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年第2期-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梅花斑点不仅便于鹿群隐藏,逃跑时还具有重要的掩护功能。速度极快的鹿和爆发力极好的虎的生死博弈,往往就在零点几秒之间,只要老虎视线混乱,不能在瞬间锁定目标,鹿群就能集体逃脱虎口。
“祖祖”追了数十米,眼看和鹿群的距离拉大,它选择了放弃。
这是“祖祖”第七次的捕猎失败了,三天来,它几乎没有进食任何东西。
野生虎相当耐饿,一周不进食,照样捕猎。但“祖祖”现在情况特殊,它老了,已没有往日的精力,何况,它还要喂养两个孩子。
自“奎奎”出事后,“祖祖”几乎不再碰投放点的食物,它对人类的行为几乎绝望,必须高度警觉,不让自己和孩子再受伤害。
后来,斯蒂文湿地救“猛猛”的举止,似乎对这只母虎产生了影响,它开始在饥饿的时候,谨慎挑选留有斯蒂文气味的牛羊肉。
“祖祖”的这一转变,曾让考察组欣喜若狂,只是苦于斯蒂文分身无术,没有办法去往每一个食物投放点,他们就尽量想各种招,让每一块肉上都沾有斯蒂文的气味。
可是,好景不长,“祖祖”突然又对所有投放食物没了兴趣,这让考察组的人彻夜不眠,怎么也找不出母虎变化的原因。
这只有“祖祖”知道,它从投放点中察觉了彭潭的气味。
抓捕梅花鹿失败的“祖祖”,森林里怏怏返回,它喷了一个响鼻,又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想尽快恢复体力,好继续行猎。
“咕咕咕”,黄杨木的横枝上,斑鸠叫唤声又起。刚才突发的一幕,让附近所有动物都龟缩进自家窝里,唯有这只求偶心切的斑鸠耐不住性子。
“祖祖”抬头,望了望黄杨树木,懒得理睬讨厌的斑鸠,它走回鹿群睡觉的灌木丛,似乎是从那里获得一些鹿的气味,好迷惑猎物,也似乎是想从那里寻求食物的香味,以抚慰辘辘的饥肠。
忽然,它嗅出了一股异味,那是森林中罕见的,也是最凶险的,这味道来自枪支中的火药和枪油气体,还伴有淡淡的彭潭的体味,每当它们出现,哪怕是一丝一缕,都预示着虎的死亡。
母虎太熟悉这恶人的气味了。
多少天来,这气味一直追踪它和它们,挖坑、下套、放毒、设夹,一直把夺命的枪口瞄向它们。性格焦躁的“奎奎”后来按捺不住,伏击了其中的彭渊,它本该一口就结果他,但还是隐忍了,世代相传的基因传递老虎,人不好惹,这两腿直立行走的动物无比残忍和狡诈,他们手中有无法抗衡的凶器,报复心极强,你攻击一个,他们必定会成群出动围剿你。
“奎奎”锋利的虎牙零距离处收住,彭渊保住了咽喉,“奎奎”蹲卧彭渊身边,观察他淌血和呻吟,它要让这个人得到教训,永远离开山林,离开它们的领地,离开它们即将出生的虎崽。
当“奎奎”伏击彭渊时,“祖祖”隐藏在一边的草丛里,为雄虎警戒,考察组没有发现这一细节,还以为是“奎奎”的单独行为。
后来,警觉的“祖祖”嗅到了山下人的气味,那是崔嘉尔和龚吉,它轻轻发出警报,“奎奎”迅疾站起,离开了彭渊。
为了掩护怀孕的母虎,“奎奎”一反常态,故意走向山梁,暴露自己,这才使嘉尔和龚吉清楚看到落霞中“奎奎”的英姿,他们后来分析,这是雄虎展示自己的威力,却未想到,斜坡的草丛里,隐蔽着悄悄撤离的“祖祖”。
这一对中国虎是那样智慧和宽容,许多地方甚至比某些人还通人性,研究虎的人都有共同感受,就是越了解虎便越钟情它们,常会向上天发出感叹,千万别让老虎堕落成人!
然而,再聪明的老虎,也预料不到人有多么险恶。当它们给追踪者以教训后,它们大意了,把两兄弟混为一谈,更没有想到人的倒下,其陷阱和圈套依然有效。结果,“奎奎”中了圈套。
当“祖祖”被迫离开濒死的“奎奎”时,它也带了伤,并牢牢记住了彭潭身上和枪管里散发的死亡气息。
此时,“祖祖”精确地捕捉到彭潭的信息,还有少许的血腥味!
母虎从胡须震动的幅度,判断出这个带轻伤的人正朝这边跑来,速度相当快。“祖祖”改变进灌木丛的打算,一转身,回到了线柏树下,这里是下风头,便于隐蔽,也便于掌控和突袭目标。
母虎在伞状的树枝下卧踏实了,专心等候这个人的到来。
急速的践踏草叶声越来越近,大树下影影绰绰,彭潭果然出现了。
八十一
管理站的里里外外,到处是闪亮的火把和手电筒刺眼的光束。
“宝宝”的失踪,人们一下子全慌了,在基地周围乱跑乱找。茅草地里,考察组的人都撅着屁股,一棵草一寸土地地毯式搜寻,“宝宝”没有找到,却发现了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一大片倒卧的草丛里,散布有斑斑血迹,而且拖出去很远。人们震惊了,龚吉一屁股跌倒,知道自己闯下大祸。
显然,“宝宝”受到了攻击,尸首全无!是其它野兽还是偷猎者呢?
满头大汗的林教授和斯蒂文紧张地排查和判断,赵队长赶往办公室打电话报警,要乡镇派出所的警察前来协助。一向好脾气的嘉尔更是气得脸色苍白,立眉竖眼,她捣着龚吉的鼻子说,如果“宝宝”这次出了意外,就让他滚出基地,而且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星空一出,苍穹灿烂,山林越发黑洞洞的,人们心里阵阵收紧,夜长梦多,天越黑,猎食动物出动的越多,即便“宝宝”这会儿还没死,只要天亮之前还找不到它的话,就凶多吉少了。
人们迅速分成几队,以管理站为中心,朝外放射型搜索。方圆数里内,火把如星,电筒如萤,喊声如哭,都是搜寻“宝宝”的人群。
林教授和斯蒂文留下来,继续在草丛里排查。
没有发现什么蹄痕印,也没有毛发留下,到底是什么动物袭击了小老虎?这几个专家抓耳挠腮,一时费解得很。
“宝宝”十几公斤重,又是一只虎,周遭最常见的食肉动物如灵猫、黄鼬、獾等,都不敢也无力挑衅它。如果能在瞬间制服并衔走一只小老虎,只能是成年的狼、金钱豹或黑熊,可“宝宝”健壮有力,即便是大型食肉动物,也不能一口咬定,搏斗中总会留下毛发或爪印,怎么单单就几处血呢?
莫非专家们几乎不敢想下去,是被座山雕抓去了?只有大雕能不留痕迹地掠走猎物。
林教授再次用电话联系龚吉和周树立,反复核对了时间,然后否定了山雕是凶手的假设,因为当时天近黄昏,能见度极差,猛禽早已归窝了,被称为黑夜杀手的猫头鹰体格太小,还不足以捕猎小老虎。
如果不是天上飞的,那只能是地上走的。说来也怪,野兽都具有怕人的天性,很少主动接近人类的居住区,管理站建了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野兽侵袭的事件,一只鸡都没丢过。有几次来了城市的客人,想看野生动物,还都得领他们进深山到处找,跑到腿疼,未必见得上一根野兽毛。
怎么短时间丢一只小老虎到荒草地,它就遭毒手了呢?
警察们连夜赶了来,点灯夜战,勘察现场,费了两三个钟头的时间,得出的结论是,草丛里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可以排除偷猎的可能,采集的血迹样品要送回去检验,才能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不是人干的,大家松了口气,这年头坏人太多,老虎都没有安全感,再说,那个姓彭的还没有抓到,这凶手究竟是远走高飞还是藏在百山祖,很难说。
但人们很快又提心吊胆了,是人干的还好了,尚有活着追回“宝宝”的希望,若真是被其它猛兽捕获,小老虎已是死多活少了!
龚吉和嘉尔以及周树立等,是顺着百山祖主峰的方向走,他们搜寻范围最大,一直搜进了深山,直到林中露水湿重,他们才意识到走了十数里的山路,个个泥猴似的,伤痕累累,腿脚也都抬不动了。
嘉尔和基地联系,得知各路都还没有“宝宝”的消息,林教授让他们也回去,再往密林深处进已没有意义,“宝宝”跑不了这么远,若真是被其它猛兽叼进原始森林,就不用指望能找回来。
沮丧中的嘉尔,说让大家回去,清点人数时,才发现队中少了一个人。一路上,人们都把眼睛瞪得像算盘珠子,得了甲状腺机能亢进似的,哪里林密、哪里草高看哪里,忽略了龚吉兄弟。
嘉尔赶紧询问,谁见龚吉去哪里了?人们面面相觑,最后那个周树立忽然冒一句话,说是嘉尔打电话时,听到各个搜索队是坏消息,龚吉坐地上了,当时他正在草丛里翻找,只喊了龚吉一声,没顾上看他跟上来没有。
嘉尔恨恨地说,不要管他!可还是带着大家转身找龚吉,真是多少麻烦了,越忙越添乱,“宝宝”还没有找到,这个家伙又死哪里去了!
人们回到龚吉坐下的地方,这里已经没了人,周围一片火棘丛树,疏疏密密,人们顺火棘树看过去,心里都突然一沉,不好,这里斜插往上走,尽头是一个陡峭的悬崖,少说有三层楼高。
受良心责备的龚吉会不会想不开,独自寻短见去了呢?
嘉尔顾不上说什么,拔腿就朝悬崖跑,人们在后面紧跟。他们跑上悬崖,星疏月淡,夜空呈现出庄重严肃的海军蓝色,山头衬出模糊的剪影,周围雾霭浓重,随风流荡,千峰万木都似泡在混沌水里。
他们勾头看悬崖下,蝙蝠穿梭,虫声齐鸣,林木似乎深不可测,不要说淹没一个龚吉,就是坠下千军万马,都留不下痕迹。
嘉尔的眼泪轰然涌出,她刚才不该在出发前指龚吉的鼻子骂,他肯定是看“宝宝”找不到,没脸见大家,一急,就自绝于考察组了。
“龚吉……”嘉尔带着哭腔,对群山大叫,听着像是卖公鸡的没有发市。
群峰回应这声叫,到处都是“龚吉、龚吉”的回声。人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喊叫,这真是白费力气,谁从这里蹦下去,还能答应吗?石头都摔碎了。
还是周树立冷静,从他对龚吉的了解,不相信这伙计会从百山祖上跳下去,你推都别想推下去他,以身殉职?那是电影里的段子。
就在人们高一声低一声喊龚吉的时候,周树立顺着火棘树丛的另一方向拨拉,忽然发现一个青石斜坡,苔藓滑溜溜的。他拿稳了劲儿,小心翼翼走过去,看到青石突出山坡,下面有两三米高,密布的灌木丛中,压倒一大片,露出龚吉的两条罗圈腿以及草丛中半个黑幽幽的洞口。
周树立叫得像鸡下蛋,招来了嘉尔等人,两个手脚麻利的,很快攀着岩壁下去,打灌木丛中扶起了龚吉,他哼啊咳的,全身稀软软,烂泥似的。
人们都陆续下来,几个人搭把手,上坠下接,把崔嘉尔放下来。龚吉看到嘉尔,呻吟越发响亮,嘉尔问他伤着哪里了?他说起码断了两根肋骨。
嘉尔责怪他,说你怎么不看好脚底下?“宝宝”还没找到,又要为你分心!龚吉尴尬,答不上来,周树立挖苦说,你不是以身殉职吧?这倒提了个醒,龚吉立刻顺杆爬,说是要和“宝宝”同生死、共存亡、共进退……
好气又好笑的嘉尔不再理他,吩咐让人们做一个简易担架,抬他下山。龚吉倒还清醒,指着露出的洞口大叫,让到里面去看看,没准小老虎在里面。
这倒也是,这个洞口过去没人知道,既然撞上,就应该进去瞄一眼。人们点着几只火把,鱼贯而入。
这个洞是葫芦形状,口小肚子大,腰细屁股圆。有四五十米深,湿漉漉滑腻腻,到处朝下滴水,冷不丁掉你脖子里一滴,凉得人一嗝颤。
人们战战兢兢,汗毛倒竖,全仗着群胆,才走到洞的深处。一根乳白色的石笋展现在他们眼前,石笋边是一个黑潭,潭水的边沿圆溜光滑,很像个巨大的水井口。潭水乌亮深沉厚重,感觉踩一脚都不湿鞋,水面倒映出几炬火把,还弥漫一股特殊的腥味。
光是这味道,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热天打冷颤。
人们顿时毛骨悚然,头发根炸开,脚指头都攥成了拳头!这莫不是传说中有水怪的山洞?当人们再把火炬朝前举,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雪白的石笋上,歪歪扭扭,血迹紫黑的,写着几个很大的英文字母,最后一笔拖得很长,从洞壁一直拖到潭边。
嘉尔挤到前面,一眼认出来,字母应该是Monster,怪物的意思,只是er两个字母未来得及写,t字目的一笔斜斜地拉了下来。
他们后来才知道,这个晚上的发现,给通缉犯卢小海划上了句号。找小老虎没找到,却找到了变态杀人犯的葬身地,他也真是不得好死!这名高材生,临死用英文单词提醒后人,不知道是唬忘了自家的母语,还是那一刻只有英文才更能表达他的恐惧。
八十二
夜幕中,彭潭跑过来,枝叶缝漏下的惨淡星光,映出他面孔上的紧张。
他脚步有些踉跄,树下厚厚的腐殖质层,踩上去软酥酥的,更让他步子不稳。干燥的树皮经布“草鞋”践踏,发出连串的碎裂声。
这是山民最常穿的鞋,它们多用五颜六色的粗布条拧成,布条草鞋不仅是廉价易打,穿起来柔韧轻盈,跑起来随劲儿,攀爬时跟脚,还通风吸汗不怕水,任凭你泥泞水淹,回到家在溪水里一涮,就挂上墙。
山民的家里,都有成串的草鞋挂在门外,远看犹如盛开的喇叭花。
然而,这个晚上的彭潭,两条腿都带伤,挂出一缕一缕的血丝,那枝要命的狙击步枪也没在手里。
彭潭刚刚受到一头金钱豹的袭击,他能全身逃出,真有点天方夜谭。
此时的彭潭,不再是为什么订单干活,那是根本做不成的交易,百山祖所有路口都设下哨卡,连一只野鸡都甭想偷运出去。
而更让人震怒和恼火的是,他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知道从头到尾,完全上了人家的大当!最后一次和那个南方黑社会老大通话,对方一是心急,催他催得凶,二是喝多了酒,说秃噜嘴了,把真言泄给了他。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人要吃华南虎肉,谁想壮阳,也花不起这个钱,藏在交易背后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国际阴谋。一笔来自周边某国的巨额资金,秘密买通了境外的三合会组织,指明要猎杀百山祖的野生华南虎,那个指挥他的森哥,也不过是整个阴谋中被摆布的棋子。
听到这个内幕的彭潭,钢牙咬碎,把手机摔得四分五裂,他知道自己真是上了人家的贼船。
怪不得,为一只老虎,那边肯出这样的价码!怪不得他们还派一帮人赶过来压阵监督!怪不得在雄虎现身和小虎出世后,他们追加金额,出手阔绰!怪不得他们敢痛下杀手,直接威胁他们兄弟和家里的母亲。
他们兄弟,只为挣几个昧良心的钱,被国际阴谋家当枪使了。
彭潭已经是穷途末路,想收手都来不及了!自从彭渊被雄虎咬伤后,又被公安机关逮捕,他在被追捕时开枪打死民警,他就知道自己是卒子拱到头了,和国家机器较上劲,顶多拉两个垫背,还指望赢吗!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他攀到崖顶,面朝北方,给老娘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碰出了血。这个冷血杀手平生第一次掉泪,他是个不肖不孝的儿子,原想多挣些钱,好给母亲养老送终,却给老人家带去杀身之祸。
他在崖顶上,对夜空咬牙切齿,假如老天爷给他机会,他会到国外去,把那些布局的幕后人一个一个亲手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