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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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们的那点教条之外,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无知之徒。有一件事情千万不能忘。此时此刻,由于战争的关系,照章办事才是最重要的。注意,假如突然之间整个美国的生存全取决于皮鞋擦得亮不亮了,甭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假定它确实发生了,那会怎么样?我们大家都将变成擦鞋匠,那时,那些职业擦黑皮靴的人就将接管这个国家了。那时,你认为那些擦黑皮靴的人对我们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自觉卑微?呸,才不会呢。他们会认为他们终于得到了他们所应得的——在他们的一生中这个世界第一次向擦皮鞋表示了恰如其分的尊重。那时,我敢对天发誓,他们将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挑我们的毛病,不停地责骂我们,贬损我们,还会喝令我们按他们的方式擦鞋。那时,他们就是正确的。就是这么回事儿,史蒂夫。现在我们是在擦皮鞋的小子们的掌握之中。他们行事时仿佛我们都是傻瓜,他们拥有一切智慧,这真叫人恼火——听从他们的命令和胡说八道确实令人痛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他们的天下。过不了多久,所有的皮鞋都将被擦完,战争将会过去,他们又会重新成为为了几分几毛钱而奋斗的擦鞋匠,而我们将回顾以往,嘲笑这整个荒唐的插曲。关键是,如果你现在就对此了然于心了,你就能逆来顺受,就能面对任何事情——”。
在舷梯口值班的军士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舰艏楼,“基弗先生,舰长已经回来了,戈顿先生要你到他房间去见他。要赶快。”
“戈顿?我还以为他早入睡了呢。”
“他是刚才从军官起居舱打电话上来的,长官。”
基弗站起身来,打着哈欠系好他的枪弹带,“十万火急,毫无疑问。”
“舰长在舷梯口没看见你,”马里克说,“祝你好运,汤姆。别忘了你的处世哲理。”
“有时候我简直烦透了。”基弗说。马里克跳进了下面的油漆储藏室。
基弗到了军官起居舱,看见副舰长穿着内衣在扶手椅上坐着喝咖啡,好像还没睡够,心烦意乱,满脸的不高兴。“老天爷呀,汤姆,”戈顿怨气冲天地说,“一个人一天里到底能惹出多少麻烦啊?舰长回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在舷梯那儿呀?”
“哈,好你个得了便宜就卖乖的家伙,”基弗反刺道,“你把我插进去值班站岗,而每逢轮到你在港内值夜班你就整宿地睡大觉,直到你当上了副舰长——”。
戈顿砰地一下把咖啡杯子连碟子重重地往椅子的扶手上一放,把咖啡溅了一地。“基弗先生,我们在谈今晚值班的事,不要东拉西扯,”戈顿说,“而且要注意跟我讲话的语气。”
“别急,伯特。心平气和一些。我并无冒犯你的意思。那老头子跟你发脾气了吗?”
“你一点没说错,他火气可大了。你不写你那该死的小说的时候是不是就不用脑子了?新舰长上任的第一个晚上,你就不能小心一点?”
“很抱歉,我确实想到这一层了,可是我只顾跟史蒂夫说话,忘了看时间了——”
“行了,这只是事情的一半。那该死的基思到‘摩尔顿号’上去干什么去了?”
基弗憎恶地皱起了眉头,“哎,伯特。这可太过分了。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准值班部门的人跨过跳板到旁边的船上去了?”
“打从向来如此。再去看看关于值班的命令吧。他为什么没向我请示一下啊?”
“他进来找过你。你睡着了。”
“那么,他就该叫醒我呀。”
“伯特,以前无论谁因为这样的小事在夜里叫醒你都会被你骂得狗血喷头的呀。”
“今晚不同于以前的夜晚。我们还是回到值班命令上讲,绝非儿戏——”
“行了,行了,那还不简单。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戈顿低头看着他的空杯子补充说,“你24小时内不准离舰。”
“什么?”基弗发火了,“是谁说的?”
“我说的,该死的家伙,”戈顿抢白道,“满意了吧?”
“绝对不行。如果你以为你可以把废置了两年的旧规定忽然用到我身上,开始用惩罚来侮辱我——”
“住口!”戈顿喊道。
“我明晚有个约会。这本是今晚的约会,我推掉了,我绝不再毁约了。你如果不喜欢,可以向舰长报告,说我不服从你并将我告上最高军事法庭——”
“好你个愚蠢的混球,你以为拘禁你的是我吗?用你那糊涂的预备役脑袋好好想想,现在正在火头上。我将成为人人痛恨的对象。那样也好。我是本舰的副舰长,我得贯彻给我的命令,你听见了吗?”
一个无线电报员将他苍白的脸伸进了军官起居舱,“请原谅,基弗先生,您知道我能在哪儿找到基思先生吗?他好像不见了——”
“出什么事了?”
“急事,‘凯恩号’军舰要有行动。”
基弗接过那张电报。“好了,小讨厌鬼。”那报务员退了出去。戈顿问:“是哪儿发来的?”
“太平洋海军服务局。”
副舰长阴沉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太平洋海军服务局?先办,可能是往本土跑一趟护航。把它译出来,要快。”
基弗动手翻译电文,他翻译了大约十五个字便停住了,低声骂了一句,又接着往下翻译起来,不过,先前的热切劲儿全不见了。
“喂,上面说些什么?”副舰长问。
“护航任务,一点没错,”基弗淡淡地说,“不过是朝与你说的180度相反的方向。”
“噢,不可能,”戈顿满腔苦恼地说,“不可能啊。”
“的确没错,”基弗说,“‘凯恩号’要开往帕果帕果。”
12
凯恩舰哗变III 奎格舰长
13 绝对最佳拖靶舰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威利就作为在舱面值勤的下级军官登上了他在舰桥上的岗位。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阳光明媚,空气芬芳。港湾里的海水湛蓝湛蓝的,瓦胡岛四周的群山翠绿嫩黄,从北山上飘来的蓬松的云团投下片片云影,云团飘到风清日朗的小岛这边便蒸发得无影无踪,没有一滴雨降落下来。威利肚子里装满了新鲜的鸡蛋、喝足了的咖啡。舰上的人员由于即将起航出海——无论开往何方,都一个个摩拳擦掌,意气昂扬。这种热烈的气氛也感染了威利。瓦胡岛虽在远离前方战区的大后方,几乎与夏威夷一样安全平静,但毕竟是在西南方向,是萨默塞特·毛姆的家乡。充满浪漫色彩的冒险似乎终于要展现在他的面前了。他想,说不定会遭遇一些潜艇,那样他就能对在珍珠港弹钢琴虚度的几个月时光稍作补偿了。
奎格舰长走上舰桥,神态轻松,满面笑容,高兴地与水兵和军官们一一打招呼。威利认出他腋下夹着的那本窄窄的蓝皮书是《在驱逐舰的舰桥上》,一本舰船掌控手册。“早上好,舰长。全部缆索都已检点完毕,长官。”威利说,俏皮地敬了个礼。
“嗯,早晨好。谢谢你,谢谢,威利。”奎格趴在舷墙上,快速地看了看缆绳。“凯恩号”军舰被系在“摩尔顿号”军舰上,而“摩尔顿号”的首尾两端分别固定在不同的浮标上。这两艘军舰都停泊在西湾一个偏远的角落里。西湾是该港一个狭窄的入口。两舰的前方、后方和右边是浑浊的浅滩。“凯恩号”要从她所在的角落里驶出去须经过几百码人工疏浚的航道。
“挤得够紧的,是吧?”奎格乐呵呵地对马里克和戈顿说。这两人一起在右舷上站着,饶有兴趣地等着瞧他们的新舰长首次演示他如何指挥军舰。两位军官恭敬地点着头。奎格高喊:“收起所有的缆绳!”
一条条马尼拉麻绳长蛇般地卷上了“凯恩号”的甲板。“全部缆绳收齐,长官!”电话员报告说。
“好的。”奎格往舵手室四周瞥了一眼,舔了舔嘴唇,把那本蓝皮书往椅子上一扔,发话道:“好了,启动。所有发动机倒转三分之一!”
舰身颤动起来,于是一连串的事情便开始发生了。它们发生得太快了,威利根本说不准究竟出了什么错,因为什么。在“凯恩号”向后倒退时,放在甲板上的铁锚的锋利的锚钩一下子剐着了另一艘军舰的舰艏楼,剐弯了好几根支柱,还有两根支柱被齐根折断了。之后,它又在“摩尔顿号”军舰的舰桥上划了一个锯齿状的大豁子,发出的金属声凄厉刺耳。与此同时,架在舱面船室上的一门火炮猛地撞上了“摩尔顿号”的侧面,一路剐掉了两个弹药箱和一根天线,使它们叮咚哐啷地翻滚着掉进了海里。奎格舰长大喊大叫地向舵手室和轮机房乱发了一连串命令。烟囱喷出的滚滚黑烟整个压到了舰桥上,接着是在昏暗的浓烟中的一阵乱跑乱叫。后来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凯恩号”军舰的舰艉牢牢地扎进了西湾另一侧的污泥里,舰体倾斜了10度左右。
刚才的混乱把大家都惊呆了,半天没人开口说话,舰桥上的人只有奎格舰长似乎丝毫没受影响。“嗨,嗨,还是新手运气好,啊?”他使劲瞭望舰艉,微笑着说。“戈顿先生,到舰艉去看看,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损坏。”他用信号灯发信号为这不幸的事情向萨米斯舰长道歉。过了一会儿,副舰长回来了,在倾斜的甲板上脚步都走不稳。他报告说,舰体未见明显的损伤,只是螺旋推进器完全陷进了淤泥之中,被埋得严严实实。
“没事,洗个小小的泥水浴绝对伤不着螺旋推进器,”奎格说,“也许还把它们擦得亮一些呢。”他一边说一边向港湾里望着。
“舰长,我琢磨着咱们得向太平洋服务分遣舰队指挥部发一封报告搁浅之事的电报,”戈顿说,“我是不是——”
“也许我们要发,也许又不用发,”奎格说,“看见那艘拖轮了吗?就在那边那个小地角旁边?用信号灯发信号叫它过来。”
那艘拖轮乖乖地驶离主航道,突突,突突地开进了西湾。很快一条牵引索就系好了,“凯恩号”被轻而易举地拖离了淤泥。奎格通过扩音器向拖轮的船长道谢。拖轮船长,一个灰白头发的水手长,热情地挥了挥手就将船开走了。“这件事就算完了。”奎格友好地对戈顿说,“你的搁浅报告也不用写了,伯特。无缘无故地把服务分遣舰队搅得一片哗然,毫无意义,是吧?所有发动机前转三分之一。”
他信心十足地指挥这艘军舰横过港湾,驶到加油码头。他们要用一天时间在那里加油,装上食品及弹药。他站在右舷上,不停地转动着右手里的两个钢球,两只胳膊肘在舰墙上搁着。在开往加油码头停靠时,他把舰桥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以15节的速度急转弯向码头驶去。戈顿、马里克和威利在他身后缩成一团,恐惧地互相看着。眼看与在他们正前方的泊位里停泊的那艘油轮的船艉相撞是难以避免了,但奎格在最后一秒钟全速紧急倒退,“凯恩号”慢了下来,可怕地颤抖着,干净利落得像纽约的出租车进停车场一样停在了她的泊位。当锚绳飞到码头上时,奎格喊道:“好啦。每根锚绳都要双股。关掉允许抽香烟的信号灯,开始加油。”他把他那两个钢球装进衣袋,悠悠然地走下了舰桥。
“我的天呐,”威利听见马里克压低声音对副舰长说,“简直是个爪洼国的野人。”
“不过,他还真有办法,”戈顿小声说,“你觉得他躲避写搁浅报告的法子怎么样?德·弗里斯是绝对不敢——”
“他见什么鬼了?不在我们脱离‘摩尔顿号’之前先把舰艉脱开?往舷外横向转一下——”
“哎呀,史蒂夫,头一次出航嘛——给他一次机会——”
那天下午,威利中断了电稿翻译工作给梅·温写了封信,起航前的最后一封信。他满纸写的都是他如何苦苦思念她的热烈情话,夸奖她坚持上亨特学院的勇敢。尽管迄今他一直有目的地对“凯恩号”上的生活含糊其辞,却觉得非写点关于奎格的情况不可。
我们的新任舰长,像大多数正规军官们一样,是个相当奇怪的人。不过我认为他正是这艘军舰所需要的人。他是个严格的尽善尽美论者,一个严酷的主人,也是个百分之百地道的海军。然而,他同时又具有一副讨人喜欢的好性格。他像是个胆大妄为的水手,也许是因为缺少点经验吧,但是充满活力。总之,我认为“凯恩号”的命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我希望我的情绪也将随之而改善。我的情绪真的一直相当低沉……
一个电报员在敲他敞开着的门,“请原谅,基思先生。太平洋服务分遣舰队指挥官来电,刚刚从港口电台发过来的。”
“好吧,放在这儿吧。”威利走到译码机前把电报译了出来:“望递交一份说明‘凯恩号’今天上午在西湾搁浅的书面报告。附带说明为什么未向指挥部发电报报告搁浅之事。”
威利非常不愿意把这个不愉快的信息当面交给奎格舰长,但又无法躲避。他把译好的电报拿到舰长的房间。奎格穿着内衣坐在桌前处理一堆官方信件。他看电文时,坐得笔直,把所坐的转椅弄得吱吱直响。他盯着电报看了好大一会儿,威利真想找个好借口溜出那房间。
“这个指挥官是在无事生非,小题大做,是吧,威利?”奎格侧目看着他说。
“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长官——”
“嘿,那有什么难的。肯定是那艘刚开回去的拖轮上的那个水兵出身的该死的军官把整个事情都报告了。毫无疑问,这是他一个月里完成的第一件有点意义的任务。我本该想到这一点——”奎格从桌上拿起那两个钢球在手里快速地转动着,眼睛瞧着那封电报,“哼,他妈的,他要一份搁浅报告,那我们就给他一份搁浅报告。威利,你去打扮打扮,然后回来拿去亲手交给他。看样子他是由于某种原因坐不住了。”
“是,好的,长官。”
一小时后,威利乘船坞的汽车前往太平洋服务分遣舰队司令部大楼,他对那个搁浅报告的好奇心越来越难以克制。那牛皮纸信封只是用一个活动的金属夹子夹着封口。他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一个乘客在注意他,便在膝盖上把电报从信封里抽出来看。
关于1943年9月25日美国军舰“凯恩号”(DMS22)在西湾搁浅的报告。
1。本舰于当日9时32分在该区域轻微搁浅于近岸浅滩。10时零5分由137号拖轮拖离浅滩。无人员伤亡或损坏。
2。搁浅原因是轮机房未能及时对舰桥发出的操机命令做出反应。
3。本舰原指挥官新近刚被接替。舰上人员训练状况极需一项严厉的操练计划将全体船员的操作水平提高到适当水准。此项计划已在实施之中。
4。本拟于明晨派通信员呈上搁浅报告全文。当时未即用电报向司令部报告是因为援手就在旁边,且未致任何损害,似无须麻烦上级领导即可加以处置。如此种设想错误,则深表遗憾。
5。可以相信本指挥官已实施之强化操练计划将很快带来称职的操作水平,此类事件绝无重现之可能。
菲利普·弗朗西斯·奎格
那天晚上,“凯恩号”军舰的全体军官在海军船坞的俱乐部里举行了一个酒会欢庆他们即将告别珍珠港。奎格舰长与军官们一起呆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就去加入了另一个在天井里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