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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帝国的草原1:飞镝弑父-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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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顿王子经过周密的思考,决心建立一支精锐的小队伍。这支小队伍将是他贴身的护卫,也将执行他的特殊使命;这支小队伍要成为他一面护身的盾牌,也将是他手中一把进袭的匕首。 


  这一年来的经历教会了他许许多多东西,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的目光变了,失去了过去的坦率与清澈,变得十分冷峻,并时时透出一股诡秘与猜疑的神情。回单于庭后,迎接他的是欢呼、赞颂,是盛宴、歌舞。但他没被那热情的场面陶醉,他看到的是身边的一口口陷阱。在他瞳仁深处,总有一群影子在活动:矢菊阏氏、独龙奇、伊牙斯,更可恼的还有父亲头曼单于与未成年的弟弟昆脱。这些人变得陌生,变得狰狞,像一个个厉鬼似的威胁着他;这些人又很难对付,尤其是父亲头曼,作为匈奴国的大单于,草原上的牧民将他敬若神明。别看自己现在是统率万骑的统帅,他知道只要父亲一个口谕,队伍便会动摇,就会背他而去。匈奴骑士在他与父亲之间,无疑地会选择后者,这并非是由于情感、好恶,而是规矩,是祖宗定下的法则,是占据人们头脑的传统,这是一时难以改变的,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也因此,如果父亲要与他作对,则自己便处于难以还击的不利地位,也防不胜防。 


  呼衍珠阏氏临终时曾嘱咐他:“要小心有人暗算,要替我报仇!”这些话深深地刻在他心头。经过了这番铭心刻骨的大变故,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善良已离他而去,一种恶的情感在孕育、在上升、在膨胀。他像一头狼那样警惕地窥视着周围的动静,也暗暗地磨自己的爪子。 


  正是那种心境与需要,回单于庭后,他急于筹建一支精干的小队伍,那支小队伍要像一副甲胄那样把自己保护起来,还要成为自己的一把利刃。在练兵中,他暗暗物色对象,把一个个百里挑一的勇士收罗在自己的帐下,成为自己的亲兵。那些骑士个个虎背熊腰、骑射超群,都是草原上出色的武士。 


  回单于庭后,他一直没见到神射手苏勒与大力士骨朵力这两名勇士。这两名勇士在三年前的河南大战中都立下了大功,都与他一起在生死线上搏杀过。现在,他身边急需对他那样忠心耿耿的勇士。 


  手下人告诉他,苏勒不在部落中,他进山捕猎赤熊去了。原来他家族居住的那片水草地,今秋爆发了火眼病。患者双目红肿,视物模糊,泪水不断,刺痛异常。许多老人、小孩都染上了这可怕的眼疾,有不少人还双目失明。 


  部落的巫医说,这是夏天死于热病的厉鬼在作祟,要猎取珍贵的赤熊敬献给天神,用赤熊的眼珠与胆汁涂抹火眼,才能压住邪气,驱散厉鬼,治好患者的双目。 

  大伙听了直犯愁,赤熊是十分凶猛的野物,又极为稀罕,要猎获它,非得是出众的猎手。于是,部落的乡亲们便来央求苏勒,请他进山捕熊。苏勒作为一个猎手,在部落中有很高的威信,他也十分珍惜自己的荣誉。平日里,他从不射狐、兔、雉、雁那样的小生灵,专射草原上高速飞行、凶猛异常的大雕,是一个有名的射雕人。他也喜欢与虎、豹、熊、狼那样的猛兽周旋,斗智斗勇,在他看来,只有那些猛禽猛兽才是他较量的对手,才能显示自己的能耐。然而他心地又十分善良,富有同情心,乐于助人,特别是悯惜那些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弱者。因此,人们又称他为“好心肠的苏勒”。 


  苏勒对乡亲们的请求,慨然应允。只是那种赤熊极为罕见,虽则千里阴山野物丰富,寻常也难找到它们的踪迹。而东边的大森林中那种野物倒经常出没,那又远在千里之外,还是东胡的属地。苏勒并没犹豫,他收拾行装,约了几名猎手便出发了。据部落中人讲,他们已走了一些日子,现在不知转悠到了哪里。苏勒是从不爽约的,既然他答应了乡亲们的请求,就一定要猎获到那种赤熊才会回来。不过,人们都说,只要见到那种野物,他的神箭,他的智慧一定不会落空。因此,不久他便会回来的。 


  知道了这位勇士的下落,冒顿便安心了。他吩咐手下人,苏勒回来后,让他马上来见。 

  骨朵力的下落也打听清楚了,他确已不在原来的部落,今年夏天他闯下大祸逃走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骨朵力是草原上一个出色的驯马手,七尺套杆在手,再烈的马经他调教也服服帖帖。他骑术高明,又力大无穷,勇猛异常。但他的人缘却不像苏勒那么好。他为人忌刻、霸道,常恃勇欺人。因此,人们对他有三分畏惧,平日里都敬而远之。 


  骨朵力也有他的好处,他不像草原上那些浪荡子那样,整天追逐女人,闻不得一点娘儿们的骚味;他也不是那种偷摸拐骗无端生事的无赖。他招人厌恶、惹下的祸端都与他的癖好有关。他终日牧马、驯马,爱马成癖,到了痴迷的程度。王公贵族的宝驹,他无法觊觎,只能垂涎三尺,暗生爱慕之心。寻常牧民的马圈里若有一匹良驹被他看中,他就像见到一位绝色少女一样,千方百计要搞到手。常常为了一匹良驹,他能倾其所有,用畜群、帐篷与人交换,还常常动手打架,以勇力相胁迫,强买强卖。 


  夏天,他在牧人温弟的马群中见到一匹黑色的两岁小马驹。这匹小马驹精神、漂亮,周身挑不出一点毛病,显示出一匹神骏的骨架。他见了十分眼热,在温弟的马圈前转了两天。第三天,他牵了两匹成年的牡马找到了温弟,要用两匹牡马换那匹小马驹。 


  温弟三十上下年纪,也是名力士,且是草原上的摔跤能手,还能言善辩,与骨朵力一样,是个难缠的角色。他本来就不太服气骨朵力,现在见他牵着两匹马来换自己心爱的马驹,又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便有气。但他装作无事,懒懒地上前,拍了拍骨朵力牵来的两匹牡马,说道: 


  “好马,好马,骨朵力兄弟,你用两匹牡马换我一匹驹子,不是吃亏了吗?” 

  “不,不吃亏,不吃亏。”骨朵力听温弟的话语,以为温弟已经答应换马,便急不可待地要去牵那匹小马驹,生怕一耽搁,温弟会反悔生变。 

  温弟见他要进马圈牵马,忙张手一拦,说道: 

  “慢着!我只说了你要吃亏,没说我要占便宜啊!” 

  “那……那你……”骨朵力不善言辞,一时语塞,急出一头热汗。 

  温弟“嘿嘿”笑着,阴阳怪气地问: 

  “怎么,你一定要换?” 

  “一定!” 

  “如果我不换呢?” 

  “不,不行!”骨朵力蛮横地答道,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架势。 

  温弟又朝他怪笑了一声,这时不少牧民都围上来看热闹。 

  温弟看着那像头犟牛般站在面前的骨朵力,想了一想,说道: 

  “行啊,那匹黑马驹你要骑走也可以,也不要说什么换不换,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都好办。” 

  “什么事?”骨朵力急着问,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 

  “大家都夸你力气大,还说你食量也大,比头狼还能吃。力气大我见过,也服气。只是你的肚量,我还没见识过。” 

  “那怎么样?”骨朵力傲兀地问。 

  “我这里立马宰一头肥羊,你能把它一顿吃了,能骑上我的黑马驹,你就把它骑走。你吃不了那头肥羊,骑不走我的黑马驹,你牵来的两匹牡马就归我,怎么样?” 

  周围观看热闹的牧人都盯着骨朵力,心想这真是一场难得看到的游戏,一场有趣的较量。于是,一群小伙子便起哄着,嚷道: 

  “骨朵力老哥,跟他赌,一头羊算什么,又不是一头牛!” 

  “对嘛,三十斤狼四十斤肉,你的肚子还不抵一头狼?” 

  “骨朵力老哥,这买卖你不做,让给兄弟我!” 

  那些人嚷嚷着,一个赛一个地逗趣。 

  骨朵力虽则食量大,但要一顿吃掉一头肥羊心中也发憷。他看看那匹小马驹,真漂亮;又看看周围起哄的人们,真是骑虎难下。他有极强的自尊心,重脸面,心想,如果不与温弟赌,自己一退缩那不是认输了吗?那匹黑马驹也搞不到手,以后还会老被人笑话。于是,他心一狠、牙一咬,瞪了一眼那群起哄的人,又对着诡谲的温弟,说道: 


  “行!就这么办!” 

  周围马上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一头肥羊从羊群中拖出来,宰杀了,把皮毛剥去,把内脏掏腾干净,一身肥嘟嘟的肉少说有三十来斤。 

  那大块羊肉在大铜镬中微微滚了滚,就半生不熟地捞了起来。骨朵力抖擞精神,松了松腰带,就地坐在帐篷外,大口大口地撕咬起来。 

  起初,他还吃得有滋有味,抹些盐末边吃边与周围观看的牧人们、小孩们说上一两句调笑的话语,显得很轻松。那头羊吃掉小一半时,他渐渐不吭声了,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本来,是他吃饱走路的时候了,可现在,他只得坐在这里,闷着头对付那剩下的半只羊。 


  吃到铜镬中还有四分之一只肥羊的时候,他坐不住了,他慢慢站起来,伸直了腰杆,挺直了胸,伸长着脖子,艰难地吞咽着,眼看着他的上腹部渐渐鼓凸了出来,胀满了胸部。他满头是汗,裸露的上身滴答着往下掉汗,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一双大大的牛眼睛也发直了,鼓了出来。但是,他还在咀嚼着,一口一口咬着那头要他命的肥羊…… 


  这真是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周围的人们都盯着他那张大嘴,看着那头肥羊怎样一点点吞进他的肚里。温弟倒比别人轻松,他一直靠在自己的帐篷上,看着骨朵力,脸上挂着一丝诡秘的笑。 


  快一个时辰了,骨朵力终于颤抖着拿起了最后一块羊肉,他伸长着脖子,张口咽着气,竭力抑止住涌上来的一个个饱嗝,把它塞进了那张麻木了的大嘴。当他扔掉最后一块羊骨头时,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嚷嚷着: 


  “好样的,骨朵力——好样的!” 

  “噢、噢、赢了、赢了!” 

  “那黑小子归骨朵力了,真是匹好驹子……” 

  此刻,骨朵力脸上可没任何表情,他笑不出来,也不敢笑,仿佛脸上的肌肉一牵动,胃里的那头羊便会跳出来。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只是咧了咧嘴,算是表示了胜利。 

  温弟很镇定,脸上仍挂着那丝莫测的笑。他摇了摇头,竖起了大拇指,带着那种狡猾的笑容走前两步,说: 

  “好,真是好样的,骨朵力兄弟的肚子赶得上一头狼。刚才我说过了,你去骑马吧,能骑上我的黑马驹,它就是你的了。” 

  听了温弟这番话,大家都傻了,骨朵力与那些围观的牧民们这才发现温弟的厉害。骨朵力现在撑成这样,挪动都很困难,怎么还能骑上那匹不驯服的生驹子?再一想,刚才打赌时,温弟确是那样说的,没骗人啊!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头羊上,没想到……没想到温弟的诡计竟设在这里,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高! 


  骨朵力看了温弟一眼,知道自己上当了,但眼看到手的黑马驹怎能丢弃。他定了定神,慢慢地移动脚步,一步步艰难地朝小马驹踱去。那匹小马驹何等灵活,性子又很暴烈,骨朵力笨拙的身子怎么也靠不上它。好不容易,他奋身扑上去抱住了马脖子,想翻身上去,但身子实在太笨了,被小马驹一掀一翻,他便摔了一个大马趴。接着,他便哇哇地吐了一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周围响起了一大片哄笑。 


  他在地上躺着,一对牛眼睛瞪着头上的蓝天,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爬起来,一声不吭,龇着牙,张手张脚摇摇摆摆地走了。他的两匹牡马归了温弟。 

  大伙儿见了,纵然有一点同情,但更多的是高兴、痛快。这家伙平日太霸道,今天可遇到了对头,被温弟这刁钻鬼恶狠狠地治了一下,这场热闹看得真过瘾。温弟也很得意,他用一头羊换来了两匹马。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 

  三天后,骨朵力缓过劲来,又气势汹汹地去找温弟要那匹黑马驹。 

  温弟当然不答应,他俩大声嚷嚷着把周围的牧民都招呼了过来。温弟让大伙儿评评理。那伙人都清楚那事骨朵力是遭了算计吃了亏。但大家都不想帮他说话,再说,当时他没能骑走黑马驹就是认输了嘛!虽说温弟使了坏,可是于理上人家并没输,这场打赌还是公正的,谁叫骨朵力上钩呢。 


  骨朵力的霸气又上来了,他光着膀子,挥舞着手中的蛇皮鞭硬要牵马,他可不是一个好欺侮的角色。 

  温弟也恼怒了。但他明白来硬的怕是敌不过骨朵力的,他一挑眉毛,说道: 

  “那么,咱俩再赌一次怎样?” 

  “赌什么?”骨朵力狠狠地问。 

  “咱俩摔一跤,你赢,马驹就归你;你输,就乖乖地滚蛋,屁也别放一个,请大伙儿作证,怎样?……你是有名的大力士,总不怕与我摔一跤吧!” 

  骨朵力想也没想就说:“行!” 

  他虽不精于此道,但也不是个生手。他以为凭他的天生神力,准能把温弟摔出一两丈远。 

  人们围起了圆圈。两人脱去了上衣,扎紧了腰带,活动活动手脚,摔跤开始了。 

  骨朵力一上场便气势汹汹,步步紧逼,想一下子把对手抓住,摔出。温弟却巧妙地躲闪着,不让骨朵力抓住。两个人睁大了眼睛,哈着腰,警惕地兜了几个圈子,交了几次手,又马上被对手挣脱。 


  骨朵力果然不善,他瞅准一个机会,像头猛虎般地直扑上去,猛地把温弟拦腰抱住,一使劲便把温弟抱了起来。 

  大伙儿见了,都“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心想这下温弟倒了霉,被这个大力士挟起来了,十有八九没好事,大家都为温弟捏一把汗。 

  只见骨朵力抱着温弟飞快地转着圈,他想得很简单,想转两圈便顺势把温弟甩出去,摔他个四脚朝天,这样他便无可非议地赢了这场赌。 

  但温弟没惊慌失措,没他想的那么容易地被他制服。温弟虽然两脚悬空地被他抱了起来,但温弟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腰带,像条鲇鱼那样贴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转动,只见温弟的两条腿像车轮那样在空中飞转,十分惊险,也十分好看,可就是不见他的身子飞出去。 


  骨朵力抱着温弟奋力地转了十来圈,还是没把温弟甩出去,他有些气急,想站住脚喘口气再抡。他刚站住,温弟可没让他喘气,只见温弟两脚刚落地,便左脚站稳,右脚猛地前插,熟练地使了个绊子,人朝前奋力一压,骨朵力立足不稳猝不及防,便抱着温弟仰面倒了下去。 


  虽然两人都倒地了,但按规矩骨朵力是输了,围观的牧民们都大声叫好,这场较量凭的是真本事,可没掺一点假。 

  骨朵力怎么受得了那么多人的哄笑,他活到二十五六岁还没有这样连连丢脸,他憋红了脸爬起后翻身上马一溜烟似的跑了。 

  大家笑得更带劲了,接着便夸温弟这一手玩得真漂亮,这下骨朵力可栽到家了。大家心中都很痛快,好像自己把那个横蛮的大力士打倒了似的。 

  大家说笑着,也各自走散。没等他们散尽,只见远远一匹快马疯了似的驰来。眼快的人马上叫道:“骨朵力!”果然是刚跑回去的骨朵力又回来了。只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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