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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商道[崔仁浩(韩)著]-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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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禧著故意出声大笑着抬眼望望林尚沃,林尚沃却默不作声。于是,李禧著扬起酒瓶,把瓶中酒一饮而尽,盯着林尚沃低声说: 

  “既然你向我吐出了你的心里话,我也给你说说我的心里话怎样?但有个条件,”李禧著郑重地接着说道,“你必须向我发誓,今天我们俩在这里说过的话,除了天地神明,至死不向任何人透露。如果你能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发誓,我就把我的心底话掏给你。” 

  李禧著看得出,林尚沃虽然身材矮小,却是个硬骨头,而且重信义。 

  “……我保证。”林尚沃低声答道。林尚沃发过誓,李禧著把声音压得更低:“你心里的秘密是要遵照父亲的遗言去做‘天下第一商’,我可不是。我也想做一个天下第一,但绝不是商人。当然,我想挣钱,想做朝鲜八道江山上无人能及的甲富。但我的最终目标不在这里。”“那你想成为什么?” 


八 

  “想知道吗?” 
  那一瞬间,李禧著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种近乎杀气的东西闪过。林尚沃感到了一丝寒噤。 

  “我想做的,是要把那横匾上的‘关’字改成这个” 

  说着,李禧著伸手在地面上慢慢地写着什么。月色如昼,写在地上的字清晰可辨。林尚沃读出了李禧著写下的那字。 

  那是一个“三”字。林尚沃不解其意。把“关”字改为“三”,不就成了“天下第一三”了么?这是什么意思?见林尚沃一副疑讶不解的神色,李禧著又慢慢地写下一画,这一画贯穿了“三”字,变成了“王”字。林尚沃顿然感到一阵战栗,仿佛全身都要被冻僵。 

  “天下第一王”。 

  李禧著难道在做着一个大逆不道的梦,想做万人之上的天下第一皇帝? 

  他不会是喝醉了酒在说笑吧?但他的眼神里闪动着杀气般的毒焰,看来所说的乃是真心话。可是,还有什么话比这更令人恐惧?虽然是在万里他乡,在外地的山海关门楼前,但李禧著的话已构成大逆罪,的确是一个再危险不过的秘密。 

  见林尚沃迟迟疑疑,李禧著忽然放声大笑。李禧著本来就身高六尺有余,体壮力大,被客商们封了个“项羽壮士”的绰号。 

  “哈哈哈哈……不要那么紧张,我刚才只不过是趁着醉意游戏游戏而已。” 

  但李禧著的告白并非玩笑,而是从幼时起便一直深埋心底的野心。 

  可它又怎么有可能成为现实呢? 

  作为一个无法登上宦途的人,他或许可以升到下级官吏、低级军官之类的职位,又如何能够梦想成为天下第一王? 

  林尚沃等一行客商,来到北京后,入南门,至前门大街,投宿于一个胡同里的小客店。当时,前门大街就已经是北京最繁华的商业街。 

  北京商业区之繁华,可以称得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经营林尚沃带来的人参的,主要是药材商,他们在买卖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各种中药材的同时,还直接为病人调制药剂或直接销售成药,这些药被称为中药。 

  湾商们跋涉两千多里路程从朝鲜带到北京的人参在药材商中成了抢手货。 

  林尚沃因为曾两次来过北京,积累了经验,就负责商洽事宜,并担负起朝鲜与中国商人间的翻译事务。 

  正如派林尚沃走北京的洪得柱所料,红参果然极为走俏。中国商人们已经熟悉了红参,人参交易正在由白参时代向红参时代过渡。只用了一天,所有买卖就全部成交了。 

  林尚沃等客商带来的红参以每斤30两白银的高价迅速出了手。林尚沃带来五包红参,五包的分量是50斤,50斤的总价钱则是白银1500两。这其中,林尚沃的一份是300两,支付过脚夫与车夫的雇金,还净余250两。 

  250两算是一个大本钱,足以开一个像模像样的门商店。现在,林尚沃可以成为拥有本人店面的独立贸易商了。 

  但就在那天晚上,林尚沃遇到了始料不及的事情。薄暮时分,仅用了一天就顺利做完交易的林尚沃约李禧著一道出门,去逛北京夜景。两人先去了位于大街一角的餐馆,到那里去吃饺子。他们去的这家饺子馆叫做“都一处”,以三鲜饺子闻名遐迩。这家馆子今天在北京仍然保留着,地方还是老地方。 


九 

  在“都一处”,林尚沃和李禧著吃着饺子,喝着中国酒。李禧著对中国话一窍不通,因而他对帮他在这趟买卖中挣了大钱的林尚沃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于是,他为这顿饭结了账。吃过饭,走出馆子,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这是一个秋夜。 

  再过两天,他们就要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家乡,再次历练那令人疲倦的人生之路了,但两个年轻人对于这种艰辛没有丝毫惧意。对于他们来说,北京是一个大地方。北京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夜景与豪华的景象让他们惊叹不已。看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光彩绚丽的,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从未寓目的。此景只应天上有,两个人的心,被未来的梦想与希望推动着在胸膛里激烈翻腾。 

  梦想成为“天下第一商”的林尚沃与要做“天下第一王”的李禧著磕磕绊绊地走在天下第一城北京的夜街上。走过餐馆,来到有名的中药店同仁堂前,李禧著忽然折进一条窄胡同。在外城,有许多的小胡同。林尚沃从未去过那种胡同,因为父亲林凤库曾经告诫过他:“胡同是危险的地方,像我们这些商人,身上带着大笔钱款,是绝对不能到那种冷清的小胡同去的。” 

  想起父亲的话,林尚沃冲着大步走进胡同的李禧著喊起来:“你到底要往哪儿走啊,这里很危险。这种胡同,大白天还有杀人的呢!”“有杀人的?”六尺长躯的天下壮士李禧著哈哈大笑,“有项羽壮士在,就算有杀人的,你又何必那么害怕?” 

  白天做完买卖从中国商人那里得到的巨额货款已放到钱袋里,缠在自己身上。无论古今,外埠来的商人通常更容易成为当地犯罪分子袭击的目标,因为他们身上都带着现金或值钱的物品。“别犟了,快往回走吧。”见林尚沃再次相劝,李禧著大声说:“如果你不愿意,那我自己去。”李禧著中国话一句不通,没有了林尚沃,就等于一个睁眼瞎。那么,李禧著为什么非要到那胡同去不可呢?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咋这么犟呢,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胡同里不可?”李禧著马上哈哈大笑着反问:“你当真不知道?”“……不晓得。” 

  林尚沃郑重地回答。李禧著指了指小胡同里墙上垂挂的东西。林尚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亮着一盏红灯,那是一种类似霓虹灯的东西,是花柳街的象征。但林尚沃并不明白红灯的意思。“你就是为这红灯才非要到胡同里去不可?”这一来,李禧著笑声更响:“你难道真的不懂?那可是连三尺童子都懂得的哟!”李禧著已娶有一妻一妾,同他比起来,林尚沃可是菽麦不辨,压根不知女色为何物。“……我真的不明白。” 

  见林尚沃这样回答,李禧著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林尚沃的头:“你这家伙!那红灯就是告诉你,这里是花柳街,也就是说,胡同里的某个地方有卖身的女人。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挣了大钱,难道不该豪爽一把,尝尝中国女人的味道?人们都说,自古美女出中国,到了这个大地方,只是看两眼却不尝尝味道,回去会终身遗憾的。就算你不帮我,我自己也要去,你可别拦我。”直到这时,林尚沃才明白李禧著的真实意图。 

  到了这个地步,林尚沃不能一味地不顾朋友,只能跟着李禧著一起走。 


十 


  正在懵懂间,有人从黑暗处走出来,拉住了他们的手。“是找姑娘吗?”这是一个个子矮矮的老太婆,“有漂亮姑娘,跟我来吧。” 
  林尚沃与李禧著跟在老太婆的身后,转进另一条胡同。老太婆走进胡同尽头的一个院子。这是一座比较大的房子,分上下两层。底层被用来出售酒菜和茶水,拾级而上是二楼挂着门帘的入口,男女间的皮肉生意似乎就是在那里面成交的。 

  老太婆带着二人一到,守门的汉子掏出一枚铜钱交给她算是酬谢。“祝大爷们玩得开心。”说着,老太婆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汉子把两人领进屋里,待两人坐到桌旁,汉子立即走掉,接着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女人身穿绸缎,化着浓妆,手里捏着一把不合时令的扇子。“二位是来喝酒的吗?”女人嗲声嗲气地开口问。“她说什么?”不懂中国话的李禧著转头问林尚沃。“她问是不是要喝酒。”“酒?你告诉她,我们不是来喝酒的,是要找女人。”林尚沃按照李禧著的要求把他的话翻译给女人,女人听了立即摇着扇子笑出了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随后便消失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两人莫名其妙地四下打量起来。二楼刷成朱砂红的墙壁上,装饰着一些闪闪发光的金箔,还挂着一些用绸缎做成的挂轴,挂轴上清一色画的是穿绸缎衣服的女人。“这画中的女人里,你中意哪一个?”李禧著一边问一边两眼扫视,欣赏着挂在墙上的五六个女人的像。 

  “这个……我哪里知道。”就在此时,刚刚消失的那个女人重新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件什么东西。女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小小的册子。她在两人面前打开册子,说道:“这册子里是我们这里所有的姑娘。二位喜欢哪个就可以挑哪个。”林尚沃翻了翻女人打开的册子。她在两人面前打开册子,说道:“这册子里是我们这里所有的姑娘。二位喜欢哪个就可以挑哪个。”“她说什么?”李禧著抬头问林尚沃。 

  “这册子里面的女人,只要看中的随便挑。”“看中的女人随便挑?” 

  李禧著根本不想去翻看那本小册子,手指墙壁正中间挂着的女人说:“我看中了那个女的,我要和那个女人睡一夜。”林尚沃将李禧著的话传译给女人听。 

  听了林尚沃的话,女人以颇解人意的表情掩口笑着说:“那孩子可漂亮着呢!不过价钱也贵得很。”李禧著喊道:“我可是千金不惜呐。”女人拉着李禧著,顺着台阶爬上去,消失到帷帐之后。林尚沃决定一个人留在下面等候。他执意喝着热茶,等候李禧著完事归来。林尚沃的身上,固然也有滚烫的热情,他毕竟刚刚20出头,正是血气旺盛的年龄。对女人的欲望和好奇在内心涨满着,似乎要鼓破心臆。但他有自己的原则。花钱去买女人的身体是一件肮脏龌龊的事情,女人的身体可以用爱去占有,但把女人的身体当做商品来买卖则有违法道。这是林尚沃平生坚持的法道之一,而且并不单单局限于女人。在他看来,靠金钱而像奴役奴隶一样奴役他人,无异于买卖人身的犯罪行为。这时,先头把李禧著引到楼上的女人出现在楼梯上,走向林尚沃:“您的朋友叫您去呢。”林尚沃高兴地问:“他在哪里?”
十一 

  “在楼上等您呢,请随我来。”女人在前面带路,林尚沃紧随其后,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粉红帐幔掩盖着的内室里有一排小小的房间,窄窄的过道满眼是红灯在闪动。走到最尽头的房间前,女人停住了脚步。“请进。” 
  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中式床,旁边是一张小桌。“我的朋友在哪里?”林尚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以戒备的眼神盯着女人问。“马上就会来的,”女人漫不经心地回答,“请在这里稍候,马上就会来的。”女人再次消失。林尚沃焦躁不安起来。 

  林尚沃摸了摸藏在腰际的匕首。客商们有个习惯,出门在外往往身藏武器,以备不测,万一遇到危急情况,不得不拔刀相向,好歹拼条活路。林尚沃做着深呼吸,不敢放松自己。 

  就在这时,对门那边传来脚步声。 

  林尚沃大吃一惊,想不到身后居然还有门。从前门走出去的女人从对面出现了,还带了另一个人。见林尚沃惊诧不已的样子,女人娇声低语,似乎想抚慰林尚沃紧张的心情:“您的朋友给您送来个姑娘。钱,您那位朋友已经付过了。”“我的朋友在哪儿?”林尚沃无可奈何地问。女管家摇着扇子笑道:“他正在一个地方快活呢!说是等天明了,明天早上再和您相见。”说完,女管家径自离去。 

  被带进来的女人呆呆地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仿佛在等候主人的命令。“坐吧。”林尚沃不想让女人就那么站着,轻声对她开了口。女人坐到了床上。直到这时,趁着屋外透进的一丝红光,才看清了女人的面部轮廓。 

  一时间,林尚沃仿佛停止了呼吸。 

  些微红光中露出的女人的那张脸,是一张天下绝色美人的脸。 

  后来,林尚沃在《稼圃集》中对这个女人作过如下的描述:“……早年的中国正史将杨贵妃描写为一个‘姿色丰艳’的绝世美女,唐朝大诗人李白将杨贵妃比作‘盛开的牡丹’,白乐天则以杨贵妃为主人公作《长恨歌》,但我那天见到的那个女人,恍如杨贵妃再世……” 

  这女人的名字叫做张美龄,与林尚沃初次见面时正值芳龄15花季。 

  借着红灯闪烁的光亮第一眼看到张美龄容姿的那一瞬,林尚沃的心忽然剧烈地抽动。真正的天下美色绝非人力所可雕琢,而是上天的厚赐。那女人的美艳容貌,只应天上见,不应地上有。 

  林尚沃正正经经地在床边坐下来。 

  这女人绝不该是在这种地方出现的那种女人。 

  就在这时,坐在床边的女人忽然耸动着肩膀抽泣起来。尽管女人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林尚沃还是凭直觉感觉出,那女人在哭泣。 

  女人的嘴里还发出一种近乎呻吟的短促声音。林尚沃仔细听着那呻吟声。女人抽泣着,嘴里发出的一声呻吟的内容居然是“救命啊!” 

  “救命,救命啊!”女人细声细气地哭着,用一种微弱到难以听辨的呻吟声低诉着。林尚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救命?那女人的嘴里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我可不是能救她出水火的人,我只是一个行商,一个匆匆来去的过客而已。 

  林尚沃觉得自己应该首先让女人镇静下来。 

  林尚沃在茶杯里放了些绿茶,再倒进一些开水,房间里马上弥漫起茶的清香。 


十二 


  “小姐,”林尚沃语声温和地对女人说,“喝杯茶吧,这样你的心情就会平静些的。”女人一声长叹,诉说起来:“我叫张美龄,今年15岁,今天到大人身边是我第一次接客。我还是个黄花姑娘。所以,大人,请您救救我,救救我吧!”泪水,再次从女人眼中潸然而下。 
  林尚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美龄把自己流落烟花的原委向林尚沃原原本本地细细道来。 

  少女出生在浙江的绍兴。 

  张美龄的父亲是一个代代相传的加饭酒陶罐名匠,自然也经常与酒为伍,不到40岁就成了一个一刻也离不得酒的酒鬼。 

  酒鬼父亲再也不能做活,被东家扫地出门,后来得了病,成了瞎子。可家里别说为父亲治病,就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 

  一天,村里来了一伙北京商人,他们是一帮人贩子,他们把女孩买到手,再带到北京转卖给娼家做妓女。 

  张美龄的卖身钱是白银70两。酒鬼父亲卖掉女儿,得了一大笔钱,高兴得当即跑到街面上,饱灌了一顿绍兴老酒。 

  张美龄当天即被带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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