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中国通史第六卷-中古时代-隋唐时期(下册)-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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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所讲的就是“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的话。在封建社会里,在皇帝的淫威下,在权臣的妒嫉中,敢于说出别人该说而不说的话,这是了不起的胆识。正因此,韩愈这类文章也就有内容、有深度、有力量。再加上韩愈的语言艺术不同凡响,便成为气势磅礴的好文章。
韩愈文章之“发言真率,无所畏避”,不仅表现于他在皇帝面前敢讲真话,而且还表现于他不顾儒家的传统观念,敢讲违背旧说的话,甚至说了同自己别的文章互相矛盾的话。例如《读墨子》一文曾说“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这样的言论显然同他尊崇孔孟之道有所牴牾。对于这样的言论,前人指为“刺谬”,其实这正是韩愈虽然尊儒却不墨守的表现。
韩愈文章之“发言真率,无所畏避”,还不仅敢于不顾儒家的传统观念,有时也敢于突破社会上的流俗之见。例如他写《讳辩》一文,是专为李贺不得应举而发表的意见。李贺之父名晋肃,晋进同音,为了避讳,李贺便不得举进士。对于这样的世俗之见,韩愈是不以为然的。于是他便“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写成了极有说服力的一篇《讳辩》。
韩愈的《师说》一文。也是一篇不同流俗的文章。柳宗元在《答韦中立书》中曾经说过:“今之世不闻有师,。。独韩愈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愈以是得狂名。”又《报严厚与书》说:“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故不为人师。”由此可知,在那个时代,不顾流俗,不怕笑侮,抗颜而为师,是要有些勇气的;能够写出《师说》这样的文章,也是相当大胆的。
韩愈文章的再一个特点是不仅真率大胆,而且慷慨激昂,忧愤甚广。从韩愈的全部文章看,凡是论及人材,便往往愤激不平,别具风概。例如《杂说》有云:“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这就是对于人材不为世用所发的不平之论。同样,《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所谓“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云云,也是宣传选拔人材的一篇宏论。所谓“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云云,这正是韩愈对于国家用人的殷切希望。
《送董邵南序》更是一篇悲歌慷慨的文章。他写道:“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韩愈自己是屡试而不得志于有司的,所以对于董邵南“不得志于有司”,便感同身受,无限叹惋。悲歌慷慨,发自肺腑。
韩愈还有一篇类似俳谐而实质是抒发才高见屈、忧愤甚广的文章《进学解》。历来的论者都说此文源于东方朔的《答客难》和扬雄的《解嘲》,《新唐书》本传也说他“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喻。”其实这篇文章的意义要比“自喻”广阔得多。其中有“自喻”,却不仅是“自喻”,主要还是宣传选拔人材的观点。文章的开始一段云:“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这一席话几乎都是反语。自“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至“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究其本意,都是恰恰相反的。韩愈的正面意见应该是:方今之君不圣,相亦不贤,凶邪当道,畯良疏远。才能不被录用,有司不明不公。本来是愤激不平的牢骚,却表现为冠冕堂皇的说教,这大概正是前人所谓韩愈行文的“狡狯”之处。“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这是韩愈一贯的选贤任能的主张。这样的观点在《行难》一文里也曾说过,他曾说选举人材,不一定都是“大贤”,只要“贤于人之贤”也就可以入选。这正是“占小善”、“名一艺”都可录用的意思。在《行难》里韩愈是正面发表议论,而在《进学解》里表达的方式有些曲折罢了。韩愈从正面发表这种议论的文章还有《原毁》。他在这篇文章里讲了“责己”和“待人”两个方面。主要是讲“君子”如何“待人”。认为君子待人应该“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只要有“一善”或“一艺”,就不要求全责备;而且应该不究既往,弃旧图新。但“今之君子”不仅对人求全责备,而且忌才害能。于是韩愈十分愤慨地说:“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德之行,难已!”这里讲到为士处世之难,可见感慨并非全为自己而发。当时许多庶族地主阶级的文人学者都是人同此心的。
韩愈文章的另一特点,是不但真率、大胆、慷慨激昂,而且还写得自然随便、如话家常。这类文章和他的《原道》、《原性》诸篇的面貌不同,不是坐而论道,而是促膝谈心,无所拘束,生动活泼。《与崔群书》、《与孟东野书》、《答崔立之书》、《题李生壁》等,都属这类作品。例如《与崔群书》先说自己对崔群为人的认识,中发贤者不遇之叹,后讲自己困穷之状,是一篇感慨很深的杂文。
在韩愈看来,崔群是他平生交往之中一个没有缺点的朋友。但是,对于这样的朋友也有人怀疑。于是韩愈十分感叹,他说:“自古贤者少而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寿。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寿夭邪?未可知也。”由崔群之贤,说到贤者不遇,而不贤者反而得势。这样的文章很像司马迁的《伯夷列传》。刘大魁说:“公与崔最相知,故有此家常本色之言,中间感贤士之不遇,尤为郁勃淋漓。”
“感士不遇”本是历代文章的一个传统题目,韩愈这段文章是比“感士不遇”之文涉及者更为深广的。
韩愈为文的又一特点是突破传统写法。例如墓志铭这一文体,在韩愈笔下,便颇有新的特征,形式多样,甚至“一人一样”(李涂《文章精义》)。与墓志近似的文体,还有哀祭之文。这类文字韩愈也有独创,不同寻常。例如《祭河南张员外文》,茅坤就评为“奇崛”。姚范以为“他人无此”。刘大櫆也说:“祭文退之独擅。”至于《祭十二郎文》,曾国藩虽然认为这类文章“究以用韵为宜”,但他又说:“韩公如神龙万变,无所不可。”就是说,韩愈之写祭文,也是变化不测的。
韩愈文章之别开生面者,还有送序一类。在唐代,送序之文是常见的文体,前辈作者如王勃、陈子昂、李白、任华,所为送序,都很出色。但从多数文章的写法看,大抵不出一种格式。先叙离情,后缀风景,情致物态,尚似六朝。林纾所谓“狃于六朝积习”者,即指此类。但到韩愈笔下,送序之文就多种多样了。
韩愈有的送序之文几乎通篇议论。这是一个突出的特点。林纾曾说:“韩昌黎集中无史论,舍《原道》外,议论之文,多归入赠序与书中。”例如《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曾国藩就看作“条议时事之文”。
韩愈的几篇“游戏”之文,也是新体。同前代的俳谐文字比较,是有新的特点的。例如《毛颖传》就是一篇奇文,不可以寻常俳谐之作视之。柳宗元《答杨诲之书》云:“足下所持韩生《毛颖传》来,仆甚奇其书,恐世人非之,今作数百言,知前圣不必罪俳也。”但与此同时,裴度却对这类俳谐之文很不满意。他在《寄李翱书》中说:“昌黎韩愈,仆识之旧矣,中心爱之,不觉惊赏。然其人信美材也。近或闻诸侪类云:恃其绝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为戏。可矣乎!可矣乎!今之不及之者,当大为防焉尔。”可以看出,裴度是把韩愈的俳谐文字看作“以文为戏”,很不赞成的。
现在看来,时人“罪俳”,大概不止一个裴度。像柳宗元那样肯定《毛颖传》这类作品者恐是不多的。柳宗元“甚奇其书”,不是无缘无故。因为,自从六朝以来,俳谐之文如张敏的《头责子羽文》、沈约的《修竹弹甘蕉文》等等,虽有寓意,并不深远。而《毛颖传》一篇,则与前此诸作不同。虽说所写不过一篇“兔传”,实际则写一个多才多能而终被废弃之人。文章写到最后,韩愈对毛颖之“以老见疏”无限同情。这里又一次流露了韩愈痛惜人材不尽其用的一贯的思想。这样的俳谐之文,前所未有。
韩愈行文之超越前辈者,除了上述文体的独创之外,还有吐辞造语之精工,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关于这一方面,前人和今人已经多所称道。例如《进学解》一篇之中就有“业精于勤”、“刮垢磨光”、“贪多务得”、“含英咀华”、“佶屈聱牙”、“同工异曲”、“动辄得咎”、“俱收并蓄”、“投闲置散”等等,都已传为流行的成语;还有一些成语如“提要钩玄”、“焚膏继晷”、“闳中肆外”、“啼饥号寒”等等,也是从这一篇的语句中凝缩而来的。
自古以来,一篇文章之中能够选出如此大量的历代流传的成语,此文之外,恐不多见。韩愈文章之所以传诵不绝,之所以为一代所师法,历代之典范,其造语之精工,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样的辞章造诣,在他前后,很少有人企及。
韩诗的特点韩愈的文学成就,主要在文,但其诗亦有特色,为一代大家,对后代有较大的影响。
就思想内容而言,韩愈为诗,亦如为文,对于国计民生,多所关切。例如《龊龊》一诗有云:秋阴欺白日,泥潦不少干。河堤决东郡,老弱随惊湍。天意固有属,谁能诘其端?愿辱太守荐,得充谏诤官。排云叫阊阖,披腹呈琅V戮裎奘酰越隙滥选U庋淖髌罚胨摹队诽ㄉ下厶旌等思⒆础芬晃模枷肭阆蚧疽恢隆U庋乃枷肽谌荩氚彩分仪昂笤帷⒍鸥Φ哪承┳髌罚宦鱿喑小5男碌奶氐悖共皇潜硐钟谡饫嘧髌罚谟谒恰耙晕奈钡囊恍┢病@纭渡绞芬皇⒍擞性疲荷绞沸芯段ⅲ苹璧剿买鸱伞I米仔掠曜悖沤兑洞笾ё臃省I怨疟诜鸹茫曰鹄凑账 F檀卜飨酶梗梏弦嘧惚ノ壹ⅰR股罹参园俪婢逶鲁隽牍馊腱椤!!H松绱俗钥衫郑癖鼐质隧Z?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又如《八月十五日夜赠张功曹》有云: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君歌声酸辞且苦,不能听终泪如雨。。。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对于这样的作品,前人多所评论,方东树《昭昧詹言》谓前篇乃“古文手笔”,后篇亦“古文笔法”。这样的“手笔”和“笔法”,和初唐、盛唐的前辈诗人相比,显然有不同者。因此,叶燮《原诗》认为“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所谓“大变”,正是韩愈之诗新的特点。
第二节柳宗元家世和生平柳宗元(773—819),字子厚,祖籍河东解县(今山西永济)人,故人称“柳河东”。唐代宗大历八年出生于长安(今陕西西安市)。曾祖和祖父都做过县令,父柳镇历任地方官职,贞元中为殿中侍御史,曾因触犯窦参而被贬,为人号称廉直。宗元随父到过安徽、河南、湖南、湖北等地,经历过河北诸镇和李怀光等的叛乱。在动乱的年代他开始立志学习,在后来写的《答贡士元公瑾论仕进书》中说:“始仆之志学也,甚自尊大,颇慕古之大有为者。”
贞元九年(793),二十一岁的柳宗元,考中进士。贞元十四年(798),又中博学鸿词科,授集贤殿正字。与韩愈相比,宗元仕途可称顺利。但他对自己期望甚高,并不自满。他在《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不敏启》中说:“举甲乙,历科第,固为末而已矣,得之不加荣,丧之不加忧,苟成其名,于远大者何补焉?”因为志在“远大”,所以对于科举的得失不很在意。
此后几年,宗元丧父丧妻,又值淮西之乱、陆贽阳城被贬,对于家国,多所忧虑。贞元十七年(801)调为蓝田尉。在这期间,宗元对于现实环境十分不满。他在《与杨诲之第二书》中讲到这时的心绪时说:“其间与常人为群辈数十百人,当时志气类足下,时遭讪骂诟辱,不为之面,则为之背,积八九年。日思摧其形,锄其气,虽甚自折挫,然已得号为狂疏人矣。及为蓝田尉,留府廷,旦暮走谒于大官堂下,与卒伍无别。居曹则俗吏满前,更说买卖,商算赢缩。又二年为此,度不能去,遂学老子:和其光,同其尘。虽自以为得,然已得号为轻薄人矣。”由此看来,宗元科第虽然顺利,做官却不顺心。置身于“大官”和“俗吏”之间,他感到无地自容。
贞元十九年(803),宗元调任监察御史里行,与韩愈、刘禹锡等同官,这时结识了王叔文。贞元二十一年(805)正月,顺宗即位,改元永贞,王叔文等当权,柳宗元任礼部员外郎,参与革新活动。这时他对于自己的际遇是满意的,但也是天真的。后来在《寄京兆许孟容书》中他说:“宗元早岁与负罪者(即王叔文)亲善,始奇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过不自料,勤勤勉励,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可力强,其素意如此也。”由此可知,宗元当时对于政治革新看得比较容易。由于缺少阅历,不免过于乐观。“唯以中正信义为志”,这是任何时候都行不通的。即使当朝天子的位置不变,也未必能够成功;何况顺宗不久逊位,改革失去了最高统治者的支持,这是注定要失败的。果然,宪宗八月即位之后,王叔文等便相继被贬。柳宗元也一贬再贬,初贬邵州刺史,未及到任,又加贬永州司马。刚要“兴尧舜孔子之道”,就遭此横祸,这是宗元根本不曾涉想的。
遭贬之后,宗元处境十分险恶,他在《寄京兆许孟容书》中还讲过下面这些情况:“末路孤危,阨塞臲■,凡事壅隔,很忤贵近,狂疏谬戾。蹈不测之辜,群言沸腾,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贱,暴起领事,人所不信。射利求进者,填门排户,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誌。以此大罪之外,诋诃万端,旁午构煽,尽为敌仇。”在这里宗元分析了自己得罪的因由,也列举了① 本节材料主要参考新、旧唐书本传及《柳河东集》,文中不再一一作注。罪上加罪的缘故。首先是得罪了“贵近”,其次也是得罪了“射利求进者”。再加上自己这几个人“暴起领事”,便四面受敌了。
这些分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