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6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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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上了高三；这个家就笼罩着沉重的气氛。
蒋凌霄在一家企业做统计员；统计室是女人扎堆的地方；大凡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女人在一起比较关心的是谁家老公会赚钱；谁的衣服有档次；谁的孩子学习好……。除了孩子学习这一条；其他的蒋凌霄都挺优越的。她的丈夫原是电信局的一个工程师；几年前出来自己做；开了一个手机店。前些年手机的生意好做；赚了一些钱先买了房后又买了车；生活自然比一般人好些。蒋凌霄在统计室做了这么多年也算老资格了；去年还评上了中级职称。平时在单位里年轻人都喊她蒋姐蒋姐的挺尊重她的；工作也还顺心；除了儿子的事让蒋凌霄闹心以外；蒋凌霄应该是活得很滋润的一个女人。
很长时间里儿子的学习问题成了蒋凌霄最大的心病；有时神经敏感得简直过分。比如婆婆过七十大寿；他们一家三口回去给老人贺寿。儿子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跟爷爷奶奶比较亲。儿子看见奶奶家的电扇不转头了三下两下地就给掰转了；后来爷爷又喊他说；大伟；家里的闹钟不知怎么回事也不闹了；又是儿子七捭八弄地将禁声多日的闹钟搞响了。爷爷高兴地夸孙子说；我孙子手巧；天生就是一个做工匠的料……。听了公公的话；蒋凌霄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她儿子凭什么只是个工匠的料？她的儿子要读书；要做大学问的；结果这一天蒋凌霄的脸色都不好看。回到家里她就对儿子说；你看你爷爷把你都看扁了；他说你只是个工匠料。你就不会争口气；难道你这辈子真的就想当个工匠？儿子看了她一眼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就进了自己的屋。蓝天祥摇着头叹着气说；你这个女人真是神经过敏！什么事都能拿来刺激孩子；这个家里已经让你搞得没有一点意思了。蒋凌霄反诘地说；我也想有意思；可现在是有意思的时候吗？二
蒋凌霄上中学时有个女同学叫何浪浪；再婚嫁了个台湾老板；何浪浪把当年跟她要好的几个女同学请去吃了顿饭。蒋凌霄一看穿得像虎皮鹦鹉一样的何浪浪站在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头跟前；简直让人错觉何浪浪是给自己找了个爹。吃饭的时候何浪浪挽着老头一副恩爱得不得了的样子。蒋凌霄听说这个老头很有钱；在大陆台湾都有生意；否则凭蒋凌霄对何浪浪的了解；何浪浪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呢。
何浪浪上中学的时候就很有点名气；她在学校的宣传队里跳过几次喜儿。以后就连每天上学都梳着一根喜儿一样绑着两寸多长红头绳的独辫子。然后把辫子藏在外衣里；外边只露出脑后寸把长的红头绳像专业剧团随时准备演出的打扮一样。以后学校的同学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辫。有时正上着课的时候；突然有别班的男同学在教室门口高喊一声；小辫！然后就嗵嗵地跑了；惹得同学哄堂大笑。等老师追出去早就不见人了。那时蒋凌霄和何浪浪是同桌；何浪浪属于嫉妒心比较强的女孩。比如；哪天蒋凌霄穿了件新衣服；她必然撇着嘴在这件衣服上找出缺点；心理才算平衡。后来；哪天蒋凌霄得了新东西；何浪浪没有找出毛病蒋凌霄倒觉得不踏实了。上学时；班上男同学给女同学打分；给蒋凌霄打了9分给何浪浪打了8。5分；理由是何浪浪有些俗。何浪浪很不服气；她是学校的名演员怎么能败倒在蒋凌霄手下；于是什么事都跟蒋凌霄较上劲。再后来连嫁人都攒着劲比。第一次何浪浪找了个人事科长结了婚；前些年何浪浪向蒋凌霄炫耀她家光人家送的东西都吃不完；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离了婚。几年间；何浪浪结婚离婚好几个来回；像演电视剧一样。很长一段时间何浪浪没有跟她联系。现在何浪浪突然又冒出来了；她找了个台湾老板；蒋凌霄知道她在很大程度上是向她炫耀的。
果然；何浪浪告诉蒋凌霄她已经给女儿办了出国留学的手续。何浪浪撇着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国内学校的竞争太激烈了；孩子太受罪。让孩子到国外去读书；发展；以后肯定比在国内要强得多。再说；人家国外上大学容易得很；就连清洁工都是大学生。让她们在国外弄个文凭再回来；不比在国内文凭硬得多。现在也就是花俩小钱的事。何浪浪的口气很大。
何浪浪的女儿蒋凌霄见过；有一次同学聚会时何浪浪带她去了。一个中学生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像鸟巢一样的短发型两边竟然还辫着两条比小拇指还细的长小辫。衣服穿得是须子啰嗦一副波西米亚风格。蒋凌霄和几个女同学议论；何浪浪的女儿颇有点何浪浪的遗风；只是年代不同罢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蒋凌霄想；料她何浪浪的女儿也不会是学习的料。何浪浪说完自己的女儿后果然乜斜着眼问蒋凌霄；你儿子以后准备怎么安排？到哪个大学？蒋凌霄这些年过得很舒心；看着何浪浪一副乍穿新鞋高抬脚的样子很反感；就有意刺激她；蒋凌霄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说；我们早几年就准备把儿子送出去上学了；只是当时我儿子太小；我不舍得。何浪浪果然表情讪讪地说；咳！我们也是；但今年就不一样了；她已经大了；我也放心了……。其他几个同学没有她俩的经济实力雄厚；只是羡慕地说；我们倒是也想走这条路只可惜；囊中羞涩呀！一会儿何浪浪很落寞地转换了另一个话题；蒋凌霄作为女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把儿子送出国留学是蒋凌霄脑子一热发飚的话；她还没有跟蓝天祥商量过。聚会一散；蒋凌霄的心真的活络起来了。她悄悄地跑到国外留学生中介机构；将新西兰留学的有关资料拿了回来。
对儿子留学的事蓝天祥不太愿意；他说儿子才十八；还没有离开过家。把他一个人弄到国外出点什么事咱们都鞭长莫及。再说；他要是在国外也没学出来；混上几年再回来；咱们可就是把钱丢到水里去了；咱们小本生意能有多少钱丢呀！蒋凌霄听了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跟乡下的土财主一样；一说用钱就跟割你的肉一样。一点长远的眼光都没有！
蓝天祥嘟囔着说；你们女人就是心比天高。退一万步说；儿子在国内就是真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到时来店里给我做帮手得了。人家老舍先生对子女的要求也只是希望孩子健康快乐能自食其力能认字行了。
蒋凌霄冷笑了一下说；你跟老舍先生比？老舍先生是无为而治。你看看老舍先生的哪一个子女是仅仅就只会认字的水平？蓝天祥说不过她干脆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蒋凌霄扳着丈夫的肩头动情地说；天祥；咱们给儿子一个机会吧；儿子不苯！只是国内的这种应试教育的模式不适合他。也许国外的宽松学习环境正好能开发他的潜能；让他倒有所作为；咱们也搞个风险投资好不好！
蒋凌霄下决心的事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蓝天祥也只好由着她。从新西兰的留学指导资料来看；蓝大伟到新西兰必须先到语言学校学习英语；然后再参加雅思考试进入大学预科；一年后经考试合格后再升本科。在新西兰留学；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需要上十万人民币。这可不是很小的数目。
蒋凌霄把家中的经济情况盘点了一下；如果蓝天祥的店收入正常的话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只是家中的车和房是银行贷款买的；供车供房每月固定要向银行还款外。别的暂时也没什么大的开支；再加上以前的一些存款；应该可以支撑得住蓝大伟的留学费用。
当蒋凌霄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完并告诉儿子时；蓝大伟正含着2B铅笔看他最头疼的几何函数呢。他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吭声；手中的2B铅笔像风车一样吱溜溜地转着。良久；他说了一句让蒋凌霄哭笑不得的话；妈；你把我送到国外去我压力更大；咱们还不如把这留学的钱在国内享受了呢。
儿子不用参加高考了；蒋凌霄的家又恢复到往日的温馨和快乐中；蓝大伟干脆丢下数理化的书跑到滚石音乐厅好好跳了一场摇滚。蒋凌霄的脸上又恢复了久违的笑容。蓝大伟告诉母亲；当同学们知道他不用参加高考时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因为儿子要到新西兰；蒋凌霄特意去买了一台电脑；过去因为怕蓝大伟迷恋上网；蒋凌霄一直没有买电脑。现在蓝大伟要到新西兰去了；蒋凌霄赶紧去买了一台电脑以后好跟儿子在网上联系。电脑买回来后蓝大伟兴致很高地教母亲如何上网如何发电子邮件如何下载……。蒋凌霄懵懵懂懂地学着；忽然她问儿子；我们家也没买电脑；你怎么什么都会？蓝大伟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说；妈妈；如今这年头年轻人不会电脑就好比是你们那个时代的文盲了。蒋凌霄用手点着蓝大伟的额头半是嗔怪半是怜爱地说；你这个小子；就会蒙我！
当载着蓝大伟的飞机飞上天空后；蒋凌霄哭得一塌糊涂。蓝天祥一边劝她一边说；是你自己要把他放走；自己又受不了。
蓝大伟去的是新西兰的奥克兰；蒋凌霄在网上查到关于奥克兰的资料；奥克兰是新西兰的第一大城市；在18世纪还曾做过新西兰的首都。现在的奥克兰是新西兰的主要工业基地；同时；奥克兰还是一个美丽的花园城市；旅游业十分发达。境内有南太平洋最大的野生动物园——奥克兰狮子园；最大的游乐场“彩虹仙境”；有集海洋动植物之大成的“海底世界”；有毛利人祖先之手的工艺品历史博物馆；奥克兰同时还是新西兰最大的港口城市；环抱着奥克兰塔港和马纳考港是开展海上风帆活动的胜地。每逢周末；蓝色的海湾里扯起五颜六色的风帆在海面上穿梭；使奥克兰又有了“船帆之城”的美誉……。看到这里；蒋凌霄舒展了一下眉头想；儿子；你真幸运；去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从此蒋凌霄的心就牵挂着奥克兰的一切。蒋凌霄把儿子的照片扫到电脑的桌面上；一开机；蒋凌霄就可以看见儿子那阳光灿烂的笑脸。
很快；蓝大伟就从奥克兰发来了电子邮件；他兴致勃勃地告诉父母；在奥克兰的语言学校；百分之八十都是来自的中国孩子；有几个甚至跟他来自一个城市；他们平时都说中国话；交流没有一点障碍。大家平时除了上课和到商店买东西需要英语外；其他的只要会简单的口语就OK了。
蒋凌霄开始很欣慰；儿子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能很快的适应。但很快她发现这样的环境的另一个负面影响；那就是对儿子学习语言没有一点帮助。于是；她赶紧给儿子写邮件希望他能住到当地居民家里；那样会对他学习英语有很大的帮助。本来到新西兰的中学生留学生也可以选择到当地居民家里居住的。
蓝大伟在收到蒋凌霄的邮件后；很长时间没有回音。蒋凌霄知道他不高兴这样做；于是就继续给他发邮件说；在国外学习是第一位的；让他住到当地居民家里也是从学习上考虑的。可能开始生活上不习惯很快就会适应的。家里缩衣节食地供他；希望他好好学习给父母争口气……。接着蒋凌霄在信中反复列举她某某同事或某某朋友的孩子在国外读了什么研究生博士生的；他们国内的父母如何的风光如何的扬眉吐气。蒋凌霄的本意是想激励儿子；没有想到适得其反；很长一段时间蓝大伟就是不回复。蒋凌霄吓得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了；赶紧给奥克兰打电话；电话里蓝大伟很沮丧地低声说；他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智商也很一般；母亲对他的抱负太大了；恐怕父母最后会对他很失望；他的压力太大了。再说；他不想住到别人家去；如果一定要他住到别人家还不如现在让他回国。
蒋凌霄没有想到自己的鞭策倒适得其反；赶紧安慰儿子说；大伟；你理解错了妈的意思；妈不是逼你；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不管怎样你都是妈的孩子。你千万别说要回来的话；那是要你妈的命！你想想多少人都知道你出国了；如果你一无所获地回来了；你妈的脸往那里放？蒋凌霄说的是实话；蓝大伟出去的时候蒋凌霄恨不得敲了锣；让满世界都知道她蒋凌霄把儿子送出了国。
蓝天祥对蒋凌霄说；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呢；心比天高！儿子在国外你还逼他；你就不能顺其自然；如果你把儿子逼出点事你后悔都来不及。蒋凌霄反驳他说；我花那么多钱送他出去；难道不该让他知道为什么吗！蒋凌霄嘴上虽然这么说；以后再给发儿子邮件的时候；这样的话说得谨慎多了。
渐渐地蓝大伟平静了；他在奥克兰好像过得很快乐。
有一次他发来信说：妈妈；这里的学习环境真是比国内宽松极了；每天就是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其余的时间都是我们自己的。我真同情我国内的那些点灯熬油的同学们。感谢你们把我送出国；让我知道中学生的生活也可以这样过。妈妈；我已经拿了汽车驾照；可以开着车在奥克兰的大街小巷里穿梭。在奥克兰我的许多同学都买了车。这里的二手车很便宜；大概只相当于国内一两万人民币；我真想自己也拥有一辆。我们校园很大；有了车我可以更方便地在校园里游走；更利于我的学习……看完信后；蒋凌霄明白儿子是想要钱的；这小子从小就是这样；想要什么东西总是先绕许多弯子。比如想要一双阿迪达斯的旅游鞋；他一定会告诉你班上已经有多少同学拥有这个牌子的旅游鞋了。儿子还会告诉你；穿了这个牌子的鞋以后脚就不会臭了。他的脚臭就是因为长期穿水货旅游鞋造成的。另外儿子还有一个制胜的法宝；那就是他经常利用父母之间发生龃龉时坚决地站在母亲一边；攻击父亲来讨好母亲；他知道母亲是实权派。每次斗争胜利后；他趁母亲脑袋还在发热；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就能很快得到满足；屡试屡中。蓝天祥总是笑蒋凌霄被儿子的小伎俩给蒙蔽了。蒋凌霄说；你以为我是傻子；我就是喜欢被他蒙蔽。
蓝大伟要买车的事蓝天祥有些不赞成；他说；一个学生买车干什么？你看；越是不赚钱的人往往口气就越大；只要两万人民币。好像在说二十元人民币的口气一样。再说；他一个半大的毛孩子开车我也不放心呀！蒋凌霄赶紧说；儿子一个人在国外；好不容易拿了个驾照又没有车开；看见别人都有车开他心里肯定痒痒。再说人家国外；人少路宽开车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蓝天祥叹了口气说；你就不怕他有了车整天想着满世界乱跑；把学业荒废了？咱们一年十几万地供他留学已经不容易了！蒋凌霄说；你看看；总说我对儿子要求高了；你好。可是一说出钱的事你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既然他已经张口了；咱们不给他买让他看着别人开车眼馋；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再说等我儿子以后学成回来；赚上大钱了一定会还给你的！蒋凌霄理直气壮地说。
很快；蒋凌霄给儿子汇过去了二千五百美金。儿子发来邮件说；妈；钱收到了。我买了一辆二手车；在学校进出都很方便；感谢老爸老妈。蒋凌霄回复说；大伟；好好学习；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你是妈的全部希望……。
于是；每天打开邮箱看有没有儿子的邮件；是蒋凌霄一天最重要的事。
有一天蒋凌霄打开邮箱；看见儿子发来了许多色彩缤纷的照片。照片上的蓝大伟或在海滩上或在热带雨林中很得意地摆出各种姿势向她微笑着。蓝大伟告诉母亲；他和同学利用假期去了一趟激流岛。激流岛离奥克兰不过四十多分钟的船程；四面环海；是新西兰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儿子说；妈妈；岛上的自然风光美极了；长着许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绿色植物；光葡萄园就有二十多家。儿子又说；妈妈；听说我们国内曾经有一个很著名的诗人就长期居住在这里。后来他在激流岛上发生了杀妻案自己也自杀了；现在他的住过的房子还在；只是因为没有人居住房子的四周已经长满了没膝的野草。我和同学趟着草走过去从窗户外向屋里瞄去；一看房里的一切摆设还在；只是长满了蜘蛛网。我好像走进了《聊斋》的故事里；浑身毛骨悚然。生怕有一个穿白衣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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