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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萨德:茱斯蒂娜-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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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阿潘先生对警官说∶「先生,做您应做的事吧,这个卑鄙的女人偷了我的一只价值一千埃居的钻石戒指,您可以在她的房间里或者她的身上找到它,这是必然的事。」

  「我?偷了您的东西!先生,」我慌慌张张地滚下床来,「我?先生,谁比您知道得更清楚我对偷窃向来是深恶痛绝的,我不可能犯这样的罪。」

  可是迪.阿潘先生大吵大喊,使人无法听清楚我说什麽,他只是一味继续命令搜查,那只要命的戒指果然在我的一张床垫里找了出来。物证如山,百口难辩,我马上遭到逮捕,被捆绑起来,可耻地关进法院的监狱,完全不容许我说一句话为自己辩护。

  在法国,对一既没有地位,又没有势力的不幸者的审判,很快便会结束。法院相信道德同贫穷是不能共存的,只要你贫穷,法院认为这就充分证明你有罪;还有一种不公道的成见,认为可能犯罪的人一定是犯过罪了;一切都按照你的处境来论断,只要你的身份和财产不能证明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的罪名马上就成立了。

  我费尽口舌去自我辩护,我对临时指定为我辩护的律师枉费心机也提供了许多方法,我的主人指控我,戒指在我的卧房里找到,很明显是我偷了。等到我提出迪.阿潘先生曾经教唆我犯罪,现在落到我头上的灾难只不过是他的一系列报复行为之一,他想除掉我。因为我掌握他的秘密,可以左右他的声誉,等等。他们只把我的控诉视为诡辩,他们说,四十年来,人人都认为迪.阿潘先生是一个清廉的人,他不可能做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正当我为了拒绝参加一件罪行而将要付出生命为代价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使我恢复了自由,同时将我投入到等待着我的别的逆境中去。

  一个四十岁的妇女,人称为拉.杜布瓦,以犯过各种各样的大罪而名震一时,当时也处在执行死刑判决的前夕;她是罪有应得的,因为她的所有罪行都经过证实,而我却是无缘无故蒙受不白之冤的。我不知怎样吸引了这个女人的注意,一天晚上,就在我们两人快要丧失生命的前几天,她叫我不要睡觉,装出很自然的样子,同她一起留在监狱门口附近。

  「在半夜到一点之间,」那个走运的坏女人对我说∶「监狱将有火灾┅┅那是我的杰作,也许有人烧死,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我们肯定能越狱了;有三个男人,他们都是我的同谋和朋友,会与我们会合在一起,我保证你可以获得自由。」

  上天的手刚刚处罚了我的清白无辜,现在又在我的犯罪中保护了我┅┅火烧起来了,火势惊人,有十个人被烧死,我们逃脱了。当天就到了邦迪森林的一个偷猎者的茅屋中,这个偷猎者是和我们不同类别的坏蛋,但同我们这伙人是亲密的朋友。

  拉.杜布瓦这时对我说∶「我亲爱的索菲,你自由了,现在你可以选择过你喜欢的生活了。可是我要给你一个忠告,那就是放弃把道德作为行为的准则,因为这样的准则从来没有给你带来好处,朋友,不适当的洁身自好把你带到断头台下,而一件骇人听闻的罪行却救了我。请你睁开眼睛看看,善良在世间有什麽用,值不值得为它而牺牲自己呢。你年轻貌美,我愿意在布鲁塞尔负责为你照料一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要到布鲁塞尔去,因为那是我的故乡。在两年之内,我可以把你捧到大红大紫,可是我警告你∶我把你叫到发财的道路并不是沿着道德的窄路走去的;像你这样的年龄,应该不止从事一种职业,如果你想很快就获得成功的话,你应该不止参与一种阴谋┅┅你听见吗?索菲┅┅你听见吗?索菲┅┅你赶快作出决定,因为我们要赶快逃去,我们在这儿只有短期间的安全了。」

  我对我的恩人说∶「啊,夫人,我欠您天大的恩情,您救了我的性命,我最遗憾的是∶这是靠犯下罪行才得到的,您可以确信,当时如果要我参与罪行,我是宁死也不愿意的。我知道得很清楚,我的心里总是滋生着正直诚实的感情,如果我跟着这些感情定,我会遇到多麽大的危险;可是尽管道德的道路上荆棘丛生,我也宁愿走这条路,而不愿意接受罪恶暂时带来的虚假繁荣与幸福。感谢上天,我身上的宗教思想从来没有离过我。如果天主使我的一生十分坎坷,那是因为它要在美好的来世充分补偿我∶这个希望使我得到安慰,减轻我的痛苦,平息我的怨恨,使我在逆境中更加坚强,敢於面对天主愿意赐给我的所有恶运。这种快乐的心境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我用罪恶来玷污它的话,那时我不仅要害怕比现在所遭到的更可怕的恶运,还要时时惦记着在另一个世界里上天准备好给冒犯它的人的惩罚。」

  「你说的这一大套可笑的理论不久就要将你送进医院,我的好姑娘,」拉·杜布瓦皱着眉头对我说,「请相信我,抛开你的上天惩罚论或者你的来世报应论吧,你所说的一切,在你离开学校以後就应该忘记掉,或者,一旦走入社会以後,你还愚蠢到把这些话信以为真,那你只有饿死的份儿。我的孩子,有钱人的狠毒心肠使穷人的卑劣行为变成合理又合法的了。只要他们的钱包为我们的需要而开放,只要他们的心里有『人道』这两个字,那麽道德也可以根场在我们的心中;可是假如我们的不幸,我们忍受不幸的耐心,我们的善意,我们的逆来顺受,只能够增加我们的铐镣的话,我们的犯罪就变成了他们的产物,我们如果拒绝用犯罪来减轻他们套在我们头上的枷锁,我们就大大地上当了。」

  「大自然使人人生而平等,索菲;如果命运任意打乱了这项普遍法则的话,我们就应该去纠正命运的任性,应该用我们的机智去取回强者巧取豪夺的东西┅┅我恨喜欢听这些有钱人,这些法官,这些官吏说话,我很喜欢看到他们向我们宣讲道德观念;一个人拥有的财富,比他生活所需的多三倍,当然很难保证不再去偷;一个人周围都是拍马屁的人或者顺从的奴隶,就很难不产生谋杀的念头;一个人陶醉於享乐之中,簇拥着他的都是美酒佳肴,当然要想节欲或者节制饮食就十分困难了;从来没有说谎的必要的时候,就很难做到真诚。」

  「可是我们,索菲,被你愚蠢地奉为偶像的不讲道理的天神,强迫我们在地上爬行,就跟蛇在草中爬行一样;我们被人蔑视,因为我们穷;我们被人侮辱,因为我们软弱;我们在整个地球上只能找到苦胆和荆棘,只有犯罪能够为我们打开生活的门,你却禁止我们犯罪。你希望我们永远服从和卑躬屈膝,而统治着我们的那些人都拥有全部幸福和好运,我们有的只是痛苦,只是沮丧和忧伤,只是贫困和眼泪,只是凌辱和断头台!」

  「不,不,索菲,不,你所崇敬的神只或者只值得我们藐视,或者我们对的意图还不够清楚┅┅请你更深入地认识,索菲,请更深入地认识,然後坚信既然将我们置於恶劣的环境中,我们离不开恶,那就是同时给了我们以做恶的可能,做恶同行善一样,都符合的法则,两者对都有用。给我们创造的是平等的身分,破坏平等的人并不比恢复平等的人更有罪,这两种人都是受冲动的驱使才这样做,这两种人都应服从这种冲动,都应用布条蒙住眼睛去享乐。」

  我承认,如果我曾一度动摇,那就是这个机灵妇人一番迷人的话所致,可是我的内心深处发出一个更强大的声音把这些诡辩打败了。我听从了内心的声音,最後一次宣称我下定决心永远不受腐蚀。

  拉.杜布瓦於是对我说∶「你爱怎样做就怎样做吧,我不管你,让恶运去管你,不过如果你再度被捉,你干万不能供出我们。命运总是这样作弄人∶犯罪的人永远能逃脱,好人免不了要成为牺牲品。」

  我们在这边争论着的时候,另一边拉.杜布瓦的三个朋友同偷猎者正在喝酒。通常酒有这样的魔力,它能使坏人忘记犯过的罪,同时使他还没有离开险境就重新犯罪。这四个恶棍不愿意放过我,想拿我取乐。他们信奉的原则,他们的习性,我们躲藏处所的幽暗,他们以为暂时得到的安全,他们的酒醉状态,我的年龄,我的身材和我的天真无知,这一切都鼓励他们这样做。

  他们离开桌子,大家商量,还徵求拉,杜布瓦的意见,全部过程显得神神秘秘,使我害怕得颤栗起来。

  最後的结果是∶我在离开以前必须轮流伺候他们四个人,不管是自觉自愿也好,还是他们使用暴力也好。如果是我自觉自愿的,他们每人给我一个埃居,而且送我到我要去的地方,因为我不愿意跟他们走;如果他们被迫要用暴力来强迫我服从,我同样要受侮辱,不过为着保守秘密,四个人中最後享受我的那一个,必须将刀插进我的乳房,然後将我埋在一棵树下。

  夫人,请您想一想,这个丑恶的建议对我产生什麽样的影响;我扑倒在拉·杜布瓦的脚下,恳请她再做一次我的保护人,可是那个混蛋女人对我的险恶处境只是嘿嘿地笑,在她的心目中,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她开口说∶「当然啦,你不得不伺候四个又高又大身材魁梧的汉子,你太可怜了!可是在今天的巴黎,却有一万个女人宁愿出重金换取你的位置啦┅┅」她考虑了半晌又说,「你听我说,我有相当的威望,可以左右这班家伙。只要你肯乖乖地听我的话,我就可以叫他们饶了你。」

  我泪流满脸地喊道∶「啊,夫人,您要我干什麽?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照办。」

  「我只要你跟着我们走,我们干什麽,你就干什麽,不能表露出有一丁点儿的厌恶,你肯答应这个条件,你的安全就包在我的身上。」

  我相信我无法权衡利弊,如果我接受了这个条件,我承认我会遇到新的危险,可是这些危险不那麽迫切,我可能设法躲避,而眼前威胁着我的危险却是迫在眉睫无处躲藏的。

  「不管哪儿我都去,夫人,」我对拉.杜布瓦说,「我答应您,不管哪儿我都去,只要您能把我从这些人的魔爪中救出来,我永远也不离开您。」

  拉.杜布瓦於是对四个强盗说∶「孩子们,这个姑娘加入我们一伙了,我接受了她,将她安排在你们中间。我禁止你们对她施暴,不要让她在第一天入伙时就倒了胃口;你们瞧,她的年龄和模样儿对我们可能有用,为了我们的利益我们可以利用她,但是不要为了一时欢乐而牺牲了她┅┅」(注7)

  可是男人的情欲膨胀到一定程度是没有任何话能够阻止的,那四个暴徒什麽也听不进去,四个人一起走到我面前,异口同声地对拉.杜布瓦说,即使他们面对的是断头台,他们也要先得到我。

  他们其中一个将我一把拦腰抱住,说∶「我先来。」

  「有什麽权利要当开头第一个?」第二个人推开他的同伴,粗暴地抢了过去。

  「你们当然都要排在我的後面。」第三个人说。

  争论越来越热烈,四个暴徒互相扯头发,拳打脚踢,扭成一团,绊倒在地,这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有时间逃走了。趁着拉.杜布瓦上前劝架,拉开他们的机会,我飞奔着逃跑了,一直奔到树林里,一眨眼功夫便再也看不见那所房屋了。

  等到我认为已经到达安全的地点,我立刻跪下来祈祷说∶「至高无上的天主,您是我真正的保护人和向导,请您可怜可怜我吧。您看得很清楚我是软弱的和天真的,您看得很清楚我充满信心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您身上,请您挽救我脱离眼前的危险吧,让我死也死得更体面一些吧,请您快点把我呼唤回到您的身边吧。」

  祈祷是受苦受难的人最甜蜜的安慰,一旦祈祷以後他就变得更加坚强了。我站了起来,心中充满了勇气。那时天色已晚,我钻进一个矮树林里过夜,以减少危险,当时我拥有的安全感,奔走以後的疲劳,脱离危险所享受到的一点快乐,这一切都帮助我度过了一个安眠之夜,一直到第二天太阳高高挂起时,阳光才使我睁开了眼睛。对於不幸的人,初醒过来的片刻是最要命的,那时静止的感官,平服了思潮,对苦难的暂时遗忘,都加倍猛烈地恢复对苦难的回忆,使得压在身上的沈重负担,更加难以忍受。

  「好吧!」我心里想,「既然事实上是大自然要将某些人变成跟野兽一样,他们必须远离人群,躲藏在他们的隐蔽所里,像野兽一样,我同野兽又有什麽区别呢?这样悲惨的一生还值得活下去吗?」

  我这样悲哀地想着,眼泪不由得倾盆而下。我还没有哭够的时候,听见了周围一阵响声;起初还以为是野兽,慢慢地我听出来是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来呀,我的朋友,来呀,」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们在这里才是妙不可言哩,在这里我的母亲就不能碍手碍脚,妨碍我同你共同享受一下对我来说是十分宝贵的乐趣哩┅┅」

  他们走近来,近得简直就在我的面前,使得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我的耳朵和眼睛,因此我亲眼看见了┅┅
 

第七节
 

 天啊,夫人,索菲停顿了一下才按着说,命运为什麽那麽残酷,只把我安放在十分尴尬的境遇里,使我对这种境遇羞得没法说出口,也不敢听人家描述呢?┅┅ 
  这种可恶的罪既冒犯了大自然,也触犯了法律,早已被上天的手多次惩罚过,总之,这种无耻的行为於我是闻所未闻的,我简直无法想像出来,现在居然让我亲眼目睹了,这种令人深恶痛绝的罪行,竟连所有细节都丝毫不漏地在我的眼前展开了。
 
第八节
 

 其中一个男子,就是主动的那一个,大约有二十四岁,穿着一件绿大氅,装扮得相当漂亮,证明他有一定地位;另外一个显然是他家的一个年轻男仆,年纪约在十七至十八岁之间,模样长得十分标致。他们演出的一幕,既丑恶时间又相当长,叫我等得好不心焦,尤其因为我时时刻刻恐怕被他们发现。 
  最後两个演出这场丑剧的坏蛋,一定是情欲得到了满足,都站了起来,准备走上回家的道路。这时那个年轻的主人,走到我藏身的树丛里小便,看见了我的高帽子,马上对他的同性恋人说∶「茉莉花,我们的秘密暴露了┅┅一个姑娘亵渎了神圣,窥探了我们的秘密,你过来,把这个臭婆娘拉出来,审问她在里面干什麽。」

  我不等他们来拉我,我自己挣扎着走了出来,马上跪到他们脚下。

  「两位老爷,」我向他们伸出双臂,对他们呼喊,「可怜可怜我这个不幸的人吧,我的命运比你们想像中的要悲惨得多,再也没有别的处境比我的更糟糕的了,请你们不要看见我目前的状况就认为是我的错,那是我的悲惨命运造成的。我目前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希望你们不要雪上加霜,火上添油,请你们相反地给我方便,帮助我逃脱严竣的命运吧。」

  我落到他手中的年轻人名叫德.布鲁萨克,他有一脑子的荒淫无耻的思想,心里却没有半点善念。不幸得很,肉体上的道德败坏必然扑灭内心里的善念,这是经常有的事。道德败坏通常会使人变成铁石心肠,因为绝大部分的放荡行为都需要灵魂麻木,或者由於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对自己的行动已经没有什麽感觉了,总之,一个职业化的浪荡子很少同时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这是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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