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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苦夏-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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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忽然也爬起来奔跑,但是并不知要奔向哪里,哪处安全。

    “快卧倒——”一个黑影像豹子似的蹿上去,把刘冬茹推到路边一侧。那是分
队长廖沙。

    于是我又本能地扑到地上。那时,觉得一匹惊马驮着快掉下来的驮具从我身边
奔过去,蹄子踢起的泥土像子弹打在我脸上。紧接着,一声炸弹爆炸,一辆轻型运
输卡车像醉汉似的冲下公路,碾向卧倒的人们——汽车颠簸的响声中有人的惨叫和
歇斯底里的咒骂。

    像盛夏突然而至的一阵雷雨。敌机轰炸过后,各部队重新集合清点人员物资。
与自然界雷雨不同的是,敌机轰炸扫射的弹雨是要浇灭一个个活泼泼的生命。那时,
我惊魂未定从隐蔽处爬起去找队伍。旷野里,有人喊着:“我的水壶丢啦!”也有
人叫:“负伤的在哪儿?赶快包扎!”还有人骂着:“汽车轧死自己人啦!妈的,
这司机只顾自己逃!”

    一帮战士围着轧死人的那辆卡车,从驾驶室里拽出司机,吵嚷着,叫骂着:

    “没让美国飞机打死,让你轧死了!”

    “你是哪个单位的?什么名字?”

    “把他交军法处!”

    被轧死的战士可能是二团九连的——几个人正在往担架上抬这个人。我从担架
旁经过,向那里瞥了一眼,觉得星光下那躺在担架上的死者全身完整,脸上也不见
血污,估计是车辆轧在了腹部。到那时为止,我从出生起没见过死人,这是第一个。
而且,这位被自己人的汽车轧死的战士很可能是零七师入朝后牺牲的第一个人——
账当然要记在美国飞机头上。

    从入朝第一天起,伴随着飞机投弹爆炸的惨烈耀目的白光和呛人的硝烟,我脑
海的底片上印下了飞机的恐怖。说实话,当时我真的连飞机的影子都没看见,因为
我在奔跑、卧倒之际就没有来得及眺望空中,对敌机的具体印象还是以后的事。但
是,虽然我自小没见过飞机,却一直对飞机神往,觉得坐在飞机上翱翔于蓝天白云
间是非常浪漫的事情。我小时候不止一次做梦亲眼看到了真正的飞机——停机坪上
银白色的一架,而不是在画册上见到的或是商店见到的玩具模型。或许正是由于对
飞机的神往,才在入朝第一夜遭敌机轰炸时更觉恐怖异常。此后若干年来,只要一
提到飞机这个词儿,我脑海中首先跳出的便是炸弹爆炸的白光和气浪……

    在那天夜里随后的行军中,对敌机轰炸的恐惧在队伍中蔓延。

    也许是那个年代部队指战员文化素质普遍较低,因而防范敌机成了行军中第一
要紧的事,其紧张程度今天看来可以当笑话,但当时却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喂,戴眼镜的摘了,眼镜反光,敌机能发现——”

    “镶金牙的别张开嘴,大金牙反光,小心敌机发现——”

    “严禁使用电棒!谁也不许用电棒!”

    “眼睛别看天——眼球反光,敌机飞得太低,容易发现!”

    “哎,你们看,那一闪一闪的亮火儿,是美国兵在抽烟吧?”

    “美国兵还在三八线呢!紧张啥?”

    “那是特务吧?”

    “呸!那是萤火虫儿!”

    “看——信号弹!”有人惊喊。

    果然,远处夜空中又升起信号弹。于是大家又紧张起来,认为这又是特务发信
号弹在为敌机指示目标。队伍加快了步伐,疾行变成了跑步。从队伍前边传来口令
:“快跑!”传到后边成了“卧倒!”

    于是卧倒一大片,队伍隔断一大截。听得前边骂:“谁让你们卧倒?让你们快
跑!”于是卧倒的再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追赶队伍……

    这就是我们出兵朝鲜的第一夜。到天快亮时,找到一处山坡下几间没被炸毁的
朝鲜民房休息。我们二十多个男女挤在一间小房里,在炕上合衣而卧。每个人都必
须侧身睡——我们称之为“白菜帮儿睡法”,不然挤不下。当我挟在女兵的“白菜
帮儿”中间躺倒之际,感到腰酸腿疼,但是很快就沉入梦乡。那个时候,我还庆幸
总算平安度过入朝第一夜,却没有料到,此后的徒步行军其艰难困苦程度令人无法
想象。

    首先是负重量太大。前边我也说过,出发时就每人发了五六斤干粮和十二斤米,
到安东又补发一身衣服一双胶鞋以及饼干、炒米、蛋粉、肉干等等,加上背包、锹
镐、枪支、乐器,合计背的少也有五六十斤,多的有七八十斤。男同志都担心掉队,
何况我们这些女兵。

    负重量这么大,还要走夜路,为的是躲避敌机的轰炸。而且,常常是走山间小
路,爬山过梁蹦河。加之正值雨季,由于下雨天敌机较少出动,队伍逢雨必行,还
可以白天冒雨行军。整日泥里雨里,一步一滑,十步一摔,个个都是泥水淋漓。有
时摔倒了半天爬不起来,因为负重大而体力不支。部队走过的道路上,这里那里扔
着人们为减轻负重丢弃的罐头、干粮、盒碗用具,却没有人去拾捡。由于天天下雨,
雨布很难遮挡,雨水渗入背包、粮袋,这样,越走背包越沉。一次次蹚河,双脚整
日泡在泥水里,磨破的脚指头加上泥水沤泡,都泡得发白溃烂。女同志来了月经更
是受罪,一下河里,下身便呼地流血,一缕缕殷红漂在河面……好容易捱到宿营地,
又找不到房屋。况且,有时住房屋也危险,当时有个营的营部找到房子住下,被敌
机发现轰炸,一下死伤四十多人。绝大多数情况下,你就是豁出去挨轰炸也找不到
避风挡雨的房屋,于是,雨里水里,大家草草把雨布往树枝上一搭,放倒极度疲劳
的身躯,就仰在泥水里睡觉……至于吃饭喝水更是简单,随身带的干粮啃几口,渴
了从树叶上接点雨水,或是就近找小河或山泉喝几口。虽是夏季,夜里在风雨中露
宿,还是冻得很。那时大家互相搂着睡,彼此靠对方体温取暖。
    在文工队,女同志还是受到不少照顾的。比如枪支、锹镐和重些的乐器都由男
同志负责携带。而且,行军中,男同志还经常帮女同志背背包。女同志来了例假,
又没有卫生纸用,男同志知道了,就从他们的被子或大衣中撕出一块块棉絮让女同
志们用。而有时对女同志的照顾,反而好心办了“坏事”。譬如有一回滂沱大雨中
行军,在路旁发现两辆小推车,不知是哪个单位丢弃的。廖沙等人就用小推车来推
大家的背包、杂物。后来见刘冬茹哭哭啼啼实在走不动,又得知她身上来了月经,
就让她坐在小推车上,几个男同志轮流推她走。却不料在下一个很陡的山坡时,没
搂住车把,小推车失控叮呤咣啷冲下山坡,差点把刘冬茹摔死。幸亏一块大石头挡
了车轱辘一下,车子一弯,把刘冬茹甩在了泥水里。大家只得弃了小车,搀着刘冬
茹走。
    还有一次,傍晚宿营,营地设在朝鲜老乡的几间被炸毁的房子附近的空地上。
暗夜中,不知谁发现两块大石板,便让刘冬茹和我一人用一块。因为我俩年龄小,
又来了例假,躺在石板上比躺在潮湿的地上要好些。谁知我俩枕着背包、盖着雨布
在石板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闻得有些臭味儿,起身一看,原来我俩昨夜
躺的石板是老乡铺厕所蹲坑用的石板,上面还沾着粪便污迹。刘冬茹懊丧得直淌眼
泪。我们只好找避人之处,把脏衣服换下,卷起来,等到宿营时再清洗。
    却不料,就在我们跋涉一天,宿营时又发生了意外。那次我们的宿营地有一处
地热温泉,在一座山村外,用青石砌的池子。池子上原来的棚子被敌机炸毁了,只
剩下四周围半人高的矮墙。男队员们匆匆洗了洗,便到远处站岗,防止来人靠近,
我们女队员便泡在温泉水里洗澡,也有的先在池里流出的泉水槽边洗涮衣物。在长
途行军中,能泡上温泉澡,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大家欢声笑语地洗濯,温泉水的缭
绕热气中晃动着女兵们丰腴的身子……忽然就听得喊叫:“敌机来了——敌机来了
——”大家迟疑间,已听见敌机俯冲的啸声,紧跟着炸弹爆炸了,一声巨响后,腾
起几丈高的烟尘。
    硝烟中蹿出一匹惊马,从我们池边疾驰而过。大家一窝蜂地从池水中跳出,有
的取衣服,有的光着身子跑。爆炸声、女兵的惊叫声、远处让卧倒隐蔽的喊声乱成
一团。可以想象,十几个年轻女性的胴体在温泉池周围惊得东躲西藏,间或腾起爆
炸的气浪,女人的湿漉漉的长发在奔跑中扬散,这是一种什么战争景象!那次我之
所以看到这一幕,是因为我在敌机袭来时,被春红大姐一把搂住,贴着水池的石壁
躲着,水面上只露出头来。我从断墙的豁口看到跑散的裸体女兵……
    那次轰炸,师部被炸死一匹白马。我们文工队虚惊一场,倒没受什么损失。
    就在这次师部挨炸后,第二天翟玉祥的警卫员汤云牵着马来找我,说是翟团长生病了,需要我去照顾一下。于是我便骑上了翟团长的坐骑,把背包搭在马背上,离开了文工队。那时我对骑这匹高头大马不再害怕,我觉得比之在大雨泥泞中负重
行军,骑马简直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第七章

 望着二人那风雨中蹒跚迈步的身影,我忽然两眼发酸,泪水和着雨水滴滴滚落
    大雨紧一阵松一阵,却不停歇。汤云牵着马,披着雨布,在泥水里闷头行走。我坐在马上,也披着雨布,雨布的后摆遮盖着我的拴在马背上的背包。风雨从暴露的腿脚及浑身各个缝隙渗入,我觉得凉湿湿的牙齿直打战。
    大约是午后三四点钟,山间公路上,不同隶属的部队混杂穿插着朝前蠕动。有
驮炮的驮队,也有吆喝声不断的胶皮轱辘大车、死命按喇叭的嘎斯汽车和拉炮的拖
车……借着大雨的掩护敌机难以飞临,各部队争抢着通过。但也正是由于大雨,道
路泥泞不堪,积水的弹坑不时陷住车辆,叫骂声、吆喊声和马达的轰鸣及从天而降
的大雨混成一片喧哗嘈杂。只有路侧的背负沉重的步兵们,一身泥水淋漓,默默地
忍耐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步履极其疲惫,艰难异常。
    汤云牵着马走得很快。我们穿越了一段车辆拥挤的公路,路经一个岔路口,看
到有朝鲜人民军的女兵在雨中执旗指挥交通。在这里,汤云把我乘的黄骠马牵向东
去的一条路。

    这条路稍窄些,路况更差。好在车辆少了,只有仨一群、俩一伙儿的步兵在跋
涉着。显然这是被大雨泥泞和负重而拖散的队伍,早已不成建制,各个营团的人都
有,在吃力地走向今天的宿营地。

    我知道,有些掉队的战士,要到半夜才能赶到宿营地;甚至有的赶到宿营地时
天已渐亮,来不及休息又得开拔。那时刻,惟盼第二天天色放晴,部队为避敌机轰
炸,只得白日在山林间隐蔽休息,昼伏夜行,那样,头天掉队的士兵才得以喘息一
日……

    雨又下得紧了。像旧棉絮般灰蒙蒙的天空洒落着密密麻麻的雨滴,溅在路上激
起一阵水雾。马儿的蹄铁敲打浸透雨的沙石路面,发出单调而沉闷的橐橐声。我在
马背上颠簸着,一面时不时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小汤,你累不累?”我望着马头左前方闷头牵马的汤云湿漉漉的后背问道。

    “不累。”他头也不回。

    “要是累了你就骑一会儿……”

    “不骑,那是团长的马。”

    “团长的马我也不该骑呀……”

    “团长让你骑的。”

    “团长得啥病啦?”

    “到宿营地就知道了。”

    “到底咋啦?你说嘛!”

    “你去问团长!”

    “那你们团宿营地在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汤云闷头走路,跟我说话连头也不回。我知道是遇上了一头犟驴,北方人叫杠
头。我也不再搭话,身子在马鞍上放松,随着马蹄的节奏晃动着,一边眯着眼睛望
着前方雨雾朦胧的朝鲜的山野,一边琢磨着心事。

    我在想,一个人的遭遇就是不可预测。所有的算命先生都是胡诌。谁能想到,
去年年底,我还是个女中学生,不到一年却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朝鲜的山路上。而且,
我已为人妇,再不是从前待字闺中的小姐。我是一位团长的夫人,骑着这位团长的
坐骑,由他的警卫员牵着马,奔向前方的营帐……迷迷蒙蒙的雨空似乎在说,你以
后的道路像这漫天雨雾一样无法看透,是沟是坎只有走过后才知道……但是,我毕
竟可以松一口气了,因为路途虽然艰难,但队伍中有我的丈夫,虽然我不那么情愿
嫁给他,可是婚姻已似一根命定的绳索,将我与他牵系在一起,不然,我怎么骑在
他的马上,冒着风雨追赶他的队伍?

    黄骠马在我的胯下迈着均匀的步子,我的双腿内侧感觉到马背的湿热和马儿肌
肉的律动。我高高地骑在马上,不时超过徒步行军的一小群战士。那时,我看到疲
乏的战士羡慕地望着骑马的我,感到有些羞愧。我曾几次试图让汤云把马停下,以
便帮助遇到的行走极度艰难的士兵,但是汤云不答应。他说,我们有我们的任务,
帮一个两个也不顶事,反正后边还有收容队。我只得叹息一声,随他牵马而去……
后来我忽然感到上身前倾,连忙双手抓紧马鞍。原来马儿站住了,撒了一泡尿——
一阵风扑来,卷起一股马尿的臊气。

    这时,一声乞求从风雨中传来。

    “喂,同志——帮帮忙吧——”

    寻声望去,路旁土坡下仰靠着两个士兵。由于他们浑身泥泞,就着没卸下的背
包仰靠在土坡上,衣服的颜色和泥土在雨幕中混为一色,让人难以分辨。两个士兵
一个合眼歇着,面呈垂死状,任由雨水淋着,一副麻木的神态。另一个微微欠起身
向我招手。我忽然认出,这个朝我招手的战士正是在闷罐车上跟我争吵的那个三连
的战士——他的拿着被尿水沾湿的粮袋子朝我咆哮的样子活生生浮现在我眼前。但
是眼前这个战士却有气无力,那条浸过尿现在又被雨水浸湿的粮袋子已空了一大半,
垂头丧气地挂在胸前。他显然也开始认出我了,讨好地笑了笑,嘴角嚅动了一下,
不知说了句什么。

    汤云吆喝着牵马要走。我连忙喊:

    “快停一停!”

    “别管那么多,管不过来!”汤云依旧不理睬任何掉队者,只顾走自己的路。

    “不行!停下!”我生气地叫喊。

    “你认识他?”汤云拽住缰绳,勒了一下马头,疑惑地看着我。

    “他们是你们团三连的,我们坐一个闷罐车来的!”我告诉汤云,又对路边泥
泞里的战士说,“你们怎么掉队啦?”

    “拉肚子,他拉了十一次,我拉了九次,哎,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呀……”那个
战士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央求地说,“发扬友爱吧同志,咱们有缘呀,火车上尿湿
了我的粮袋子,这到了朝鲜,你骑的马又差点尿到我头上……”

    “你胡说八道啥?”汤云瞪眼骂道。“你倒想喝一泡马尿哩!还不尿你呢!”

    汤云扯着马头要走。我赶紧抻住了缰绳,马儿在雨水里像陀螺似地转了一圈,
汤云赶紧勒定马,扶了我一把,没让我摔下马背来。

    “你们掉了队,还想咋?”汤云冲那个战士喝道。这时那个闭眼的战士也懒懒
地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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