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草原1:飞镝弑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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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牲口、帐篷等财物都撂下,能多抢出一船人便是功劳。
安排完,他翻身上马,匆匆集结队伍,带着三千骑士前去迎敌。渡口的那些妇孺老幼见冒顿王子上马,便纷纷跪倒在地,流着泪跪送着那些去搏杀的亲人,嘴里都喃喃地念叨着,愿万能的天神保佑亲人们能平安归来,保佑啊,保佑……
呼衍珠阏氏赶出帐篷,跪在沙滩上泪汪汪地望着丈夫率队远去。丈夫走了,她的心像被摘走了。她知道丈夫去迎接的将是多么危险的一场生死之搏,但她无法阻止他,无法阻止丈夫去履行一个匈奴英雄应承担的责任。
尽管此刻心乱如麻,一阵阵痛楚在胸口抽搐,但她知道此刻决不能沉溺在痛苦中,她擦干眼泪,长长地舒了口气,略一盘算,便振作精神,赶去安排等着她的许多紧急事宜。
六
秦军的前锋是轻装奔袭的精锐骑兵,约有万余人,那大队身披铠甲的武士凶神恶煞般地朝渡口杀奔而来。
通往渡口的路上全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地,地势平缓,无险可守,只有几道三四丈高的沙梁拦在大路面前。
冒顿王子把他的队伍埋伏在一道沙梁后面,让两千名兵士拉开了正面宽宽的阻击面,留下一千骑兵作为游击,四处策应。
秦军的前锋部队发现前面沙梁上的匈奴人,凭借着人马的优势,他们对拦阻的匈奴人进攻了。一队队骑兵呐喊着,肆无忌惮地向前扑来,像一股股黑色的恶浪卷来,一阵阵箭雨也落在那道沙梁前。
冒顿王子指挥战士伏马蹲身,在沙梁上居高临下与驰近的敌骑对射着。在单兵的骑射能力上,匈奴骑士胜过了秦军。因此,沙梁前的秦军一时难以突破匈奴人的阵地。但是,他们人马众多,又有胜利之师的心理优势,面对正被逼得山穷水尽的敌人,他们各个争功,人人争先,一批倒下了,另一批又攻了上来。在这场密集的箭雨中,匈奴战士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情势已很危急。
冒顿王子一面指挥着战斗,一面观察着形势。阵地的压力越来越大,有几百名秦军已攻入匈奴阵地,与匈奴骑兵白刃格斗,绞杀在一起。
这时,冒顿王子将正面阵地交给两名千骑长①
指挥,让他们拼死顶住,自己率一千骑兵悄悄运动到阵地侧翼,他一声唿哨,千名骑士从侧面的沙梁冲下,一阵风似的向秦军的腰部扑去。他们狂喊着,一面射箭,一面举刀勇猛地突入敌阵,对敌骑疯狂地砍杀着。
在漫天扬起的烟尘中,秦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蒙了。他们不知来了多少敌人,以为是匈奴的增援队伍赶来了,进攻的队形混乱了,被冒顿的骑兵截成两截,死伤不少。
在后面观阵指挥的秦军将领摸不清拦腰杀入的那股匈奴人的虚实,为了减少伤亡,连忙命令鸣金收兵。马上铜锣齐鸣,秦军骑兵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冒顿王子截杀了一阵,不等敌人摸清虚实,就率队伍驰入了自己的阵地。
这一战术很有效,秦军在损失了近千人后,一两个时辰没敢贸然进攻。
午后,秦军经过侦察,没发现有大队匈奴援兵的迹象,于是又大胆地攻击了。这次进攻他们又使出了两翼迂回,分兵合击的战术,四五千骑直插两翼,与正面进攻的队伍互为犄角,互相呼应着向匈奴人合围过来。
匈奴人毕竟兵力单薄,抵挡不住秦军的三面进逼,一些阵地先后被突破了,伤亡也越来越多。
冒顿王子赶紧收缩两翼,集中兵力,且战且退,从上一道沙梁退到下一道沙梁,拼命拖延时间,阻挡敌人。
这场恶战从午后直杀到黄昏,冒顿王子率军退了二十余里,手下只剩下七八百骑,还有不少伤号。他们的箭弩也都射尽了,人人都精疲力竭,一个个身上全是血迹,分不清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伤口流出的鲜血。可是,背后三四里地便是黄河渡口了,他们已无处可退。冒顿王子看看天色,下了狠心,决心组织最后一次反突击。
他骑在马上把疲惫不堪的部下集中起来,他大声地对他们喊道:
“弟兄们,后面就是黄河,不把秦军打退,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过河。现在,天快黑了,我们只要顶到天黑便有救了,万一过不了河,我们也能趁着黑夜突出去。你们都听我的命令,这次我们不再死守阵地了,也不后退了,等秦军靠近,我们突然从中路杀出去,冲开他们的阵势,到他们中间去猛杀一阵,把他们的势头压下去,这样才能死中求生。愿万能的太阳神保佑我们,愿战神月亮神与我们在一起击败秦国人!”
说着,他下马朝着西沉的夕阳,两手高举,合十,跪倒在沙地上,默默地祈祷。那七八百名匈奴骑士也纷纷下马跪倒在沙地上……
秦军的骑兵又攻上来了。他们厮杀了一天,也十分疲惫,伤亡也很大,已损失三四千人,但眼看渡口就要夺到手了,就不顾一切地掩杀过来。
这次匈奴人的抗击似乎停止了,他们冲到那道沙梁前,怎么没见强劲的箭弩射来?
正当他们疑惑时,只见沙梁后突然冲出了无数战马,一阵风地迎面向他们扑来。
匈奴骑兵个个贴身马腹,马背上不见人影,那七八百骑像一群饿鹰扑进秦军阵中。秦兵对这种顽强的、异乎寻常的反扑感到意外,一时乱了阵脚。
匈奴骑士已经没有退路,求生的欲望使他们迸发出超常的力量。他们像一头头野兽一样扑向敌人,咬噬着敌人,一股疯狂的劲头压倒了秦军的气势。
他们发狂地喊叫着,举起刀剑、短矛砍杀着,不分东西南北、青红皂白地与秦军纠缠在一起,战成一团。
冒顿王子与二三十名骑士跟六七十名秦军杀得昏天黑地。他已经砍翻了五六个秦军骑兵,其中还有一名统兵的将军。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径路宝刀已经砍缺了几个口子。当他又砍下一个敌骑的头颅时,肩部被一支掷来的长矛刺伤,一股鲜血马上流了下来,染红了胸前的铠甲。此刻,他顾不上那钻心的剧痛,眼疾手快地躲开一支从侧面扎来的长矛,转手一刀扎进了那名偷袭者的肋下。
秦军的战斗力也很强,他们在一阵混乱后又渐渐稳住了阵脚。仗着人多,他们分头包围着突入阵地的匈奴骑士,战场上形成无数个对打厮杀的小集团。
冒顿王子身边的骑士越战越少,三四十名秦军还围着他们厮杀。这时飞来的一支利箭射中了冒顿王子的坐骑,冒顿王子跌落马下。边上四五名匈奴骑士见状不好,马上纵马过来,拼命用刀剑护住冒顿王子。二三十名秦军也趁势围了上来,形势十分危急,那四五名骑士已被秦军挤压在一起,转眼间,冒顿王子与那几个骑士都将死在秦军的戈矛之下。
这时,只见一条黑大汉骑着一匹黑马嚷嚷着直冲过来。那黑大汉头上的铜盔、身上的牛皮软甲都扔掉了,他披散着一头乱发,光着膀子,瞪大了一双冒火的牛眼睛,抡动一根粗大的狼牙棒,像凶神恶煞一般杀入重围。原来是骨朵力这个草原上闻名的大力士攻上来了。
骨朵力一身血污,露出一片浓密的胸毛,谁见了都会吓一跳。他手中那根狼牙棒足有五六十斤,可在他手中却像一把扫帚那样来回挥舞扫荡着。他看到冒顿王子那儿危险,就吱哇乱叫着像一头猛狮那样吼叫着冲过来。
那二三十名秦军骑士招架不住他那根粗大的狼牙棒,没几下,有的被砸扁了脑袋,有的砸断了肋骨,有的连人带马被抡倒在地。一时间,他们被那黑大汉的凶猛劲头唬住了,纷纷掉转马头,仓皇后退。那几个匈奴骑士趁势夺过一匹战马,扶冒顿王子骑上,一行人在骨朵力那根狼牙棒的开路下,朝北冲杀出去……
天终于黑了,对溃散的匈奴骑士秦军没敢再猛攻。他们也杀得精疲力竭,队伍被那支疯了似的匈奴骑兵冲得稀里哗啦。领兵的将军命令鸣金收兵,就地宿营。他们也忙着整理这支浴血了一天,受到严重损失的队伍。
冒顿王子退到渡口,他包扎好伤口赶紧收容残部。他清点了一下,周围只有二百来骑还能作战,人人都还带伤,余下的全是呻吟着的重伤号。
冒顿王子让人赶快把那些还能救治的重伤号抬上渡船,又让渡口的难民把运不走的帐篷粮食、杂物等都堆积在各个路口,点火焚烧。顷刻间,各个路口大火熊熊,烈焰冲天,渡口前筑起了一道不灭的火墙。这道火墙足以挡住秦军的夜袭。
冒顿王子登上渡口,听说呼衍珠阏氏一直待到天黑才上船,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让人把大批牲口都驱赶下河,能泅渡过多少算多少,反正不能将一头牛羊留给秦军。留在渡口的匈奴难民也如此,船筏一律抢渡青壮妇女、孩童与负伤的兵士,其余的老弱男女让他们各自设法泅渡。于是,渡口一片哭喊声,亲人们生离死别,一片混乱。
他的两百来骑兵燃起火把尽力维持着秩序,硬着心肠把那些难舍难分的亲人拉扯开,一艘艘渡船打着火把装满了妇女小孩艰难地朝对岸划去……
一船船难民在争分夺秒地渡河。
那难忘的一夜即将过去,东方泛起了鱼肚色。渡口的船筏载着最后一批妇孺离岸了。大火还在熊熊燃烧。岸边的老者、弱者只得自己逃命了。他们抓块木板,扎紧一张牛皮、羊皮,吹足了气,便抱着往河中跳;有的扶着马匹慢慢泅水过去。这些人中间,十有八九没多久便在湍急的河水中淹没了。那些力衰体弱的老人、妇人只是自杀般地一个个扑进那吞噬生灵的大河中。他们觉得死在那条大河中,总比遭秦军追杀,砍去脑袋,暴尸荒野强。河中漂满了人、畜的尸体,眼前真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悲惨画面。
渡口除了一片烈火浓烟,一股各种皮毛杂物的焦臭味外,变得冷清了。只留下冒顿王子与百余名骑士尚未撤离。这时天色已大亮,不远处秦军阵地的号角声又响起来了,看来他们马上又要进攻了。
冒顿王子凝重的目光望了望身边的战士,他们也一样严峻地望着他。冒顿知道,这些生死相依的弟兄们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了。他们尽到了自己的一份责任,最后的安排要等他来决定。但此刻他已没有别的选择,剩下的一条路只有牵马泅渡。他只有以自己与他们同生死的行动显示着权威与无畏,给那些疲惫不堪、身带伤痛的战士以勇气。
他手握马鞭转过身来刚要下命令牵马泅渡,晨雾弥漫的河面上隐隐出现了两条急速划来的大木船。仔细一看,什夫长苏勒等人站立在船头上,他们大声喊叫着,招呼着岸上的冒顿王子。
原来呼衍珠阏氏渡河前,嘱咐苏勒,一定要将两条大木船掌握在手中,在最后时刻去迎接冒顿王子。她知道,只要丈夫活着,他一定是最后撤离南岸的人。
苏勒遵照呼衍珠阏氏的吩咐,一直将两条结实的大木船掌握在手中,他将呼衍珠阏氏一行渡过河送到安全地带后,马上驾船回来寻找冒顿王子。
单于庭之变
冒顿王子心中十分感激珠阏氏的精细,他让骑士们纷纷上船,有的战马挤不上船,骑士们上船前便狠心地将心爱的坐骑刺杀了。战争,一切都是那么残忍,它按照自己的法则安排一切。
渡口已空无一人,冒顿王子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这片血迹斑斑的焦土,长叹一声,登上了船头。
这两艘木船刚离岸,一队秦军骑兵便从晨雾中冲了出来,几百匹战马赶到了渡口。
当首的秦军将领见匈奴人乘船逃去,便命令部下赶快放箭追杀。他刚探弓搭箭,苏勒在船尾上早就“嗖、嗖、嗖”地射出了三支飞羽。箭如流星,一支穿透了那个将领的咽喉,另两支将他边上两个军士长的铠甲射穿。秦军骑兵见将军丧命,一阵慌乱,队伍匆匆退后了几十步,接着,又纷纷对离去的木船放起箭来。船上的骑士们都奋力地用刀剑划着船,木船向北岸急驶而去,秦军的羽箭纷纷落入水中。
秋风吹紧,黄河的浊流波涛汹涌。
木船在波涛中颠簸着前进……
对着满河漂流的尸体,对着南岸不灭的烈火,对着岸边出现的越来越多的黑色旗幡与秦军骑兵。船上的冒顿王子与匈奴骑士们都默默地流下了热泪。这些铁打的汉子在白刃面前没眨过一下眼,身上的伤痛也没叫他们皱一下眉,然而面对那痛心的情景,一个个热泪滂沱。
他们的家园、亲人,河南的七百里沃野,都毁在这场残忍的战火中了……
冒顿王子心头充满了仇恨,他迎着强劲的北风,伫立在船头上暗中发誓: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复仇!他的马蹄要重新踏上河南这片土地,一定的!
一
匈奴国陷入了困境,重重危机接踵而来。
秦国人没有停止进攻,第二年开春,蒙恬、王离率大军渡过了黄河,所向披靡,把匈奴沿河的关隘、要塞全夺了去,匈奴残部继续溃败,四散着逃向阴山北麓的草原深处。
蒙恬没有再让秦军追击,他知道率大军深入这茫茫草原去追杀那些逃散的匈奴人是不明智的,大军的后勤补给也有困难。于是,他屯兵黄河两岸、阴山脚下,在各关隘、要塞修筑长城,又在夺来的那片沃土上置了四十四座县城,移民屯垦,在匈奴南部拦起了一道坚固的封锁线。
逃回草原的匈奴残部缺吃少穿,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帐篷大部都在战火中丧失,那劫后余生的二三十万男男女女老老小小要吃要穿,要有生存空间,于是各部落之间原先的平衡与和谐打破了,彼此经常为争水、争草场发生冲突械斗。饥荒、严寒、疫病又在草原上恣肆暴虐,无情地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苦难笼罩了草原,处处是哀号、悲怨与无奈的叹息。
匈奴当时是一个雏形的奴隶制国家,严格说来,它只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匈奴大单于是这个联盟公推的盟主。单于在匈奴语中的语义是像天一样广大,与汉语中的天子相仿。
现在,这场毁灭性的溃败使头曼单于的威信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天神似乎抛弃了他,不再给他荣耀。当初,他率领匈奴各部挥师南下时是何等威风,在那片新辟的土地上他受到臣民们一片赞颂,他的事业达到了辉煌的峰顶。而现在,当他凄惶地带领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残部回到危机四伏的草原时,他怆然流下了老泪。他抚摸着自己斑白的须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精力去重振大业,他一辈子的心血都耗尽了。
这场惨败使他有了很大改变,他变得很暴烈,动辄鞭挞他的臣属;又变得多疑,生怕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的无能,生怕有人觊觎他的权柄,动摇他半人半神的崇高地位。失败把他从神圣的位置上拉下来,他感到那些桀骜不驯的部落首领们不像以前那么尊重他了,这使他恼怒,又使他感到恐惧。然而,面对一败涂地的困境,他又无法振作起来,他似乎对军国大事失去了热情,只是一味贪图享乐,沉溺于美妇醇酒。他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的矛盾境地,一方面要竭力维护自己的权柄与威信,一方面却是自我的消沉与放纵。
退回草原后,冒顿王子感到肩头的担子更重了,父亲年老了,弟弟昆脱还是个孩子,他作为匈奴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