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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帝国阉宦简史-第10章

小说: 帝国阉宦简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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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固”“封建”“腐朽”,甚至“反动”。这样说毫不夸张:反女权就是反社会主义革命。这彻底摧毁了追求政治上正确的男人们的自信,他们在法律上处于弱势(中国许多法律的立法基础是保护弱者),并受到遍布中国每个肌理的“妇联”和“街道办老大娘”的苛责。
  以上是政治层面。在另一个层面——“性”上,女权主义者拥有更大的道德优势:在心理深处,她们认为性是男人对女人的侵犯(“刺入”作为性行为的基本动作,也许具有“侵犯”这层象征意义),所以理应由男人来为这种行为负责。“强奸”最初的定义是“男人对女人的强迫性性行为”,而不是“某一性对异性的强迫性性行为”……正如犹太人如今在德国受到的非正常礼遇一样,她们的不公平遭遇终于给她们累积了如此巨大的道德财富。性,于是成为女权运动的核心武器。一方面,她们借以自保:性骚扰,性侵犯,性补偿……一系列概念被她们发明了出来;另一方面,她们借以出击:性无能,性衰竭,性商低下……另一系列概念也被同时发明。这样说容易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在没完全征得女人的同意下跟她发生性行为,或者表达出跟她性交的强烈愿望,那这个男人就是“强奸犯”、“强奸未遂者”、“性侵犯者”或者“性骚扰者”,但如果一个女人表达出想跟男人性交的意思,这个男人却无动于衷,那他就是“性无能”、“性衰竭”或“性商低下”。女人的原罪被解除,而男人的则被加强。麦当娜吐出性感的舌头,但在收回时并未乘机舔自己的嘴唇,她的潜台词是:我有权吐出自己的舌头,但我并未勾引你。
  在这样的夹击下,男人都变成了阳痿患者,或者认为自己是阳痿患者——至少也有程度不同的阳痿焦虑。各种药物以及辅助手段于是大兴其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女权主义跟男权主义的斗争最终回到了床上,借助药物,男人们梦想见到昔日从战场凯旋的荣光。这句话可以作为最好的注脚:昔日男人是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而今日则是通过征服女人来征服世界。所以,一部壮阳史也就是一部男权梦想的复兴史:
  公元前1700年,埃及,泥敷剂,制作及使用方法:一份枣树叶子,一份洋槐叶子,一份蜂蜜,将叶子在蜂蜜中碾碎,然后敷到阴茎上。
  公元前9世纪,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河谷,亚述的医生让阳痿病人吃干蜥蜴。
  公元前9世纪或更早,印度,患者被要求吃在黄油中炸过的山羊睾丸。
  公元前2世纪,希腊医生建议患者吃河马睾丸。(补充:这种吃什么补什么的思想如今在中国仍然拥有数以亿计的支持者和践行者。)
  1863年,德国科学家康拉德·埃克哈德认为电击能治疗阳痿:用热橡皮塞堵住肛门,然后将一把状如音叉的金属器械一端插入尿道,另一端跟微型发动机相连……
  1911年11月,费城医生列维·哈蒙德和霍华德·萨顿完成了第一例睾丸移植手术。
  1911年,芝加哥医生维克多·莱斯皮纳斯将捐献者的睾丸切成片,然后嫁接到接受者的阴囊及周边的肌肉组织中。
  1920年6月12日,在巴黎工作的俄国人塞尔日·沃罗诺夫将类人猿的睾丸移植到人体中。
  1934年,在纽约的一次保健医生会议上,一位精神病学家呼吁不要把阳痿患者打发到泌尿学专家那里去。这位弗洛伊德的信徒显然引述了斯特克尔在《男性阳痿》一书中的观点:阳痿只有5%是器质性原因,其余的都是心理原因。女性应该负有责任,因为她们在性交中只知道“仰卧,然后分开大腿”。
  1936年,泌尿学家于内力图夺回被精神分析学家控制的领地,“我们人类不仅拥有大脑还拥有性器官这个事实被他们完全忽略了”。
  1943年,弗鲁姆金大夫宣称用病人的肋骨完成了阴茎再造,这让战争中失去阴茎的男人获得新生。
  1948年,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古德温医生将弗鲁姆金的“肋骨”换成丙烯酸棒。
  1973年,迈阿密大学的两位医生发明了配有成对的由海绵填充的硅棒的装置,但这种装置的缺点是:总是保持着膨胀状态。
  1973年,明尼苏达大学的斯科特研制出了第一例可充气的阴茎假体,它的革命性意义在于可以上下摆动。
  1982年,法国外科医生罗纳德·维拉格错把罂粟碱注入与阴茎相连的动脉中,结果处于麻醉状态的病人出现了两个小时的勃起。几乎与此同时,布林德利尝试给自己注射苯氧苄胺,结果33次实验中,都引发了几秒钟到44小时不等的勃起。这对人们揭开勃起之谜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罂粟碱促使阴茎体内的平滑肌组织迅速放松,从而降低了抑制血液内流的能力……血液得以流进饥渴的海绵一样的阴茎体。因为阴茎体迅速膨胀,出血静脉都被迫平扁下去,滞留在那里的血液导致了勃起状态的持续。布林德利后来出现了佩罗尼氏症状(因内伤而引起的阴茎弯曲),所以泌尿学专家放弃了苯氧苄胺,而罂粟碱偶尔能引起异常勃起,基于对其的改良,其他平滑肌松弛剂被合成出来:前列腺素E-1,罂粟碱与前列腺素E-1及芬妥拉明的混合剂。
  1995年,Pharmacia&Upjohn公司获准生产第一种专门治疗阳痿的药剂:Caverject——一种注射到海绵体的前列腺素E-1合成药。
  1997年,Vivus公司获准生产经由尿道治疗阳痿的药丸。
  1998年3月27日,辉瑞公司获准生产阳痿治疗史上最伟大的药物:伟哥。到2000年,辉瑞公司的伟哥年销售额实现10亿美元,这令其他医药公司群起效仿:生产阿司匹林的拜尔公司开始研制PDE-5抑制剂Vardenafil,EliLilly公司与ICOS公司联合开发恰利斯药丸……
  医学上的捷报频传让男权与女权的任何争论最终都失去意义,阴茎不再是受男人或女人主宰的一个器官,而仅仅只是医学上的一个对象:阴茎被医学化了。这背离了所有男权主义者与女权主义者的初衷,作为一个器官,它当初之所以成为问题的焦点,是因为它被赋予了这样的意义:权力与阳刚之气。女权主义者争夺它,是想对它代表的权力进行规训,而男权主义者拼死保卫它,其实是在保卫自己的权力。而最终的胜利属于医学——以及支持医学的庞大的医疗话语体系和商业体系。
  性别:21世纪的审美与中性人
  终有一天,我们发现性别不再是一个生物学概念,我们自小从教科书上得来的经验也全部破产:男子不再经由外挂体、喉结和胡须来获得一致的规定性,女子也不再经由阴道、乳房和平滑的肌肤来获得性别认证。这对追求多样性的人文知识分子来说也许是个噩耗,但对“只准生育一胎”的计划生育夫妇来说,却绝对是个喜讯,他们不再有“生儿,还是生女”的困扰。尽管短期内人类还不可能进化为一个性别,但通过分工的消失和审美上的强化,中性人的出现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这一切得益于“性”的重新发现。在漫长的前现代时期,人们大致持有这样的观念:性是亘古不变的一种生物本能,它本身并不构成一个问题,所以几无探究的必要——即使探究,也应完全纳入医学企图之中。基于此,围绕性发展起来的是一整套技术:作为一种生物本能,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如何助长它,或者压抑它。这使得性话语在权力界面上的投影无比单纯:纵欲/禁欲。进而,我们取得了对古典历史的基本印象:纵欲时代与禁欲时代交替出现。同时,我们获得了对古典时代的道德判断:荒淫的或者节制的,颓废的或者进取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终结了。因为性这个传统的医学重地,被社会建构主义者、本质虚无主义者、阶级论者联合起来攻占了:性不再存在一种神秘的、有待发现的本质,不再是一种自在之物,而是一种可以被建构的话语,以及由话语指导的实践。一句话,性不是被“发现”出来的,而是被“发明”出来的。
  性彻底被社会化了。
  这使得性别的生物规定性一夜之间崩溃了。各种激进运动的鼓噪者和女权分子、疑似女权分子联合起来发明了一个真理:性别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的。在男女平权成为普世思想时,这个真理获得了各民主国家和标榜民主的国家政府的庇护,从而使它在政治上永远正确——任何妄图质疑它的人都被视为性别歧视的罪犯。
  首先受到指责的是教育。它的罪名是,在一个女孩长大的过程中,不断要求她蹲着撒尿、留长发、细声细气说话、保持坐姿不能两腿张开朝向客人、热爱小动物以暗示她对小孩必须怀有耐心和感情、整洁、从不厌恶炊具、喜欢床而不是书房、不能对兵器发生热情、在诸如“强大/弱小”“进攻/防守”“攫取/给予”等一系列对立范畴中自觉对后者抱有认同……
  教育让一个人变成了女人,而让另一个人变成了男人——这被看做是男权主义者操纵的结果。而支持教育的一整套文化体系以及作为文化体系核心次元的价值体系也都遭到抨击,女人们拒绝厨房,拒绝孕育,拒绝男人为她们设定的审美规范:身材修长,乳房高耸……
  更重要的是,她们拒绝分工。各个行业中不断涌现的“女强人”受到追捧,与此同时,“小男人”“居家男人”被看做是“好男人”的同义语。各种事业心强、没有时间呵护妻子的丈夫受到程度不等的诅咒:妻子觉得并不幸福;妻子难耐寂寞红杏出墙;妻子联合情人骗走丈夫钱财、害了丈夫性命——这种充斥了廉价女性杂志三分之二版面的悲惨故事,时时刻刻都在被讲述,尚未夺权成功的女人更希望这一则则寓言能惊醒冷落了她的丈夫们。
  强大的女权主义攻势使得男性阵营彻底分化并断裂:男人的和男生的。
  作为一个概念,男人逐渐变成贬义词,它的意义可能是:昏聩的、苍老的、过期的……它跟“大爷”“叔叔”“哥哥”这种歧视性的称谓同构了。与之相反,“男生”“男孩”则受到欢迎,它们的意义确定无疑:阳光的、青春的、正当时的……深蓝色、灰色、黄色遭到贬抑,而粉色、红色、白色受到优待——从体恤在男生中流行的色调我们可以看出“男生”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何炅应运而生。何炅主义也应运而生。何炅主义者的纲领是:我是漂亮男生,我喜欢活泼女生!
  单从技术层面讲,长发不适合活泼,耳环不适合活泼,高跟鞋不适合活泼,裙不适合活泼,大乳房、高挑身材都不适合活泼……故而,活泼女生把这些昭示女人性征的物事一一褪去,跟漂亮男生一样,穿起了干净的体恤和干净的牛仔裤。走在人群中,他们的性别已经没法一眼辨识清楚了。
  基于此,李宇春和郭敬明受到全民爱戴,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不是男人眼里他们是女人,也不是女人眼里他们是男人,他们压根是一种全新的性别——中性人。在性走出生物属性的牢笼百年之后,中性人显然也是被发明出来的——可以认为,这是一种男权主义和女权主义相互斗争并最终妥协的结果,跟君主立宪制一样,它必将长期存在下去。
  消费:她世纪与GDP人
  自由女神引领人民来到“她世纪”——作为21世纪的代称,这个被消费主义者发明出来的词汇别具深意。用“她”来给一个世纪命名,显然可以证明女性的彻底觉醒。但这与其说是女权主义的结果,不如说是资本主义的结果。资本主义把女人变成了消费主义的试验田。从这个意义上讲,女权的胜利其实是资本的胜利。女人最终获得了自由——购买A或者B的自由,但在购买与不购买之间,资本主义并未给她们提供选择的可能。
  一个勤俭的家庭主妇也许可以想出一千种替代罐装水、罐装空气的办法,但面对家人的健康,她显然不能无动于衷,因为这样的“意识形态”被资本控制下的媒体反复强调:自来水、天然空气已经受到严重污染。尽管这符合50%的事实,但他们绝口不提环境罪犯在这方面的不作为,仅仅只是夸大环境问题对人体的影响——这种宣传往往以人道主义的面目出现,从而使其根本动机免于理性的审察。
  这样的策略如果仍然无效,那基于社会分层和人类(尤其是女人)虚荣本性的促销方式则高明许多:
  广告:(画面)查尔斯王子坐在一个豪华宫殿中,手里端着葡萄酒,显出很陶醉的样子。
  (声音)真正的好葡萄酒,真正的贵族享受。
  这个看起来简单得有些拙劣的广告,显然可以做如下理解:
  1。查尔斯王子代表着权势(没有男人不渴盼权势,没有女人不仰慕权势)。
  2。作为符号的豪华宫殿代表着金钱(没有男人不渴盼金钱,没有女人不仰慕拥有金钱的男人)。
  3。权势和金钱是唯一正确的。
  4。权势和金钱联合推荐的葡萄酒也是唯一正确的。
  5。所以,饮用该葡萄酒是唯一正确的。
  6。该葡萄酒也能够作为权势和金钱的符号。
  7。所以,饮用该葡萄酒相当于拥有权势和金钱。
  如此精密而强势的逻辑,相信没有几个人能招架得了。沉湎于师奶剧的下层妇女,在剧情间隙看到这样的广告,显然会在超市买菜的同时留意专陈葡萄酒的货架,经过若干次的流连与盘算,终于在做行政科秘书7年的丈夫生日那天买回了它,家中并未置备专用葡萄酒开瓶器的他们硬是用剪刀捅开了它……色泽和口味并不适应的他们也许会想到打开电视,跟王子手中的那杯比较,看到底是不是上了超市的当。经过一番折腾的妻子最终沉沉睡去,那一夜,她梦见自己睡在王子的宫殿里。
  在各种三元八角励志类杂志的鼓励下,女人们开始相信这样的说辞:明天一早,你的老公就会成为富翁;即使不是,你们也能够拥有一个美丽的心情……这种承诺如此有效而且廉价,以至于许多下层妇女就靠“消费”它来过活。是的,花三元八角买一份杂志,就相当于买了一份对美好未来的廉价承诺。各种理想被批量供应——供应商们,则受邀成为各级妇女联合组织的荣誉人士。
  中上流社会的妇女则不需要这个,她们不需要阅读灰姑娘在森林里遇上王子的故事,理想对她们而言,不是一种消费品,而是一种可以立即践行的“想法”,比如探险、旅游、保持永远的18岁。她们需要现实上的指导,各种铜版纸文化应运而生。该种文化的供应商们,喋喋不休所要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事实:理想都是扯淡,而欲望确切实存。这为各种定价20元人民币的杂志提供了划分版块的方法:第一部分帮你制造(或者叫发现)欲望;第二部分教你践行的方法;第三部分讲“作为女人,你其实不懂自己的身体”;第四部分教你“怎么才能懂一点”。事实上,这样的版块划分暗含两个本质问题:一是
  奢侈品消费;二是打点自己的身体。据巴塔耶的研究,奢侈品消费源于资本上升时期巴黎的妓女。但如今,显然已经普及到温饱以上的所有阶层,这印证了资本新时代的新精神:消费。是的,作为一种数千年沿袭下来的美德——勤俭,将被从现代词典中剔除,取而代之的,就是“消费”。而对身体的过分关注,则是后现代主义的一项基本精神——用以反对理性的独裁,身体被重新抬上了祭坛:身体不是第一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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