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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火德宏基(第一部)-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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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记住了,晋王多多珍重贵体!”

  目送着三人离开视线,赵光义踽踽来到左掖门前,乘上潘惟德备好的轿子回府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门吏便在赵光义窗下低声急叫:

  “王爷,王爷!”

  “嗯?”

  “王爷,不好了,宫里出大事了,王公公在门外候着呢!”

  王继恩被唤进正厅,惊慌失措地往赵光义面前一跪:

  “晋王,贵妃娘娘殡天了!”

  “别慌,怎么回事?慢慢说。”

  王继恩虽然语无伦次,但话里的意思与自己交待给青杏的没什么两样,他放了一大半心,装做十分急切的伤感之态,问道:

  “为何没请御医诊治?”

  “御医被小人唤去时,娘娘已经故去了!”

  “那怎么办?皇上还在河东啊!”赵光义急切地搓着两手。“你去告诉阎承翰,命他先将贵妃殡在天青寺。”

  “是是!”

  王继恩转身要走,又被赵光义叫住: “速传潘惟德准备快马二十匹,护送你星夜驰往河东向皇上禀报。这回公公要吃些辛苦了!”

  “不知小人何时动身?”

  “回宫去取些银两,立即就走!”

  宋军在太原城南围困刘继元已有两个月了,日子过得颇为逍遥,将校士卒皆无所事事,仨一群俩一伙到四处打兔子弹鸟雀,或是画地为棋,二人对弈,更有一些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讲些荤素笑话。至于饮食,一点也不比从前差,不仅有酒有菜,还时常能吃些肉。眼看着天已渐寒,秋草衰尽,刘继元仍旧没有归降之意。

  这一日赵匡胤召集诸将入帐,商讨下一步攻城之事。

  “崔彦进呢?”赵匡胤见诸将都到,只差他一人,问了一句。

  潘美连忙禀奏: “崔将军今日在外巡徼,臣已命人去找,大概一会儿就到。”

  赵匡胤也不再等,开口便问党进:

  “将军炮备得如何?”

  “早备足了!”党进应声回奏。

  潘美拱手禀道: “陛下,臣以为用石炮攻太原委实甚难。太原是复城,内外两城之间皆为黏土,十分坚固。”

  “那就轰它的城门吊桥。”赵匡胤把拳一握。

  “刘氏在这里经营数十年,城门幽深,吊桥也是连环铁索,不像单索那样易于击破。前两年臣与曹枢密曾引汾水灌其城,城中虽淹,城墙不败,如今又加固成复城了。依臣之见,还是以围困为上策!”

  赵匡胤正在沉吟,崔彦进耷拉着脑袋走进大帐。众人见他神态异常,都很纳闷,因为他平日里总是大呼小叫,十分活跃,校卒们也都喜欢围着他嬉闹。突然间,他竟呜呜大哭起来:

  “陛下,王全斌老将军,走了。”

 
 
 
  赵匡胤心中骤然紧了一下。他立刻回忆起今年春末大宴群臣时王全斌请求归田的情景。多好的老臣啊,走了,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临终之时,竟没能再看上他一眼。

  “你听谁说的?”

  “宫里来人说的。”

  “宫里来人?”赵匡胤满心疑惑。因为王全斌辞世,曹彬派个下属来报就行了,怎么会让宫里来人?

  王继恩急急火火地奔进帐里,伏地便哭。

  “你来做什么?”

  “陛下,贵妃娘娘……殡天了!”

  “什么?贵妃?”

  帐里的气氛一下子像冻住了。

  “陛下。”潘美沉闷地叫了一声。“臣护驾回汴京吧!”

  “不行!你不能离开!”赵匡胤立即拒绝。“姚桦哥护驾,其余将帅依然围城,朕在汴京等着听你们的捷报!”





第六十回 赵匡胤永辞宏基

  一路上颠颠簸簸,赵匡胤终于回到了汴京。

  城阙还是那座城阙,皇宫还是那座皇宫,出城迎驾的还是那群人,只缺少了赵光义。沈伦禀奏说: 晋王因操劳过度,这几天病倒了。

  辇车黄纛驰进皇城,宋皇后率领宫人将他迎进后宫。任凭这群人喊万岁,那伙人呼陛下 
 
 
,赵匡胤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奔寝宫而去。阎承翰、王继恩等像老鼠一样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把皮裘解下,王继恩连忙上前,将它接过来。

  足足候了一刻钟,赵匡胤还是一言不发。

  “皇上,宰相率百官都在大庆殿门外候旨听宣,皇上。”阎承翰低声问道。

  赵匡胤这才“哦”了一声,说道: “朕十分劳累,让百官先退下吧。告诉沈伦和卢多逊,日晡之后在暖阁听命。”

  阎承翰出宫宣旨,王继恩凑了过来: “小人已吩咐御厨备膳,用过膳皇上先睡一会儿?”

  “朕既吃不下,也睡不着。”

  “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呀,这阵子皇上显得消瘦多了!”

  “你近前来。”赵匡胤招呼王继恩。“这一路上朕神思恍惚,不想提贵妃的事。如今这里只有朕和你两个人,你告诉朕,贵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继恩慌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答道:

  “上天明鉴,小人若讲半句假话,必遭油煎鼎烹!阎公公得到青杏丫头的话儿后,慌慌张张来找小人,小人哪敢耽搁,火急叫来御医。小人和阎承翰随御医进了贵妃宫里,贵妃已经殡天了。”

  “等等,你说阎承翰找你,到何处找你?”

  “到皇后宫里啊。皇上不在京城这些日子里,小人除了照皇后的旨意行走以外,半步也不敢离开正宫啊。”

  “皇后常到贵妃宫里去吗?贵妃到过皇后那里吗?”

  王继恩听出,赵匡胤怀疑花蕊夫人的死和宋皇后有牵连。他虽然与皇后一向貌合神离,平时很少在赵匡胤面前给她上好话,可如今是人命关天大事,还不敢信口胡说。

  “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平日就有些隔膜,这两个月,从没登过贵妃的门,贵妃到皇后宫里,不过是和其他美人一道问安,不敢单独去。”

  赵匡胤这么问,只是想听听王继恩如何回答,以便捕捉些蛛丝马迹。因为他知道,即使宋皇后有可能因嫉妒而对花蕊夫人下此毒手,也无须她亲自动手。

  赵匡胤仔细回味王继恩的话,想起他方才那句“阎承翰得到青杏丫头的话儿”,青杏是花蕊夫人的贴身使女,她应该知道得详细些。

  “去把青杏叫来。”

  “小人知道陛下会问她,让她在宫外候着呢。”王继恩做得滴水不漏。

  青杏进门就趴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贵妃薨逝的时候,你在哪儿伺候?”

  “奴婢在侧宫里歇息,听得贵妃娘娘‘嗯嗯’地叫,赶紧起身来看。娘娘当时十分难受的样子,手和脚已经用不上劲了,脸憋得发青。奴婢吓坏了,想服侍娘娘喝水,可水还没喝到嘴里,娘娘就……就……”

  赵匡胤仔仔细细地咀嚼青杏的话,没发现有什么破绽。他知道花蕊夫人有洁癖,从不让婢女们与她同室而寝,所以青杏来迟一步在情理之中,但他还是怀疑青杏话里有假。停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

  “一派胡言!”

  青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皇上!奴婢说的全是实情啊,皇上!”

  “王继恩,把她拉出去,锁在侧宫!”

  赵匡胤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声。他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身上也是一阵冷一阵热。阎承翰进来,见赵匡胤脸色不对,忙招呼两个宫女将他扶上床,便匆匆跑去叫御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匡胤被阎承翰轻轻唤醒:

  “皇上,是先吃药呢,还是先用膳?”

  “哦。”赵匡胤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他接过阎承翰递来的药,一口口饮了下去。阎承翰连忙递过绢帕和唾壶。

  看着赵匡胤用了些粥饭,阎承翰又问: “皇上,沈丞相和卢参政在暖阁等候多时了,见还是不见?”

  赵匡胤这才想起上午让阎承翰宣他们二人暖阁议事。

  “朕不想动了,让他们到这里来吧。”

  不大工夫,沈伦、卢多逊来到赵匡胤面前,说了几句保重龙体一类的话之后,沈伦开口问道:

  “陛下宣臣等,不知有何旨意?”

  赵匡胤斜靠在榻前,说道: “王将军的丧礼办得怎么样?”

  “陛下放心。”卢多逊禀道。“臣等率百官为王将军操办丧事,王夫人甚为满意。事毕之后,王夫人恳请将王将军遗骨送回故土,如今送葬的队伍已走了两天了。”

  赵匡胤不再说话,过了许久,又问了一句:

  “朕在太原这两个月,朝中还有什么事?”

  沈伦答道: “朝中各衙司一切安然,百官都盼着陛下早日凯旋。只是,只是……”

  “只是贵妃薨逝的事,是吧?”赵匡胤接口道。“这是朕后宫的事,与你们无关。”

  “贵妃娘娘薨逝,臣等确实无力回天,只是贵妃的丧礼和出殡,显得仓促了些,臣与沈丞相有些于心不安。”卢多逊道。

  “那又为何?”

  “噢,大概是贵妃娘娘与王将军的丧期相隔太近,晋王一时忙不过来,故而仓促。”卢多逊应声禀奏。

  沈伦见赵匡胤陷入沉思,怪卢多逊多嘴,轻轻碰了他胳膊一下。卢多逊明知其意,却忍不住又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讲吧。”

  “臣以为立太子之事已迫在眉睫,望陛下节哀之时,深虑国家社稷大事。眼下百官议论此事者越来越多,连皇后娘娘也为此事甚为操心呢。”

  “皇后操什么心?”

  “皇后真乃贤德之人。”卢多逊拱手奏道。“陛下亲征期间,皇后多次让两位皇子戎装射猎,说只有习文习武,才能承继大业。陛下,皇后用心之苦,臣等自愧弗如。望陛下听纳臣等之言,早安万民之心。”

  “此事朕自有主张,尔等不必为此张皇。以后遇有百官议论,应以平息为是。”

  “是。”沈伦俯首应道。他看赵匡胤疲倦的样子,对卢多逊说,“陛下鞍马劳顿,臣等先行告退吧!”

  赵匡胤酣酣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感觉身上清爽多了。用罢膳后,他在阎承翰、王继恩两人陪伴下,来到花蕊夫人宫中。他缓步走来走去,看着那依旧熟悉的陈设,心中怆然。花蕊夫人寻常写诗作画的那张大案,还默默地摆放在那里,只是案上已经没有了笔墨纸砚,显得空旷而凄凉。他用手抚了抚案子,然后坐在案旁。

  这时,他听到了女子嘤嘤啜泣的声音。

  “谁在哭?”

  “是青杏。”

  赵匡胤稍稍沉吟,对王继恩说: “把她带进来,你们候在门外。”

  青杏一步沉似一步地来到赵匡胤面前。

  “你不用怕,朕只是让你把贵妃薨逝的情况再细说一遍。”

  “皇上,奴婢昨天都说了,望皇上饶过奴婢吧!”青杏说着又哭起来。

  “贵妃走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青杏从报给阎承翰说起,一直说到为贵妃送丧,几乎每个细节都讲得真真切切。然而赵匡胤还是提出了问题:

  “这案上的笔墨纸砚呢?”

  “噢,是奴婢怕日久生尘,好生收藏起来了。”青杏说着起身,朝平日里置放文房四宝的大橱走去,小心翼翼地把橱门打开,对赵匡胤说,“贵妃娘娘的用具都在这里,奴婢不敢有丝毫损坏。”

  “这些日子贵妃没有作画,没有写诗吗?”

  “画了,也写了。”青杏俯下身去,将一卷纸抱到了案上。赵匡胤一一展开,见花蕊夫人新作的几幅画都显得雾霭沉沉,心里觉得很压抑。他想起出征前花蕊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这几幅画正反映出她内心的阴郁。可她说的“阴气”究竟指什么,她的死是否跟这股“阴气”有关?

  他把画轻轻卷起,又翻开一沓诗纸。纸上清秀的小楷,一行行映入他的眼帘。可惜诗作太多,他一时也看不完,于是对青杏说:

  “把这些画和诗送到朕的寝宫去,朕要一一省览。”

  “这就去吗?”

  “对。”

  青杏麻利地把书画重新卷好,跟在赵匡胤身后走出宫来。

  赵匡胤命王继恩将花蕊夫人的宫门依旧锁好,径直回到寝宫。青杏将书画放在案头,问道:

  “皇上,奴婢退下吗?”

  “哦,你先候在朕这里。”大概是赵匡胤对花蕊夫人充满怀念,如今不见伊人,有些话大概还能从青杏口里再听见。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这些诗什,总共有二三十首。花蕊夫人擅写宫词绝句,很少有律诗,更没写过古风,所以篇篇都短小精干,读起来也快。

  “贵妃临终之前爱说些什么话?”

  “娘娘总说她心头堵得难受。奴婢多次劝她请太医看看,娘娘都说她的病是心病,不是药石所能攻下。”青杏答道。

  看着看着,赵匡胤盯住了其中一首,不由皱起了眉。

  宠光无限妾深知,恩义如天忍笑痴。

  隆杀贵贱从来远,厚我惟余一首诗。

  他仔细地品咂着最后一句: 为什么“厚我惟余一首诗”呢?这分明像是临终绝笔,难道她的死真有隐情?

  “青杏,看看这首诗是何时所作?”

  青杏跟随花蕊夫人多年,也略识得几个字。她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半天,才说:

  “这是娘娘写的最后一首诗。”

  “贵妃写这首诗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话吗?”

  “娘娘写诗时从来不许奴婢在她眼前,说是晃来晃去,她心里乱腾。”

  “你能肯定这是贵妃写的最后一首诗?”

  青杏毫不迟疑地点头说: “娘娘临走的那个早上,这首诗就在案上展着,是奴婢最后打扫时才收起来的。”

  赵匡胤“嗯”了一声,用心琢磨起来。猛然间他记起花蕊夫人曾对他说过有一种诗叫藏头诗,就是每句诗的首字连读,自出一意,这种诗须有极高的炼字功夫,所以非诗家妙手不能作。当时赵匡胤让她试作一首,她扭捏不肯,说自己乃是凡庸之辈。这绝笔会不会……?

  他把诗的四个句首连起来一读,还真是一句话:

  宠恩隆厚

  他感到一阵欣慰,这个才女,临终也没有忘记表达对自己的深情,算得上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赵匡胤刚想把诗卷起,又鬼使神差地把四句诗的第二个字也连起来读了一遍。这一读不打紧,他觉得脊背发冷,冷得直打战。但见赫然四个字如此排列:

  光义杀我

  是他?会是他?

 
 
 
  这是真的吗?他简直不敢相信。然而贵妃的颖慧,绝不是轻易能琢磨得透的。他又想起她曾说过的“阴气缠绕”之类的话,大概就是暗示有人在耍阴谋吧,此人就是光义?她又说怕自己活不到皇上凯旋,莫非她那时已预感到光义有伤她之意?再想到昨晚卢多逊称贵妃丧礼匆匆,进而想到自己还京光义竟然称病不来迎驾,他真病得那么重吗?这一连串的疑问,似乎在一一与花蕊夫人诗中所藏的四个字相互印证!

  光义为什么要杀死花蕊夫人?他又回想起当年孟昶归国时,刚刚一旬便患急症而亡。由于当时京城患绞肠痧的人不少,所以自己没多过问,但花蕊夫人却提起过此事,只不过碍于孟昶是个降臣,闪烁其词罢了。难道光义从那时就对花蕊夫人存了不良之心?

  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注视着青杏。

  “贵妃临终前,晋王去过她宫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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