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12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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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要洗石磨，但除了年底做米糕、磨豆腐以外，平时几乎不用石磨。他经常看到口讷的父亲邀请乡邻们去用他家的石磨：石磨磨出绿色食品。不要紧的，齿秃了有孩他刘伯呢！他刘伯是养鸡专业户呢。听到“有孩他刘伯呢”这一句，他总能看到父亲一脸的骄傲，这种骄傲同那些势利浅薄的女人说到“孩他舅在省里当大干部呢”时的骄傲没有什么两样。由于年年打凿，几年下来，他家的石磨矮了一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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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他发现父亲比以前更加沉默了。这时他才觉察到河南的刘伯今年七月未来洗石磨。看到父亲用颤抖的手把烟卷艰难地送上撮起的下唇和每深呼吸一次后抽动全身的剧烈咳嗽，他明白父亲老了，彻底的老了，也明白了刘伯今年不来做客的原因。他知道，两位老人今生不能再相会了，再也不能配合默契地说谎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气力走完这两省之间的几十里山路，尽管两省的地方政府已合资改善了路面，路上可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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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天来临，日益枯瘦的父亲请求他捎上自己烤制的烟叶骑上自行车去河南看望刘伯，他拒绝了父亲。他看重父亲与刘伯的友谊，但对他们二十年来合伙说谎骗人有些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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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位名叫“刀郎”的歌手用沙哑的声音把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唱遍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时，父亲艰难地合上了双眼。临终之前，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后山这条路不能断。”父亲死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日子更加寡淡无味，尽管他身边还有妻子、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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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理解父亲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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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的沉默是从第二次高考失利后开始积累的。第二次高考的分数距离大学的门槛仅差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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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高考失利后，他在乡中学当了语文代课教师。他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寄托在民办教师的“民转公”之上。他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做人，几年书教下来，好评如潮，奖状得了一大摞。但最后一批“民转公”指标下来，他因教龄差半年而被框在条件之外。屋漏偏逢连阴雨，由于计划生育政策严格执行，他所代课的学校的生源锐减，他不得不卷起铺盖回到村里当半耕半教的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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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蓦然发觉与他同龄的男人们都结婚生子了，他们较大的孩子已进了村小学的学前班。他有些后悔几年来自己一直沉溺于“跳农门”之中。他想到了结婚。然而，看看村里那些像用芦棒吹起来的小洋楼，再看看自家那布满垢土长着瓦松的三间旧瓦房，他犯愁了：谁家的女儿愿意到这样的破瓦房中当主妇呢？他和父亲商量后决定用家中仅有的一点积蓄翻修房子。同村里其他人修房一样，他也上山炸石头垒房基，但手脚笨拙的他从打炮眼的平台上滚落下来摔伤了腿。花了上千元钱治好腿伤后落下了残疾，左腿比右腿短了那么一点点，走路一瘸一瘸的。这时在乡下代代传唱的一首儿歌开始专门为他颂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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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天，小河对岸的浅滩上总聚集着一群光屁股的小男孩戏水，当他走出教室出现在河堤上时，对岸就会传来童声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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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子跛，捡柴禾。捡得多，给点我；捡得少，夹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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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天，衣着臃肿的学前班男孩放学后总爱在路上玩耍。看到他远远地走来，小男孩们会排成一排挺着肚子齐声高唱：“跛子跛，捡柴禾……”他做出一副要追赶的样子，男孩们捂着在屁股上不断拍打的书包，岔开短腿四处逃开。他不敢做出更具恐吓性的动作，否则马上就有气势汹汹的家长前来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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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并不责怪孩子们。他知道，孩子们嘲笑他仅仅是因为他与别人不一样，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不令人起敬，正如孩子们看到村里憨厚勤劳的单身汉德喜之后高喊“德喜德，屙黑血”一样，实际上德喜从未惹恼过孩子们，也从未屙黑血，孩子们嘲笑他仅仅是因为他是老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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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中同学的撮合下，他好歹与邻乡的一名大龄姑娘结了婚。结婚后他才知道，妻子也是一位人生的失意者。她曾经投靠一名副乡长，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寄托于他，但她付出青春之后换来的不是美好前程，而是狼籍的声名和乡长夫人在她脸上留下的至今未消的抓痕。因此，妻子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包括新婚之夜。她在家中萎靡不振，在外面不敢抬头看人，说话缺少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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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他有了儿子。儿子不是他理想中的男孩。儿子生得瘦小，皮肤黝黑，两粒眼珠很小，但像鼬子眼珠一样闪着机警的亮光。长到三岁时，夏天一身油汗一身泥，冬天两筒清鼻涕一副麦米馍馍脸。更令他气恼的是儿子拒绝数指头，拒绝念叨“白日依山尽”，拒绝说当时乡人们引为自豪的、很时髦的“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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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田调整时，父亲已经去世，他和妻子一共分到三亩责任地，但一直读书教书的他根本不会种田，而曾经有过崇高人生理想的妻子则看到土地之后浑身发软，走到夏天的太阳底下就气闷，所以他家的收成年年不景气。他想到了像村里的年轻男人一样到南方去打工，但他又担心自己的瘸腿会使他找不到工作反贴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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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郁闷与乏味使他想寻求点什么刺激。他尝试抽烟，一抽就上了瘾。心情郁闷时抽烟，他不愿呆在屋里，而是想到敞亮的地方去，于是他来到大门口；人觉得乏味时会感到周身发软，于是他很想歪在墙根，但看到墙基上的暗绿色的苔藓，他不敢歪在墙根，于是屁股落到了门前的小木凳上。他抽着烟，目光游移，但什么都没看到——往前看，是老槐树粗大的树干，顺着树干看过去是邻居楼房的铝合金门窗；往北看是崇山峻岭，一条灰白的小路蛇一样游进大山……这些景物先后映入他的眼帘，但在脑海中未留下任何痕迹。他想到了很多事，如读高中时当篮球队队长，两次高考，第二次高考以0．5分之差而落选，在乡中学教书时他教的语文多次全镇第一，第一次听到孩子们唱“跛子跛”时的心灵震撼，从采石场平台上往下掉时的恐惧与绝望，相亲时的忐忑不安，新婚之夜的乏味……但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那么无味，因此他决定什么都不想。这时，他忽然惊觉：父亲活着时也许同他一样坐在这儿胡思乱想，也许一样地感到郁闷乏味！也在此时，他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抽烟，为什么要在大门口抽烟，为什么要坐在小凳上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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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太阳慵懒地在肮脏的云朵中出出进进。学校放农忙假让老师回家拔棉梗种小麦。父亲去世后他家不再种劳神费工的棉花，收割了黄豆的空地还闲着，他决定让他闲一季，等到明年再种黄豆，责任田一年就种一茬庄稼。因此，他现在可以偷几天闲。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感到无所事事。同活着时的父亲一样，他又坐到门前的小凳上抽烟，目光散漫游移，一脸的寂寞无聊无奈。他一直在东张西望，但什么都没看到，他一直在胡思乱想，但实际上什么都未想。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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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神一看，只见一个风尘仆仆、头缠白布的男子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站在面前。男子问他是不是方老师，他说是。男子告诉他，他来自河南刘家垴村，是来报丧的，刘文革的父亲今天早上去世了，老人明天送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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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张大了嘴，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报丧的男子就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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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那条路不能断！”他忽然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当即决定第二天去河南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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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步行半天的路程现在骑自行车只两个多小时就到了。看到他的到来，已成为中年汉子的刘文革双眼红了，捉住他的双手哽咽着说“兄弟……”他把对方的手摇了摇，例行公事般地说了两声节哀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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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革的鸡舍只有一间小教室那么大，屋顶盖着廉价的水泥瓦。他没有看到父亲吹嘘过的拉饲料的大卡车，倒是看到了一辆浑身没有一块漆皮的破三轮车。看来，刘文革的家境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但丧事办得颇有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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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当地时兴的规矩，自然死亡的老人的丧事是“喜丧”，“喜丧”要办三天：第一天发丧，第二天出殡，第三天贺客。贺客那天，支宾先生把他安排在首席的主宾位置上。程序行进到孝子敬酒时，刘文革先向他敬酒。对饮一杯后，刘文革向与他同席的客人们介绍：“这是我湖北的兄弟，方老师，公办教师，在镇上教书，一个月几千块呢！兄弟看得起我，请假来送我大咧！”客人们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他，几位与他有过短暂接触的客人露出一种“人不可貌相”的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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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办教师”？ “在镇上教书”？——二十几年前那个黄昏刘伯向陪客们介绍“方队长”的一幕哐的一下从脑海中蹦出来。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想申说自己不是公办教师，也不在镇上教书，但他看到了刘文革期待恳求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吞回肚中。这时，一位中年汉子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说：“方老师，我们种田人不会说话，先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把酒杯伸过来与他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他也不由自主地把一杯酒倒进口中。“方老师真豪爽！”另一桌酒席传来赞叹声。还没回过神来，他又听到另一位客人的声音：“方老师，我与您相处两天，还不知道您是吃皇粮的呢！您为人谦逊，令人敬佩。来，我先干！”接下来，他听到方老师的称呼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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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杯酒下喉，胃中火辣辣，大脑暖烘烘，一种人生的失意以及由此而来的尴尬使他心中升起一团莫名其妙的怒火。“方老师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民转公不差那半年教龄，我是不折不扣的方老师！如果那年高考不差那0．5分，我已经成了方教授，方博士呢！”他在心里忿忿地对自己说。继而，他觉得自己就是拿工资的方老师，于是他开始坦然地接受客人们的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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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家里请客，客人往往是清一色的农民，而他是“方老师”，他知道自己现在是鹤立鸡群。看到客人虔诚的眼神，听到客人们恭敬的言辞，他觉得浑身上下舒坦。“妈的个X，真受用！”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他需要别人的称赞，渴望得到尊敬，这些东西在他的生活中确实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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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他七岁的时候有人称赞过他一次。那天清早他歪着身子提着硕大而沉重的夜壶去倒尿，一出门就碰到了村里的一个闲汉，那闲汉笑着说：“毛娃的夜壶提得真有水平！”直到如今他都还不能肯定那人是不是真心实意称赞他。他在乡中学教书时尽管书教得好，但学生们只接受他的知识，而对他却并不格外尊敬。那天下晚自习后他去上厕所，听到女厕所的一名学生说：“方毛娃，代课的嘛，我才不怕他呢！”——他知道，在农村中学，那些带有野性的农村孩子对老师的“怕”往往意味着一种尊敬。回到村小学教书后，他距离学生的尊敬更远。因为老师是本乡本土的，学生们连老师腋下有几根毛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情感很难往尊敬的方向发展，何况他令乡下人尊敬的地方那么少。村支书与他在窄路上对面，他努力装出笑脸打招呼，支书牵一牵嘴角表示应答，乡人们与他对面，从来没有特别的尊称。学生当面叫他方老师，背后却直呼其名。例如，他家发情的老母猪从圈里跳出来在大道上蹒跚着寻找情侣，有人问“谁家的猪”，他的学生脱口而出：“毛娃家的。”毛娃是他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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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遍酒敬过之后，有人开始向他请教。有人问孩子“偏科”怎么办，有人问孩子贪玩怎么办，还有人沮丧地说自家的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他对客人们的提问与咨询一一作答。该鼓励的鼓励，该开导的开导，该劝慰的劝慰，他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一副重点中学骨干教师的气派。这时，他获得了一种才智输出的淋漓畅快，继而产生了一种成就感，尽管隐隐约约觉得这种成就感有些缥缈。突然，他又想起了父亲：二十几年前的那个黄昏，父亲向陪客们宣讲棉花管理的二十字经的时候肯定会有这种才智输出的快感和成就感！继而产生了一种顿悟：就是这种虚幻的才智输出的快感给人生苦涩的父亲带来一点慰藉、带来一点自信，就是这种缥缈的成就感以及河南农民们的尊敬滋润了父亲那干枯的心，像甘露一样滋润了父亲那颗被苦涩的人生风干了的心——父亲就是靠着并无恶意的谎言换来的一点尊敬与自尊自信的支撑，走完了自己寡淡乏味的人生之旅的后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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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实际上，父亲向人们索取的东西是那样微薄，而父亲得到这点微薄的东西之后又是那样的自足——一块路过的乌云洒下的一滴雨水使墙头的一株弱草挺过了一个严酷的旱季！他开始为自己先前对父亲的责怪而内疚。他相信，善良的父亲和耿直的刘伯不会有预谋有计划地说谎，他们说谎时的配合默契完全出自同病相怜的心心相印，出自理解一种苦涩人生时的不谋而合。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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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呀，干！”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开始向客人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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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是客人们关注的重心，不断的有客人邀他对饮，不断的有人劝他吃菜。但他却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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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刘伯是卑贱的，卑贱得像随处可见的野草，像大道上被千人踩万人踏的泥，但同时他们又是伟大的，因为他们共同创造了真挚而纯洁的友谊，因为他们对美好人生有着执着的追求，因为他们有面对人生尴尬的勇气与幽默，他想。然而，他们的伟大是父辈的伟大，我能和刘文革再次心照不宣地合伙创造这种伟大吗？他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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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在缥缈的成就感和谎言带来的尊敬中生活几十年吗？——几十年啊！想到这里他身上冒出一层冷汗。——高考的0。5分、民转公半年教龄、妻子不是处女之身……这一切就是消沉、颓废的理由吗？不是！不是！一千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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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一股豪情从心底呼地一下腾起。他蒙蒙眬眬地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猥琐地生活下去了，而是应该马上去干点什么，比如在收割了黄豆的空地上赶种小麦，比如与妻子谈谈人生理想与现代贞操观，或者买点什么东西给儿子表示父亲的歉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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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不住了，感到屁股下面火烧火燎。他呼地一下站起来，从席长手中夺过酒壶，亮出自己的空杯对客人们说“诸位，诸位，天快下雨了，方某要去抢种小麦，要先走了，现在自罚三杯！”说完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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