么臭肉都臭。这家伙小腿肚上还吸附两条旱蚂蟥,吸血吸得滚圆成球,他竟然都不自觉。
他们彼此都愣了一会,彭潭放下了枪:“你就是被通缉的卢小海吧?”
卢小海没有直接答话,而是伸出枯柴般的手臂:“大哥,行行好,有吃的没有,给一点,随便什么都行!”
彭潭冷眼地打量他,一脸的瞧不起。他彭潭不管到什么地步,哪怕是饿成两张皮,都不会自我糟蹋成这熊样!他摸出两穗玉米丢过去,这是他刚刚潜出山到农家地里掰的。
“瞧你小子这臭德行!”他鄙夷道。
卢小海抓过玉米穗,啃得子儿飞汁流,呛得剧烈咳嗽,吞咽得眼泪直涌。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些天真是生不如死。
这个城里的学生没有彭潭的野外生存经验,也绝对不敢出山行窃,只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林中瞎撞。
他曾经被毒蘑菇放倒过,被豺狗跟踪过,被蚊虫围困过,还让山蚂蚁咬得浑身长毒疮。因吃野栗子过多,肠道干结得他要用手抠大便。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多次想过死,他被恐惧、饥饿以及危机四伏的森林逼疯了。
他曾经朝一只黑熊冲过去,结实地挨了一熊掌,打得他四仰八叉,满眼金星,遍地找牙。不等他站起来,黑熊逃得不见影,大概这畜生也紧张,猜不出他是啥怪物。还有一回,他横下心去跳河,刚到水边,惊起一条晒太阳的蟒蛇,上身立起有一人多高,嘴里呼呼作响,吐着信子朝他倾斜。极端的恐惧让他求生,赶紧连滚带爬跑掉了。
还有一次,他用草藤打结,悬在树上,准备上吊,可还没等他挂上去,遭遇了鹿群,一头公鹿奔腾而来,把他从山坡撞到山底下,摔得找不着北。
说也奇了,他还是活了下来,或许是上天在惩罚他,让他活受罪,求死不成,或许是他作恶未尽,还不该遭死的报应。
“还有没有?大哥,再给点,再给点。”卢小海几乎把玉米穗子的芯都吃下去多半截,再次伸出手掌。
“叫大爷也不给了,你他妈有能耐,自个整去!”
卢小海怔怔地看着他,反应似乎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多少天都没吃粮食了呀!”
“你活该,你小子太毒了,朝女人身上撒什么野?”
“我这是报复!”卢小海恶狠狠地说。
“你报复谁?哪个女人招惹你了?”
卢小海低头不说话了,他没有啥可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报复谁和为什么要报复。
他这是病,一种娇生惯养造成的心理扭曲和生理变态疾病,发作时就不是人,是人也是人渣!连畜生都不如的人渣!等事情过去后,似乎连他自己都不完全清楚干了什么。
“你在山里活不下去,早晚是个死,还不如投案自首,落一个死缓。”
“你呢?”卢小海忽然冷笑回击:“你弟弟已经被逮了,你还能有几天?”
彭潭被打到痛处了,他恶狠狠地一笑:“老子的脑袋瓜,早晚得吃枪子儿!老子是事没办完,等办完了,老子自己给自己一枪。你小子呢,有这胆吗?”
“你开枪打死我吧……”卢小海突然扑过来,一边大喊:“我不活了,我现在就想死,你开枪吧……”
彭潭闪开他,一个右勾拳,打得卢小海滚出去数米,灌木丛中蠕动着爬不起来。彭潭走过去,又踢了他一脚:“老子是没女人,老子要有女人,肯定宰了你个王八蛋!”
彭潭回身走了,忽然又拐回来,扔给卢小海一个东西,还留下一句话:“你真想死,别浪费我的子弹,把这个吃了!”
彭潭走了,没有再回头。卢小海下意识地捞摸两爪,从灌木丛中抓出了彭潭丢给他的东西。
这是一个果实,颜色嫩红滴水,吹弹得破,体型近似小葫芦,又像女婴,圆头圆屁股。饥饿中的卢小海不假思索,三两口就吃了下去。
他吃的是什么?彭潭把那个剧毒的“天女闹红”的果子给了他,这说明彭潭也几近绝望,不打算出山了,如此绝品也不再宝贝。
“天女闹红”的另一个名字叫“散魂草”或“散魂果”,它的毒性至今还是个谜,反正人吃下去,会不断产生性幻觉,导致性器官高度亢奋,直到筋疲力尽。
彭潭这个恶人,或许干了这么一件好事,就是给了卢小海最合适也最解恨的惩罚,让卢小海死在“散魂果”上,比枪毙他还过瘾!
可老天爷也没想到的是,毒性大发的卢小海鬼使神差下了山,几乎要了崔嘉尔的命。
七十六
这是一个傍晚,吃晚饭的时候,连着几声猫头鹰叫,凄厉带几个拐弯,听得人头皮发麻,眉毛发叉,龚吉丢了饭碗跑出去,森林密匝匝的,飘着暮霭,什么鸟也没看到。
猫头鹰叫声难听,不管是哪里人,都有猫头鹰一叫将有灾祸的说法。龚吉直犯嘀咕,可别是“宝宝”出了什么意外。
他这句话还遭嘉尔抢白了一顿,骂他是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