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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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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香港武打片里经常有人说这个“仁者无敌”,我最早以为是“忍者无敌”,以为是在夸日本忍者,是说忍者是最厉害的高手,后来才知道是“仁者无敌”。可是,那些武打片里虽然总是说这个“仁者无敌”,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仁政与和平的味道——如果真的都是“仁”了,那也就不是武打片了。
   这些早期武打片虽然都很滥,但是启发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仁者无敌”这四个字只能说说,只能当作招牌,真正管用的还得是打。
   
靠仁政以百里取天下的事情即便真的有过,但是,时代早就变了,而且,大家注意到没有,孟子这次重申他的仁政主张,还像以前一样属于纲领性的内容,还是缺少细化的步骤和量化的指标。看来这就是思想家和改革家的一个重要区别。
   
孟子专案组的组长刘三吾评论过孟子“就算只让大家拿着木头棍子也足以打败秦国和楚国那些职业军人了”这句话,认为是“迂且远”,他在这点上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但是,我们如果因此而抑孟子、捧商鞅,就应该先想一想我们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当我们看到秦国迅速强大起来的时候,在赞叹它的时候,想没想过:如果我们不是旁观者,不是秦王,而是生活在秦国的一介卑微草民呢?
   很多事情都是看似简单,但越想就越觉得复杂,越难以下个结论。这个问题,后面慢慢再谈吧。
   
   梁惠王虽然尊敬孟子,却始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孟子也没辙,收拾了竹板儿往外走。梁惠王听着远去的竹板儿声,还夹杂着孟老夫子的山东话,越去越远:“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我打竹板儿,笑哈哈,大王他是个榆木脑袋瓜……”
   
   梁惠王其实也不容易呀,这时候,他岁数也大了,身体也不行了,一大堆糗事大概又搞得他心里很窝火,终于,他有点儿顶不住了。
   梁惠王虚弱地靠在床上,这个时候,儿子来了,这个儿子,就是未来的粱襄王。粱襄王心疼地看着虚弱的父亲,关心地说:“老爸,您得多注意健康。”
   梁惠王“哼”了一声:“废话!”
   未来的粱襄王说:“现在医生说了,单是生理健康不是健康,还得有心理也健康。我看您老人家总是心事重重的,应该排解一下才好。”
   “怎么排解?”
   “老爸,我特意为您从鲁国请来一个文工团,鲁国不是在山东么,所以文工团里边有个特别会说山东快书的,我让他给您说一段——”
   梁惠王一听这话,立时两眼圆睁,指着不肖子吼道:“臭小子,别跟我提什么山东快书,再提我跟你急!!!◎#¥%……※×”
   话音才落,梁惠王“咕咚”向后一仰,死了。
  舞台帷幕落下,梁惠王庄严谢幕了,下面出场的就是梁惠王的儿子粱襄王了。


  
   孟子要搞和平演变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新角色粱襄王出场了,但他在《孟子》这部戏里只是个小配角,一共就出场了这么一回。他的出现,其意义有点儿像幕间休息的时候出来插科打诨的丑角,惹得孟老夫子说出了一句千古流传的挤兑人的名言:“望之不似人君”。
   
而且,这个小插曲里,孟子的叙述方式也变了,如果我们认定孟子本人就是这一段文字的实际作者,那么,可以说他老人家还很有些文学情趣,还懂得追求叙述形式上的创新。从这层意义来说,我们即便不能把孟老先生推为欧洲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至少也能自豪地宣称他开了德国狂飙突进运动的先河。
   
孟子的这个形式创新意义还不止于此,上面还只是说了文学上的意义,而从哲学意义来看,孟子突然视角转换的这种写法无疑就是后现代解构主义所谓的“去中心”和“多元化”。天哪!实在是太厉害了!
   书中转换视角,开始倒叙手法。孟子去见了新上任的粱襄王,见完了,出来了,对人说:“这小子,一点儿没有领导人的样。混不吝的,整个一个愣头青!”
   孟子接着回忆方才见面的经过,接着说:“他冷不丁地就问我一句:‘天下怎么平定呢?’”
   
——孟子这一转换叙述方式,我复述起来可就辛苦了,我得说:“孟子说:‘粱襄王说……’我回答说:‘……’”不但大家看着糊涂,我自己写着都糊涂,连引号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了。好了,咱们别跟着孟子一块儿搞前卫,还是转换为咱们一贯的叙述方式吧——
   粱襄王冷不丁问了句:“天下怎么平定呢?”
   孟子不慌不忙,运起大力金刚指的功夫,在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一”字,对粱襄王道:“定于一。”
   孟子这话,又开了一个先河,这回开的是禅宗打机锋的先河。
   
粱襄王盯着孟子写的那个“一”字,捉摸了好半晌,突然一拍脑门,激动道:“我悟到了!我悟到了!我悟到了先生这书法里蕴涵的剑术至理!原来,剑术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杀’,就是‘和平’!”
   孟子不由得暗挑大指:“行,这小子比陈道明强,这么快就悟到了梁朝伟的书法真义!”
   粱襄王接着说道:“和平就是要统一天下!”
   “嗯——?”
   “和平就是要统一天下!统一天下就是要征服六国!征服六国就是要以暴制暴,对他们进行军事入侵!老孟啊,我悟到你的意思了!”
   孟子的鼻子差点儿给气歪了,气道:“你悟出来的未免也太多了点儿吧?”
   粱襄王疑道:“难道我悟到的不对吗?《英雄》里不就是这么讲的吗?”
   孟子更气:“好小子,我还夸你聪明呢,原来是作弊!”
   
孟子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因为国际社会经常有纠纷,经常有战争,就以为把他们都灭了,建立一个大一统王朝了就和平了,所以就可以为了这个和平的理想去理直气壮地侵略其他国家了吗?照你这个逻辑,希特勒只是失败的秦始皇了?希特勒的出发点还是正义的了?日本侵华也没错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该属于英明决策了?照这么看,我们现在骂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的雄心壮志最后没能实现而已?如果实现了,我们还应该歌颂他们的统一大业了?世界各地这里打仗,那里纠纷,那是不是应该有谁出面把全地球都统一了才好啊?”
   粱襄王一怔,随即又争辩道:“我们七国原本都是一家,所以统一不算侵略。”
   
孟子说:“原本?从什么时候原本?你往前倒,倒到什么时间算?你说个准确年代,以那个年代的什么政权的疆域为基准你来统一?又为什么以这个政权的这个时代的疆域为你的基准?大一统时代也没这个道理啊,你想想,这都是私天下的王朝,好比张三有一百块银元,你把张三杀了,把银元抢了,可杀他抢他的过程中掉了五个银元,被旁边的人趁机拣走了,你能说因为张三当时拥有一百块银元,而你杀了张三,抢了张三,所以你要以张三当初的一百块银元为依据来讨回那五个银元?你倒给我说说看。”
   粱襄王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真是越想越复杂。不想了,我不管,反正——”
   孟子马上打断他的话头:“反正,无论是以统一的名义、和平的名义,还是别的什么名义,我们都绝对不要搞军事侵略。”
   粱襄王闷头喝了口酒,应声着:“嗯,不搞军事侵略。”
   孟子点点头,接着道:“我们得搞和平演变。”
   “噗——”粱襄王这口酒全喷出来了。
   
   
大家别不当真,其实,“和平演变”确实就是孟子的一个中心思想。粱襄王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一统天下,孟子的回答是:“不喜欢杀人的人就能一统天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想要搞侵略,搞征服,搞统一,不能用军事入侵的暴力手段,那是行不通的,也是对人民群众伤害太大的,惟一的办法就是搞和平演变。
   
孟子说:“现在国际上的这些头头脑脑们全是杀人狂,如果有谁不杀人,就能赢得民心,如果有谁能把自己国家的经济搞上去了,让人民安居乐业,生活水平比别的国家都高出好多了,那么,世界人民都会热切期待着啊,一统天下还不容易吗?”
   
孟子在这里用了个漂亮词,叫“引领而望”,就是说,你粱襄王要是能做到上面这些,让魏国成为富裕的福利社会了,而世界各地的人早就不满意自己国家的苛政、暴政,这时候就更是全都巴望着能成为你魏国的公民呢,哪怕偷渡都愿意。这样一来,天下人心全都会归向你,要一统天下还不容易么?哪里还用搞什么军事入侵!
   要是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听了这话,肯定都得骂上一句:“这个老孟头儿,用心何其歹毒!”
   
   
我一直有种体会: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思想是可以被检验对错的,比如柏拉图最著名的“理型”说,他的理论构架非常完整,能够自圆其说,但是,后来人们知道了,那是彻头彻尾错误的——但从历史意义上说,即便话全说错了,他依然是大师,依然很值得我们去学习和了解;还有一些思想是就连笨蛋一眼都能看出不对,可就连最聪明的人也说不出为什么不对,比如古希腊芝诺那些人的那些著名命题,诸如刘翔追不上乌龟什么的;还有一些思想是不断在局部被推翻的——在同一个领域里的一条条新理论好像是给同一件衣服在不断地打补丁——所有自然科学理论几乎都是这样,这被波普尔认为是科学的特质,是区别科学和伪科学的标志;还有一些思想总是不足够清晰的,黏乎乎地粘在你的身上一些,使你无法成为一个绝对的旁观者,即便这个思想已经非常久远了,但你依然对它不好判断——甚至不好叙述,因为叙述本身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判断,所以呢,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急于去判断好了,我们不妨存疑、存疑、再存疑,直到终于有一天——如果我们等得到的话——我们会有机会站在一个更高的、有着更广阔视野的看台上,尤其是,最好还能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呵呵,有时我觉得对孟子的感觉就是这样,别以为隔了两千多年我们就真的是站在一个高高的看台上先择清了自己再来“旁观”他的。


    
   粱襄王在两幕之间插科打诨一番,转眼就下场了,现在登场的是一位重要人物:齐宣王。
   
有人会想:老孟忽悠不住河南人,又跑去忽悠山东老乡了。呵呵,这话只对了一半,孟子确实是离开了魏国来到了齐国,来见齐宣王,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齐国推销,在去魏国之前他已经在齐国做过一次失败的推销工作了,那时候齐国当权的是现在齐宣王的上一任,齐威王(关于孟子的行程争议很多,这里姑取一说)。齐威王和梁惠王还很有交情,好交情是:这两位一起打过猎,还发生了一段著名的对话(后面再谈),最重要的是他们曾办过一次徐州大会,会上互相承认对方是“王”,很有点儿妄自尊大又互相吹捧的劲头;坏交情是:梁惠王前面自曝丑闻的时候,不是说过自己曾两次被齐国打得惨败吗,那就是齐威王的人干的好事。《孟子》这里,先写的是梁惠王这段,然后孟子离开魏国,去了齐国——注意,这其实是第二次去齐国——见了齐宣王,而孟子把更早的在齐威王时期的经历放到了后文来写。
   
那么,为什么《孟子》这书不按时间顺序来写,也不在书里交代清楚?第一种可能是:纯粹从思想性考虑,梁惠王那段对于孟子的思想有开宗明义之功,所以要提前;第二种可能是:这书是孟子在国际间的文化苦旅都跑完了的时候,这才安分下来,和弟子们靠回忆来写的,所以就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玩了个意识流写法——这我们又可以自豪地说:意识流写作是在中国最早出现的,比吴尔芙早多少多少年,比乔伊斯早多少多少年,比普鲁斯特早多少多少年!
   
孟子见齐宣王这段,篇幅比较长,却很精彩,也很经典,其中一些台词被后人广为引用,其普及程度不亚于《大话西游》的台词对于现代年轻人。比如,老婆准备做饭了,让你帮着杀只鸡,你就会说:“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呵呵,你老公是位君子,怎么能去杀鸡呢?”你老婆没辙,退而求其次,自己去杀鸡,让你下厨烧饭,你又说:“孟子曰:‘君子远庖厨’,呵呵,你老公是位君子,君子是不能下厨的。”得,这时候,你老婆一定连杀孟子的心都有。再如,有朋友来找你借钱,你便两手一摊:“孟子曰:‘挟太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是不能也’,我很想帮你,可我实在没有余钱借给你啊!”孟子的话真是可以活用的啊!再如,你是个学生,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向家长要零花钱去泡网吧,老爸批评你:“孩子,要专心念书,要有恒心,别总分心去玩。”你会说:“孟子曰:‘无恒产,因无恒心’,我得有了恒产才能有恒心啊,你得多给我零花钱,让我置办一点儿产业,我才能有恒心读书学习的!”——其实,这几个例子,说的就是《孟子》这一节里的几个核心观念。
   “君子远庖厨”——这是孟子“推己及人”的观念。
   “不能”和“不为”——这是孟子“仁政易行”的观念。
   “无恒产,因无恒心”——这是孟子的“民本”观念。
   
在具体进入这一节的内容,进入这几个主要观念之前,我们先来花上一点儿时间,做一回狗仔队,挖挖这位齐宣王的老底——听小道消息说,这里边可有点儿不可告人的黑内幕!呵呵,这对我们了解孟子是很有帮助的。
   
   
我们一行人,黑西服、黑皮鞋、黑墨镜(不好意思,虽然墨镜没有白的,可是为了文字整齐,我还是写成“黑墨镜”了),悄悄到了齐国的首都临淄,立即展开了暗访工作。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那是一句重要的话。
   那也是一句乍一听上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姓陈的没一个好东西!”
   
——各位姓陈的读者千万别生气,这句话不是针对各位的。是这样,我有一个姓陈的好朋友,他是我这稿子的第一个读者,从写这本书的一开始我就惦记着能找个什么机会恶搞他一下,现在机会终于来啦。哈哈哈哈!
   
“姓陈的没一个好东西!”当然了,这句话可绝对不是我说的——这我可得给自己辩解清楚了——这是狗仔队一行人在暗访过程中录到的话,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年迈苍苍的没落的齐国贵族,姜老先生,看上去得有七十多岁了,牙齿几乎掉光了,操着一口浓重而漏风的山东口音——虽然他只是个被我虚构出来的人物,但这话确实是他说的,绝对不是我说的。
   这位老人家用颤颤巍巍的声音气愤地说:“姓陈的没一个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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