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白日薄西山-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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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地方豪强的势力,刘焉刚到任,不得不对他们采取拉拢的手段,政治务为宽惠。但他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成为益州王。
他迷上了一个本地的中年寡妇,因为她又有风韵又通巫术,这两点使得她美丽而神秘,让刘焉神魂颠倒。她还有个
儿子叫张鲁,字公祺。刘焉也知道,这母子俩,其实是益州太平道的总头领。张鲁的祖父张陵从沛国丰县迁居益州,在
鸣鹄山中学成道术,成为一个五斗米道的信徒。张鲁之父张衡也是教团中的祭酒。刘焉和张鲁的母亲打得火热,便任命
张鲁为督义司马。当然,这一任命不完全由于恋爱中的冲动,刘焉别有用心。
张鲁和别部司马张修,在刘焉的派遣下,率兵驻扎到益州北部的汉中地区。这里是地理封闭的益州与关西和中原的
重要通道。不久,张鲁、张修袭杀汉中太守苏固。
不久,迁到长安的朝廷收到了刘焉的上奏,说益州米贼断绝了道路,赋税送不出来,请不要怪罪益州。在关闭了益
州的大门之后,刘焉下手杀了益州的豪强王咸、李权等十多人。犍为太守任岐与贾龙以刘焉身为宗室,不兴兵讨伐董卓
为由,起兵攻打刘焉,均被刘焉击杀。
刘焉又造起了乘舆仪仗,相邻的荆州刺史刘表上表天子,汇报这一动态。天子发现刘焉有三个儿子在中央任职,便
派了老三、奉车都尉刘璋去益州晓谕其父。刘焉留住了儿子,因为益州王也要有王储。董相国见刘璋不回,便把刘益州
的另外二子:左中郎将刘范和治书御史刘诞下了大狱。
荆州刺史刘表也是宗室成员,字景升,山阳高平人,是个老牌党人,太学生推崇的八俊之一。此人身高八尺,姿貌
伟岸,何进任命他担任北军中侯。初平元年(190 )三月,荆州刺史王睿为长沙太守孙坚所杀。长安朝廷诏拜刘表为荆
州刺史。
战事正紧,刘表接到诏书后才发现自己连个随从都没有。到了荆州地界,没法走路。袁术屯兵鲁阳,吴人苏代自领
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自拥兵作乱。除此之外,还有宗贼。所谓宗贼,又叫宗部或者宗伍,其头目称为宗帅,是
江南山陵地区以宗族为单位的地方武装。刘表单马进入了宜城,找到当地的三位乡绅:蒯良、蒯越和蔡瑁商议对策。刘
表说:“宗贼太厉害,袁公路又借他们的势力为祸一方,我想征兵,又怕征了管不住,计将安出?”
蒯良说:“征不到兵,是由于仁不足;征到了又管不住,是由于义不足。如以仁义治理州郡,则百姓归附,如水之
趋下,还怕什么征了管不住而来问我们兴兵之策?”
刘表碰了个软钉子,心想,你说的都是废话。他又回顾蒯越。蒯越说:“治理太平之世,先用仁义之道;可治理乱
世,就得用权谋。兵不在多,在于得人心。袁术勇而无谋,苏代、贝羽都是武夫,不足为虑。至于宗贼,他们的宗帅贪
暴残虐,为下所患。在下与他们素有交往,可诱之使来,使君诛其无道,抚用其众。天下大乱,民众都希望一方太平,
安居乐业。如果他们听说使君有盛德,一定会扶老携幼而来。等到兵集众附,则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
而定。袁术虽率兵而至,也无能为力了。”
刘表喜出望外,摆了好几桌酒,请了五十五位宗帅,砍了五十五颗人头。蒯越又说降了襄阳最大的宗帅张虎和陈生。
荆州八郡,除南阳郡之外,其他七郡:南郡、江夏、零陵、桂阳、长沙、武陵、章陵,基本平定。刘表将治所设在襄阳。
没有几年,刘表带甲十余万,荆州成了南方最太平的地区,成了北方许多百姓和大族的避难所。刘表不像那些只知道用
刀剑割据地盘的军阀们,他兴建了许多学校,招集外来的儒学大师如綦毋岂、宋忠之流,重新解释五经,形成了荆州学
派。刘表也不像刘焉,他不做僭越礼制的事,仍像一个刺史那样事事上奏,岁岁贡赋。因而他既树了威,又立了名,终
其一生,都没有人能打他和荆州的主意。
就在刘表去荆州任上的时候,北方幽州牧刘虞被拜为太傅。战火遍地,长安的任命竟不得通报到幽州地界。其实,
刘虞也不见得愿意去长安任职。幽州远接塞外,与乌桓和鲜卑的摩擦又多,帝国政府往常每年调用青州、冀州的赋税二
亿钱给幽州开支。现在,这笔开支又告断绝。刘虞故意在公开场合穿上破衣草鞋,每天在公署的食堂里吃饭,不买肉吃。
他还减轻刑罚,劝督农桑,开通上谷地区的边境贸易,发掘渔阳地区的盐铁资源。秋天又碰上个丰收,幽州地界的谷子
每石才三十钱。于是,饥荒和瘟疫流行的青、徐民众士人纷纷逃难幽州,刘虞又给了他们安居乐业的条件。
初平二年(191 )正月,关东军的盟主袁绍召集各部将帅开会,袁绍拿出冀州牧韩馥的信对大家说:“韩冀州言,
天子幼冲,迫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刘虞,为大汉宗室贤者,天象今有四星会于幽燕分野,谶书又言神
将在燕分。济阴有一男子王定得一玉印,上刻‘虞为天子’。代郡天空出现两个太阳,这一切都说明刘虞当代天子而立。
我等今议,是否可共戴刘虞为天子?”
曹操不同意:“我等之所以起义兵而远近皆应,就在于以义而动。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而一旦改易,天下如何
安定?诸君如果北面刘虞称臣,曹某独自向西。”
曹操不见得是大汉的忠臣,只是他最反对分裂;皇帝可以换,甚至可以捏在掌心里,但不能有两个。大汉几百年经
营的法制化和道德化的统一社会模式不能破坏。有一天,他在喝了酒之后,朋友们敲着匙箸,唱个痛快。老歌唱厌了,
就嚷嚷着要求当代著名的乐府诗作家曹操即兴写首新歌,曹操都不用拿笔写,张口便唱: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班白不负戴。寸泽如此,百谷用成。
却走马,以粪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
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歌词太严肃,把大家的酒兴都唱没了。却让一个人认识了曹操。
济北相鲍信私下对曹操说:“能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大概是天之所生吧?”
曹操对袁绍这样的凭借世家大族声望的盟主越来越感到失望,他们的声望只不过是作为他们私分天下的道德外衣。
他们成不了大事。
另一个不能成大事的,是袁绍的兄弟袁术。他也接到了袁绍关于拥立新帝的书信。他把这个小老婆养的哥哥看得好
生透彻。他不能同意由袁绍主宰天下,所以他用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回绝了北方的建议。在回信中,袁术说:“志在灭
卓,不识其他!”
刘虞接见了袁、韩派来的使者、乐浪太守张岐。在听完了张岐的陈述之后,刘虞大声呵叱。张岐回去禀报,袁绍和
韩馥仍不甘心,又请刘虞出任新朝廷,领尚书事。刘虞对使者说:“回去告诉袁绍,如果再以此事相逼迫,刘某马上出
塞,奔往匈奴,自绝于汉。”
袁绍讨了个大没趣。
刘虞因为此事,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奉职修贡,愈加恭肃。塞外胡人的贡品,他让人历尽艰难,转送长安。
董相国在洛阳指挥作战之际,他的大将、玄菟人徐荣向他推荐了同乡、故冀州刺史公孙度(字子升),董卓让他去
任辽东太守。董卓的意图在于让公孙度在刘虞和袁绍的东北形成威胁。
公孙度一到州郡,就发现辽东的大姓、地方官吏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他将几个官吏笞杀于闹市,又夷灭了几
百家大姓。郡中大恐。接着,公孙度又发兵攻打高句丽和乌丸,边境大安。一天,他对三个亲信将领说:“汉祚将绝,
当与诸卿共图王业!”说完,把他们带到土地神的庙前,他指着前面的地上说:“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大石头,下面有
三个小石头顶着它。石生于土地庙,说明我当有土地。大石头是我,为王;小石头是你们,为三公。”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自称辽东侯、平州牧,分辽东为辽西、中辽二部,自置太守;又渡海收取莱州、营州,各置
刺史。立汉高祖和光武皇帝的宗庙,用天子仪仗,郊祀天地,登记田亩户口,征募兵马,做上了辽东王。
几年之后,北海郡的三个名士邴原、管宁、王烈来辽东避难,公孙度虚馆以待,可这三个家伙都不领情。管宁住到
最北面的荒塞,表示自己没有从事政治的心志。公孙度有时骑上好几天的马去看他一次,管宁尽跟他谈些枯燥的学术问
题。后来公孙度不去了,他觉得不值得为争个礼贤下士的声誉而如此奔波。邴原却是个急性子,一天到晚地批评辽东的
地方政治,公孙度又有些不耐烦。管宁劝邴原赶紧跑,公孙度知道了,也就放他走了。剩下一个王烈,公孙度让他无论
如何出来做个长史,好歹给自己撑个门面,不要让人家说公孙的政府里尽是些只会舞刀弄棒的粗货,可王烈又做起了小
买卖。十五年后,公孙度病故,其子公孙康嗣位。
关东军割据、自治,在董卓的眼里,都不是最大的或者最直接的威胁。他觉得最难对付的,是自己的老同事孙文台
(孙坚字)。当初张温如听了他的话,自己连帅帐都出不了。自己率西北军刚进洛阳时,听说孙文台连连拍着大腿叹道
:“张公昔从吾言,朝廷今无此难也!”
关东军起,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跟从荆州刺史王睿起兵响应。可这个王睿一向视孙坚为行伍之人,待他无礼,又
不给他军资。其实,王刺史才是个粗人,他看不惯武陵太守曹寅,就扬言要宰了曹太守。曹太守的军队太少,打不过王
睿,于是他想起了孙文台这个英雄。
一天,曹太守派人给孙坚送去一份公文,孙坚看了窃喜,原来是朝廷来此地巡视的御史温毅让自己收杀王睿的手令。
孙坚也是个精细人,他同时猜到这份公文可能出自曹太守之手。
孙坚的兵马一下子包围了王睿的公署,王睿登楼而望,让人问外面的军士要干什么。一名军士上前说:久战劳苦,
使君所赏,都不够穿衣。请再发些军饷。“
王睿急了,说:“刺史岂有所吝?请诸位自入府库查看。”
军士们向公署里涌。
忽然,王睿见孙坚到了跟前,大惊:“文台,军士闹事求赏,你怎么也跟在里面?”
孙坚慢慢地说:“有御史手令,命我诛君。”
“我有何罪?”
“哈!你的罪就是不知罪!”孙坚回道。
王睿没了辙,只求留个整尸。孙坚请他随便。
王刺史刮了些金子吞下死了。
孙坚率军渡江北上,欲与南阳的袁术会师。到了南阳,兵已数万。南阳太守张咨不理不睬,孙坚请他来喝酒。
酒酣之际,孙坚的主簿来奏:“前些时移檄南阳,请南阳地界整修道路,资给军粮。而太守稽停义兵,使之不能及
时讨贼,请按军法从事。”
张咨欲出不得,被斩首营外。南阳大恐,孙坚军队所至之处,有求必应。孙坚前至鲁阳,与袁术会合。一下子占了
整个南阳郡。袁术表奏孙坚行破虏将军之职,领豫州刺史。
初平元年的冬天,董卓的兵马与孙坚相遇。
这天,孙坚没有准备。他率领文吏武将,在南阳城外摆开宴席,送他的长史公仇称回长沙督运军粮。突然,几十个
西北军的骑兵奔驰而来,众人大恐。可孙坚却谈笑风生,行酒如故。将佐请示他如何对付,他说:“整顿行阵,无得妄
动!”
可是,敌军越来越多,孙坚这才慢慢起身,让人们次第入城。他对左右说:“刚才我之所以不起身,是怕大家一哄
而跑,相互蹈藉,不得入城,为敌所乘。”
西北军见孙坚的军队如此整齐,以为有备,引退而去。
次年二月,孙坚进屯梁东,遇上了徐荣的劲旅,被打得大败。孙坚带着几十个随从溃围而出,他戴着个红头巾,追
兵在后面大叫:“红头巾者为孙坚!”
孙坚脱下红头巾,往手下大将祖茂头上一按,策马狂奔。
追兵盯上了祖茂。祖茂跑到一片坟地之间,将头巾挂在一棵矮树上,自己伏在乱草之中。不一会,骑兵上前,将头
巾围了几重,定睛看了才觉上当。
孙坚收集散卒,进屯阳人。董卓派出东郡太守胡轸和吕布,率郡兵和西北军步骑五千迎击。
胡轸是个急性子,可他不是西北军的将领,一出征,就觉得压不住台。于是他说:“一定要杀个大将,才能整齐队
伍。”这下把西北军的骄兵悍将惹火了,便找吕布诉苦。吕布说,干脆坏了事算了。到了广成,距阳人几十里地,士马
疲劳。董相国本来让他们在此休整,次日攻打,可吕布说阳人的贼已逃走,必须夜行军掩袭。
到了阳人,发现孙坚军队严阵以待。西北军掩袭不成,又饥又渴,只得释甲休息。
吕布又说:“贼军出城了!”军士大溃而奔,行十多里后才觉无事。定下神来,天明又至城下。孙坚大出其军,势
如破竹。胡轸、吕布逃还洛阳,部将华雄被斩。
吕布都战不过孙坚,这让董相国大为懊恼。可更感到困扰的却是袁术,他这些天听身边的谋士们劝说,说孙坚如果
在南阳一带得了势,进而攻入洛阳,则不可控制,此所谓除狼而得虎。
孙坚见后方的军粮断了,知道袁术有了疑虑,连夜从阳人驰马百余里至鲁阳,把袁术从床上叫起来。孙坚用佩剑在
地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印痕,口气坚定而沉重:“袁将军,孙某之所以奋不顾身,上为国家讨贼,下报将军家门私仇。我
与董卓没有骨肉之怨,而将军却听信谗言,疑心孙某,这是为何?”
袁术被说得手足无措,马上声称误会了。
孙坚得了军粮,继续前进。董相国慌了,他又让部将李傕造访孙坚,说董相国愿与将军结亲,此外,将军可把子弟
亲信的名单开出,董相国担保他们出任刺史、郡守之职。
孙坚与董卓共事的时候,李傕还是个下级军官,所以孙坚对其不客气地骂道:“董卓,你逆天无道,今不夷你三族,
悬示四海,我孙文台死不瞑目!”
孙坚的大军已到了距洛阳九十里的大谷,西北军的几次抵抗都未奏效,他们终于感到关东也有英雄。
董相国听说孙坚已进至先帝的陵园区,他决定亲自披挂上阵,会会老同事。可是老同事一点不讲情面,打得董相国
丢盔弃甲。慌乱之中,董相国把洛阳的防务交给吕布,自率主力退至洛阳西边的渑池和陕县布防。
孙坚终于实现了他收复旧京的宏愿,此举在当时震动极大。几天后,军进洛阳,击走吕布。孙坚见洛阳残破之状,
竟惆怅流涕,命军士修葺宗庙,祀以太牢,并填塞被西北军掘破的先帝陵墓。
一名下级军官来报:在城南甄官井中,兵士发现了一颗玉玺。孙坚命令呈上,他读着上面的文字:“受命于天,既
寿永昌。”玺有四寸见方,纽交五龙,一角已缺。孙坚对将佐们说:“这是传国玉玺,高祖入关时得自秦王子婴之手,
乃秦始皇的镇国之宝。”
将佐们一齐贺喜:“将军得玺,乃是天授,必有神龙之运。”
孙坚让他们不要大肆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