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中的艰苦岁月 作者:苏珊娜·穆迪-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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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他就装出一副举止高雅的女士神气,迈着小碎步走来走去。那支假风笛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颤巍巍的怪声,他一把扔下,惊恐地往后缩,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你还活着,是你吗?该死的老鬼,这是你教孩儿的歌吗?”
“哎,奶奶教我这首歌,可她已死去了,
喝一口才酿的威士忌、头脑清醒精神好。
垂死的人,喝一滴,张口就能把话讲,
你要不相信呀——孩子们试试又何妨。
哎,奶奶睡着了,脑袋枕在石头上,
‘我说玛拉基,我一走,你别去缠姑娘!’
我尽力按她说的做,可是,唉,我敢打包票,
世上没有什么痛苦连天使也治不好。
哎,就是听了她的话,我至今还是光棍汉,
我能跳又能玩,可算真能干;
(拿起风箱,开始跳舞)
小姑娘追我追不上,
哪一个先嫁我做新娘。”
“玛拉基!”人们大笑着喊道,“老奶奶是怎么教你去求爱的呀?”
“啊哈,那可是秘密,我决不泄露奶奶的秘密。”玛拉基说着,在风箱刺耳的怪声下优雅地来来回回晃着头,突然地,把瘦黄脸两侧吊着的那几绺又黑又长又卷曲、乱得像鸡窝似的头发猛地往后一甩,那对深陷的滑稽黑豆眼还故意眨巴了几下,接着又继续唱开了——
“花言巧语来几句,我就赢得美人儿归,
我那温柔的声音,没有姑娘能抗拒。
花言巧语来几句,孩儿们不信试试看,
给我递瓶酒,嗓子干得要冒烟!”
男人们又回地里干活去了,留下玛拉基在屋里给其他人逗乐。他那些古怪的恶作剧和矫揉造作的动作,自然让我们笑破了肚子。
后来,他执意要和我们的女佣结婚。当然不会遭到拒绝的,他能让她无法拒绝。女孩为了让他安静一点儿,就大笑着发誓说她一定嫁给他。但还是不能令他满意,她必须对着《圣经》起誓,玛丽假称屋里没有《圣经》,于是他从厨房架子上找到一本旧拼写课本让她对着发誓,还让我做见证人,证明她现在已许配给他了,明天就和他一块去见牧师。可怜的玛丽确实该后悔她开的玩笑,因为整个晚上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要她履行诺言,闹得她不得安宁。
太阳落山以后,伐木工人们回来吃晚饭,一切已为他们准备停当。那些不酗酒的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饭,又安安静静地回他们自己的家了,只有那些讨厌鬼和醉鬼还在那儿又吵又闹。
因为厌恶这种吵闹声,还有屋里热烘烘的气氛,而且也累了一天了,所以我把饭端上桌,就回房睡觉了,让玛丽和我丈夫招呼客人。
小卧室与厨房之间只隔了一层薄木板,我女儿很快也被迫躲到了那儿。我母女二人真是倒霉,隔壁屋里的一切污言秽语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穆迪也很讨厌这种场面,不久也出去宁,退到客厅和那些未喝醉的工人们呆在一起。屋子里满是难听的吵闹,下流的小曲,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很容易令人想到这些可悲而又可怜的下层人们是恶魔而不是人。最后他们终于走了,这真令我高兴。我们又可以安安静静地收拾打碎的杯子,还有讨厌的宴会之后满地狼藉的残汤剩饭。
在那十六英亩土地可以栽种秋季谷物之前,我们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重演这样令人厌恶的场面。
对这种乱哄哄、闹嚷嚷的聚会,我的厌恶之感有增无减,因为我丈夫在参加聚会的时候,两次严重受伤。第二次受伤之后,他就很少自己去,面是把佣人和牛送去服务。在这些讨厌的聚会中,那些没喝醉酒、任劳任怨的正人君子要比那些醉鬼狂徒遭罪得多,因为喝酒喝晕了脑子的时候,这些人不仅给自己也给别人带来了危险。
许多自认为是绅士的居民,用别的称号称呼他们时,会觉得受了很大的侮辱,但是,他们的行为比那些贫困的爱尔兰移民更应受到谴责。他们本该为这些人树立起有条不紊、饮酒节制的榜样,可却招致了下层阶级严厉而公正的批评。他们一向认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下层民众都是低他们一等的。
就在最近一次伐木会之后,我们不得不放走了我们的好帮手玛丽。这个时候让她走,对我来说是个最大的损失。她的父亲是北爱尔兰一个牛奶场工人,诚实而勤劳,带了一百多英镑来到这个国家。凭着一般爱尔兰移民少有的聪用才智,他没有倾其所有购置一座荒野农庄,而是在开汶租了一座好田庄,重操旧业用来养牛。他的女儿也是牛奶场的好帮手,需要她回去管理牛群。她的哥哥赶了一辆马车和备用马一路从前边地区来接她回家。
这事太突如其来。当时正是雇不到佣人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再物色一个,这样她一走,我简直束手无策了。小艾蒂又因气候太炎热而染上疾病,气息奄奄;最大的孩子年纪尚幼,还不能照看自己。
可是,麻烦才刚刚开始。
疟疾和热病很快席卷了我们的新家。小屋里的工人们全都病倒了,穆迪也一连好几天卧病在床,胳膊和脚都动弹不得,烧得神志昏乱的时候还满口胡言乱语。
在我姐姐家和哥哥家,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照看病人的健康人。在哈雷特一带,九个人横七竖八地瘫倒在一间小屋的地上,对自己都无能为力,更谈不上帮助别人了。费了不少周折,只有在高额工资的条件下,我才有幸请到了一位护士在我卧病期间照料我。这个女人在屋里还未待上一天也染上了热病。就在这样一团糟的情况下;就在我床脚一个垫子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小艾蒂的时候——她每时每刻都有断气的危险——就在8月26日的晚上,我曾那么梦寐以求的儿子出世了。第二天。老派恩把他的妻子(我的护士)负在背上背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还有生病的丈夫,奄奄一息的孩子和初生的婴儿,以我所能尽力做到的最好的方式与疾病抗争。
那是一个阴郁的季节,肉体和精神都受到了重创。那些曾为丛林生活描绘出怡人画面的人们,从没有挨过那段生病时期。因为当时,没有任何医疗条件,而且通常和我一样,由于恶劣的环境所限,无法得到朋友的帮助,一个人孤独无助、倦怠无力地忍受病痛的折磨。
我丈夫烧刚退,就尽力照顾我和他的可怜的病孩子们。尽管有病在身,他还得去播种小麦,好让耙地工人跟着他耙地。这样,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待在地里。
我病得很厉害,然而往往是好几个小时内,身边没有亲切的声音安慰我,没有人给我递杯冰水,或帮我照看可怜的婴儿。更糟糕的是,没有人来救救我那脸色苍白、全身冰凉的大孩子,她一动不动,不醒人事,眼圈发黑。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死神的铁掌已经使她年幼的生命渐渐冷却。
我们的小卧室密不透风,热得像蒸笼。天气又问又热,我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闷热天气。那时,我是多么希望能把我送到家乡的医院里,去享受在那种地方普通病人应该享受到的护理!看着孩子们,苦涩的眼泪禁不住滚滚而下。我曾向主求一个儿子,而今他就无助地躺在他那同样无助的母亲身旁,他的妈妈既不能把他揽到怀里,也不能哄他别哭。还有我那苍白美丽、满头金黄发卷的小天使,她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再也意识不到我的存在,而就在不久以前,她还是那么人见人爱,我觉得自己几乎舍得牺牲向已梦寐以求的儿子,只为换取我苦命的小姑娘脸上再露笑容。我常常哭泣着入睡,醒来时依然悲痛地流泪。
可怜的小凯蒂,还不到三岁,受不到我的照顾,得不到任何快乐,这一切她都默默地忍受下来。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还那样迫切地想要帮我的忙!她总是坐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请求我看着她,跟她说话。她还老问为什么艾蒂睡了那么久,她什么时候才醒得过来。这些天真的问题一问得我如同利箭穿心。
亲爱的艾米利亚的丈夫,终于得知了我的情况,他的宝贝妻子那时已离开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去了。于是他派女佣每天过来帮两个小时的忙。这位好心肠的女孩打发了一个人走了九英里路,穿过树林到达默尔去叫她的妹妹,那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啊,这种雪中送炭的垂怜我是多么地感激啊!因为近一个星期来,我的状况实在是悲惨至极。疾病到处蔓延,用钱也买不来帮助。如果没有那个小女孩的照料,尽管她还那样小,我和我的孩子都很可能不会再从病床上起来了。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工人雅各表现出了极度的善良和体贴。在他的主人发烧卧床的时候,他常常给他枕边送上一杯冰水和一块用凉水浸过的毛巾,然后就把他那张英国式诚实的脸凑到我门边,问我是否想喝杯茶,或者在他去干活之前,是否该为女主人烤一点儿面包。
凯蒂也有赖他照看,她的一日三餐都是雅各所做,他烤面包,做菜,搅牛奶,挤牛奶,做黄油,跟干得最好的女佣一样细致。至于可怜的约翰·莫纳汉,发烧卧病在床,屋里还有另外四个生病的汉子,害的都是同一种可怕的病。
我还没有恢复到能料理家务的程度,就早早下床,苦苦支撑着这个新家的衣食住行。当我第一次试着走到客厅时,虚弱得每走一步都好像要栽倒在地,脚底下好像起伏不平,如同站在海上风暴中的甲板上一样。我丈夫的疟疾病还未好,继续痛苦了好多个星期。等他康复后,孩子们,甚至可怜的婴儿也不例外,又都染上了疟疾。一直到1835年的春天,疟疾病才离我们而去。
14.希望破灭
挥之不去的失意,严酷无情的生活,
灵魂倍受煎熬。看那胆怯的小鹿,
察觉到恶狼的尖牙
在嘴里嗤嗤作响。它已无生还之望,
便转身面对敌人,与命运抗争,
逃不过去,惟一的结局就是死亡。
1835年的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这种情况在加拿大实属罕见。在这个国家旅居期间,这种天气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我们种的庄稼长势良好,极有希望有个好收成。对这十六英亩的土地开垦和播种,这样那样的开销就已经花去了五十多英镑,但我们仍然希望通过销售农产品能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再说,从表面现象来看,形势的确尚好。可是,在可以开镰收割前约摸一个星期,雨就开始下起来,从那时一直到差不多九月底,连续是雷阵雨天气。几天高温酷热后,便下一场大雨。我们的庄稼与这一带其他谷物一样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被彻底毁掉了。小麦收割后出了芽,能抢救下来的几乎不够做粘牙面包,其余的全送到酿酒厂制成了威士忌,这就是我们惟一的收获。店主们对我们的酒不屑一顾,不肯出钱购买,也不愿以物换物,是一堆废物。
我丈夫和我在地里卖命干活。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田间劳作,因为积蓄已经花得干干净净,而汽船股票没让我们收回一个子儿。我们雇不起工人,也无工可雇。一我与自己的自尊狠狠斗争一场,才勉强答应到地里干点小活儿。但是经过一番思索之后,我承认自己错了。上帝把我放到了一个需要我劳动的环境里——我的职责不仅是服从这种需要,也应该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的丈夫,共同维持我们的家。”
啊!贫穷!你真是一位严厉的老师。但在这所洗炼灵魂的学校里,我接受了更多的神圣课程,学到了更多的高尚真理,这比我在一帆风顺的生活道路上学到的要多得多。
精神上的独立自主能使人超越贫穷带来的颜面失尊,能使人人穷志不短,敢于蔑视世俗以及世俗中自私愚蠢的行为准贝u。对精神独立的人们来说,没有挑不起的担,没有过不去的坎。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施展头脑和身体里的每一分能量,免得败下阵来成为别人的负担。
种种降临到我们身上的不幸,并非因为我们管理不善或者铺张浪费,而是由于我们无法逃避也无从操纵的周围环境。我们发现犯下大错时为时已晚。由于惟利是图的投机商花言巧语的哄骗。我们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如今举步维艰。痛定思痛,我们下定决心要忍受最坏的后果,平静而坚定地迎接困难,任何苦难也压不倒我们的精神。我们将以勤劳和才智最终弥补失去的一切。一旦下定了这个决心,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双双下地干活了。夫妻同心同德,在与暂时的物质需求发生冲突时,就敢于坚持自己的理想,也敢于相信我们人生不朽,自有好命。
对于那些不习惯于体力劳动的人们来说,体力劳动实在讨厌,但我们发现它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可怕的苦差事。荒野上并非没有美丽的玫瑰,贫困的苦脸上也并非没有笑容。如果说我们偶然承受一些困苦伤痛,那么我们也常常体会到无比的喜悦。当我凝视着荒野农庄里那片翻得齐齐整整的土豆地时,就跟许多年前我在设备齐全的画室里审视,幅精美之作时的心情一样满心欢喜。
现在我可以平静地满怀感激之情回顾我那段磨炼和奋斗的漫长时期,心怀感激地回顾曾笼罩在我们头上空的乌云和曾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的阴霾。当它们降临到我们身上的时候,其实是满含着祝福。我们走投无路之时,正是站在出现转机的门槛上,转机正是从困境中产生的。
为了更全面地说明必须完完全全、像孩子一般虔心信仰上帝的慈爱——我坚定不移地相信,上帝是决不会弃那些信他的人而不顾的——我要简单地叙述一下在1836年到1837年间我们的生活状况。
我们一面仍在信心十足地期待着汽船股票上能有所进项,数目再少也行,面又为了付佣人的薪水以及购置生活必需品,已经负债颇多。为了在农庄上再开垦十英亩土地,我们向达默尔的两个英国人借了一大笔钱。因为对家庭的窘困状况束手无策,我丈夫整日郁郁寡欢;心情沉重。用多余的谷物从杂货店换货现在已成泡影。我们吃用不得不靠自家农场生产的东西。夏天,牛奶、面包和土豆就成了我们的主食,经常一连几个月我们只能吃这些东西。至于茶叶和糖,简直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尽管我是那么地想喝茶。我们变着花样用薄荷和鼠尾草,一种草早餐时喝,另一种午茶时喝,直到后来,我找到了一种极好的代用品,可以替换这两种东西,这就是蒲公英的根。”
到加拿大的第一年,我偶然在《纽约阿尔比安》杂志上读到了爱丁堡的一位哈里森博士所撰写的一篇关于蒲公英咖啡的文章,他将蒲公英作为一种大众饮用的物品向人们推荐。
“它含有,”他这样写道,“咖啡所具有的浓香和使人兴奋的特性,且不具任何不良后果。这种植物天生具有催眠的功能,晚间喝这种植物制成的咖啡,不会让人兴奋得无法入睡,而是催人入眠。它可以放心地使用,替代阿拉伯咖啡豆,既便宜又有益于健康,其成分和香味足以与最好的穆哈咖啡相媲美。”
我当时就被这段话深深打动了。好几年来,一直很想试一试博士的咖啡,但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阻碍着没能干成,一次又一次地往后推。1835年的秋天,我在地里帮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