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岁月:李新回忆录-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过日寇几次洗劫,剩下的商店已经不多,而这回5月〃大扫荡〃,把剩下的几处稍微像样的商店全烧光了,只见到处是断瓦残垣,令人目不忍睹。李挺英见此情景,愤怒地叫道:不能在这里吃东西,咱们走吧!他片刻也不休息,拔腿就大步离开。我和彭华也只好快步跟上。
我们沿清漳河逆流而上,走到一个村庄,在村口看见一张案上卖肉,一问,是刚杀了的猪。我们买了至少有五六斤肉,想找个地方吃饭。主人说他家就在村头,可以到他家去。他呼唤一声,一个女孩便来把我们领到了他家的一间破屋。原来他家也被日寇烧了,一家人就挤在这间破屋里。因为他家是开小饭铺的,所以为我们做的红烧肉很有味道。我们原拟把肉分为两份,吃一份,带走一份晚上吃,但吃到后来,把两份全吃光了,只剩下几个馒头。我们买的馒头也不少,好像是5斤。这一顿我们每人吃了差不多两斤肉和一斤馒头,我们的肚量真不小啊!
10。 左权将军之死(3)
吃饱之后,精神为之一振。但拔腿走路,却更觉疲乏了。于是走不多远,便找一个村庄休息。这天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漳水的鸣咽声,声声入耳,朦朦胧胧中仿佛看见那汹汹的漳河水,涌出一朵朵的血花。一刹那,左权将军似乎站在那里呼唤我:李新,快把背包扔掉!……我似睡似醒地连忙喊道:参谋长!这一声把彭华、李挺英都惊醒了,他们叫醒了我,问是做梦了吗?我清醒之后,首先不自觉地摸了摸当枕头用的背包,然后才回答我分明梦见参谋长的感觉。这时,彼此都没有睡意了,不久天色黎明,我们便趁早起身。由于急着赶往麻田,李挺英不顾脚底有泡,也和我们一起加快了步伐,气喘吁吁地直往前奔。
回到麻田,周金光领我去见刘锡五。锡五因夫人被俘后,敌人又故意把她放回,他只得将她送回延安受审六,因此情绪不好。他因病躺在木板床上,一见我,很高兴,连忙坐起来。周金光劝他别动,他不听。我上前去和他握手,他见我还背着背包,要我赶快解开放下来。我把我们突围后的情况简单地向他汇报后,特别说明我背包里的文件一件也没有丢失。他笑着对我和周金光说:我们组织部的人就是靠得住,我们做到了与文件共存亡。我连忙补充说:锡五同志,我们做到的是共存而不是共亡,这比共存亡还好啊!我们3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刘锡五似乎连他的病痛都忘了。
彭华和李挺英一到麻田就去看周惠,因为周当时是北方局青委负责人。我大概第二天才看到周惠,他一见就开玩笑说道,你这位〃清谈家〃能依靠群众活下来了,好啊!那位〃清谈家〃可被鬼子抓走了!言下不胜叹惋。我和彭梦庾两个都是四川人,爱吹牛,彼此戏称〃清谈家〃,大家也都以此称呼我们两人。儿十年后的今天,周惠和当时北方局一些人给我打电话,还是叫我〃清兄〃呢。周惠是朝彭德怀副总司令那条路线突围的,很快就找到了彭总。他见到彭总的时候,刘锡五也在,彭总很伤心,说这次是他一生最大的失败。这时的八路军前方总部和北方局,一共就剩下这么一些人,其余的都不知下落,何况左权将军又牺牲了,这怎不叫人痛心呢!周惠谈到这里,又提起彭梦庾确实被俘,结果一定凶多吉少,也是无限的伤感。我也沉浸在悲痛中,彭华、李挺英在一旁也不说话。沉默、沉默,平常那么活跃的青委干部们这时竟这样的沉默!一阵吃饭的号声吹响,才打破了沉默,于是大家都拿饭桶去打饭,我打了饭也拿到青委这边来吃。这时有战士在唱歌。在我的领头下,我们也唱起歌来:〃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叫它在哪里灭亡。〃
我们回北方局最晚,这时,各单位都重新恢复工作。《折华日报》(华北版)虽然损失惨重,连社长何云同志都已牺牲,但在新的领导下又照常出版了。正如敌区的老百姓所说:八路军是打不垮的。日寇的〃扫荡〃,有时能打散我们一些思想麻痹的单位,但打散了又会重新聚集起来。要想消灭英勇善战的八路军,要想把坚持华北抗战的中华民族最有觉悟的英雄儿女赶出太行山,那是绝对办不到的。试看:〃书生〃们依然在那里办报,〃清谈家〃也会发动群众,几十万手执武器的健儿和千百万敌忾同仇的人民绝不能让日寇在中华大地上横行。我们这次虽然吃了亏,但我们会愈挫愈奋,愈战愈勇;我们将和全国人民一道,坚持抗战到底;我们一定要为左权将军复仇,一定要把日寇赶出华北,赶出全中国!三年之后,我们终于做到了。
第二部分第二部分 难忘的1945年 1。 直下中原
大约在1945年春节前,邓小平率领中共北方局全班人马,由太行山上清漳河畔著名的麻田镇起程,浩浩荡荡,直奔已被日寇铁蹄蹂躏将近8年之久的华北大平原中原。当时所谓的全班人马,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因为自从1942年5月大〃扫荡〃遭受严重损失以后,北方局进行了大精简。组织部除部长刘锡五外,只有部员两人,干事1人。两个部员即干部科长郭森和组织科长李新;l个干事即周金光。而郭森是从冀南调来的,成立平原分局时已回冀南去了。周金光似乎也走了。所以这次南下,就只有刘锡五和我两人。宣传部除部长李大章以外,只有部员朱穆之等二三人,在我的记忆中,朱穆之并没有随李大章南下。统战部和政权工作部自5月〃扫荡〃、张友清被俘和张衡宇牺牲后就没有恢复了。青委的江明早已离开,周惠则到太岳区担任了士敏县县委书记。妇委自蒲安修随彭德怀去延安后,似乎也没有人了。秘书处只有处长陈鹤桥随行,卓琳是否随邓小平一起南下我己记不清了。交通科的人较多,大概有10来个人,但他们有任务,是不能走的。城市工作部的人也是不能走的。为了到平原去加强群众工作,又从太行区把彭涛调来,从太岳区把周惠调回,是否还有其他人,印象也模糊了。不过最多也不过两三人而已。总之,这次的全班人马,大约有10多个干部,但因有北方局的主要领导人邓小平、刘锡五和李大章,在当时情况下,其声势确也是很浩大的。何况还有护送的部队呢。
这次南下中原,一路顺利。一方面是因为有部队护送;另一方面,也是主要的,是因为1942年以后,我们对敌占区的工作加强了,许多伪军据点,都是两面派,对我们通过并不阻拦。这同1942年我带着青委巡视团,随邓小平、戎子和到冀南去的情况大不相同了。那次过平汉路没有成功,返回时还遭到日寇的袭击。这次通过不少敌人的沟垒,但没有听见敌人的枪声,如入无人之境。尽管日寇1944年经过豫湘桂战役,打通了大陆交通线,但从敌占区的情况来看,中国人心不死,〃中原父老望族旗〃,我们的反攻,现在虽然还是局部性的,但最后的胜利已经是不远了。
一踏到平原的土地,我们就欣喜若狂。抬头一望无际,尽是麦田,而且每天都吃白面,这和太行山相比,真有天壤之别。每天一大清早,太阳就出来了,要很晚很晚才落下去;而在太行山则要很晚才看到太阳,很早太阳就被山遮住了。似乎平原的一天要比山区长得多。不过仔细一想,平原的同志们坚持抗战多么艰苦啊!他们每天都盼望早些天黑,晚些天明,他们真的是渡日如年。这时我们就觉得太行山可爱了。要没有太行山,我们在华北坚持抗战,不知要困难多少倍呢。
不几天,我们就到了濮阳,当时,中共平原分局就设在那里。★ 第二部分第二部分 难忘的1945年 2。在濮阳的争论
我们到淮阳后,受到平原分局同志们的热烈欢迎。邓小平对分局干部的讲话,也使他们受到极大的鼓舞。邓说:当前苹命形势很好,抗战胜利已小成问题。但必须使抗战的胜利成为人民的胜利,必须防止蒋介石抢夺和独占抗战胜利果实。为此,中央已派王震率部南下,从豫西、鄂西以至湘赣、桂粤,在平汉路西修一道大堤,防止蒋介石那股祸水从三门峡和三峡涌出来。这就像古代修筑万里长城一样,防止敌骑南下,到中原来抢夺秋收果实。今天,中央又要我们到冀鲁豫来,帮助你们巩固和扩大解放区,并向南和新四军的五师、四师打通联系,又在平汉路东再修一道长城,或叫再筑一道大堤,防止蒋介石那股祸水泛滥。黄水在中原是经常泛滥成灾的。蒋介石也和黄水一样,你们这里不是叫〃水、旱、蝗、汤〃吗?汤恩伯去年被日木人打垮了,我们就是不许他再回来。中原人民是最善于筑堤防水的,现在,我们对付蒋介石,就像对付黄水为患一样,这叫做〃筑堤防水〃。邓小平很会讲话,讲得既深刻,又生动,不时引起大家的笑声和掌声。
随后是分局和各地的同志们来向北方局汇报工作。汇报的中心是发动农民,主要是减租减息工作的情况。这时冀鲁豫各地正在开展〃雇、佃、贫运动〃。何谓〃雇、佃、贫〃?就是雇农、佃农和贫农。当时冀鲁豫发动农民进行减租减息的群众运动,搞得很〃左〃,只强调雇、佃、贫,不注意团结中农,县至对中农连提都不提了。我们这些从太行、太岳来的人,见此当然感到不安。因为现在还在抗日嘛,连地主、富农、开明士绅都要团结,怎么连中农都可以不要呢!但是,他们这里的群众运动确是搞得轰轰烈烈,邓小平、刘锡五、李大章不好说话。彭涛是太行来的,周惠是太岳来的,说话也有顾虑。于是他们都推着我出来讲活。那时,分局书记黄敬因病到延安去了,代理书记宋任穷又到前面管军事工作去了,分局管群众工作的是张霖之,驻地濮阳的地委书记是赵紫阳,地表委书记是纪登奎。在汇报和讨论中,平原方面主要是他们3人发言,他们都一致坚持说雇、佃、贫运动正确,尤其是纪登奎,分局驻地就是他在那里〃坐村〃。他讲得很生动,很动听,坚持雇、佃、贫也最坚决。纪登奎是我在北方局青年干部训练班的学生,所以这次从北方局来的人都认为我出来说话最合适。刘锡五还专门为此和我谈过话。我自己也觉得应该说话了。
一到濮阳,我就注意到驻村去了解群众生活情况。会议开始后,我是白天开会,晚上到群众中作调查。尤其是大家要我发言后,我更深入地作了专题调查。经过深入的了解,我发觉这里的雇、佃、贫运动,表面上轰轰烈烈,实际上强迫命令很严重。群众每晚一听见敲钢轨的声音(当地群众把破坏铁路拉回来的钢轨吊在树上,敲击它便是号令群众集合的钟声),便跑步赶往会场。就连小脚老太太也都提着马扎,一歪一扭地赶着去开会。会场上鸦雀无声,秩序井然,就像我们的正规部队集合时那样的严肃。我一看到这种现象就怀疑,经了解,果然是强迫命令的结果。雇、佃、贫农,社会地位低下,很容易接受强迫命令。当他们被组织起来,连中农也不要,就感到很孤立,便一心依靠八路军共产党。而减租减息,特别是通过清算退租,他们得到很大的利益,便又骄横起来,更不注意团结全村中农以上的群众。
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后,便在会上作了一次长篇的发言。我根据太行的经验,说明强迫命令不能真正发动群众,说明不团结中农,不争取一切阶层抗日,是经不住战争考验的。由此证明中央既依靠基本群众,又注意统一战线的正确性。而且,基本群众就包括中农在内,只要雇、佃、贫,就会脱离相当多的群众,就会孤立,群众感到孤立,就不会自觉地起来,那就只会是强迫命令了。这时我把调查到的材料,把驻村的真实情况讲了出来,到会的人都大吃一惊,谁也无话可说。纪登奎虽然不服气,有时争了几句,但在事实面前,尤其是在中央明确的政策面前,他也只好忍着不说话了。
最后由邓小平做总结。他首先肯定了平原分局的工作成绩,称赞军队打胜仗,扩大了解放区;地方干部特别辛苦,支援了战争,也发动了群众,在平原地区的地方干部,坚持抗战是很不容易的,我们要特别关心他们。然后着重谈减租减息发动群众的问题。他说:在敌后,只有依靠农民,才能坚持抗战,才能争取革命的胜利。要依靠农民,就必须减租减息,要减租减息,就得依靠雇、佃、贫,冀鲁豫的同志们着重发动雇、佃、贫是对的。但是,今天是抗日战争,不是土地革命,一定要把中农团结好,同时还要注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就是搞土地革命,也是要团结中农的。从前〃左〃倾路线的错误,就是没有注意团结中农。太行、太岳在发动群众中注意团结中农,有好的经验。总之,我们是来帮助冀鲁豫同志们做工作的。首先,太行、太岳的同志要向这里的同志们学习,这里的同志们也应该学习太行、太岳的经验。现在,我们开始局部反攻了,不久就会大反攻,抗战就会胜利。但是,同志们切勿骄傲,一定要虚心,要团结,争取胜利早日到来。邓小平的总结,面面俱到,一场争论,就此结束,大家都感到满意。第二部分 难忘的1945年 3。赶赴豫东
在濮阳没有住多久,彭梦庾就起身往延安,我也就起身赶赴豫东去了。
这时北方局决定在平原分局下面,设立一个豫东区党委、辖十二地委和十三地委,十二地委在水东(黄河改道后黄泛区的东面),十三地委主要在水西。我记得区党委书记是戴晓东,组织部长是王一心。其余的人事安排我已记不清楚了。我现在看到的党史材料,有关豫东区党委的事竟一字也没有。我相信经过认真查考,豫东区党委成立的经过和它的活动情况,总可以搞清楚的。
我到豫东,是刘锡五和我谈的话。他说北方局决定新成立一个豫东区党委,因缺干部,要把王一心从太岳调到区党委当组织部长,把你调去担任十三地委副书记。现在王一心还没有到,你可随部队先走。王一心到职后,由他和你再联系。王原来是北方局组织部的干部科长(刘尚志之后,郭森之前),我们曾共事两三年,非常熟悉。因为形势发展很快,部队走得很急,我也赶紧跟着离开了濮阳。这时十三地委在水西,我也随部队过了黄河。但刚一过黄河,又接到通知,要我赶快到水东去。我于是离开部队,由地下交通带领着再渡河东去。经过黄泛区到了水东的中心区杞县。
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内,我两渡黄河,并且经过黄泛区,使我对黄河两岸人民的苦难,有了初步然而十分深刻的了解。那一带的人民群众,居无定所,随时迁徒。所谓房屋,只不过四根砖柱,另外有一只小船,系在一根砖柱上。黄河水来了,一家人就到船上住,若水涨过砖柱,他们就驾着小船,四处飘流,随遇而安。等黄河水退了,他们又回到老家那四根砖柱内居住。因为砖柱上刻了字,所以能各回各的家。各家的土地,也可以从砖上的字,按方向、距离和面积测量出来,毫无差错。一般情况下,黄河是秋后退水,人们可以赶回家去种麦。他们种麦的方法很简单,前面一个人拉着犁走,后面一个人用手把麦种放进那浅浅的犁沟里面,这就是当地人所谓的〃犁沟麦〃。因为泛滥的河水淤成的泥土很肥沃,所以〃犁沟麦〃的收成很不错。不过要早种早收,种迟了或收迟了就有被河水淹没的危险。这一带人民主要就靠这一季麦收过日子,实在穷得可怜。家里什么也没有,穿着之破烂,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