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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帝国的草原1:飞镝弑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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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本是自己管辖的地方,方便得很。 


  这个大草料场没什么遮掩,因为占地广,只在周围挖了一道三尺来深的浅沟当作围墙,在通大道的路口插上一道木栅栏便算是大门。驿馆令推开栅栏门,便引冒顿一行进来。 

  看管草料场的什夫长见顶头上司陪着贵客到来,连忙出来相迎。 

  驿馆令带着冒顿王子不紧不慢地在草料场前前后后转了一圈。 

  冒顿王子一边观看,一边对这个平淡无奇的草料场连声称赞,说它规模大,管理得好,草料好,牲口好,人也热情云云。一大堆好话说得驿馆令与那位相随的什夫长脸上堆满了笑容,觉得很有面子。冒顿王子又掏出一小块银块赏给那位什夫长,说初次来访,给弟兄们买碗酒喝喝。那位什夫长望着驿馆令不敢接,驿馆令一挺胸脯,大大咧咧地说: 


  “王子殿下不是外人,收下吧!” 

  于是宾主间气氛更加融洽。在土屋的炕头坐下歇息的时候,冒顿王子对驿馆令说: 

  “小王有个非分之想,不知长官能应允吗?” 

  “殿下客套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没说的。”驿馆令抚着大肚子痛快地回答。 

  “我们匈奴人没什么嗜好,只是喝酒、跑马两遭。今天看到这些雄壮的好马,又有这片场院,不觉技痒。我想在院里跑几圈马,舒舒筋骨,不知方便吗?长官能答应吗?” 

  “我当什么大事,要跑马还不容易,只要王子殿下愿意,跑多少圈都行。”说着,便吩咐那位什夫长: 

  “快,给王子殿下去挑匹好马!” 

  冒顿王子连忙起身拦阻,说: 

  “不,还是小王自己去挑吧,请军爷陪我走一趟就行。”说着,一行人便朝一排排马厩走去…… 

  驿馆令心中十分坦然,大白天,让匈奴人在草料场里跑几圈马有什么要紧。自己虽然已发胖,驰驱不便,隔三差五的还要骑马遛上几圈。那些匈奴人在草原上野惯了,现在整天憋在城里也真够戗。平日里那位王子待我不薄,这些方便,我是要给的。 


  他哪里想到,自己这个很合情理的想法无意中为冒顿王子准备了一座马厩,冒顿王子终于找回了那条失去的腿。 

  从那天起,冒顿王子隔一两天便来草料场跑马。每次来,他多多少少总有些馈赠,或送一坛酒,或送两只羊,或送些时鲜果品菜蔬等等。看管草料场的那些兵卒平日生活十分清苦,寡水淡饭的,现在平白添了那些好处,一个个乐得屁颠屁颠。况且,驿馆令已经发过话,匈奴王子尽可在院子里跑马。于是,他们惟恐冒顿王子不来,一个个像敬财神一样敬着冒顿王子。 


  渐渐地,呼衍珠阏氏与几个侍从都在草料场跑开了马,平日冷落的草料场经常烟尘滚滚,成为一个欢乐喧嚣的场所。 

  然而,冒顿王子十分谨慎,对手下人严格规定,大家只得在草料场内跑马,不许出草料场一步。这样,他们的行动便没有引起外人的注意,驿馆令更不会向月氏王报告这番动静。 


  匈奴人各个是调教牲口的好手,一次次跑马,侍弄牲口,实际上那几个匈奴骑手都物色了各自的坐骑,也让坐骑熟悉了它的新主人。呼衍珠阏氏给自己挑选了一匹俊秀的白色牝马。 


  冒顿王子挑中了一匹少见的骏马。这匹马十分高大,头尾长约一丈,高约八尺,双耳批竹,目如悬铃,前胸突起,臀部滚圆,四肢修长有力,周身毛色黑白斑斓,像头花豹,长长的鬃毛披撒在颈部,煞是雄壮。然而它待人并不亲善,见生人走近则暴烈地斜目长嘶,长鬃怒竖,前仰后踢,张口乱咬,一看便知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 


  那个月氏什夫长见匈奴王子对这匹马感兴趣,便连连称赞王子殿下好眼力。原来这匹马是大宛国国王赠送给月氏王的三匹坐骑之一,叫“雪花豹”,是大宛国产的良种汗血马。这种马,号称一日千里,汗是血色的,从马的前肩胛的毛孔中渗出,十分奇特,故称“汗血马”。 


  月氏王对这匹雄壮的“雪花豹”原也十分喜爱,但是,这匹马性子太暴烈,不容生人近身。月氏王上了年纪,几次想乘骑都上不了身,有一次刚跨上马背就被它掀翻下来,于是月氏王便冷落了它。国王不骑,旁人也不便乘骑,这样,它便辗转流落到这里,寄养在这寂寞的草料场中。 


  冒顿王子见到这匹骏马,顿觉眼前一亮,真是喜出望外。他侧着身慢慢地贴近烈马,那匹烈马十分警觉,见有生人近身,便猛然扬起前蹄蹬踏着,斜着眼咆哮着,又踢又咬。冒顿王子沉着地躲闪着,趁咆哮的烈马两条前腿一落地,瞅准时机,身手矫健地纵身一跃,上了马背,双腿夹紧,双手紧紧揪住烈马长长的鬃毛,任它癫狂。那匹烈马怎能允许生人这般欺负,但是,无论它如何颠踢仰翻都奈何不了冒顿王子,冒顿王子的双腿像两根铁柱子一样紧紧夹住了它的双肋。 


  “雪花豹”撒开了性子狂奔,在草料场内兜开了圈子。几圈下来,冒顿仍紧紧拎住它的鬃毛紧贴在它身上。它似乎更恼火了,仰头长啸一声,纵身跃过浅沟,沿着大路,像箭一样驮着冒顿射了出去…… 


  这人与马的交锋足足有一个时辰,它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在冒顿王子手中降服了。围观的驿馆令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都竖起大拇指夸冒顿王子好手段。 

  骑上这匹马,冒顿王子心中十分畅快,像得了一件稀世珍宝。它跑得风驰电掣一般,又十分沉稳,乘骑在它背上,像腾云驾雾,真是一匹难得的千里驹。冒顿王子每次跑马后,常常亲自给“雪花豹”刷洗梳理,又让仆从给它添草加料。渐渐地这匹“雪花豹”对新主人越来越亲密,只消冒顿王子打个唿哨,它就会披着长长的鬃毛兴奋地小步跑来,又俯下长长的马脸亲昵地擦着冒顿的面颊。 


  在月氏国的城堡中,表面上谦逊恭顺的冒顿王子小心翼翼地又极其认真地铺设着一条活命的路。 

  三 

  冒顿走了,月氏人退兵了,头曼单于松了一口气,这内内外外的危机算是过去了。果然,正如独龙奇所言,那几个部落首领吵吵了一阵也没下文,他仍稳坐在单于大位上;矢菊阏氏那儿他也有了交代,他已用行动向她表明他选择了昆脱。至于冒顿,眼不见心不烦,就让他呆在远远的月氏国吧。 


  矢菊阏氏这几个月心气特别顺,冒顿这颗眼中钉拔掉了,她与哥哥独龙奇,加上情人伊牙斯足可掌握单于庭,将来儿子继承大位的事也有把握,那时她又有一番风光。 

  然而,独龙奇却想的与她不一样。 

  夏天里,当独龙奇陪她回老家过五月节时,他问妹妹:“你觉得没事了,一切都妥当了?” 

  矢菊阏氏很奇怪哥哥会这么问她,便反问道:“还有什么事?冒顿这兔崽子囚在月氏人那儿,老头子又听我们的,还担心什么?” 

  独龙奇“嘿嘿”地冷笑:“担心什么?我看还是有可担心的。从月氏来的人说,冒顿在那儿过得不错,还挺有人缘,也老实。我看这就有鬼,你以为冒顿会老老实实、窝窝囊囊待在那里?他是那种人吗?我就不相信!他一定另有企图。万一,万一他回来了,那怎么办?那不是还会有麻烦吗?” 


  “那……”矢菊阏氏没想到这一层,听哥哥这一说,吃了一惊,忙问:“他能回来吗?月氏人会让他回来吗?” 

  “一般说他是很难回来了,可是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再说,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要看住活人的腿难啊,天长日久的难免会有疏漏,冒顿这小子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能耐。” 


  “那……那该怎么办?”矢菊阏氏的心被哥哥说乱了。 

  “冒顿是明白人,这次让他去月氏,他还能不清楚是我们的主意,他不回来还好说,如果回来了,这冤家就结得深了。” 

  是这么一回事,哥哥讲得一点不错,她想了想说:“得想个主意,断了他的路,一定不能让他再回单于庭。” 

  “想个主意,那也简单,最可靠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斩草除根,让他死!人死了当然就不能回来了。”独龙奇恶狠狠地说。 

  “让他死!”矢菊阏氏听了心中怦然一动,那当然好,她早想他死了,冒顿一死,便什么事都没了。可是,他是一个大活人,现在又远在月氏国,自己再有能耐也奈何他不得,便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件大难事,他在单于庭时不动手现在怎么动手?” 


  独龙奇听了倒笑了,说道:“恰恰相反,你没想明白,他在单于庭时要他死并不容易,现在倒容易了。” 

  “这怎么讲?难道说暗中派人去月氏国?” 

  “不,派人去月氏国这件事非搞砸了不可。这件事我们自己不必动手,可以借把刀杀他,借月氏人的刀杀他。” 

  “借刀?……怎么借?”矢菊阏氏有些惘然,不知哥哥怎么打算。 

  独龙奇压低了声音说:“冒顿在月氏当人质,小命攥在月氏人手中,只要我们搞一下月氏人,他就受不了,月氏人一定先把他杀了。” 

  “搞?怎么搞?” 

  “哼,那还不容易,到秋天时,突然攻月氏一下,搞些牛羊、马匹回来,再抓些月氏人,搞得声势大些,月氏人还不恼火,还不把冒顿杀了!” 

  “这,这真是个好办法,冒顿这兔崽子这下子跑不掉了。”矢菊阏氏暗暗钦佩哥哥,哥哥确比自己强,这么大的难事,他一条计就解决了。 

  “这件事你得费劲跟老头陈说利害,总要他点头才行,不然将来事情闹大了,我俩怕难以承担。” 

  矢菊阏氏点点头,这事她自认有七八分把握。 

  以后的两个月里,矢菊阏氏便向头曼展开了进攻。起初,头曼单于听了这计谋十分恼火,自己已经把冒顿弄走了,你们还要这样干,不是手太狠了些,为什么非要冒顿的命不可,好歹他也是自己的儿子。然而,经不住矢菊阏氏的一次次硬泡软磨,对他热一阵、冷一阵,喜一阵、嗔一阵,他的心思慢慢活动了。 


  矢菊阏氏说得也对,一山不容二虎,带头羊只有一头,万一冒顿回来了,别说昆脱与矢菊阏氏要倒霉,自己的位置也会不稳。再说让冒顿去月氏已经触怒了他,也表明自己已选择了昆脱,那以后就该为昆脱着想,也为那女人着想,如果再在其中犹豫,会酿成大乱。另外,自己已年老,只想跟那个女人过几年安稳日子,如果伤了那女人的心,那太不值得,左思右想,权衡利弊,他渐惭从激烈反对到缄口不语了。 


  矢菊阏氏注意到这种变化,便干脆地对他说:“我也知道你为难,冒顿总是你儿子嘛,尽管这个儿子不把你放在眼里,尽管这个儿子野心勃勃,要取而代之。我看,这件事也别叫你为难,就让我哥哥去办吧,你不点头也别摇头,算是我与昆脱让他干的。我也是为你好,为儿子好,为我们能安稳过上几年好日子。天神不是说了昆脱是太阳神的使者吗?天神是会宽恕我们的,如果天神降罪,与你无干,就让我这可怜的女人来领受吧,我现在就起誓。”说着,她真的双手合十,对着东方跪了下去,头曼单于见了,在一旁跺着脚,连连说:“这何必呢?这何必呢?” 


  矢菊阏氏不理他,虔诚地跪着默祷着,头曼单于跺了跺脚,“唉”的一声甩着胳膊跨步迈出了内帐。 

  矢菊阏氏见此情景心中暗喜,老头子分明是默许了,自己击中了他的弱点,也为他找到了顺坡而下的台阶。 

  …… 

  秋草旺,秋马肥,每当这个季节,匈奴部落趁马肥人壮常四出剽掠。独龙奇开始行动了,他辞别头曼与妹子回到自己部落,集结起五千人马,向西运动,突然在边界处向月氏人的营地发起了进攻。他抢夺牛羊、马匹,掳走月氏男女,烧毁帐篷,在月氏国境内燃起了浓烈的战火…… 


  四 

  月氏古国的城堡影影绰绰显现在夜幕中。 

  黄土夯筑的城墙高达三丈,城头上座座箭楼、齿状的堞墙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个执戟挎刀的月氏武士不时在城头游弋着。一弯下弦月挂在中天,月色淡淡。北国肃杀的秋风来得早,嗖嗖地带来一股浸骨的寒意。 


  今晚,冒顿王子居住的小院里黑幽幽的,很安静,只有三间正房里透出黯淡的灯光。 

  夜已深了,城郭里阒无人声,几声狗吠远远传来,打破着夜的寂静。 

  此刻,正房的外屋里只有冒顿王子一个,他独自托着腮在那盏幽幽的青铜灯下沉思默想,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跟前的案几。呼衍珠阏氏则在里屋躺着,她辗转反侧,仔细地倾听外屋的动静。 


  一个侍从推门进来给冒顿王子端来一碗新鲜的羊奶。自从冒顿到月氏国以后,他一人决不独自喝酒,在与人应酬时也从不喝得烂醉如泥。为了在这块虎狼之地时刻保持一副清醒的头脑,平时他只以羊奶马奶消遣提神。下人们知道他这个新习惯,总准备着几袋新鲜的奶汁。 


  他一口口啜饮着那碗羊奶,目光专注地盯着窗外的夜空,似乎要在虚空中捕捉什么声息,搜寻什么目标。周围一片寂静,只闻院内秋虫的唧唧悲鸣和远处的几声狗吠。然而,冒顿王子拧紧两道浓眉,总觉得在这片寂静中有一种不祥的气息。在他听来,今夜城堡上远远传来的更漏声也阴森森地与往日不同。 


  冒顿王子今夜强烈感受到的这种不祥预感事出有因: 

  今天午后,他带着两个仆从在街市闲逛,在一个猎户的小摊上,他买到了两张上好的红狐皮。他准备给珠阏氏留下一张冬天做围脖,另一张回来时他转到驿馆,把它送给了那个大腹便便的驿馆令,说是顺便捎给他太太的一件小礼物。 


  驿馆令收下那张红狐皮很高兴,他太太早就想要一条漂亮的围脖,捧着那张红狐皮,他感到了一种亲善的气氛。尤其是那位匈奴王子把心爱的阏氏与自己的太太放在一起相待,他颇为感动,也觉得很亲切。 


  正当冒顿王子与驿馆令在厅堂上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那两张红狐皮的成色、行市,谈论着往日在草原上围猎的狂热情景时,一阵清脆的马铃声急速地自远而近,暮色中,两匹快马朝驿馆飞奔而来。 


  到驿馆前,马上的骑手勒住缰绳,飞身下马,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那两匹奔马嘴角喷着白沫,呼哧呼哧地打着鼻息,周身大汗淋漓,像从水中捞起的一样。两名月氏武士更是风尘仆仆,一脸一身的汗水污垢,神情十分紧急。驿馆令见状,马上迎了上去,让两名武士进了别室。 


  这一切冒顿王子都看在眼里。从这两名月氏武士的装束、行色判断,这是两个远道而来的军使;从他们跑得这么急与那副神态看,一定发生了重大事件,有紧急军情向月氏王禀报。 


  果不其然,只见两名月氏武士匆匆地洗漱一番,喝了口水,换了两匹马,便由驿馆令引着奔大将军府而去。 

  更叫冒顿起疑的是:驿馆令神色慌张,尤其是见到自己举止很尴尬,这是平日少见的。冒顿王子心中一动,有意无意地拉住驿馆令问了一句:“两位军爷跑得那么急,从哪里来?” 


  “喔……东边,东边。”驿馆令只支吾了一声,便捧着他的大肚子匆匆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把冒顿王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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