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5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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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子上。问及此事;他说是新诚(村)的;喝农药死的。徐大宝有个特点就是饶舌;现在依然如此。他说人老了;搞不动了;子女不养他了;又有病;就喝了农药。他说这年头喝农药上吊的老人特别多。喝农药死的;全身是绿的。我看他拿起电推剪要给我剃;我就说你活人死人就一个剪子呀?他说还有一个的;坏了;要修;没空到县城去。他一点事都没有;说;活人跟死人的头发是一样的;我这上了油就好了(有点消毒的意思)。他说着就给推剪上油;用刷子刷了一遍;又用抹布擦了一遍。我有点无法接受;剃了死人剃活人。恰好又有一个找他剃头的;我就要那人先剃。那人不明就里;还向我表示感谢。我去街上转了转;回来;他的剪子已经剃了一个活人;我就硬着头皮上了。心想;像我这种双开干部;跟死人也没两样。徐大宝敢给死人剃头;寻常事一般;在他的剪子下就不分死人活人了;都是一样的。你就是个要剃头的人;他才不管你死活咧。这种豁达的生死观很让我赞赏。我们这种人;想法太多;远远达不到他那种境界。我问他剃死人有什么讲究;他说没什么讲究;一样的。我问他丧家给多少钱;他说二三十块钱就不错了;也有给五十或一百的。我说那你比剃活人强多了。他说那是呀;并不是天天有人死的;现在各大队(他不说村)都有剃头的。意思是竞争也很激烈。不过我看他也没什么竞争意识;基本上是顺其自然。
巧的是;过了没多久;我那老父亲在老年公寓里死了。我接到电话;是我大姐;她是从外县赶回来的;电话里对我哭着大骂;说我不管爸死活;说浑身都发臭;生前大小便肯定拉在床上;头发胡子长得像野人。我的确未有能尽到孝;老父亲的中风瘫痪也是因我事发气病的;后来无人管;一直在老年公寓。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他还能怎样;只有等死。我问大姐给老爸净身没有。她那边回答说不是等你这儿子回来净身剪头的吗?我问老年公寓没剪头的人?她说没有。我就想到徐大宝;因为对父愧疚;一定要让他干干净净去阴间。听说有车来接我;正好带上徐大宝。我就给姐说了请徐大宝去给爸剃头。
我去镇上找徐大宝;徐大宝有点犹豫;说远了。省城对于他像天边;因为他这辈子没去过省城。我说很方便的;有车来;几个小时就到了;剃了第二天就用车送你回来;明天中午就到家了。我给他开价是五百块钱;说如果少了;你说个数。他说这不少呀。不是钱;是别的。我说你反正一个人;也没个拖累;正好到省城玩一趟嘛。你如果愿意;我陪你玩两天;吃喝全是我的就完了。他最后同意去;并且说邓师傅(我老父)是镇上的老人;应该送一程。凡是镇上过世的老人;都是他剃头送终。
开车来的是我的一个侄子。徐大宝提着他的小箱子;换上了一件估计多时没穿的灰夹克;还穿了皮鞋。我们连夜赶往省城。的确很快;几个小时到了省城的老年公寓。要徐大宝休息一下;徐大宝说没事;就开始给我亡父剃头。老父死得真是可怜;现在老年公寓里处理后事的就我们亲属;冷冷清清。且他的确一股浓浓的大便臭味;进了房里;气味难闻;估计死后护理员才清洗。人是蜷着的;不知是挨冻而死还是疼痛至这样的。头发遮往了脸;胡子五六寸长。这老年公寓真他妈扯蛋;你去一次还总说钱给少了。人蜷着不能平躺;徐大宝就弯下身子对死人说:“邓师傅;我是徐大宝;专程从虎渡口赶来给您剃头的。您把身子伸直了;样子好看些;免得您托生成驼子呀。”徐大宝在他背上几摸几擀;嗬;亡父人就挺直了;好像很听徐大宝的话。徐大宝笑着悄悄对我们说:“我见得多了;我有办法的。”接着徐大宝像哄小伢的:“邓师傅;把头抬起来;别软下去;啊;噢……好;好的……就这样……”亡父还真的软软的头变硬了;极听话似的。徐大宝边指挥着他边剃;边对我们说:“邓师傅是好人;好人死后是脚先冷;头最后冷;不信你们摸;还是热的。”我去摸;感觉是有点温热。他说恶人死后是头先冷;脚后冷。我问他镇上老人头先冷的有谁?他想了想;说你认识的诊所的柳医生;哮喘的那个;就是头先冷;死后脚是热的。他说就是喜欢用麻药把女病人麻过去后强奸的那个。我说噢我知道。他说还有杀猪的周癞子;杀生太多;脚后冷;就进地狱了。邓师傅进天堂了。我说那就好;那就好。
摆弄死人;活人一身汗;多少还有些恐怖。头发弄短了;我大姐就说胡子剪一下就行了。可徐大宝说胡子还是要刮的;不刮;来生变羊子的;羊一生下就胡子飘飘;那就是没刮胡子的人变的。徐大宝一样涂肥皂;一样用毛巾捂脸;一样刮;一样刮耳朵;揪着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就像是在给活人刮。还剪鼻毛。不慌不忙的。然后;竟还要给亡父掏耳!这个这个可免了;我连连说。给死人掏耳有何用?可徐大宝坚持要掏;道理是不掏来世就是个聋子。徐大宝越是正儿八经的细心;我们越是难受。尽快将亡父送走;我好了却一桩事。没人来吊唁;没人送花圈;很难堪的。若我老邓还在台上;来吊亡假哭的送礼的不挤破老年公寓才怪咧。唉;大江东去;世界绝情。徐大宝我行我素;一丝不苟地给亡父掏耳。这时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全是老年公寓待死的老家伙;也有公寓的护理员;都是来看稀奇的;看一个乡下理发师傅给死人刮脸掏耳屎;还给死人不停地拉家常。而过去;老年公寓死了人;一个电话一打;殡仪馆的就来车将死人拖走了;就像拖一车垃圾去扔;无声无息。
徐大宝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忙活;终于大功告成。然后将手一搓;在亡父的肩膀几揉几剁;就算是醒了脑;再一推;说:“邓师傅;搞完了。”
不成人形的我爸;现在经徐大宝一翻修理摆弄;又恢复了人形;又有模有样了;好像要活过来的样子。且徐大宝与我亡父的对话还在继续。他说吃不到你的烘糕了;说邓师傅你蛮会钓鱼的;在那边莫忘了叫上我老爹去钓呀。跟他说几句又跟我们说几句;说我父生前钓鱼的趣事。他记性之好;我自叹不如。
亡父清清爽爽了;抬上了殡葬车拖走了。亡父的走有了亮光;我们心里舒服多了。徐大宝收拾好工具;却要坐车回去。真是的;上千里的路;就是来给死人剃个头就打回转的?我们说总得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可他不干;说有夜班车他就回了;他说到县里就行了;他带上了坏的推剪;正要到县城去修的。我只好打电话;还真有到我们县的夜班车。我坚持让他玩两天;我们一起回小镇。可徐大宝死活不干;一旦不剃头;他就如坐针毡。
只好答应他。我将钱给他;他挣扎着不要;说我坐你们的小轿车吃你们的饭还到省里玩了一趟哩。我把钱硬塞到他兜里;他说多了多了;还是有点羞涩地收下了。
我让侄子把他送到车站并交代给徐大宝买好票送上夜班车。我们家的人与徐大宝招手再见。徐大宝提上他的小箱子走了;我却想哭。见亡父没一滴泪;现在却想哭。徐大宝徐师傅;你不嫌弃咱们;不看我在台上台下;是风光还是倒霉;是犯了错还是没犯法。你就是我的乡亲乡党;什么都不管的;一个热情的老家人。只有你;这么好的将我亡父体面地送走;给我面子。如果跟着你;我就不会头脑发热干那些坏事蠢事了;我真的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徐大宝;你教我的比什么都好。我会好生走道儿的;唉;只是悔之已晚。徐大宝;伟大的徐大宝!
责任编辑何子英
《长江文艺》;我的记忆 作者:陈应松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我最早见到的《长江文艺》是叫《湖北文艺》。那是我在读中学的时候。那时候;经常读到的是管用和、董宏猷董宏量兄弟、黄声孝、习久兰等的诗歌;还有一个贺君佐农民的小说。那时候我就对作家诗人充满神秘的好奇的崇拜心理;心想哪天我也能在这样的省刊发表一首诗一篇小说;那该多好。
我何时向《长江文艺》投稿不记得了;肯定是恢复了《长江文艺》;打倒四人帮之后。但是《长江文艺》似乎不理我的茬;我们县的作者在《长江文艺》已经火得不得了;我还没有在这个刊物发过一篇东西;虽然那时我已在全国刊物上如《诗刊》、《人民日报》、《星星》发了不少的诗歌。在《长江文艺》发表作品是在1981年;责编是现在的主编社长刘益善。诗是《在江南》三首;也就认识了第一位《长江文艺》的老师。1984年;我在沙市参加《长江文艺》的改稿会竟是修改一篇小说叫《永恒的呼唤》;认识了另外的老师们;我的责编是吴芸真老师。那时我是抽烟的。吴老师给我谈修改意见时;坐在我的对面;会突然说;能给我一支烟吗?吴老师这么说话;非常优雅;甚至有一种知识女性的高贵的气质。在她的面前;我非常自卑;我当时是个驾船的;船古佬。我想进入到高贵者的行列;只有不停地写作;写出好作品出名。这也是我写作的动力。第二年我考上吴老师读过的武汉大学中文系;就是为了高贵而去的。觉得抽烟高贵;结果越抽越多;抽出了高血压;自然是高贵的副产品;物极必反。
1985年我考上了武汉大学;参加《长江文艺》的笔会就多了;就与《长江文艺》建立起了亲密的关系。在读书时参加《长江文艺》在武昌县王新民那儿的一次笔会;结果我们班的人打起架来;谁跟谁打不记得了;在酒桌上;杯子乱飞。反正我没参与。但影响很坏。文人自古相轻;宿命也。我父亲是裁缝;常说的一句话是:同行生嫉妒。也是这个意思。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很纯粹的写作者;不与他人玩心计不计较小事好生写作;有时自卑;但更多是自信;感觉才华有点过人;不屑与贱人为伍;一门心思写作;相信“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鸿鹄之志。这就有了1988年家父在我参加《长江文艺》襄樊笔会期间去世的事。那时;我父亲已经中风;在家里不能进食;靠流质食物维持生命。突然接到《长江文艺》笔会通知;现在想来;那时的写作多疯狂;人多么在乎文学。接到通知不管父亲死活;竟去了襄樊。现在的作者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不孝之事的。我做了;把文学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大约在笔会第三天;就有电话打到襄樊说我父亲去世了。当时也没手机;家里是怎么找到我的;忘了;这很神奇。如果找不到我;那就更遗憾了。好在;我第二天赶了回去。父亲已阴阳两隔。守在父亲床前看着他咽气的有我的老婆和姐夫;我这个亲生儿子竟在外头写小说;实在是可笑可耻可悲之极;悔之晚矣。如果我今天还没有写出来;那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我就是这么一个视写作如生命的人。
1992年;我的中篇小说《女人如水》在《长江文艺》发表后第一次被选刊选载(《小说月报》);1995年;我写的中篇小说《归去来兮》获得《长江文艺》有史以来的万元大奖。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在《长江文艺》我就发表中篇小说10篇。可以出一本书了;加上诗歌;已经够多了。而获《长江文艺》的奖也有好几个。
我已记不清我参加了多少次《长江文艺》的笔会;反正那总是愉快的聚会;绝对好玩儿的;写也写了;玩也玩了;全省各地跑遍了;不是《长江文艺》提供给我们机会;能听到晓苏的那么多段子吗?能品尝到那么多风味饮食吗?能慢慢滋生对省作协的好感而最后削尖脑袋进入吗?
现在的文学环境当然也不是过去的文学环境了;现在的《长江文艺》也不是过去的《长江文艺》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过去我敬重的老师们如汪洋、李传锋、吴芸真、吴耀崚、欣秋等都退休了;过去对文学的狂热也冷却了;现在的笔(接转第8页)(上接第9页)会也很少正儿八经改稿。因在外参加全国各地的文学活动较多;《长江文艺》的活动也参加得少了;再者《长江文艺》也懒得请我们;比如出国去新马泰潇洒这样的好事就把我忘了。说是这么说;《长江文艺》的好朋友多多;还是经常在这份重要的刊物上发表各种作品;每年都会亮相一两次。还是与他们经常小酌。与这份刊物成了邻居;每天都能看见这些勤勉的编辑在电脑前看稿编稿;挤在刘益善主编的办公室里开工作会(自带凳子)。
最后要说的是;我们的文学生命是与她联系在一起的;她60年;我们分享了差不多30年。这份刊物的记忆就是我们自己的写作记忆;非常深非常深;有着我们的体温和汗水;值得珍藏。
责任编辑何子英
少年时代的朋友 作者:徐 永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听到老五出事的消息;我并没感到意外;我早就预料他会有这一天。可等知道他出事的原因;我却吃惊了。他曾经对我讲过要去做这件事;可我当时认为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老五和我是高中时期的同桌。毕业后我们又在红星印刷厂一块工作了一年。可以这么说;那时我们是烂韭菜不破捆的好哥们。老五本来是想当一个英雄;却落了个盗贼的下场。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这是一个夏季的夜晚;我住在沿街的一个小区。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它们不停地轰鸣着;很刺耳。透过六楼阳台上的玻璃;我俯视这些来去匆匆裹着铁皮快速爬行的机器;渐渐的视线模糊了。
1。第一天踏入高中校门;心情还是很兴奋的。每到一个新环境;人总是抱有美好的希望;我也不例外。可当我发现自己的同桌是一个黑小子而不是一个漂亮女孩时;那些向往就像刚燃起的火;被一场突来的倾盆大雨浇灭了。老五友好地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高文武;小名叫老五。我却扭过脸装没看见。我对这个只有牙齿是白的少年;有些厌恶。我甚至认为我的高中生活将如白开水一样乏味;都与他有关。
不过经过一段相处;我发现这小子居然和我有很多共同爱好。比如说足球、吉他啊;而且他玩得还不赖。我们玩的次数渐渐多起来;慢慢成了朋友。由于我们上的是一个垃圾学校;功课不是很紧。加上中考刚结束;我们松下的弦还没有绷起来。大家玩得很疯;不过还没有敢逃课的。有一次我们趴在操场的栏杆上;看高年级的同学踢球。那一帮家伙踢得够臭的;不是只会跑就是像莽牛一样乱撞。我和老五在下面直嘀咕;真臭;比国家队都臭。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咱们也组织一个队。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同意。我给球队起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翅膀。阿涛说这是个乐队的名字。但在我的坚持下球队用了这个名字。翅膀球队的队服是中国国家队的队服。尽管我们老骂国家队是造粪机器;但是骨子里还是很喜欢他们的;我们只是太希望他们踢好一些。翅膀足球队的训练是在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我们兴高采烈地训练了还没有几天;就灰头土脸了。起因是高三有一个红星队;他们也经常到操场踢球。这帮家伙的头叫青彪。青彪是我们学校坏学生的头。因为他曾经捅过人;而且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甚密;在学校里没人敢惹。他手底下有一帮喽啰;要想收拾个人;根本不用自己动手。我们刚入校的这些新生见了他自然是风声鹤唳;唯恐躲之不及。在青彪等人的叱喝下;我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操场。王东走得慢了些;还被踹了两脚。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充满了屈辱。很多天我们都没有踢球;直到后来老五找到一家小学的操场。不知为什么我们练球的劲头特大;每个人都憋着口气。练了一段时间;为了检验水平我们和体校的球队踢了一场;尽管我们输了;还是获得了他们教练的好评;这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