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辽夏宋金元史-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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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饲养牛马的主要地区的联系,同时也割断了他们与真正可以依赖的纯粹的
女真人的联系。而像 1215 年的那种情况,金丢掉的不仅有河北北部那些盛产
粮食的地区,还丢掉了他们的骑兵所赖以获得大量马匹之地。令人惊讶的是,
尽管遭受了这些可怕的、毁灭性的打击,金朝却还能够作为一个国家存在了
好几年。其原因之一可以肯定的,是从 1219 年起,成吉思汗兵锋所向,是向
西去攻打西亚;另一个原因则很可能是出于对蒙古人的恐惧,这种恐惧使忠
于金的女真人与汉人团结在了一起。
金朝的覆亡,1215—1234 年
1215 年事件使金朝的领土缩小到仅限于黄河周围地区,它成为被几个政
权夹在中间的缓冲国,这几个政权有蒙古、西夏、山东李全的红袄军,当然
还有南边的宋。虽然金的战略形势似乎已经绝望,开封的金廷却还是想以向
南发动一场伐宋战争来补偿北边的损失。1217 年,金决定向淮河的宋境发起
进攻,但这一次,金兵却再也不能像 1206—1207 年那样深入地攻入宋的领土
了。何况西夏也同时从西部边境向金发起了进攻,在这一边金朝倒是还能将
入侵者击回去。紧接着的,就是为争夺淮河边境城镇而引起的一连串不分胜
负的混战。金朝开始一再地呼吁议和(其间总有想让宋继续交纳岁币之意),
但到 1218 年,宋甚至连金朝的使节进入宋境也不再允许了。金于是又向宋发
动了一场战争,这次虽然在战术上取得了一些胜利,在战略上却毫无建树。
与此同时,由成吉思汗手下最能干也最受倚重的统帅木华黎(死于 1223
年)率领的蒙古军队,毫不放松地在军事上向金施加压力,兵锋主要指向山
西,攻陷了战略要地的太原城(见地图 21)。宣宗似乎有过再次侵宋的计划,
因此试图与蒙古磋商议和。1220 年,金遣侍郎乌古孙仲端为使节去谒见成吉
思汗,而成吉思汗当时正设帐于河中。金提出的议和条件,是承认蒙古为长
兄之国,双方从而停止采取敌对行动。这种想把成吉思汗的政权也纳入那个
从 10 至 11 世纪就一直存在于东亚大陆诸国中间的子虚乌有的亲戚关系之内
的企图,这次遭到了失败。金朝派到蒙古的第二个由女真贵族担任的使节同
样也未能成功。这一次,成吉思汗命人向金提出,要宣宗不再称帝,而在蒙
古国之下称河南王。但金拒绝了蒙古人所赐给的这个王的称号,和谈就这样
于 1222 年宣告破裂。
宣宗死于 1223 年,皇位由他的第三子宁甲速(生于 1198 年,汉名守礼、
守绪,1223—1234 年在位)继承。这就是金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庙号哀宗。
他在位的十年间亲眼见到了金王朝和女真统治的覆亡。哀宗登基的时候,他
的政府已经丧失了对所有黄河以北地区的实际控制,除河南以外,前金朝所
能控制的领土已经只剩山东、山西的一部以及陕西了。
木华黎既死,成吉思汗本人又远在西线,蒙古军队的进攻与袭击便多少
失去了以往锐不可当的气势。在哀宗即位之初采取的几个行动中,其一就是
与宋议和(1224 年),金朝正式放弃了对岁币的要求,宋则同意不再采取敌
对行动。同时,在新年与皇帝生辰时互派贺使的做法也被中止了。这意味着
除了偶尔几次的干扰(1160—1165 年和 1206—1208 年)之外,左右了宋金
两国长达一个世纪的正式外交关系的结束。至于对西夏的关系,哀宗更倾向
于调解,在此之前的一段时期,西夏不断在边境上引起冲
突,其中颇有些是得到蒙古援助的。1224 年金与西夏的和谈开始,1225 年 9
月签订了和议,金同意与西夏约为兄弟之国,在外交往来时各用本国年号,
这个和议使西夏的地位有所上升,不再像过去那样是金的藩国了。边境贸易
也开放了,这对金来说事关重大,因为既然东北的牧场已经不再为他们所有,
他们骑兵的马匹现在只得大部分依赖于从党项人那里输入了。而党项人曾自
行停止将马匹从陕西边境输入金国,则可以肯定地说是因他们本身正遭受蒙
古再次进攻的结果。金的一方,已经放弃了采取扩张主义政策的一切希望,
只要在现存疆域内能够保持稳定就已经满足了。在镇压山东红袄军的战争
中,他们甚至也获得了一些局部的成功。
1227 年成吉思汗去世时,征伐西夏的战争尚在进行。哀宗想通过遣使吊
唁的方式与蒙古和解,蒙古人却不肯在大帐接见金的使节。西夏与金的外交
关系已于 1226 年中止,西夏宫廷所遣的最后一个使节是去 1226 年 11 月 6
日到达金朝都城,去通告西夏国王死讯的。四周之后,金廷按常规尽责地遣
使前往哀悼,但因蒙古对西夏的进攻,而未能进入西夏的领地。西夏于 1227
年灭亡,加上 1227 年 8 月 25 日成吉思汗的死,使金朝得以从蒙古人的压力
下享受到一段短暂的喘息时期。
新继位的大汗窝阔台开始实行他灭金的作战计划,而金尽管屡遭重创,
却还在顽强地坚持抗击(见地图 22)。1230 年和 1231 年,窝阔台组织大军
攻打金朝都城汴(开封),蒙古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窝阔台亲自率领出山西,
另一路由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率领进入陕西。战略目标是从南北两路对开封
进行钳形夹击。两路军队于 1231—1232 年冬会合之后,统一由速不台指挥。
速不台智勇超群,10 年之后,他使加利西亚和匈牙利都在蒙古军队的铁蹄下
发抖。虽然金朝统帅调动了 3 万士兵驻守黄河北岸,以保卫黄河滩畔的都城,
但蒙古军队还是在 1 月 28 日渡过
地图 22 金亡,1234 年
了黄河,2 月 6 日,第一支蒙古骑兵就已经出现在首都的城墙之下。同年(1232
年)4 月 8 日,也就是在勒令金廷正式投降并送交人质之后两周,蒙古人开
始围城,金廷则竭尽全力动员起全城的成年男子进行抵抗。在蒙古人要金投
降的两周之内,金朝政府一直在千方百计地设法与蒙古人谈判。在 1232 年夏
天,又进一步进行了几场和谈。可是 7 月 24 日,当两名金朝官员在蒙古使节
唐庆下榻的寓所将他和其余三十多人一并杀死之后,这一切和谈的努力便都
彻底结束。发生了这次叛逆事件以后,蒙古人的攻势重新凶猛起来。
被围困的国都,形势混乱而绝望,1232 年夏天爆发的一场传染病更是雪
上加霜。为应付紧要关头之需而贮藏的物品很快告罄,尽管国家无情地强制
征调百姓的粮食,城中却仍为严重的饥馑所苦。一部记载首都被围期间情景
的笔记至今仍存,作者是位曾在金朝做过官的汉族文人,所记之事为他所曾
亲历。①他的悲惨描述为人们提供了当时政府完全陷于无组织状态的证据。一
边是走马灯似地相互任免、升迁和处决有叛国嫌疑者;而另一边,则令人惊
讶,城市竟然还能固守,女真和汉族的军士们有能力在蒙古与汉人联军的攻
击面前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开封的围城之战对于研究军事史的学者来说,也
是很有意义的,因为双方都运用了火药,即使还不能以投射器将其发射出去
的话,肯定也能靠人工将装填火药的火器投掷出去。开封的守城军士用这些
弹药掷在人和马身上,具有致命的杀伤效果。还有一种据说是由汉族工匠发
明的武器,称为突火枪,以硬黄纸 16 层叠在一起成筒状,长约 60 厘米,然
后将柳炭、铁滓、磁末、硫黄、砒霜之类混在一起紧紧填装进去,以绳系在
枪头,军士各带一个小罐,里面藏有火炭,临阵时点燃,火焰可冒出枪端三
米多远,无人敢于接近,到药烧尽时,筒也不会损坏。②
① '594'刘祁:《归潜志》,卷 11。该书被埃里希?海涅什译成了德文,见 '163'《两个王朝的灭亡:1232—1233
年和 1368—1370 年目击记者的报告》,第 7—26 页。
② '646'《金史》,卷 116,第 2548 页;关于火毬或火炮,见《金史》,卷 113,第 2495—2496 页。近年的
是年冬,哀宗决定趁机离开都城。在一大群效忠于他的女真和汉族大臣
扈从之下,哀宗于 1233 年 2 月 26 日抵达河南归德,随后又出走,当年夏天,
亦即 1233 年的 8 月 3 日,哀宗逃到蔡州,将其作为立脚点。首都就这样被丢
给了守城的将士们。其中的西面元帅崔立筹划着投降蒙古,以使首都也使自
己免罹灭顶之灾,因为开封一旦被蒙古人攻陷,结果必然导致一场不分青红
皂白的屠城。崔立将仍然效忠于已经出奔的皇帝的文武官员统统清洗掉,5
月 29 日,向速不台的军队打开了城门。虽然蒙古军队还是按照“常规”在城
内抢掠,但似乎为时不久,他们就允许城内居民和北人之间进行以物易物的
交易了;城里人把他们仅余的财产、贵重物品和银子都拿出来换取从北方运
来的米和谷物。不过,屠杀事件仍时有发生,五百多名完颜家族的男人被带
出城杀掉。而崔立,他可能曾幻想过在汉蒙联合的统治层中得到一个高位,
却并没能享用到自己的妙算所结的果实,一个被他侮辱过妻子的部将将他暗
杀了。
开封虽然失守,但蒙古人要给金帝国的残余以最后一击,还尚需时日。
哀宗的处境如此绝望,以至他只能遣使到宋,想让宋给他一些粮食。他的使
节向宋指出,蒙古人是最大的危险,金一旦被灭,立刻就轮到宋。当然,宋
朝将领们不仅拒绝给予金朝任何援助,而且继续与蒙古联兵准备攻取金朝最
后的营垒。但即使这样,当 1233 年 12 月蒙古军队的进攻开始之后,蔡州这
个小城镇也仍然坚持了一段时间。哀宗曾企图从蔡州出逃,但未获成功。他
将“皇位”让与一位远亲,然后自缢身亡。这位金朝末代皇帝最终于 1234
年 2 月 9 日蒙古军队破城之时死于巷战之中。①完颜氏建立的金王朝由此宣告
结束。而宋朝至此也大仇得报。但是正如金朝那个使节所曾警告的那样,他
们因此而相邻的,是一个比女真人更为可怕的对手。
一个朝代的灭亡,总会使中国的历史学家和历史哲学家津津乐道。他们
总是想以道德的沦丧来解释一个国家的覆亡,这种道德原则的具体化,就是
儒家的伦理。但是对于金朝的灭亡,在这点上却没有多少话好讲。即使是正
统的史学家也不得不承认,“忠”这一基本道德一直到金朝的最后阶段也仍
然存在着,虽然也确实有叛徒和投机者,但无论官员和士兵,无论女真人还
是汉人,即使到了最危急的最后关头仍保持忠贞的人数之多是令人惊讶的。
研究,见'369'潘吉星:《火箭的发明》。
① 《金史》中有关蔡州事件的记述,主要得自一个当时的目击者所写的《汝南遗事》,作者王鹗,生卒年
为 1190—1273,见'50'陈学霖:《〈汝南遗事〉导论:1234 年蒙古包围下的晚金宫廷实录》和 '52'陈学霖:
《王鹗(1190—1273 年)》。
行政体制
金朝的兴起、衰落和灭亡在很大程度上是与他们制度沿革的历史联系在
一起的。固有的女真传统,从辽朝继承下来的统治方式以及汉族(宋)的影
响等因素交相作用,构成了金朝的政权和行政体制的复杂的基本特征。在这
个朝代中,引起政治制度进一步变革的,又往往是迫于政治形势的结果。这
些相互作用的因素,使金朝的制度史研究成为一个复杂的领域,以致我们在
这里也仅仅能够勾划出一个粗略的发展轮廓。
从部落会议到汉制的政府
建国前和建国初,女真的政治制度尚处于早期形态,它与高度等级化和
部门化的汉族官僚制度有着很大的区别。下文就是对金建国前女真政治制度
的描述:“无大君长,亦无国名,散居山谷间,自推豪侠为酋长,小者千户,
大者数千。”①
即使在阿骨打及其祖先们已经称霸,并将一度反抗过他们的诸女真部落
都置于自己的统一指挥下之后很久,我们还能找到许多可以追溯到部落时代
的特征,特别是在有关军事的事务上:
自主将至卒皆自驭,无从者。以粟粥燔肉为食,上下无异品。国有
大事,适野环坐,画灰而饮,使人献策,主帅听而择焉,其合者即为将,
任其事。师还,有大会,问有功者,随功高下与之金,举以示众,众以
为薄,复增之。①
这些半平等主义习俗的痕迹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消失的。在此之前例如阿
骨打就不曾指望大臣们在他面前磕头。而金朝早期的统治者,则根本不知道
在汉族的等级思想中皇帝与臣民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可以明确地
说,金熙宗和海陵王统治时期不断加强的专制不是别的,就是采用汉制的结
果。甚至晚到 1197 年,当金的国家机构已经完全采用了汉制之后,我们仍然
能够看到模仿古老的部落会议议事方式的奇特现象。在朝廷一次有关是不是
应该对蒙古人发动进攻的讨论中,曾在大臣中运用了投票决定的方式,官方
史家对这次表决结果的忠实记录如下:“议者凡八十四人,言攻者五,守者
四十六,且攻且守者三十三。”②
从另一方面看,只要这个政权的活动范围有所扩大,某种方式的中央控
制便成为必需。这里说的扩大,有时通过外交接触,但最主要的还是通过开
辟新的领土。阿骨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创建了可以称作是最初的官制。这些
臣僚,汉文译作“勃极烈”,女真语是 bogile。这个词,后来在满语中作 beile
(贝勒),专指清代皇族的爵位,满族人将它一直用到 20 世纪初。bogile
的本意似乎是“头目、酋长”,早在女真开国前就已被使用,因为 1113 年当
① 《北风扬沙录》,载陶宗仪编《说郛》,1963 年台北版,卷 25,24b。
① 《北风扬沙录》卷 25,25b。亦见'597'《大金国志》,卷 36,第 278—279 页对于早期女真人军事活动的
简短概述。
② '646'《金史》,卷 10,第 242 页。
阿骨打从长兄那里继承王位的时候,就被称为“都勃极烈”。
阿骨打以“都勃极烈”这个头衔,取代了辽朝按惯例赐予他的节度使的
荣誉称号,而“勃极烈”一词也由于为他所用而身价倍增。这个头衔的身价
之高,还有一个事实可证,那就是只有完颜部落中属于皇帝近亲者才可以得
到。1115 年,金朝曾立过形形色色的勃极烈,通常在这个头衔之前都冠以
gurun 一词(汉文为“国论”),即“国”。居首者是大勃极烈,由推定的
皇位继承人担任,其下的勃极烈有“诸部统帅勃极烈”、“第一勃极烈”、
“第二勃极烈”、“第三勃极烈”和“副勃极烈”等;这些名称都是根据女
真语(以汉语音译)和汉语意译翻译过来的。
副勃极烈的官阶要低于其他的勃极烈,而且在一般情况下,多为战争时
临时赐予。从目前所存的名目繁多的勃极烈名称可见,由于作用不同,当时
在勃极烈之间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